第225节
司马貌再想想那些个奸臣贼子,虽然没有真才实学,虽然贪财好色,虽然膏满肠肥,却个个都是高官厚爵、作威作福、祸国殃民!真正的好人却多有不得好死的,这可真是苍天无眼、世事不公啊!
这司马貌越想就越是生气,站起来,挥毫疾书,提笔就写下了几篇诗句--
诗曰:天生我才兮,岂无用之?豪杰自期兮,奈此数奇。五十不遇兮,困迹蓬虆。纷纷金紫兮,彼何人斯?胸无一物兮,囊有余资。富者乘云兮,贫者堕泥。贤愚颠倒兮,题雄为雌。世运沦夷兮,俾我嵚崎。天道何知兮,将无有私?欲叩末曲兮,悲涕淋漓。
写完之后,又题了八句:
得失与穷通,前生都注定。问彼注定时,何不判忠佞?善土叹沉埋,凶人得暴横。我若作阎罗,世事皆更正!
这些诗句指天骂地,批判鬼神,尤其是说阎王昏庸糊涂无道,若我司马貌有朝一日做了阎王,就一定要把那世间不公道的事情一一给改正过来。写完之后,司马貌还觉得不够过瘾,便大声的把那文章给念了几遍,就着烛火香炉把诗稿文章又给烧了,然后才迷迷糊糊地趴在桌上睡着了。
谁想到,他诵读文章的那些货,全都被巡逻的夜游神给听到了,而且烧的诗稿文章,也送到了阎王那里!
等他睡着之后,一阵阴风吹过,两个恶鬼从地下钻出,一黑一白,走到司马貌跟前,一把将司马貌拽了起来!
却是黑白无常。
黑无常一甩手,便将一条勾魂铁链套到了司马貌的脖子上,骂道:“你这腌臜秀才,有何才学?!就敢怨天尤地,毁谤阴司!如今我们来拿你去见阎罗王,只教你有口难开!”
司马貌也醒了过来,看见是鬼差,却也不怕,当即回敬道:“你们阎罗王自不公正,还不许世人来骂,这是什么道理?!我司马貌一生鲠直,并无奸佞,就算是把我提我到阎罗殿前,我也理直气壮,不怕你们!”
黑白无常哪里跟他废话,当即是率领阴兵,不由分说,一齐上前,或扯手,或扯脚,把司马貌拖下坐来,用勾魂索套牢了!
司马貌大叫一声,然后才醒了过来,他满身冷汗,看着桌子上短灯一盏,半明半灭,好生凄惨!
司马貌自知将要不久于人生,连忙叫妻子汪氏过来给他倒上一杯热茶喝,喝完之后又昏睡了过去。
到了第二天之后,司马貌仍旧是昏睡不醒,汪氏上来探视,却发现司马貌的心跳已经没有了,连呼吸也停住了。
汪氏悲痛欲绝,去摸他的身子,却发现司马貌的心口还有一丝热气,手脚也没那么僵硬,便不敢把他给安葬了,只是日夜在床前守候,以泪洗面。
司马貌被黑白无常锁着,一路带到了阴曹地府,原来司马貌在指天骂地的时候,被当值的夜游神发现,当即就秉告了阎罗,阎罗大怒,道:“这些个凡夫俗子,哪里知道这天理循环,报应不爽的玄机?世人爵禄深沉,关系气运。按照他说的那样,贤者居上,不肖者居下;有才显荣,无才者黜落;那天下就世世都太平了,江山也永远不更变了。岂有此理?!但凡今生行善、做恶者,今生如果不报,来世定是要报应的,绝没有不报应的道理!这里面的天机岂是他们能懂的?小小儒生见识不广,反说天道有私。速速拿来,治他的罪过!”
当时,崔判官在旁边,赶紧替他求情,说道:“这个司马貌虽然出言无忌,只是因为他才高运蹇,抑郁不平,所以才发发这样的牢骚的。如果按照福善祸淫的常理,他所说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王上大人可酌情处置。”
阎罗王道:“他想做我这个位置,把世事都更正,甚是狂妄!我这个位置,岂是凡夫俗子能做的!?幽冥界里案牍如山,十殿阎君,四大判官,各个废寝忘食!也没把这阴阳两界给弄的清平公正,偏偏就他有本事,能一一给更正过来?”
崔判官又奏道:“既然这个司马貌敢口出大言,必有大才。就说咱们这幽冥界里的事情吧,其实真是有不公正的。千百年以来,各种案情,未经判断的,积压在狱的,都会产生怨气啊。以属下愚见,不如把司马貌押送到阴司,暂时代替您的位置半天,把咱们这里的冤枉事情,挑出一两件来,让他剖断。如果断得公平严明,将功恕罪;倘若不公不明,即时行罚,也好叫他心服口服!”
阎罗王听了这个以后,点点头,道:“好,那我就暂时把王位借给他做。只限一晚六个时辰,容他放告理狱。如果断得公明,来生让他极富极贵,以酬其今生抑郁之苦;倘若无才判问,就把他打落酆都地狱,永世不得转人身!”
于是,黑白无常就去拿人了,等司马貌到了幽冥界,阎罗王就给他说明厉害,吩咐小鬼带他到后殿去更衣,办好六个时辰的交接手续。
片刻之后,司马貌便手执玉简,昂然而出,升于法座,看到那案牍堆积如山,诸司吏卒,也参拜完毕,禀问司马貌,是否要抬出放告牌,让冤鬼来告状,司马貌心里暗暗想:“我只有六个时辰的时间,想那天下之大,五湖四海里该有多少生灵啊,这一时之间,我哪里能一一问完?而且,如果去处理一些小案子,也显示不出我的本事来,要去办理一些大案才好!”
想到这里,司马貌便心生一计,对判官说道:“寡人,只是六个时辰的寡人,来不及放告了。你可取从前的案卷来查,如果有天大的疑难案件,积累了数百年也没能处理好,就交给寡人来判断,好给你阴司做个榜样!”
判官就回禀道:“只有汉初的四宗文卷,至今已经三百五十余年了,还未曾断结。”
司马貌道:“取卷上来看看!”
判官捧卷呈上,司马貌揭开来看时,却是一桩连环案:一宗屈杀忠臣事--
原告:韩信、彭越、英布
被告:刘邦、吕氏。
一宗恩将仇报事--
原告:丁公。
被告:刘邦。
一宗专权夺位事--
原告:戚氏。
被告:吕氏。
一宗乘危逼命事--
原告:项羽。
被告:王翳、杨喜、夏广、吕马童、吕胜、杨武。
司马貌看完,呵呵大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原来就是这样的小事!我看你们六曹吏司,都该究罪。连带着阎罗王,也该追究个玩忽职守的罪过!寡人现在就给你们你判断明白。”
说着,司马貌就叫来值日的鬼吏,照单开四宗文卷,写了原被告姓名,把韩信、刘邦、项羽、吕后、戚夫人等鬼魂一齐唤到,挨次听审。
司马貌闹出来的这个动静,瞬间便惊动了整个地府,也传遍了十殿阎君,一时间,各路的阴司官吏,都跑过来看热闹!
第一零一章 书生代阎罗
等人都被带到以后,鬼吏向司马貌禀报道:“人犯已经拘齐了,请爷发落。”
司马貌道:“带第一起上来。”
判官高声叫道:“第一起犯人听点!”
原、被共五名,逐一点过,原告里面,韩信有,彭越有,英布有;被告里面:刘邦有,吕氏有。
司马貌先唤韩信上来,问道:“你先事项羽,位不过郎中,言不听,计不从;一遇汉祖,筑坛拜将,捧毂推轮,后封王爵以酬其功。为什么又起谋叛之心,自取罪戮,今日反告其主!”
韩信道:“阎君在上,韩信一一告诉。我受汉王筑坛拜将之恩,使尽心机,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与汉王定了三秦;又救汉王于荥阳,虏魏王豹,破代国兵,禽赵王歇;北定燕,东定齐,下七十余城;南败楚兵二十万,杀了名将龙且;九里山排下十面埋伏,杀尽楚兵;又遣六将,逼死项王于乌江渡口。造下十大功劳,指望子子孙孙世享富贵。谁知道他刘邦得了天下,不念前功,先将我贬爵。吕后又跟萧何定计,骗我到长乐宫,不由分说,叫武士缚我斩了;最后诬告我以反叛,夷我三族!我自思没有什么罪过,却受这等惨祸,到现在已经三百五十余年了,衔冤未报,伏乞阎君明断!”
司马貌道:“你既为元帅,难道就没有商量帮助的人做幕僚?被人哄诱,如缚小儿,今日却怨谁来?”
韩信道:“我曾经有一个军师,姓蒯,名通,奈何有始无终,半途而去。”
司马貌叫鬼吏:“快拘蒯通来审!”
霎时间,蒯通唤到。司马貌道:“韩信说你有始无终,半途而逃,不尽军师之职,是何道理?”
蒯通道:“不是我有始无终,是韩信不听我的忠言,以致于此。当初韩信破了齐王田广,是我进表洛阳,与他讨个假王名号,以镇齐人之心。我观察过刘邦,感觉刘邦一直不相信韩信,迟早要杀他,所以我劝韩信反汉,与项羽连和,三分天下,以观其变!韩信说:‘我筑坛拜将之时,曾设下大誓:汉不负信,信不负汉。今日我岂可失信于刘邦?’我反复陈说利害,韩信就是不听,反而怪罪我教唆他谋叛。我害怕了,就假装风魔,逃回田里。后来韩信灭了楚项羽,果然有了长乐宫之祸!”
司马貌问韩信道:“当初你为什么不听蒯通的话?”
韩信道:“当时有一个算命先生,叫做许复,他算我有七十二岁之寿,功名善终,所以我才不忍心背汉。谁知道死的时候,只有三十二岁。”
司马貌又叫阴兵去叫许复来审问,道:“你这个江湖骗子,韩信只有三十二岁,你怎么算他有七十二岁?你做术士的,妄言祸福,光想着哄人钱钞,不顾误人终身,可恨,可恨!”
许复道:“阎君听禀,常言道,人有可延之寿,也有可折之寿--韩信应该有七十二岁的,可惜他杀机太深,杀人太多,损了阴德,所以才短寿。不是我算的不准。”
司马貌问道:“他做了什么事情,才会损了阴德,折了寿命?你给寡人一一说来!”
许复说道:“当初韩信弃项羽归刘邦的时候,迷了路,幸亏遇到了两个樵夫,指引了他一条路,住南郑而走。韩信恐怕项羽派人来追他,被樵夫走漏消息,他又拔剑回步,把那两个樵夫都给杀了。负恩忘义,折寿十年!”
司马貌道:“还有三十年呢?”
许复道:“萧何曾经在刘邦面前三荐韩信,刘邦给韩信筑了三丈高坛,教韩信上坐,刘邦手捧金印,拜韩信为大将,韩信安然受之。君给臣拜,折臣寿又十年!”
司马貌道:“还有二十年呢?”
许复道:“谋士郦生,说服齐王田广投降刘邦。田广听了,日夜跟郦生饮酒作乐。韩信乘田光无备,灭了齐国。田广以为是郦生出卖了自己,就烹杀了郦生。韩信得了功劳,却掩盖了郦生的大功,害的他惨死,折寿十年!”
司马貌道:“还有十年呢?”
许复道:“汉兵追项羽到固陵,那时候项羽的兵多,汉兵少,项羽又有拔山举鼎之力,韩信怕打不过,就在九里山排下绝机阵,十面埋伏,杀尽楚兵百万,战将千员,逼得项羽匹马单枪,逃至乌江口,自刎而亡。杀人太多,又折寿十年。总共是折了四十年寿命!”
韩信听了许复的话,竟然无言以对。司马貌问他道:“韩信,你还有话可说吗?”
韩信道:“当初是萧何荐我为将,后来又是萧何设计,骗我进了长乐宫害了我的命。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我心里至今不平。”
司马貌道:“也罢,把萧何也叫来给你审个明白!”
很快,萧何也到了,司马貌问他道:“萧何,你为什么反复无常,又荐韩信,又害韩信?”
萧何答道:“有个缘故。当初韩信怀才未遇,刘邦缺少大将,我便把韩信推荐给了刘邦。谁知道后来刘邦变心,忌讳韩信太厉害。外出打仗的时候,就嘱付吕后,要用心防范韩信。吕后又跟我商议,说韩信谋反了,得杀掉他。我说韩信是开国第一功臣,现在并没有真凭实据说他谋反,不能杀!吕后大怒,骂我跟韩信是同谋,说等刘邦回来后,要一同治罪。我当时就害怕了,只得出下计策,骗韩信入宫,喝教武士抓住他斩了。”
司马貌点点头,道:“如此说来,韩信的死,罪魁祸首仍旧是刘邦,刘邦若是不变心,韩信也就死不了了。韩信没有叛刘邦,刘邦却杀了韩信!汉家天下,大半都是韩信打下来的,功高却被诛杀,千古无此冤苦。寡人判韩信转世报冤!先站在一边,听候发落!”
司马貌再叫过来大梁王彭越听审:“你告吕后什么?”
彭越道:“我有功无罪。只因为刘邦去打匈奴,不在宫中,而吕后素性淫乱,问太监汉家的臣子,哪个美貌?太监说,只有陈平美貌。陈平随驾出征了。吕后又问,还有谁来美貌?太监说大梁王彭越,英雄美貌。吕后听说了,就发密旨,宣我入朝。我进宫的时候,只见吕后降阶相迎,邀我入宫赐宴。三杯酒罢,吕后淫心大起,要与我讲男女之欢。我执意不从。吕后大怒,喝教武士把我打死,枭首悬街,不许收葬。刘邦回来以后,吕后又说我谋反,太冤枉了!”
吕后在旁边听见,叫起冤枉来,哭告道:“阎君,你不能听彭越一面之词啊,世间只有男的调戏女的,那有女的调戏男的?那时候,我叫彭越入宫议事,彭越见宫中富贵,就起了调戏之心。”
彭越道:“吕后在楚军中的时候,就常常跟审食其私通。我彭越一生刚直,哪有淫邪之念!又说我谋反,有什么证据?”
吕后无话可说。
司马貌点头道:“看来彭越所言是真的了,我判你来生仍作忠正之士,与韩信一同报仇!先退到一边吧。”
司马貌又叫来九江王英布,英布上前诉苦道:“我跟韩信、彭越三人,同动一体。汉家的江山,都是我三人打下来的,并无半点叛心。一天,我在江边玩赏,忽然有使者来传旨,说吕后赐我肉酱一瓶,让我吃。我吃那肉酱的时候,却吃出来了个人的手指头,我便心中疑惑,盘问使者,使者不说实话,我就让人抓了他严刑拷打,他才说出真情,那肉酱是大梁王彭越的肉!我听见这话,便把手指头插入喉中,向江里吐出人肉来,那人肉都变成了小螃蟹。到现在,江中有还有‘蟛蚏’这种螃蟹,是怨气所化的。吕后知道后,差人赐给我宝剑、药酒、红罗三尺,逼我自尽了啊!”
司马貌叹息道:“你们三个果然都是死得可怜,寡人做主,把汉家的天下分给你们三人了,各掌一国,报你们生前汗马功劳,不许再言。”
韩信、彭越、英布便画招去了。
第一起案子审完,唤第二起来听审。第二起是恩将仇报案,原告是丁公,被告是刘邦。
丁公诉道:“我曾经在战场上围住过刘邦,刘邦许我平分天下,因此我才放了他,没想到他当了皇帝之后,却把我给杀了!求阎王作主。”
司马貌道:“刘邦你怎么说?”
刘邦道:“丁公是项羽的爱将,却不杀我,有背主之心,所以我才杀了他。”
丁公辨解道:“你说我不忠,那项伯是项羽的亲族,在鸿门宴上,通同樊哙,拔剑救你,是第一个不忠于项氏的人,你怎么不杀他?不但不杀他,还赐姓封侯?偏偏杀了我,是什么意思?这不是恩将仇报,又是什么?”
汉皇哑口无言,司马貌道:“我知道了,这件事情我已经有处分了,你们听候发落,暂且退下吧。”
再带第三起人上来。第三起说的是专权夺位的事情,原告是戚氏,被告是吕氏,司马貌道:“戚氏,那吕氏是正宫皇后,你不过是个宠妃,你怎么反告她专权夺位?”
戚氏诉道:“昔日刘邦在睢水大战,被丁公赶得无路可逃,单骑走到我戚家庄,我爹把他藏了起来。当时我在房里鼓瑟,刘邦听见了,就叫我去,又看见我美貌,要我从他。我执意不从,刘邦说如果我以后得了天下,就把你所生的儿子立为太子。还扯下战袍一幅,写上去作为承诺,我这才依允了。后来我生了一个儿子,叫做刘如意。刘邦也答应传位给刘如意,只是满朝大臣都惧怕吕后,这才没有立刘如意为太子。等刘邦驾崩以后,吕后封刘如意为赵王。我们母子不敢争。谁知道吕后却还不放过我们,哄骗我们入宫饮宴,把鸩酒赐给如意。如意九窍流血而死!吕后又说我生了一双凤眼,迷了刘邦,就叫宫娥用金针刺瞎的双眼。用红铜烧成铜汁,灌入我的喉中;砍了我的四肢,抛于茅坑里!”
说罢,戚氏哀哀大哭。
吕后也无言以对。
司马貌道:“好了,别哭了,寡人还你个公道。教你母子来生为后为君!”
第一零二章 幽冥界的派系
再叫第四起乘危逼命的案子。
司马貌问项羽道:“灭项兴刘的人,都是韩信,你为什么不告韩信,反而告那六将?”
项羽道:“是我不识英雄,不重视韩信,以致于韩信弃我而去,我不怪他!等我兵败垓下,溃围逃命的时候,遇到了个田夫,我问他,左右两条路,那一条是大路?田夫说,左边是大路。我信了他的话,望左路而走,没想到却走了死路,被汉兵追到。后来我才知道,那田夫是汉将夏广,乔装打扮的,哄骗我!我仗着生平的本事,杀透重围,来到了乌江渡口,遇见了故人吕马童,指望他念故旧之情,放我一路。他却同着四将,逼我自刎,分裂我的身体,各自拿去请功!我因此心中不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