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节
☆、第29章 chapter29
积雪终于消融,路面开始变得潮湿,盛泱牵着盛从肃的手,又是因为早上上学的事情开始犯脾气。
“好冷好冷,为什么要上学?”
“地上好滑好滑,为什么要上学?”
“不能走路不能走路,为什么要上学?”
小姑娘牵着爸爸的手,穿着防滑鞋,走路还像一个小企鹅。盛从肃光听着她抱怨,就是不松口说那好吧,今天不用去幼儿园了。盛泱等了好半天,他爸爸依旧一点反应也没有。
于是,她只好叹了一口气,然后说:“爸爸,你今天还是不要让妈妈出来了吧。又冷又湿。”
盛从肃一直将盛泱送出了别墅区,拍卖行派来的车已经停在了外面,小姑娘蔫蔫地跟她爸爸说了再见,想了想居然嘱咐道:“好好照顾妈妈,我放学就回家啦。”
“好,再见。”盛从肃终于回答她。
盛泱终于挥手再见,盛从肃才返回。现在是早上七点一刻,宋如我还没有醒过来,乌发轻轻扑在雪白的枕头之上,她睡得很熟,嘴唇微微张着,浓密纤长的睫毛轻轻覆在苍白的脸颊之上。触目惊心,她睡衣里露出来的一截细瘦胳膊,是病态的干白。
夜深人静或者是午夜梦回的时候,盛从肃一直知道这样多没意思,宋如我都快要死了,真的是快要死了,生命脆弱地每一分钟每一秒钟都像是拼命想抓在手心里的沙,越是想抓住却流失地越快。
即便到最后一刻,还要瞒着她么?让她就这样以为,她活在一个幸福的家庭,有玉雪可爱的女儿,有爱他的丈夫,锦衣玉食,任何人或者事都可以招手即来。
真相太残酷,瞒着她又卑鄙。盛从肃定定地看着宋如我,就在这个时候,她居然醒了过来。
她现在身体不方便,醒过来翻个身也困难,脑子又沉,忽然间红了眼眶。生病的人总是脆弱,尤其是对于现在的宋如我来说,面对她目前最信任的盛从肃,她无法强装坚强。
“怎么了?”盛从肃摸摸她的脑袋:“哪里不舒服么?”
宋如我拿下他的手,盛从肃的手温暖潮湿,手心里是微微的剥茧,是常年拿毛笔留下的痕迹。她将自己的手搁上面去,忽然间问了一个问题:“盛七,我们为什么没有结婚戒指?”
其实怎么可能没有结婚戒指?明明是有的。二十岁的盛从肃拿着祖上传下来的金首饰找工匠重新打了一对戒指,戒指里面他还亲自刻字:s&w,七和我。可是那对戒指,他最终也没有敢戴在宋如我的手上,至今还躺在老旧红盒子里,躺在他书房的抽屉里。
盛从肃语气轻微,十分耐心:“你喜欢什么戒指?明天让人送过来给你挑,好不好?”
宋如我一直看着他,她对于自己的身体难道还不清楚?连小朋友都要迁就她,严重到什么地步,真是显而易见。
她醒过来之后看见盛从肃,总觉得心里面压着一口气,难受的同时又感觉心酸。大抵知道他们关系匪浅,后来便被告知他们是夫妻,还有了一个女儿。
这些天来,他百般细心,拳拳爱意,眼瞎的人都能感受到。
看上去,他真的很爱很爱她。夜里面有时候醒一醒,他都能立马察觉到,亲亲她的额头,像哄小孩一样哄她。
宋如我能看出来,盛从肃不是多话和张扬的人,多数的时候他总是沉默和面无表情,可是狭长的眸子在看到她的时候总能漾出丝丝柔情,连笑都是见到她才笑。
宋如我愣了几秒钟,终于松开了盛从肃的手,她十分清楚明白地表达自己的意图:“盛七,我们离婚吧。”
盛从肃定了片刻,然后问:“为什么要这么想?”
宋如我转过了脸,眼眶更加红,几乎要落泪,她低微的语气随着早上窗口扑进来的冬日阳光一齐到达盛从肃身边。
“我不想再连累你。你这样好的条件,应该会有很多女孩子喜欢。盛泱现在还小,我只希望你以后的太太能够待她好。”
“你会长命百岁,而我知道自己大限已至。”
她的眼泪终于落下来,从腮边滑下,像一颗珍珠。
盛从肃在长久的沉默之后,心里面最后留下的是心酸与难堪。
你看,这对夫妻多恩爱,就像是无数患难家庭一样,跟电视新闻一样一样的,妻子为了丈夫主动提出离婚。
可是盛从肃心底有无数声音冒出头来,这些声音交织着通通到达他的脑海里。这些令人心酸的温馨和爱惜滋生于欺骗与隐瞒的土壤。
盛七,你不过就是利用别人病情的骗子。
骗子,骗过所有人,你能骗过自己么?
宋如我得不到盛从肃的回答,终于转过头来,她睁着通红的眼睛,用着商量和些微祈求的语气还是对盛从肃说:“离婚吧,好不好?”
盛从肃很快就站了起来,脚下一晃,留了一句:“你不要胡思乱想。”就匆匆离开。
后来老阿姨上来端来早餐,又帮忙宋如我起床洗漱,又推她去二楼的影音室打发时间。盛从肃则一直待在书房内。
他和宋如我认识已经将近十年,她无数次逃离他身边,是因为她恨他,只有这一次,她离开他是因为怜惜。
盛从肃高兴不起来,到了中午的时候,他接到专家组牵头人的电话,询问他方便做手术的时间。当初保守治疗是因为还没有拿出比较理想的方案,而宋如我的身体状态也不佳。但是颅脑中压迫神经的血块必须去除,不然宋如我的性命也不会长久。
血块的位置不佳,牵头人的意思是大概要做两次开颅手术,最后叮嘱到要最好万全准备。是拿命搏一搏呢还是等死呢?医生让盛从肃做决定。
就在不久前,宋如我曾经问过他:“后悔么?”
盛从肃记得自己当时说不后悔,宋如我讽刺和冷淡的笑声还在耳边。但是到了现在,他后悔。
浅笑低眉的乡下少女,是水中之月。他站在岸边,非得要摘下来,怎么可能呢?抽干了河水,月亮也就没有了。
宋如我还是多年前那个温温和和平静淡然的小姑娘么?她不是了,她现在满腔恨意,到头来却忘记所有,对着他这个仇人感到心疼。
真是屈辱,这屈辱是他盛七给她的。
而到了现在,他还要决定她的死活。她三十岁都不到,就要这样子耗光自己的生命。
盛从肃身处的书房,是二楼最好的位置,金黄色的阳光洒在他的身上,别墅区终于放晴,天空就像是刚刚洗过一样,碧蓝一片。
他心口发疼,眼眶微红,竟流下一滴泪。
“让我想一想。”盛从肃对着电话说。
“您需要尽快,手术时间不能拖。”
“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的盛从肃,去了影音室,宋如我正窝在沙发上看电影。她心思也不在电影上,喜剧片的情节她也笑不出来。最后电影结尾,字幕放出来,她依旧有些呆呆的,只是叹了一口气。
盛从肃走过去,站在柜子边替她挑电影。老管家一向喜欢井井有条,电影都是分门别类每一格都是不同风格和不同类型。
昏暗的房间里,只有电影放映机上面的光,盛从肃宽阔的背脊影影倬倬,宋如我看着他仔仔细细甚至蹲在一边的样子,嘴角苦笑。
“开灯吧,我不想看了,应该到饭点了吧?我们下去吧。”
盛从肃翻着影碟的手一停,点点头说:“好。”他很快就过来将宋如我抱在怀里,然后熟门熟路将她抱在轮椅上,然后推到楼梯边,再将她抱在怀里。
他沉稳的心跳声,稳重的步伐,小心翼翼的姿势,却不再提“离婚”一事。
两人吃饭,宋如我看着一桌子菜和长长的饭桌,想了想对管家说:“麻烦你把菜端到偏厅的小桌子上吧。”
她笑笑对盛从肃说:“吃饭不要离那么远,我想跟你说说话。”
“好。”
他们相识近十年来,宋如我第二次给盛从肃夹菜。第一次还是刚认识的时候,她还没有恨他,将他当做朋友招待。已经过了那么多年了,还是像昨天一样。
“今天医生那边来电话了么?”
盛从肃吃了一口饭,点了点头:“来了。”
“做手术吧。”宋如我喝了一口汤,就像是平常无比的事,她笑了笑对盛从肃说:“我现在这样子还不如搏一搏。”
她又问:“几率是多少?”
盛从肃拿着筷子的手有些微微发抖,他没有看宋如我,阁下了筷子转而去拿勺子去盛汤。
“二十。”
宋如我点了点头,只说了一个字:“好。”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说虐不虐,作者反正是觉得写了这么多文,这篇最虐了……
我去睡了,看来又要写暖心小番外了,这么虐,你们还行么?
☆、第30章 chapter30
一天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盛从肃在书房里签完一大堆文件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公司的司机早就出发去接盛泱。他看了看时间,宋如我这会儿应该要醒过来了,便起身去卧室。
没想到,宋如我早就醒了过来,坐在沙发上拿着一叠资料在看。盛从肃心里面忽然间想起了些什么,下意识就走了过去一把将那些资料夺了过来,做完这些之后他又鄙夷自己,只能脸上惨笑:“下去吧。”
宋如我揉了揉眼睛,回他一句:“是谁写的?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
盛从肃只是笑笑,给她拿了披肩,仔仔细细围在她身上,然后准备抱她。
那一叠资料被仍在一旁,吹风过,轻轻翻动了几页,只能一下看见页脚上面小小的一行字:伦敦街角的谜底。
见盛从肃并不想谈这个问题,宋如我只把做罢,乖乖地将手围在他的脖子上,随他下楼。离得很近,她就窝在他的胸口,鼻翼之间是淡淡的清香气息,这个味道忽然间她觉得有些熟悉,可是莫名地有些害怕。
而她竟然不知道自己怕些什么。
他一路稳稳当当将她抱在怀里,脚步沉稳,胸膛妥帖,下了楼,又给她安置座椅,力图让她舒舒服服。
宋如我提出想要看书,盛从肃想了想便问她:“要看什么?”
“随便吧,等泱泱回来,无聊打发时间而已,杂志最好了。”
盛从肃兜来兜去给她拿来了一本《小王子》,但是宋如我一翻开居然是英文法语双版的。
磕磕巴巴,很多英文单词都不认识,更不用说是法文。她有些奇怪,盛七为什么要给她这样一本书,他素来是妥帖无比的人,怎么会犯这样子的错误。
宋如我坐在那里,一页都没有翻过去,想了一会儿还是说:“盛七?能不能给我换一本书。”
盛从肃脸色一僵,从她手里接过被她揉得有些发皱的书,就听到宋如我低低的似乎不知所措的声音:“我看不懂……”
他定在当场,宋如我怎么可能看不懂,她在国外生活学习了那么多年。盛从肃心里面有些难受,而宋如我看到他这样子觉得是自己给他找麻烦,又说道:“嗯,盛七,要不你给我念吧?好不好?”
她带着些撒娇的语气,盛从肃有一瞬间的怔忪,宋如我又扯了扯他的衣角,一手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笑得眉眼弯弯:“坐这里读给我听,好不好?”
夜那么安静,所有的帮佣都在厨房里,客厅里那么安静,中央空调的风暖暖地吹过来,盛从肃低下头来,宋如我便对着他笑。
人面桃花相映红,他忽然间又想起那句话。
盛从肃终于坐下来,翻开第一页。
《小王子》,多么简单的故事,书不过就薄薄的一本。盛从肃其实不适合读书,他语调低沉,平常说话就是波澜不惊,他平平缓缓地读一遍英文,然后翻译成中文。
宋如我一直笑着看着他,盛从肃慢慢念着,直到他读到这句话。
but i was too young to know how to love her。
宋如我听到盛从肃的语气一顿,然后他慢而缓,声音就像是沉重喑哑的大提琴声。
我太年轻,不知道该怎么爱她。
就在这个时候,门被推开,冬日的寒风悄悄溜进来,盛泱蹦蹦跳跳地跑进来。“妈妈!爸爸!我回来啦!”她高兴地喊着,很快就挤到了沙发上,“吧唧”一口,带着些许冷气就亲了盛从肃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