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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节

      “是,还有大郎,若非他领兵前来,也不会震慑到赵匡义,更不会让曹相公出面反对!”永和长公主今日进宫,就是为的提醒符太皇太后这件事。

    果真符太皇太后皱眉不语,永和长公主是明白符太皇太后的意思的,刚出了赵匡义这件事,怎肯再出一个手里有大军的人,而且这个人还一样姓赵。

    “母亲,听说要对昨日妻女丧命的那些大臣,进行抚恤?”既然符太皇太后不搭腔,永和长公主也只能说别的事。果真符太皇太后笑了:“这些也是该做的,可是这些大臣们,当初也没几个肯出面的,现在……”

    “母亲,现在没人啊!”永和长公主轻声提醒。符太皇太后轻叹,是啊,没人啊,柴家的宗室不是被贬就是被杀,连领兵的人都没有。大臣中被见风使舵也好,被裹挟的也罢,都一个个透着不放心。

    可是要换掉他们,一时半会儿还真没这么多人。如此,也只有先用赵镇了。想起这事,符太皇太后心中难免膈应,对永和长公主道:“你对赵大郎,还真是像对自己亲生子一样。”

    这话让永和长公主沉默了,接着永和长公主就道:“母亲,我这一生,都不能有自己亲生子了。大郎他,和赵匡义不一样。”

    “谁知道呢?”符太皇太后的话让永和长公主沉默了,当初的赵匡义不也一样十分忠诚,让人信赖。可是他心中想要得到天下的心,却藏了几十年,绝不是一年两年。想到此,永和长公主只有问:“琼花她,现在怎样?”

    ☆、第232章 悔否?

    符太皇太后皱眉,永和长公主握住符太皇太后的手:“母亲,我知道您心里在想什么,可是琼花她,毕竟是太后。”

    “我知道!”符太皇太后简单地说了这么一句。真恨不得赵琼花昨日从禅位台上跳下时候,就一下死了算了。可她偏偏没有死,还要派御医带了药材,带了从人前去服侍她,给她治病。

    “到底是怎样的冤孽?”符太皇太后喃喃自语,永和长公主沉默不语。内侍已经在外奏报:“太皇太后,有奏本。”

    出了这么大的事,大小朝会自然都不举行了,符太皇太后命群臣各自归家,算一算家里都有些什么人没了,还剩下些什么人,把这些稍微处置妥当了,再做别的事情。若有急事,不管官职大小,全都把奏本送到宫门口呈上来。

    “你去看看琼花吧,怎么说她也,至于别的事,慢慢处置吧。”永和长公主也知道,还有许多的事等着符太皇太后去做。原本该保护宫廷众人的侍卫,禁军,昨日也死去很多。现在宫内外保护宫廷中人的,是赵德昭带着昨日搜集来的人。

    汴京城的数道大门已经打开,由曹彬带了人在那亲自看守。汴京城,看似已经暂时恢复了平静,不过是外强中干,只要有人轻轻一推,就会再起风波。

    永和长公主应是,行礼告退出宫。宫中的内侍宫女剩的也不多了,永和长公主走在宫道上,只觉得无比寂寥,一点也没有劫后余生的庆幸。

    整座宫廷,甚至包括整个皇朝,都有一种摇摇欲坠之感。

    “永和,昨日还多亏了你!”永和长公主还没走到宫门口,迎面就遇到永宁长公主。和永和长公主的镇定不同,永宁长公主面色憔悴,甚至还有惊慌之色。

    永和长公主看向姊姊,浅浅一笑:“大家姊妹们,本是应当的。”

    永宁长公主亲热地握住永和长公主的手:“你这是刚去见过母亲吧?我也要去见母亲,你怎么这么快就出宫了?”

    “我还要去看看琼花,还有……”永和长公主的话听的永宁长公主一阵皱眉:“看她去做什么?若非她愚蠢不肯听人劝,也不会闹出这么大的风波。”

    永和长公主没说话,只是看一眼永宁长公主,永宁长公主忙捂住嘴:“罢了,我还是赶紧去给母亲问安。”

    永和长公主看着永宁长公主背影,看向这所看起来很安静的宫殿,唇边有淡淡嘲讽,世事兜兜转转,谁也不能掌握住别人的事。

    赵琼花是被就近送到符太皇太后清修的寺庙,永和长公主走下车时,能闻到浓浓的檀香,听到佛铃在风中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这座寺庙如此安静,安静的就像什么事都没发生。但永和长公主看到墙边,有干涸的血迹。昨日这里,必然也发生了激战。

    看来自己的那封信能送进来,能给符太皇太后看到,还真是幸运。主持已经出来迎接永和长公主,见永和长公主看向墙角,主持淡淡地道:“昨日,纵是菩萨,也要金刚怒目。不过若非公主送信,只怕也不知发生了什么。”

    “阿弥陀佛!”永和长公主轻诵佛号,主持已经请永和长公主往里面去。

    进到寺内,能看到苍翠的松柏,有不少松柏都被砍到,有尼姑端着水在洗地上的血迹。那浓浓的檀香,更像是掩盖风中的血腥味。

    “佛门清净地,竟也……”永和长公主觉得自己说不下去。

    主持已道:“平静之时,此地自然是清净地,若不平静,这天下,又到哪里去寻一块清净地?”都不是神仙,能不吃不喝不搭理任何事情?所谓的不理红尘俗世,不过是避世的话,哪能真正不理?

    永和长公主走进赵琼花暂住的院子,御医已经走出迎接,行礼。

    永和长公主走进里屋,赵琼花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灰白,若不是她还有些起伏,永和长公主以为,赵琼花已经死去。

    “公主,太后她,摔的很重,只怕里面的骨头都断了。臣等是男子,不好为太后风体动手接骨。只能熬药让太后暂时止住疼痛,至于太后的腿,已没法再治。”御医小心翼翼地寻找着措辞。

    昨日的大事,御医当然是知道的,既然如此,还不知道符太皇太后对赵琼花是个什么意思。但不治的话,头一个倒霉的就是自己。

    因此只能斟酌着语气回复。

    永和长公主挥退御医,低头看着赵琼花,赵琼花咳嗽几声,勉强睁开眼,看见站在自己床边的永和长公主,想说话却觉得嗓子很干。

    旁边的宫女已经拿起茶杯,给赵琼花喂了一口水。赵琼花看向永和长公主:“你,是来瞧瞧我死了没有吧?”

    “你后悔吗?”永和长公主轻声问赵琼花,赵琼花面上神色复杂,却没有说话。永和长公主轻声叹息:“我生长于皇家,知道的事情比你要多一些。琼花,你知道吗?我宁愿放弃公主尊荣,只求换来父母疼爱。”

    赵琼花面上露出一个笑,这笑很讽刺:“公主从不知人间疾苦!”

    “那你知道吗?你从小也是锦衣玉食,众人疼爱。你若不嫁入皇家,依了赵家权势,你嫁给谁,都能……”

    “可由不得我,公主,我把这一生,努力地想了又想,才发现,由不得我,当初的话,竟是……”

    被利用,也是因为有被利用的价值。可是,赵琼花不知道的是,她以为自己爬的很高,就能摆脱被利用的命运,却不知道当选择了这一条路,就无法摆脱。从一开始,这就是个陷阱,里面放了美好的饵,让赵琼花一步步走进去,甘心情愿,怪不得别人,也由不得自己。

    门被从外面推开,赵镇走了进来,他风尘仆仆,甲胄没卸。看见赵镇,永和长公主惊讶皱眉。

    赵镇已经上前给她行礼:“太皇太后派了使节,我快马赶来,事情都已知道的差不多。此刻进城已经来不及,索性前来看看妹妹。”

    外面的太阳已经要落下,宫女前来把灯点上。永和长公主算着路程,眉头微皱:“你这赶的也太快了。”

    赵镇摇头:“没关系,上战场的时候,最快那天,来回三百里,我只用了一天半夜。”永和长公主看着满面尘土的赵镇,不知该说赵镇惦记妹妹呢,还是该说他不该这样快?

    赵琼花转头看着兄长,赵镇已经对赵琼花道:“妹妹,没事,我会去寻全天下最好的神医,把你治好。”

    治好吗?赵琼花眼角的泪滴落:“哥哥,来不及了。来不及了。”

    “你是怪我来的太晚?”赵镇的话让赵琼花惨然一笑:“哥哥,这样活着,又有什么意思。哥哥,对不起,如果有下辈子,我一定不贪慕权势。不心甘情愿地去做那些事。摄政太后,可摄政,也要看自己有没有这个能力。哥哥,此刻,我就算后悔,也无药可治了,是不是?”

    不是,不是这样的,赵镇想和赵琼花说这话,可觉得喉咙很哽,这是自己唯一的同胞妹妹,是对她又恨又疼惜,原本,兄妹之间,是可以走很远的。

    “哥哥,我现在明白了很多事情,可是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哥哥,若见到嫂子,就和她说,说……”赵琼花努力想说什么,随即想起胭脂已经死去,再多的后悔都来不及了。

    “胭脂没有死,我已经让老卫跟着她,去了永兴府!”永和长公主说出的消息让赵镇觉得,自己简直可以飞起来。妻子没有死,还能看到她的笑,听到她的声音。

    永和长公主点头:“是,没死,陈国夫人飞快地前来替胭脂收尸办丧,想来就是为了掩饰她其实没有死的秘密。胭脂她为了你,什么都不顾,什么都可以做。”

    在赵匡义的眼皮底下假死遁走,这个难度有多高,赵镇可以想象。妻子为了实施这个计划,为了骗过赵匡义,不知付出了多少心力。

    我会等着你,原来,她真的做到了。赵镇此刻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永兴府,和妻子说说这别后的一切。

    赵琼花的眼中又有泪滴落,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若胭脂在自己面前,赵琼花想告诉她,对不起。可是,自己等不到见到胭脂的时候了。赵琼花又咳嗽起来,赵镇急忙命宫女去叫御医。

    赵琼花胸口疼痛不已,但脑中却很清楚,也许,这时是自己从生下来,最清楚的一刻了。哥哥,你要在战场上多多立功,我好去和表妹说,我的哥哥,是个大英雄。

    当年的话又在耳边响起,大英雄,我的哥哥,真的是个大英雄啊!赵琼花唇边露出微笑,御医已经赶来。

    御医看见赵琼花的情形,忙请赵镇和永和长公主离开,全力救治赵琼花。

    ☆、第233章 团圆

    永和长公主和赵镇走出屋,外面已暮色四合,檐下挂着一盏灯笼,发着昏黄的光。永和长公主在廊上坐下:“我从没想过,我会遇到这些事情。我从来都只想,安安静静平平顺顺地过此一生。”

    “公主定然可以这样过一生的。”赵镇的话让永和长公主抬头看向继子,赵镇早不是当初的少年。永和长公主看着他,想起符太皇太后说的话,这件事,并不是现在就结束。

    在未来数年,符太皇太后定会摄政,那么她对赵家的疑心不除的话,君臣之间的关系就会岌岌可危。永和长公主眼中渐渐有悲哀泛起,君对臣的怀疑会引来臣对君的不忠,到时会发生什么事,永和长公主不敢往下想象。

    也许等局势稳定下来,符太皇太后就会先下手为强了,她年纪已老,柴昭尚未成年,一个年富力强的,功劳很高的将军在身边,她会害怕的。

    “公主,您怎么了?”赵镇察觉到永和长公主此刻的情绪变化,急忙开口问。永和长公主摇头:“我只是为琼花感到难受罢了。”

    赵镇看向房屋那边,门还是关着的,通过窗,只能看到人影在那走动,别的什么都看不到。

    妹 妹可能要死了,赵镇觉得胸口很闷,原本以为这样的事永远不会在自己家发生的,却不知道,从一开始,就被人算计进一个大陷阱之中,就被人当做得到最高权力的 阻碍,就被……赵镇不愿再想下去,想到方才永和长公主说的,胭脂还活着,就在永兴府内,和孩子们在一起,赵镇唇边现出笑容,胭脂,很快,我就会接你和孩子 们回来了。

    “娘,爹爹都走了这么久了,什么时候回来?”赵嫣偎依在胭脂怀里,眼睛带着期盼地问胭脂。胭脂把女儿搂在怀里:“你爹爹很快就回来了。”

    “娘,您能不能别把我当三岁小孩子骗?阿弟才是三岁孩子呢。”赵嫣撅起唇,胭脂捏捏女儿的鼻子:“说错了,你弟弟已经是五岁小孩子了,不是三岁。”

    “那娘您的意思就是,您骗我了?”胭脂亲一下女儿的脸:“娘怎么舍得骗你,很快你爹爹就会回来了。”

    赵嫣还是不信,胭脂把女儿搂的更紧:“好了,都这时候了,睡觉吧,不然明儿起不早,就不能和你哥哥去打猎。”

    赵嫣点头,胭脂把女儿放到床上,看着女儿闭眼入睡。胭脂这才宽了衣衫,躺在女儿身边。赵镇离开永兴府已经两个月了,怎么都该有消息传来。

    也许,没有消息传来就是好消息,胭脂只能这样安慰着自己,睡梦之中,却没松开眉头。

    “娘,您和妹妹快些,不然就打不到兔子了!”赵捷的声音在门外响起,赵嫣皱下鼻子:“就数他能干似的?”

    “你说,你哥哥能不能干?”胭脂给女儿换上衣衫,出去打猎不能穿裙子,赵嫣穿的是男童装束,看起来还真有几分英姿飒爽。

    “哥哥当然能干,不过没有我能干!”赵嫣的话被等不及进屋的赵捷听到,赵捷摇头:“大言不惭,说的就是你。”

    赵嫣对哥哥皱下鼻子,胭脂拍拍女儿和儿子的肩:“都别吵,好好地上山,可不许闹,闹了,回来时候,每人罚站两个时辰。”

    “娘,我会看着哥哥姊姊,不会闹的。”赵迅已经跑进来,对胭脂说。胭脂把小儿子抱起,往他小屁股上打去:“不许去,你若敢偷偷去了,就不是罚站,是罚跪了,跪上三个时辰。”

    赵迅的脸立即往下垮,赵捷对弟弟做个鬼脸,和赵嫣一起出屋。

    胭脂跟在后面,叮嘱那些陪赵捷兄妹去打猎的人一定要小心,危险的地方就别爬上去,赵捷已经摇头:“娘,你这话,叮嘱妹妹就够了,我可是男人。”

    “哥哥,你别看不起我,我跑起来比你快多了。”赵嫣当然不满。胭脂抿唇一笑,拍拍儿女的脑袋,给他们理下衣衫,正准备让他们离去,红月走了进来,面色匆匆:“娘子,京城有旨意来了。”

    胭脂看向红月,红月面色也在犹豫,想了想才道:“传旨的人看起来很和蔼,想来,是好事?”胭脂刚要出去,老卫已经走进来,满面喜悦:“娘子,是喜事,大喜事!咱们很快就要回京了。”

    回京?赵嫣看向老卫:“婆婆,不是爹回来吗?”

    “当然不是,运使,不,以后该叫相公了,郎君才三十多岁,就被加衔为节度使,真是年轻有为。”老卫十分感慨地说。

    胭脂看向老卫,老卫感慨完才道:“诏书封您为柳国夫人,娘子,您和郎君,就要团圆了。”

    赵镇升官,胭脂自然也随之加封。这点胭脂能想到,只是汴京城内,到底发生了什么?胭脂看向汴京城的方向,等到了汴京城内,就知道了。

    赵捷兄妹尽管舍不得永兴府,也要乖乖收拾行装上路。赵嫣坐在车里,看着永兴府的街道,对胭脂道:“娘,我们这总是跑来跑去的,什么时候才不需要跑?”

    “等到了汴京,一直住着,就不需要跑了。”老卫笑吟吟地回答。赵嫣双手托腮叹气:“可是我不喜欢汴京城,里面的女子出门的时候那么多的人跟着,还有要进宫,给那么多的人行礼。娘,我们这次可以不进宫看姑姑了吗?”

    “你姑姑,已经过世了。”赵琼花还是没救回来,在事情结束之后的第四天过世。因事出紧急,丧事也办的仓促。同时符太皇太后发布诏令,追封李素娥为太后,谥号懿德,同时在李素娥葬的原地,起陵改葬。

    李素娥在死后十多年,终于得到这个世间女子最高的封号,不知她是否愿意,用这来换取短暂一生?而知道这个消息的宋氏,又是什么心情,没人得知。

    宋氏在赵琼花死去四十年后,才在寺里圆寂,她的坟墓,当然比不上赵李两人的陵墓那样豪华,也不知她们三人,到底谁赢谁输?

    这一次从永兴府到汴京城,比胭脂和老卫来的时候要快很多,一路宿驿站,途中都有人接待。当看到汴京城的时候,已经是八月下旬,汴京城内又是桂花飘香,街上的人做卖做买,来往的人谈笑的,是谁家又娶了新人。

    那场发生在两个多月前的杀戮,仿佛一去无踪。

    胭脂的马车拐进汴京城高官们居住的区域,就能看到和外面大街不一样的地方,家家门上都贴了白,出入的下人都身着孝服。

    “赵匡义真是丧心病狂。”尽管已经知道汴京城内曾发生过这样的杀戮,可看到家家门上贴白穿孝,老卫还是忍不住骂出声。

    胭脂没有出声,只是把女儿抱在怀里。赵嫣已经觉得百无聊赖,用手托着腮看向外面,什么时候才能到自己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