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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节

      大虎也想来起来,赶紧对孙媪道:“陛下被康公解救回来之后,初潮还不曾干净呢……”

    “果然如此了,”孙媪抚掌叹了声:“女体忌讳受冻,尤其还是月事初至,虽身体看着康健,日后总要多生些波折来。待老身配几服药,陛下还得坚持服用,子嗣终会有,只早晚则需随缘。”

    曹姽一听要吃药,顿时脸都垮了下来。她对子嗣向来没有强求之心,联系到上辈子,不但国破家亡,自己还丧于不肖子孙之手,亦觉得自己恐怕并不适合做母亲,但这对康拓却不公平,因此曹姽不曾阻止荀玉为自己张罗。

    荀玉则脸上一喜,既然还有药吃,果真不是坏到底的大事,当下就抄了药方,事事都安排妥当,还立了个军令状:“孙媪放下,老身会盯着陛下按时服药。”

    建业曹氏皇族人口简单,却并非没有龌龊之事,荀玉知道有个侍女事后去了王神爱那里,看在她是曹家目前唯一后嗣的母亲份上,荀玉到底也没把事掀开来说,只过了两月找了个借口杖毙了那个侍女。

    王神爱心惊不已,但是该知道的也都知道了,默默拈了支香点在菩萨跟前,念了声“阿弥陀佛”。

    当时谁也没想到,这一吃药却整整吃了六年。

    这年建业暑热,午后大街上稀稀落落一个人影都没有,守城门的人正打着瞌睡,忽闻由远及近传来一阵“得得”的马蹄声。守门人还睡眼惺忪,却被同伴一巴掌扇在脑后拍醒:“快起来,康大都督回建业了,赶紧开门!”

    那人一听,大暑天的汗毛全部站起来,忙忙从腰间拿了钥匙开了城门,只见一骑当头领着身后五十余名皮甲勇士直往台城的方向而去。只要这建业城里的住着的人,大略都知道这陛下与康大都督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只陛下明面上配的是王家子嗣,哪边都没人敢说闲话而已。

    这康拓在江左一待六年,并非是不愿意回到荆襄,只是舍不下曹姽,然他堂堂男儿岂会因情~爱龟缩一射之地,他待在建业却绝不是白待的,否则也不是曹姽喜爱的那个康拓了。

    五年前他就与周家父子周密商议,将江左军镇从南方的京口(镇江)迁往更北方的姑熟城(安徽当涂),淮河一线本是都督陈敏孤军突出占据要塞合肥堡,世家保守派乐意偏安一隅,他们道只要陈敏占着极难攻克的合肥,便还算上进,既不触怒北汉又占据了天险,从未想过再往前推进一些或者给陈敏一些后援,故此陈敏多有不满。如今康拓与他左右倚仗,一下子让这前朝降将安了心。

    这一番举动虽在朝中引起不小的反对,曹姽却是力挺到底。这样一来,从东魏乃至北汉的皇帝刘熙,都知道曹姽这一用意的本质,恐怕是将未来南北对冲之点选在了淮河一线,陈敏背靠江左都城,身后有康拓和周家父子,一时朝中呼声极高。

    倒是康乐公康肃似被人发出廉颇之叹,但他是康拓义父,赏识提拔康拓之人,并没有人敢真的说出难听话来。然而康乐公渐老,乃是不争的事实,以皇帝为主的少壮派开始崭露头角,因曹姽在登基初年里几次不按常规地行事,干净利落地肃清异己,连太师王道之都不开口,别人就更没有开口的余地了。

    曹姽暗中却还有一个目的,只因前世康乐公曾死于伐蜀路上,曹姽私心希望战争可以远离这位为曹家尽忠了一辈子的老者,就算真与北汉打起来,荆襄也可作为辅助,但作为主战场,康肃的危险则实在太大。

    至于康拓,人们似乎都在等着他被皇帝厌弃的时候,六年对于一个皇帝来说,仿佛已经过于长情,即便曹姽是个女人,也该心生腻味了。

    只能说当事人曹姽的心思比众人猜测的要简单明晰很多,便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那个前世陪她到最后、即使被曹安一降再降被罚去守城门,一直到国破之时也和她同在建业的男人,曹姽自问没有任何理由去怀疑他,而她的本心就是相信自己倾心相待之人。康拓以奉国将军都督豫州二州六郡军事,若不是那些世家的老不休一力阻止,曹姽早让他成四方督军之一,还他上辈子的荣耀了。

    然而,江左人现在提起他,哪个不赞一声“康大都督”呢?他的出身比寒门更低,乃是一介奴仆,却能凭己身之能平步青云,获得两朝帝王赏识。一旦东魏完成统一大业,可想而知当今皇帝必定会选拔寒门庶族补充新朝官位,因此就连曹姽在民间的呼声也是一时无两。

    大暑天穿着皮甲,康拓给捂出一身汗来,只这是军人本分,不容置疑。他在姑熟召集了五千新兵,三个月不曾回建业,曹姽信中早已透露不满,因此康拓待事情可松缓一下,便日夜兼程回来看她。又怕自己一身汗气熏了她,让蔡玖找了几个人准备了汤池,匆匆沐浴之后穿了身普通的葛布袍子,便问道:“陛下在哪里?”

    曹姽每年最难熬的时节便是夏天,因她一直在吃药,到了暑天就似是补大发,浑身燥热难耐得不行。往年在半山的昭明宫还要清凉些,今年因为昭明宫修缮,不得不住回台城,冰窖的用量便大大增加。然荀玉又不准曹姽贪凉,这看得到用不到更加让人抓心挠肝。

    康拓便寻到个姑熟的匠人,给曹姽在御苑里修了个分波亭,蔡玖答此时陛下正在那处。

    一见到湖心亭中那倩影,康拓就不由加快了脚步,那手刚要放上曹姽的肩,却被避了开来,曹姽已完完全全长成了不带青涩的女郎,神情中带着自己都不知道的娇怒,发髻上只用了简单的珠钗,五官绮丽的艳~色却分毫不减:“你别碰我,也别靠过来,热得紧!”

    “热得紧便启开机关,”康拓不以为意,一把拽住她的手腕拖进怀里:“你宁可兀自热着不肯启动机关,无非就是知道我今天回来,怕水幕遮挡了视线,看不见我来罢了。”

    曹姽没指望这点小心思能瞒住人,只不过当面被点穿脸上有点挂不住,依然强道:“你胡说!我何曾这样期盼你,就是真的心有期待,难道你就肯回来了?”

    见她仍是不肯软□段来,康拓脑中便瞬时略过十七八种让她软一软的办法,便空余出一手拿了小银锤去敲那一盏小银钟,只听“咯咯”几声关窍动作声,那高处假山石顶引流的秦淮河水从分波亭顶上浇了下来,顺着亭子上十几次处刻分的引流槽而下,顿时密密的水幕将亭子密不透风地包了起来,暑气顿消。

    亭内亭外两处世界,互相隔绝,只闻淙淙水流声,康拓是不重享受之人,而这时也不得不承认大暑天窝在这亭子里简直人间仙境,他叹道:“这女郎好没良心,自这亭子造成,可不都被你受用?”

    说着去挠曹姽肋间,把曹姽弄得惊叫闪避,蔡玖一听,往亭子的方向看去,却什么都看不尽然,心道果然又来了,便遣开众人。

    曹姽一时不防,就被人得了手去,见康拓脸上了然的笑,顿时又颊生三分红晕。原来她与康拓荒唐,向来是单系裙带不系裤带,因知道他要回来,便做了这样打扮,这会儿只被一扯,早已是裙裤齐齐而下。

    因她素日进补,肾精充裕,两人又许久不见,两个颠来倒去,反而康拓势弱,蔡玖只隐隐约约从水声里分辨几息男音,那康大都督想是无法自持了。

    “阿奴,别套了……”康拓有些狼狈,可他越是这样说,曹姽越来劲,于是果真坚持不久。

    事毕曹姽被康拓抱坐在身上,曹姽玩着他深褐色的发辫,二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讲话,康拓将一个胡儿细作打探来的消息悄悄告诉了曹姽,北汉对汉人防范较严,却被康拓钻了胡儿的空子:“刘熙打算为太子大婚了?”

    曹姽一惊:“伽罗的孩子今年才十岁,竟就娶妻?伽罗不阻止吗?她自小长于南地,当知道匈奴野蛮习俗,成婚年纪太小并不是好事。”

    康拓示意她稍安勿躁:“成不成婚对北汉太子并无意义。”

    “怎么说?”曹姽蹙眉:“我知道伽罗的孩子自出生体弱,但也不至于坏到不能人道吧。”

    康拓看了曹姽一眼,点出一指抚平曹姽眉心的皱痕,才点了点头:“'莫说人道了,那小子连便溺之事都无法自控。”康拓轻轻按住差点从他膝盖上跳起来的曹姽:“是刘熙自己干的龌龊事,那孩子虽弱,却不是个病秧子,只幼时爱哭闹些。刘熙不喜他,又嫌幼儿吵闹,便暗令宫女吮太子的茎,我派出的细作重金贿赂太子贴身的黄门,打听到太子如今茎长不过寸余,精水一滴也无,便溺无法自控。”

    “那是他亲儿子!”曹姽简直不敢置信。

    康拓摇头:“刘熙不只一次对亲信说了,他儿子多,不缺皇后的这一个。就是要养嫡子,也只有东魏的那个女人配得上。”

    “那个女人”指谁,曹姽和康拓心知肚明,这也是为何康拓决意要一争天下的缘由,他决不允许有人对曹姽抱着这样的龌龊心思,就算是一国之君也不行。

    曹姽有些尴尬,继而又怒道:“他想得美,若一天事情败露,伽罗就算是在北汉步履维艰,也不会放过他!我的姐姐也是曹家人,可惜刘熙始终都不懂。”

    “你有什么要和我说的?”康拓点点她额头:“我听说都城也热闹得紧。”

    “葛稚川说曹安年纪渐大,眼睛的事情不可再拖,他请旨说要为曹安施针,”曹姽泄气道:“王神爱觉得我同葛稚川不怀好意,死活不同意。可惜了曹安资质聪颖,日后可成大器。”

    康拓失笑:“你明知我问的不是这个。”

    曹姽语塞,这才尴尬道:“哦,你说王慕之啊?他有什么好说的,快死了呗。”

    ☆、第113章

    曹姽说王慕之快死了,其实并不尽然,只是在她心里,这人已经如同死了一般,前尘今世再也了无痕迹。

    王慕之当日知道事不可追,便犹显颓废,五石散没能彻底戒除,但是偶一为之也并不害他性命,只那怅惘嗟叹的模样一时又成建业年轻的郎君女郎们追捧的一段天然风度。只苦了陆亭君,未出阁时一味追随于王慕之左右,现如今沦为一介卑贱宫人,以致王慕之私下那些乖戾与不平,由她统统生受。

    这皇帝六年无孕,王慕之便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陆亭君的肚子上。再找个女人是万万不能的,一个陆亭君已让曹姽极为厌恶。那么只有陆亭君生个孩子,证明了自己作为男人的生育能力,王慕之认为那就是唯一翻盘康拓致胜的关键。

    陆亭君便日日被医官用苦药汁子伺候着,夜里就被王慕之舍了命般磋磨,几年下来就憔悴得不成人形,曹姽若是见到陆宫人,必然认不出这昔日也算建业一美的陆家女郎。陆亭君的憔悴不但老在脸上,还老在心头身体,没几年,她连月事都不来了。

    女子的月事男人看来污秽,却是维系其生育能力的象征,月事都不来了,王慕之那妄想便彻底破灭。

    他不甘心,便找游方道士许以重金配了副重药,令左右按着陆亭君的头强灌下去。果不其然陆亭君的月事如期而至,然而那血淅淅沥沥下了十几天也止不住,眼看瞒不了,只得再请了医官来把脉,医官只说被虎狼之药坏了身子,保住性命就不错了,子嗣之类则不好强求。

    陆亭君既不中用,王慕之二话不说将她发还本家,那多年的相伴以及早年朦胧的小儿女之情好像在他二人的一生中从未出现过一般,临到最后,王慕之只记得陆亭君带走了自己位极御宇的希望,陆亭君只害怕建业第一美男子入夜之后面目狰狞的丑态。

    陆家父子上门理论了几次,终归不了了之。却在这年的夏末,举家乘船悄悄逃亡了北汉,陆亭君在家休养得不错,因面貌还算得秀美,改嫁了一个匈奴刘姓皇亲,过得两年竟产下一子,陆家成了长安炙手可热的外来家族。只是后来曹姽入主长安,这个孩子又成了陆家的催命符,此乃后话。

    不几日,因王慕之先前与陆亭君有过夜欢,虎狼之药的病症也显在了他身上。陆亭君归家后,他渐渐觉得下裳之中隐隐发麻作痛,初时并不妨事,过得两三月就连走路都不能。他这人自命高贵门第、天下一等风流,羞于与人知道自己病症,待到不得不延医问药,那患处已然肿大如斗。

    医官回报太初夫人,那吴王乃是房中事不净的关系,罹患了疝,疝其状阴下之囊肿缒,其大如升如斗,脓状可怖,不忍睹之。

    荀玉也只能叹一声“冤孽”了,如此又是半月,吴王竟奄奄一息,药石无医。

    曹姽只道王慕之自作孽,与自己全无关系,她并不感到内疚,只碍于王道之的面子,因此颇觉得不便。这几年中王道之越发仙风道骨、笃信天师,也搜集三两个美貌少女秘炼红丸,闲来寻求长生之道。有没有效果曹姽并不知道,只是王道之又添了个幼子,庆生之日高朋满座她是知道的。

    想到这里,又忆及她当日猜到王道之对于先帝的感情,那王太师脸上见者为之动容的神伤,仿佛已经恍如隔世。又想到自先帝去后每次匆匆而别的亲父慕容傀,与她这个亲生女儿见面,尚没有与康拓在一起时那般投机,只能感慨人心易变。只她经历两世,早已看淡这一切。

    最最紧要的是,她和康拓二人在一起便足矣。

    曹姽把额头死死抵在康拓胸前,那男人见她这副模样不由失笑:“怎么了?若是舍不得,也不必避忌臣下,陛下大可以去瞧瞧吴王,并不妨碍的。”

    “那你突然称我陛下做什么?”曹姽风情万种地翻了他一个白眼:“原来康大都督也会对朕强颜欢笑,说那些拈酸吃醋的假话不成?”

    “真是小孩子家家的傻话,”康拓无奈摇头:“就是看在太师的面上,你也应当去看一回,若不是王家退避,你不会如此顺遂。况且吴王尚有名分,旁人只会道女帝无情无义。”

    曹姽朝他挤挤眼睛:“你知道的,王慕之见了我,只怕会被早早气死,还不如不见。不过如此一来,那个王爵就可以收回,阿揽,你给我些时间,你该得的最后都会给你。”

    康拓反倒捏她鼻子:“说什么傻话,什么我该得的,阿奴,我要那些做什么?燕王一世英雄,如今自己放逐辽东;吴王原也是摘星折月之才,不满三十便在病榻上苟延残喘。你一个女子称帝本已不易,何必提举一个男子再与自己平起平坐?”康拓知道以自己的出身,位极人臣或许是天下寒族楷模,但成为帝配却可能使一切努力化为乌有,让两人受到世人的指摘诟病:“阿奴,你听着,我只愿你一个人坐在天下最高的位置,让我在你脚下捧着守着,如此你我都再不会孤单。”

    曹姽心知他说得是事实,眼泪却止不住“扑簌簌”而下,胸臆间有股热气弥漫,哽在喉头无法言说。

    她仍是去见了王慕之。

    重重帘幕锦帐遮掩不住脓肿的腐臭之气,曹姽远远坐在房间另一头,看见王慕之隐约露出一张苍白的脸,想起自己曾在雪地里抱着了无生息的吴王痛哭失声,她想若是换成康拓会怎样?她觉得自己大约不会哭,既然大魏龙雀在手,她必定当堂自刎,决不让康拓孤零零一人。

    原来这就是区别。

    王慕之气若游丝:“陛下您来了,”旋即他想起自己惨状,别过脸去:“臣无颜……”

    曹姽挥退左右:“听人说你已不肯吃药?”

    “药已救不了臣的命。”王慕之惨然一笑,不可不说,到了这个地步,他一颦一笑仍很动人,却动不了曹姽的心。

    “你既笃信天师,那信不信轮回?”曹姽不等王慕之回答,自顾自说道:“十岁后,朕曾做过一个梦,梦里有朕也有你,不过却是朕为你生育二子,而你最后因为陆亭君负朕。不不,陆亭君或许从不重要,你是因为那个天下至尊的位子负朕,但你不该用别的女人折辱朕。”

    王慕之眼睛瞪得快要掉出来,而后他渐渐平静,嘴唇抿得紧紧。

    “只有那个男人,守着朕到死,朕死他也死,你说是不是很了不起?对了,那时候你已经死了很多年了。”曹姽“呵呵”笑起来:“所以这次从一开始朕就不会给你机会,可你还是那么早死,所以这同旁人无关,都是你自己造孽。”

    王慕之半信半疑,但是死亡的恐惧激怒了他,他啐道:“你这个疯女人。”

    但他是喜欢这个疯女人的。

    “是,你一直都说朕是疯子。”曹姽走近床榻,端起矮几上还有余温的熟茄塞进王慕之嘴里,对流了满床的黄脓水视而不见:“但是只有疯子说真话,所以朕奉劝你,不要让朕如愿,这次做点不一样的事吧。”

    王慕之的病奇妙地好了,就连葛稚川都啧啧称奇,一旦可以自如地下地行走,王慕之便在鸡鸣寺出了家专心于画技一事。因梵境圆寂于外地,八部天龙缺龙女之睛而未成,众人皆以为遗憾。那龙女乃是当日曹致健在时,仿照小皇女观音奴而做,依照八部天龙次序就站在璎珞宝冠高耸的帝释天身边,传说中她得道时年仅八岁,画上便是个稚嫩垂髫的女童,额上如尖尖小荷一般生着一对珊瑚龙角,玉雪可爱、妙若天成,祥云托着足下,手持金刚伏魔宝剑,气势凛然。

    而后王慕之花了三十年才执笔为八部天龙上的龙女点睛,八部天龙图遂后为举国佛之至宝,此又是后话了。

    王神爱曾特特去鸡鸣寺劝了几回,见兄长不肯回心转意,只好作罢,她只得时时关照王家门人对兄长多加照拂,因吴王的一应用度曹姽均未削减,对其一意孤行地出家,最后大家便都默认。

    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兄长离开台城,王神爱内心深处委实松了一口气,她一直以来极怕吴王荒唐不羁的生活会引来不好的风评,并危及到太子身上。王慕之出家,并不是一件坏事。

    这日,曹姽突然宣召太子和王神爱前去说话。

    太子曹安肖似其父,长得温文尔雅、眉目生辉,只一双眼睛像极了曹姽,可惜不能视物,没了曹姽那肆意而为、挥洒自如的神采,只他心思敏锐、聪慧非常,曹姽向来十分喜爱看重他。

    趁着着服的空隙,曹安突然道:“皇姑姑这两月来只召见了安儿三回,太初夫人也不肯让姑姑再把安儿抱在怀里。”

    王神爱一听,心念电转,差点昏过去。

    进入东堂一见,康拓和葛稚川都在,曹姽则有些慵懒,脸上带着酣睡未醒的娇红。王神爱脸上苍白萎顿甚至引得葛稚川都微微皱眉,曹姽早已看穿她心思,心内一叹曹安怎会有这样一个母亲,或者说王神爱做了人母竟成了这幅模样。她便刻意挺了挺未束封的腰,秋日还有些燥热,她穿得轻薄,让王神爱明明白白看到那微凸的小腹。

    因荀玉下令封口,又拿上次通风报信的宫女杀鸡儆猴,因此竟鲜有人知道此事。

    曹姽也不废话,开门见山道:“朕意已决,让葛神仙给曹安的眼睛施针。”

    王神爱眼睛死死盯着曹姽小腹,嘴唇抖了抖:“你要除掉安儿,我不……”

    “住嘴!”康拓冷冷止住了王神爱的话:“无知妇人,怎可在陛下面前妄言。太子亦是总角小儿,怎能听你胡言乱语?”

    曹姽拍拍康拓,示意他不要生气,她和王神爱打了这许多年的交道,姑嫂间确有情分,而她又无比清楚在曹安的事情上和王神爱讲道理纯粹是浪费时间。康拓一个大男人,怎能和王神爱计较,总归都是为了孩子失去分寸。

    “太师也同意了,”曹姽含了一颗酸酪莺桃,也不同王神爱生气:“朕不问你,只问曹安自己的想法。东魏不需要一个盲眼太子,有没有朕腹中这块肉,都和曹安的眼睛无关。”

    曹安的耳朵清楚地辨明曹姽出声的方向,一双眼睛直直望着高处,浑然不觉王神爱紧紧地抓住他的手,仿佛一点都不疼。

    他稚嫩的声音回响在东堂:“请葛神仙出手。”

    “好,果真是我曹家男儿,”曹姽拍掌大笑,眼见着王神爱哭起来越发心烦,她虽然不是头次经历生产,精神却着实萎靡,便不容王神爱质疑道:“嫂嫂,你且好好想想,曹安如此下去,就算朕要护着他太子之位,天下也容不得朕护着他。葛神仙说了施针是五五之数,若是不施针,则必定盲眼一生。你就赌这一半的希望,曹安可以成为未来的皇帝。若是他能够复明,你做不了皇太后,但你儿子就是皇帝。”

    王神爱一窒,又看着曹安默默流泪。

    葛稚川神技,三个月后曹安就头次见识到这三千世界是怎生模样,王神爱大喜过望,投了数十万钱给江左多处庙宇,曹姽听说只是皱眉,并不责备于她。因曹安第一次睁眼,初时形同稚儿,但他聪明伶俐,很快就备受朝臣们的青睐,又懂得谦卑做人,对待曹姽极为孝顺,甚至胜于对待自己亲母,这个太子通身无处指摘。

    因皇帝身子沉重,这年冬至节,太子代皇帝前往南山祭天,一时政局清明、朝堂安稳,东魏的形势一片祥和。就在年前欢欣的气氛中,远方传来噩耗,曹婳死了。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写点科普,因汉代盛行房中术,以其为长寿养生甚至成仙之道,所以会有人担当导师,就是荀玉这样的。西汉时导师是男的,东汉及汉末因为讲究贵柔崇阴,所以导师就都是女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