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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太后还是头一回被人当面顶回来,一时间脸色很是难看,一会儿白,一会儿红,变了好几次。

    梓玉只当没看见,凤眸微挑,凌厉之气顿盛。

    她的视线从众人脸上一一巡视过去——无论是主子还是奴才,最后落到太后脸上,梓玉面无表情道:“母后,敢问是哪个嘴碎的奴才在您跟前学舌,儿臣怎么不知此事?”——梓玉最近正想杀一杀宫里搬弄是非的讨厌行径,原本想从敲打嚣张的德妃下手的,没想到太后这边倒是按捺不住先跳出来撩拨她,还往她身上泼脏水,那就别怪梓玉不客气了!

    这种问题太后肯定不会答的,如果答了,岂不就承认她之前说的都是搬弄是非之言了,也间接承认自己不分是非黑白?何况,谁传的很重要吗?现在是她在教训齐梓玉,哪儿轮得到她反客为主?

    梓玉抬眼,将太后贴身伺候的那几人一个一个扫过去。

    皇后的目光实在太冷,他们低下头,战战兢兢,生怕一不小心触到霉头。

    “来人——”梓玉随手点了几个,“将太后宫里这些奴才通通带下去,给本宫重重的罚!嘴碎又讨厌,只知道挑拨本宫与太后之间的亲厚,该好好教教规矩了,太后心慈不舍得,那就本宫来!”

    “慢着!”太后自然要拦,今日齐梓玉摆明了要找麻烦,但是她动不了自己,所以,只能从太后身边的人下手,而且,她刚刚点的都是太后的心腹,怎么可能由她撒泼!

    梓玉笑道:“母后,您身边这帮奴才整日里不知道尽心伺候,难道不该罚么?他们下去之后,儿臣定会挑几个尽心尽力的过来——”

    “你敢!”

    “母后,你看我敢不敢?”

    宫里最尊贵的两个女人在这儿僵持上了,有人想去请皇帝过来解围,可今日皇帝偏偏去了翰林院——每年开春之际,皇帝都要去翰林院讲讲话,意思意思,以示天子重学道。

    所以,现在这雅韵斋里剑拔弩张,谁都不肯让。

    眼见自己根本威慑不住齐梓玉,太后不由气急,一时乱了方寸,拍着桌子骂道:“谁说是哀家宫里的人传的?”

    “哦?”梓玉挑眉,“那是谁?”

    太后自知失言,就不再说话了。

    梓玉冷冷抬眼,往底下那帮人看去,“今日之事有辱本宫清誉,本宫定要将那无事生非之人找出来!不狠狠罚一通,你们都不知道该怎么说话了!”

    众妃嫔生怕这火烧到自家跟前,纷纷低头做鹌鹑状,唯独末首的如贵人起来,道:“皇后,是嫔妾跟太后传的。”

    “你又是听谁说的?”

    如贵人偷瞥了眼德妃。

    察觉到后,德妃立刻吓出一道冷汗。不错,这话确实是她在如贵人面前说的,关键还添油加醋了好几分。一时间,她就有些坐立难安了。

    熟料如贵人只是道:“回皇后的话,嫔妾并未听谁说。”

    德妃愣了一会儿,旋即重重舒了一口气。她觉得这人不错,识大体懂进退,比那个目中无人的娴妃强。

    梓玉早就将这二人看在眼里,只是未点破,既然这人要逞强做好人,那就成全她!

    “去咸安宫外跪两个时辰吧。”

    如贵人应下退了出去,梓玉这才缓缓起身,睥睨四下,摆足了皇后的威严架势。

    “在这宫里,东西不能乱吃,话也不能乱讲。这回是两个时辰,下一回——可就不止了!还有,看好你们身边的奴才,别让他们七嘴八舌学瞎话,本宫若是再听见那些有的没的……”梓玉顿了顿,笑道,“你们可以尽管来试试,本宫的脾气可是出了名的差!”

    说罢,她又对着上座的太后福了福身,道:“母后,有些话虽合您心意,但总要分辨是非真假,怎么能光捡那些好听的信呢?芜香殿之事,母后若是不信儿臣之言,可等陛下回宫了,亲自问他就是。”这话是彻底将太后损了一通。

    “儿臣告退。”梓玉又福了福身,这才慢悠悠地走了,留太后咬牙切齿,还没地方泄愤!

    ——后来,太后责骂如贵人说她脑子一根筋,这种小事推给奴才不就行了,非要自己顶着受罚。如贵人听了,只是虚弱地笑。她在笑她的这位姑妈其实也挺蠢的。什么皇后之位,她才不稀罕,她想要的,只不过是永远留在皇帝身边罢了。

    梓玉坐着肩舆回了咸安宫,远远地就见如贵人跪在甬道上,柔柔弱弱,好似被风一吹就会倒。

    “小姐,罚得是不是太重了?皇上知道了,恐怕……”又要怪罪了!

    锦澜很是担忧。

    梓玉睇着跟苦菜花似的那个人,冷笑一声,道:“她只怕就想找个机会在皇上面前露露脸呢!不重重责罚一下,怎么对得起她那番苦心?就让皇上好好心疼心疼吧。”

    皇帝从翰林院回来的时候,心情却是很不好,非常不好,极其不好!

    他今日是去翰林院讲话的,可讲着讲着,皇帝的目光就被一个人给吸过去了,关键不是那人怎么样,而是他腰间系着的那条青丝绦——今日算是文人间的雅事,按例都不穿朝服只着常服,所以,五花八门的衣饰之间,那条丝绦和皇帝腰间的一模一样——两人撞了!——撞了也无妨,关键这是皇后亲手打的!

    ☆、第34章 两个时辰

    作为堂堂天子,不,作为一个有血性的男人,看到自己大老婆亲手打的东西出现在别的男人身上,秋衡脸上根本挂不住了。若不是时刻提醒自己要克制,家丑不可外扬,他估计早就命侍卫将那个碍眼的男人叉出去仗毙了!

    秋衡胸口憋着一股气,硬生生从宫外忍回宫里,极其辛苦。

    回了宫里,秋衡自然要去找齐梓玉问个明白——问她为什么要送别的男人东西,送的还是这样贴身的衣饰,她知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问她心里有没有他这个夫君,到底将他置于何地,非要让他难堪么?问她到底知不知道——他心底有她!

    去咸安宫的路上,秋衡敛着眉,一张脸彻底寒着,面无表情,威严又肃穆,只有一颗心时不时抽着,很疼。

    他设想了无数种情形,而最糟糕的,无非就是他的皇后爱慕旁人……可秋衡万万没想到,齐梓玉的答案令两个人都有些出乎意料,当然,这是后话了。

    而现在,秋衡还没见到梓玉,还没开始兴师问罪呢,他远远地就看见了跪在咸安宫外上的如儿。她的头垂得很低,模样怯懦,一如当年被人欺负那样的可怜又无措。

    这副模样,落到皇帝眼里,前尘往事与之交错浮现,不停地提醒着他曾受过此人的重重恩情,秋衡心底那股子歉意便又通通跑了出来。

    这种歉意,让他无处遁形,只想要尽力弥补。

    皇帝顿住步子,递了个眼神给钱串儿。钱串儿会意,忙让后面的小太监去查一下今日到底发生了何事。不消一会儿,秋衡便大体知晓了母后和皇后的争执,还有如儿受罚的来龙去脉。

    听过之后,秋衡眉头蹙得越发紧了。

    他这个专业和稀泥、受夹板气的皇帝,不过出宫了一日光景,他的老娘和老婆就恨不得大打出手了……秋衡扶额,只觉得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钱串儿十分善解人意道:“陛下,要不先回宫……”避一避?

    秋衡负手而立,望着跪着轻轻颤了颤的如儿,这几日虽然开春,可到底乍暖还寒,还是凉着的,甬道上又铺了青石砖,想来冰凉极了,可她却依旧咬牙坚持着——这股子倔强倒和齐梓玉很像。

    秋衡怔怔望着,终提步上前,待到跟前,他道:“地上凉,起来吧。”

    如贵人早就冻得麻木,失去知觉了,此时,她木木扬起脸,循着声望过去。待看清是皇帝时,如贵人眼眶一红,复又低下头,小声唤了句“陛下”。秋衡知她定然哭了。因为这两个字都是颤着的,声音里裹着浓浓的哭腔,却还是在他面前竭力克制。秋衡最见不得她这个样子,他的心里有些难受,于是又说快起来吧。

    如贵人却只是摇头,“皇后罚嫔妾跪足两个时辰,如今还不到呢……”

    因为扯不清的丝绦的事情,秋衡心中本来就对梓玉窝了一股气,如今再听见这样的畏惧之言,他便觉得梓玉仗着皇后的身份,还有谁都不敢惹的又冲又横的脾气,今日小题大做,有些过分了!

    咸安宫外立着两个小太监,是看如贵人罚跪的,此刻见皇帝来了,他们连忙跪下,没想到被皇帝吼了进去,又命他们让皇后出来!皇帝语气格外不善,两人怕的要命,连滚带爬地进了咸安宫。

    秋衡吼完那两个小太监,又按下满腹的愤懑,对着如贵人道:“有朕在此,你先起来。”

    缄默少顷,如贵人仍低着头,红着脸小声道:“陛下,嫔妾跪得太久了,腿麻……”说着,难得大胆的抬头看向皇帝,薄暮时分,余晖淡淡,衬得那张脸愈发虚弱和娇怯,惹人垂怜。

    秋衡心下一软,他蹲□子,亲自搀着她的胳膊起来。如贵人似乎腿麻得厉害,她根本站不稳几欲瘫软,秋衡不得不伸手从背后拥住她。这样一来,如贵人直接歪进了皇帝的怀里,很是亲密。两人对视一眼,她羞怯地垂下眼眸……

    这一幕郎情妾意,恰好撞进从出来的梓玉的眼里。她只觉得略微有那么些碍眼,偏偏奈何不得,梓玉只好重重地干咳了一声,“陛下”。

    秋衡微微颔首:“朕先送她回宫,待会再过来问你的话。”他还惦记着那条丝绦的真相,是死是活,也该有一句话,省得白受折磨!

    熟料梓玉只是挑眉,满脸惊讶道:“陛下,臣妾今日罚如贵人跪两个时辰,这还没到呢,怎么能走?”顿了顿,她又笑,“陛下就算是心疼人,等如贵人受了罚,再表心意也不迟啊……”

    见她拂了自己的面子,秋衡那股压了许久的怒意就被挑衅起来,他挑高了声道:“怎么,朕的口谕都没用了?”

    “不敢。”梓玉轻笑,“只是今日臣妾已经有言在先,若是陛下这样轻易改了臣妾的意思,那以后臣妾还如何执掌后宫,谁人会信服?更何况,陛下当初是你亲口答应不过问后宫之事,没想到为了如贵人,陛下你倒是破了两次例!”

    如贵人偷偷瞥了眼皇帝,心里不禁冒出些喜悦来。

    秋衡被梓玉噎了话,一时恼羞成怒,胸膛剧烈起伏,怎么都压不平。

    靠在皇帝胸前的如贵人察觉到,忙出声道:“皇上,皇后,莫为了嫔妾的事伤了和气,嫔妾跪就是了……”她正欲下跪,秋衡越发痛恨她的不争气,一把扯住她的胳膊,眼睛盯着梓玉,冷冷道:“跪什么?你越是这样,别人越要欺负到你头上来!”

    梓玉心底止不住的发凉,冷哼一声,道:“陛下此言差矣,今日不是我要欺负谁,今日是有人故意搬弄是非、诬蔑中伤我!”

    秋衡望着她,又望着身旁的如贵人,问道:“如儿,你可曾搬弄是非又诬蔑中伤皇后?”

    如贵人摇头:“回皇上的话,嫔妾不曾。”

    “那你今日为何要在雅韵斋众人面前认下罪?”秋衡问道。

    “嫔妾当时见太后与皇后争执的厉害,太后急火攻心又犯了咳嗽之症,嫔妾想赶紧了结此事,所以才想了这么一个蠢法子……”秋衡闻言,扫了梓玉一眼,梓玉冷笑,只听如贵人又道:“陛下,皇后整顿后宫是应该的,嫔妾受一些责罚不算什么,能让其他人谨言慎行,才是要紧的……”

    梓玉冷笑的更加厉害了,如此一来,好人又全被这位“通情达理”的如贵人占了去,她只剩个“恶”字。

    “如儿,以后别这么傻了……”秋衡叹气,他又望着梓玉,道,“皇后,今日之事就此罢了,否则真盘算下来,你也要担一个不敬之罪!”

    皇帝如此一说,梓玉的倔脾气又上来了。

    一旁的锦澜看自家小姐的面色不对劲,连忙拽了拽皇后的袖子。

    梓玉知道锦澜的意思,她也知道自己该忍气吞声,可今日若忍下这口气,那就不是她齐梓玉了!今日若忍下这口气,她在宫里就无法立足了!

    想到这一处,梓玉只觉得悲凉又哀伤。

    “陛下,”梓玉仰面笑道,“今日两个时辰,一时、一刻都不能少!”她虽是绚烂笑着,眼神却是冷的。

    她今日穿了一身极艳的袄裙,鬓间簪着柄展翅的凤凰头钗,此刻微微昂着头,在料峭寒风中,更像一朵带刺的花,刺得人心口直疼。

    皇帝从来都不是一个好惹的主,今日种种因缘际会夹在一起,他被挑衅到了极致,秋衡有心要狠狠治一治梓玉那该死的臭脾气,于是顺着话道:“既然皇后坚持,那你就在这儿替如儿站完剩下的时辰!”——秋衡说这话,无非是想梓玉先服个软,要她将那话收回去,如此一来,秋衡自然也就顺势收回了,大家都有台阶下——可他真的低估了梓玉的倔强,后来,他连个后悔药都讨不到!

    “行啊,陛下金口玉言,就是圣旨,臣妾岂有不听之理?”梓玉福了福身,冷冷道,“臣妾恭送陛下。”

    言罢,她拢了拢衣襟,背过身去。寒风吹来,凤钗上的衔珠轻轻摇摆,越发衬得梓玉的背影孤寂,看得人想要上前拥住她,给她一个温暖的怀抱。

    秋衡心口一窒,忙道:“朕不是这个意思……”说着,他想要上前,熟料他怀里的那人因为站久了,直接晕了过去……

    如贵人醒来时,下意识地往旁边看去,心底惶惶的,见皇帝还在,她心下一安,又虚弱地唤了声“陛下”。

    秋衡单手支着头,还在想着方才那事。他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回咸安宫瞧瞧,瞧瞧梓玉是否安好,瞧瞧她是不是真拧着立在那儿,瞧瞧她有没有消气了……可他忽然又不敢了,因为,齐梓玉肯定会站完两个时辰的!

    此刻听见声音,秋衡回过神来,勉强笑道:“你醒了?”

    如贵人半坐起来,摁下心酸,极体贴地劝道:“陛下,要不要回皇后哪儿看看?”

    被说中心事,秋衡有些不好意思,他苦笑道:“无妨,皇后通情达理,不是个计较的人……”他说完这话,心里更加心虚了!

    作者有话要说:祝上学的亲们在新的学期取得满意的成绩,有空回来看看就行,好好加油~

    抱歉,今天真的晚了,各位周末愉快!

    ☆、第35章 到处扑空

    是夜,小皇帝琢磨来琢磨去,磨蹭来磨蹭去,最后还是舔着脸回了皇后宫里。

    秋衡惦记着梓玉,他担心这人脾气横起来不好收拾,当然,他还惦记着那条丝绦的事,若不问个明白,他只怕连觉都睡不好。

    熟料皇帝到时,皇后却不在宫里,秋衡狐疑:“这么晚了,皇后去哪儿了?”

    六福回道:“娘娘去了灵寿殿。”——灵寿殿是宫内砌起来的一处汤泉,汩汩热泉源源不绝。虽说是御用的,但梓玉是皇后,也是可以随时享用。梓玉方才在料峭春风中立了太久,身子有些发寒,所以才去池子里泡一泡祛祛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