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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3节

      但是就在下一刻,就在连江楼安静端详着对方的时候,一直熟睡的师映川却突然缓缓睁开眼来!他的一双眼睛在睁开的刹那间赫然变得无比恐怖,令人一见之下,就会联想到无尽的血海,连江楼顿时微微悚然,不过这时师映川眼珠略转,又立刻恢复如常,他好象有片刻的恍惚,然后才抓住了连江楼的手,用平静的语气道:“……怎么不睡?”

    说着,不等对方回答,师映川便已将连江楼拉进了怀里,此时的他表现得就像是一个关心伴侣的普通男人,轻轻抚摩着连江楼结实的背,上面的那朵血莲赫然在目,师映川温言道:“是身上难受得睡不着么?”连江楼没有出声,师映川对此也不以为意,拍了拍怀里的人,柔声说着:“睡罢,已经很晚了。”

    连江楼微微闭目,一只手放在自己的心口处,在那里,一道殷红的伤疤鲜明无比,仿佛永远都无法褪去,这时却忽听师映川轻声说道:“……知道吗,其实在宁天谕之后,我还有过一世,只不过不是在这里,而是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那时我只是一个普通人,一个小人物,也没有恢复记忆,而且年纪轻轻就已经死去,当我再次醒来之际,就是三十多年前的那个风雪之夜。”

    察觉到怀里的男人身体忽然微绷,师映川就笑了起来,他轻抚着对方结实的脊背,语气柔缓如羽毛:“当时我很恐惧,因为情况很不利,我很可能就会死去,但就是那个时候,你出现了,你带走了还在襁褓中的我,被你抱进怀里的那一刻,我感觉到自己之前的恐惧一下子统统消散,对于这个陌生世间的一切,我似乎再也无所畏惧。”

    “……在大宛镇的四年,我活得像奴隶一样,其实当时的我总有一种被这个时代和自身命运压得喘不过气来的感觉,觉得自己就像是尘埃一样,根本无法把握自己人生的方向,那是发自内心的无力感,那时我本是可以偷偷逃走的,但我忍了下来,因为我要等你来接我,我知道那是唯一改变自己命运的途径,否则这一生,我就只会成为无数庸碌凡人之中的一员罢了……所幸,在等了四年之后,终于有人带我离开泥沼,前往那个能够给我一飞冲天的机会的地方,断法宗。”

    一番话被师映川娓娓道来,不见波澜,曾经那些关于痛苦与磨难的记忆在多年之后被云淡风轻地说出来,早已不见了当初的戾气,有的只是被岁月抚平的流缓情感,师映川忽然微微撑起上身,看着近在咫尺的连江楼,不得不说连江楼的身体真的太完美,总是能够成功地激起师映川去碰触的冲动,所以他也就确实这么做了,一时间只见师映川嘴角露出一丝带着点慵懒的笑容,他仔细审视着连江楼不着寸缕的身躯,即便以他阅尽美貌出众男女之能,在面对这具完美的男体时,呼吸也不禁为之放轻,那光滑如缎的肌肤,强壮有力的饱满肌肉,没有丝毫的衰老迹象,只有无限的美,如此让人难以摆脱的强烈诱惑,尤其是配上相当具有禁欲感的英俊面孔,这一切,当真是美不胜收,师映川低头吻住男人的唇,叹道:“色是刮骨钢刀……这话真是一点没错。”

    说完这话,师映川忽然微微一翻身,将连江楼压在身下,准确地说,是两腿分开跪在连江楼的身体两侧,居高临下地看着连江楼,他用接近贪婪的目光看着对方,呼吸开始若有似无地发颤,这预示着兴奋,隔得远的时候,师映川的眼睛看起来还是较为正常的鲜红,但在距离这么近的情况下,连江楼就能看到那红色双眸中微微漾开的深赤光泽,红得近乎发紫,深邃剔透,仿佛能够吞噬人心,与此同时,师映川已伸手去摸连江楼突起的喉结,并且逐渐向下移动,摸过好看的锁骨,饱满结实的胸膛,一直来到了小腹上,雪白的手指轻佻地抵住那沉睡的男性象征,故意在上面打着圈儿,下一刻,连江楼就被师映川一下子翻了个身,有点粗鲁地被按倒在床上,长长的黑发散了开来,像瀑布一样倾泻而下,师映川嗤嗤笑着,他慢腾腾地将连江楼摆成一个诱惑之极的姿态,让男人趴跪在床上,紧接着就慢条斯理地俯伏到对方宽阔的脊背上,用野兽`交合的姿势将自己已经开始苏醒的欲`望顶在了男人的双腿间,很有耐心也很是优雅地在细腻的大腿肌肤间以及紧并的臀缝内充满挑逗意味地摩擦着,终于动作越来越快,然后冷不防地突然一掌重重拍在连江楼的臀侧,与之同时,挺腰顶向前方,将已经坚硬笔挺如长枪的欲`望狠狠齐根挤进了对方的臀缝里,开始大开大阖起来。

    室内响起结实肉`体彼此撞击的啪啪声响,这种暧昧淫`糜的声音一直持续着,久久不停,半晌,床上肉`欲横行的香`艳一幕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红眼玉容的男子仿佛被情`欲所操`纵,兴致不减地用双手握抱着另一个人的腰,在对方的双腿和臀缝间肆意宣泄着自己旺盛的精力,而趴跪在床上的对方却已经体力不支,呼吸杂乱无章,黑发随着身体被猛烈撞击而早已散乱不堪……连江楼皱着剑眉,额头布满薄汗,承受着身后那个似乎随时都有理性被湮没危险的赤眸男子在自己身上取乐,与普通人无异的他此时已是疲惫之极,但对方却还没有发泄出来,依旧在他身上流连忘返,尽情享乐。

    久久之后,伴随着一股滚烫热流突然喷溅在腿间,将被磨得火辣辣的大腿弄得越发刺痛,这一番即兴的折腾,才算是终于走到了尽头……师映川用一条锦帕擦了擦连江楼被精`水弄脏的身体,然后就拥着筋疲力尽的男子躺下,惬意地吻了吻对方的薄唇,道:“累坏了是罢,好了,今天算是到此为止,你可以好好睡了。”

    他说着,嘴角却是多了一丝似复杂纠结又似郑重的微笑,道:“不要在意宝相的事,有我在,除了我之外,没有任何人可以伤害到你,这是我的承诺,你可以完全相信我。”连江楼闻言,微微挑眉,却没有出声,因为对他而言,这并没有意义,师映川见其反应,也不以为意,只道:“总之,有我在一天,哪怕是神魔,也不能从我手中夺走你……我有这个信心,更有这个力量,不是么?”

    连江楼不答,闭上双目,很快就沉沉入睡,师映川在灯光中注视着对方的睡容,注视那诱惑的男体,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不过这笑容却显得很是单纯,那目光也只是着迷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没有什么*和贪婪的影子,只有丝毫也不对‘性’与‘欲’怀有罪孽感的人,才会有这样的眼神,不过没多久,师映川就下了床,他替连江楼盖好被子,掩紧了床帐,这才披衣出去,此时夜色浓重,师映川来到廊外,放出北斗七剑,逐一滴血于上,开始修炼起来,只是此刻不知道为什么,望着夜幕中七道飞旋不已的彩光,想起今日见到连江楼安然无恙时的那一瞬的软弱,师映川莫名就想起了自己上一世还是任青元时所在的那个世界,曾经有人写过的一段话:要爱着,就像从来没有被伤害过;要相信着,就像从来没有被背叛过……然而此时此刻,师映川嘴角只是微微泛起一丝感慨之色,很多事情听起来似乎很容易,但真的做起来的时候,又有谁能够做到?一时间他望着漆黑的夜空,不由得怔怔失神起来。

    翌日一早,连江楼醒来后,就见师映川正在侍女的服侍下穿衣,看到连江楼醒了,就道:“时辰尚早,你不必这时候就起来,昨天劳累,还是多歇着罢,不过别忘了待会儿喝药。”连江楼不以为意,自顾自地慢慢坐起身来,盖在身上的被子也就随之滑了下来,露出了赤`裸的上身,纵使上面伤痕遍布,但依旧是一副极富男性阳刚之美的身躯,师映川见状,微微皱了一下眉,走过去随手拿了旁边放着的衣裳给连江楼披上,遮住这具他不喜欢被其他人看到的身体,连江楼看了他一眼,道:“你有要事急着去做?”师映川微微一笑:“倒也没有什么要紧的事……”连江楼神色淡淡:“既然不急,那你就先与我一起用过早膳,再去做事。”师映川听了,就从连江楼的话语当中听出一丝难以磨灭的熟悉感,仿佛是很多年前在一起时的那些时光,那个时候,对方就是这样与他说话的,同样的语气,同样的神态,真是怀念。

    念及于此,师映川心中微荡,弯腰在连江楼肩头轻嘬一口,留下一块小小的红痕,淡笑道:“啧,这是舍不得我?”连江楼不语,只是抬头看过来,此时师映川一头黑丝绸一般的长发披散在肩上,额心一线殷红平添几分妖异,嘴角带笑,两只赤眸里倒映出自己平静冷板的面孔,在室内光线的映照下,眼底深处依稀忽明忽暗,似有情,似无情,引人迷失,但连江楼并没有因此受惑,因为他知道,以师映川这样的性格,无论自己怎么做,都不可能轻易再挽回,只因对方的心,曾经被自己用利刃一剑洞穿,鲜血淋漓!

    “舍不得我么……既然如此,我去哪里都带着你好了。”师映川璨然一笑,抓住了连江楼的手,只是那眼里,依然闪烁着冷光,视线中的男人也越发模糊不清起来。

    两人吃过饭,师映川就带连江楼去了书房,让连江楼充当下人,为他磨墨铺纸,待处理了一些公务之后,师映川正欲与连江楼亲热,不想晏勾辰却是忽然来访,直到将近半个时辰之后,晏勾辰才自行离开,师映川见他走远,眉头便微微皱起,对仍然坐在一旁翻阅古籍的连江楼道:“……你怎么看?”连江楼头也不抬,语气淡漠:“晏氏欲与你联姻,求得倾涯为皇储之侣,就如今天下之势来看,此事若当真达成一致,想必各方都是乐见其成。”

    师映川负手向外,看着几枝红梅灼灼伸在窗口,叹道:“是啊,不过长河那孩子我虽然觉得尚可,只是他毕竟资质有限,涯儿却是前途不可限量,从这一点看来,他们二人并不十分相配……不过,就像你说的那样,如今只怕许多人都希望看到他们结为夫妻,毕竟,这看起来是最好的平衡。”说到这里,师映川眼中精光隐隐,自言自语道:“从前也还罢了,在目标一致的前提下,可以共同对外,但如今天下初定,只怕日后诸多矛盾就要纷至杳来了……”一旁连江楼闻言,抬头望过来,神色莫测,不过师映川背对着他,倒也没有发现什么,一时摇头道:“罢了,不谈这些,今日是天涯海阁举办交易会的第十三日,算算日子的话,应该会有不少好东西,你一直待在这里,难得出门,今天就带你出去一趟,也算让你散散心。”

    天涯海阁自从归于青元教之后,这些年来发展极其迅速,如今可以说是天下第一商会,再无其他类似势力可与之相比,此次交易会早早就已传出消息,乃是天涯海阁近百年以来所举办的最大规模的一次活动,从天涯海阁发布公告开始,消息立即就随着各种通讯手段迅速传递到了大江南北,如今战争结束,再没有许多顾忌,这样的大型交易立刻就引得几乎天下人都是趋之若鹜,通往摇光城的道路顿时沸腾起来,船只车马拥堵不堪,整个摇光城都已为此加强了治安管理,直到交易会已经开始,仍然还有无数人从四面八方陆续赶来,摇光城城内的客栈等地早已人满为患,人人都很清楚,这是天涯海阁自战争结束之后,在青元教的扶持下举办的前所未有的巨型交易会,此次活动中必有无数重宝奇珍涌现,就连高等功法以及顶级丹药这些可遇而不可求之物,也必是有的,又岂容错过?

    此时一间小包厢外,一名脸戴面具的男子由会场中负责引导客人的侍女带到门口,男子进了包厢,示意侍女出去,等到包厢中只剩他一人之际,男子便取下面具,露出一张洁白如雨后新瓷的面孔,眉心一点印记殷红如血。

    ☆、三百二十九、我有一剑,请君鉴之

    就在男子揭下面具的同时,某间豪华的包厢内,师映川坐在由昂贵兽皮缝制、内填厚实精棉,类似于沙发的坐具上,手里拿着一份印有漂亮花纹的精致清单,正一目十行地看着,由于交易会上出现的东西不仅仅是天涯海阁自身要拿出来拍卖的,同时也有很多客人有在此平台出售自家物品的需求,所以会事先列出一份单子,将参加拍卖的物品都列在上面,在交易会举办前夕就已经印刷了无数份,早早卖了出去,给需要参加活动的人一个方便,这样的话,既可以让买家确定交易会上是否有自己需要之物,由此也有了相对充裕的时间来筹措钱物,又可以间接宣传,让货物有了展示空间,当然,这些清单并非完全相同,乃是分出等级,在摇光城设立多个交易会场,而物品清单也根据价值不同而分作数种,从五十两银子一份到二百两一份不等,许多因为财力有限而不能前往高级交易会场的买家,自然也就没有花钱购买高级交易会场将要拍卖的物品清单的必要了。

    此时师映川呷了一口热腾腾的香茗,犹如玉石般晶莹修长的指头将手里的单子翻页,他手上拿到的这一份要展出的物品清单,乃是与外面卖出的清单不同,更为详细也更为精美,这样的东西数量十分有限,并且也不会像其他清单那样拿出来卖掉,而是天涯海阁提前派人送出,接到的都是天下间财力最为雄厚或者实力最为强劲以及类似的人物,这样的人或势力自然不会很多,原本每一处交易会场都是守卫森严,想要进入参加拍卖的人,除了要付数额不等的费用之外,还必须缴纳一定的保证金,最高级会场的保证金甚至达到了一个令人目瞪口呆的高度,而手持这份清单的客人,则是可以不需任何手续,畅通无阻地进入场内,并有特定的高级包厢以供使用,眼下虽然已是天涯海阁举办交易会的第十三日,但事实上关于那些真正极具价值的拍卖品的展示与交易,也不过是刚刚开始罢了,至于货物的安全问题,没有人会对这个担心,此时摇光城有多位宗师坐镇,高手无数,要想在这里劫掠成功,难比登天。

    师映川手上的清单有着对参加拍卖的物品的详细分类与估价,他看了一会儿,优美的嘴角扬起一抹好看的弧度,抬头对旁边的连江楼道:“确实有些东西还不错,你看看想要什么,待会儿便拍来给你。”说着,随手就将单子放到连江楼手中,连江楼看了一眼,并没有拒绝。

    这里乃是最高等级的交易会场,进场之人须得付出一大笔巨额保证金,不过即便如此,场内仍然人头攒攒,除此之外,还有一个个小型包厢,但数量却是有限,致使许多大周勋贵都只能坐在下方的外场,大概又过了半柱香的工夫,随着钟声响起,交易会便就此开始。

    既然是在这个会场展出的物品,那么自然都是罕见的奇珍,不过对于如今的师映川来说,这个世间基本已经没有什么东西值得让他出手,因为没有什么是他想要而得不到的,不过当第六件拍卖品出现的时候,不但在现场引起轰动,而且就连师映川也是微微动容,此物并不在那份详细的清单之上,显然乃是有人临时在天涯海阁寄卖的物品,这种事很常见,这时师映川看了一眼身边的连江楼,眉宇间的漠然不知为何淡了几分,微笑道:“阴九烛……还记得么,二十多年前,我结束试炼返回大光明峰时,就将一株意外得来的阴九烛献给了你。”

    连江楼微微颔首,一双犹如冰雪般澄静的黑眸静静看过来,纯净幽黑的一片,他语气平静地道:“自然记得。”师映川脸上有淡淡的笑容弥漫出来,只不过在这笑容之下,却满是复杂的冷冽,即使爱情,也不能使他屈服,他轻轻拍着大腿,道:“真是让人怀念的时光啊。”

    连江楼看他一眼,说道:“当时收到此物,平心而论,我确实有些意外。”向来生老病死乃是天道循环,再了不起的医道圣手也不可能挽救一个因为身体机理衰老而走向死亡的人,但这阴九烛却是能够硬生生地为人延续大约十年的生机,也就是说,可以让人多活十年,要知道生死之间有大恐怖,这样的宝物,若是得了,谁肯拿出来给人?师映川闻言,长眉微扬,原本俊美如仙的面孔泛起一丝妖魅,赤色的眸子里就有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淡淡笑意,看向连江楼,他的脸极白,不是病态的苍白,而是一种更类似于玉石的感觉,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两粒瞳子红得耀眼,彼此互衬之下,就如同雪地里溅了两滴鲜血,令人有一种说不出的心悸,是诡异之美,他修眉舒展,似在掩盖眼底流转的回忆,微笑着说道:“因为那时在我心里,你是我最重要最敬爱之人,我的一切都是你给的,我甚至以为你就是我父亲,所以虽然我很不舍得那阴九烛,但想了想,比起十年寿元,还是你更重要些。”

    清冽的声音在空气中摇曳,师映川说着,脸色却已淡漠起来,轻叹道:“可惜啊,如果那时我知道被赐予的一切只是为了让自己被培养成一个优秀的器皿,来承载自己最爱之人的梦想,那么我又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呢?”他眉宇间生出一抹浅浅的霜痕,有些冷,却不再说什么,只是望向外面,此时这一轮的拍卖已经开始,短短一阵工夫,就已经掀起了白热化的争夺,毕竟无论是什么人,谁会嫌自己命长,恐惧死亡是所有智慧生灵的本能,因此面对着能够延续寿元的阴九烛,许多人都已经疯狂了,但却没有一个人有过其他念头,要知道这里可是天涯海阁,若是当年,说不得还会有强者动心,出手抢夺,但如今天涯海阁乃是天下第一教之主师映川的囊中禁脔,敢伸手的,莫不是活腻了?这摇光城内宗师不在少数,谁敢闹事,直接就是被镇压的下场,因此哪怕再渴望此宝,众人也只是老老实实地参与拍卖。

    此时还能保持镇定的人委实不多,无数道炽热目光都集中在交易台上,截止到眼下,阴九烛的价格已经被抬到了一个恐怖的数目,现在还继续出价的,都是真正的大人物,不少财力略逊之人只能黯然摇头,放弃了竞拍,师映川唇角微微牵起,道:“这些世家还真是财大气粗……”这阴九烛虽然珍贵,但于他而言却也已经没有什么用处,因此也不放在心上,而连江楼从前服用过阴九烛,此物只有第一次服用之后才会有效,以后再吃下多少也是白费,故而两人都是毫不动心,不过师映川微一转念,却又对连江楼笑道:“这阴九烛对你我二人只是鸡肋,不过对平琰来说,却是珍贵,也罢,他是做宗主的人,我这个当父亲的虽然不去露上一面,但也不能毫无表示,如此,这阴九烛就当作贺礼送去罢。”

    季平琰如今成为断法宗之主,更是师映川长子,他的接任大典,各大门派世家都是要派人前去道贺的,师映川虽然不会亲自去,但也不能一点表示也没有,眼下取了这阴九烛派人送去断法宗,倒也相宜,这样想着,师映川便准备参与竞拍,别看这天涯海阁是他麾下,但做买卖向来讲究的便是规矩,眼下已经进入竞拍环节,若是师映川开口将物品直接取走,取消这一轮竞拍,虽然没有人敢说什么,就连将阴九烛寄卖的卖家也不会有半点异议,但这就是坏了规矩,师映川自然无意如此,反正他财力雄厚无比,哪个能与他相较,买下来也就是了。

    这么一来,师映川便标出了价码,能够在包厢中参与交易会的客人不一定都是内力深湛的武道强者,若是喊价,偌大的会场内未必可以听清,因此包厢内都是设有机括,可以让主持拍卖的人及时得到信息,同时也能够让大家看到有人出价,眼下师映川不曾出声,只通过机括出价,显然并没有表明身份的意思,而他这一次性加码,顿时就将阴九烛的价格提高到了许多人已经无法接受的程度,使得场内出现了片刻的安静,那些一直竞争到现在的客人,基本已经尽数放弃,师映川见状,便微笑着拿起了手边的杯子,不过正当他嘴唇触到杯沿之际,一个清亮的少年声音从东面一处包厢内传出,在师映川加码的基础上,又拔高了一层,师映川皱了皱眉,他已听出这是晏长河的声音,原来这年轻的皇太子也出现在了这次的交易会上。

    “这小子大概是看过物品清单之后,发现中意的,便专门为了淘些好物件而来,现在看见这株阴九烛,就动了心,打算回去献给他父皇,总之不会是他自己要留下就是了。”师映川说着,忽然微微一哂,身体放松向后靠着,显然是不打算继续加价了,连江楼淡淡道:“……你要放弃?”师映川轻笑道:“罢了,跟小辈争什么,没的失了脸面,至于平琰那里,大不了我派人送一颗以两头龙龟精华炼制的丹药,助他淬练肉身,扩充气海,也就罢了,这阴九烛既然他要,那就给他,不然勾辰若知道我与这孩子争东西,却也不好看。”

    两人说话间,外面已是尘埃落定,阴九烛被晏长河顺利拍下,接着后面倒也还有师映川看中之物,不过只是单纯的珍宝而已,被拍下来送给了连江楼,师映川打开盒子,将里面一只美伦美奂的镯子取出,微笑道:“此物以焰晶打造,戴在手上,纵使身处冰天雪地也是寒气不侵,这银子花得也不算亏本。”他拉过连江楼的手,将镯子往上面套,但这镯子美则美矣,价值连城,可那精致秀巧的设计一看就知道是为女子所打造,师映川为连江楼拍下此物,分明就是侮辱,这一点,两人都是心知肚明。

    毕竟是为女子打造,与女性相比,男子骨骼自然要粗上一些,等到好容易将其硬生生套在手腕上时,连江楼的手都已经被硌得淤青了一块,师映川抚着连江楼的手臂,笑道:“果然是极相配的。”说着,伸出殷红的舌头,轻缓地舔着男子的手,从腕间一直到指肚,看他那沉醉之态,仿佛是要将这只手细细啃吃了一般,浑身上下都充满了一股诡秘异样的气息,就好象这个躯壳里不是人类,而是一个极端恐怖的存在,对此,连江楼却依然不动如山,丝毫不改脸上近乎固定的淡漠,他双眼如同两轮明月,纯澈无瑕,似乎半点也不担心师映川可能会做出的任何举动,对师映川那讽刺似的话语更是充耳不闻,师映川见状,呵呵笑了一下,放开了连江楼的手,道:“好了,时辰不早,你应该喝药了,我们回去罢。”

    这时交易会也到了中场休息的时候,两人离开会场,坐上马车便向青元教总部驶去,他二人低调出行,并未引起旁人注意,除了之前负责接待的天涯海阁之人以外,甚至没有外人知道师映川曾经来过这里,不一会儿,马车来到一处大街上,师映川掀开车帘向外看去,说道:“还有一会儿才能到,你可以先睡一阵。”连江楼坐在温暖的兽皮褥子上,后背倚着一只软枕,闻言便微微闭上双目,师映川见街上人来人往,很是热闹繁华,便笑道:“看来今……”

    话音戛然而止,与此同时,师映川的身体突然绷紧,他的目光在一瞬间变得冰冷而可怕,仿佛一头凶兽,没有半丝温度,他死死望着远处的一个身影,那是一个身穿青袍,腰佩长剑的男子,正步履稳健地走向一家酒楼,虽然是背对着马车,然而那熟悉的身材轮廓,那举手投足之间的细微特征,已令无意间瞥见此人的师映川当即就凝定了视线,在刹那间就确定了对方的身份!他曾经的伴侣,他两个儿子的生父,他曾经喜欢过的那个如冰雪般淡漠的男人,季玄婴,或者说,他曾经的义弟,曾经被他视作亲人的那个人,唐王温沉阳!

    此时此刻,无数时光之前的那张俊美面孔在记忆之海中徐徐浮出水面,那个被帝王赋予极大信任却最终参与到一场巨大阴谋中的男子,那场欺骗背后的隐秘,一直到了千年之后才被揭开,也就是在洞悉了那个秘密之后,师映川才终于明白了那个人脸上的笑容之中所隐含的更深层次的意义,以及微笑背后的那份冷绝--我得不到的东西,那就亲手毁灭罢!

    是你啊……淡淡灰色的情绪如同阴云般覆在心头,心底深处,忽地就有着某些记忆在翻腾,师映川心中低喃,原本即将爆发的情绪瞬间尽消,眼神也恢复了清明,他眸内闪烁着清澈之色,表情缓缓冷漠下来,下一刻,他自腕上取下一根红绳,系起满头黑发,随意垂在身后,眼神平静,然后便传音给正在驾车的黑衣男子,道:“本座临时有事,你送连江楼回去,不得有任何差池。”男子立刻应下,此人乃是师映川的心腹,虽暂时充作车夫,但事实上却是一名武道强者,因此师映川并不担心连江楼的安全,他看了正闭目养神的连江楼一眼,伸出手轻轻抚过男子垂在肩头的黑亮发丝,道:“……我去见一个故人。”

    未几,一间酒楼的包厢内,青袍男子坐定,伸手取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皎洁如银月的面孔,眼下距离上菜还有一段时间,男子面前只摆着几碟精致冷盘和点心,并一壶热茶,男子放下面具,动手倒了一杯茶,慢慢喝了一口,然而就在这时,口中的茶水还没有入腹,男子却突然微微一震,手上的茶杯顿时出现了裂纹,就在这同一时间,包厢的门被推开,一个身材高大的俊美男人走了进来。

    门在他身后自动关上,男人一身黑色袍服,上面装饰着细密的银色花纹,面容沉静如水,以平静却悍然的姿态出现在青衣人的视线当中,这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沉寂下来,所有见到他的人都难以相信世上居然还有这样美丽的男人,那不是阴柔脂粉之美,而是跨越性别的淋漓尽致的单纯美丽,青衣人一向坚稳的道心不可抑制地轻颤了一下,此情此景,种种心思,犹如一股清泉,于无声之处流淌,又好似一张无形的网,将他整个人包围起来,缓缓缠紧,恍惚之间,仿佛看到了曾经那个魂牵梦萦却又怨恨至深的身影,那是刻骨铭心的感觉,在这一刻,青衣人没有去想自己接下来会遭遇到什么,他甚至不是很关心这一点,因为眼下那种丝丝缕缕悸动的情绪已经占据了心头,异样,浓烈,又阴沉厚重,让他蓦然感觉到一种无以言说的滋味,就像是平生第一次拿起剑时的那种感觉,是陌生也是熟悉,却同样地深刻莫名。

    师映川半眯着赤色的双眼,看着眼前的人,当他看着这张脸庞,他就想起了当年那个因为药性而赤身被自己压在身下的躯体,然后就是更久远之前那个对自己平静叫一声‘皇兄’的男子,也就是这时,师映川心中突然微微一动,思绪就有些纷乱了,他心中自问道:“经过了这么久,明明已经是情分已尽,怎的我却还是没有彻底放下他么?是啊,我原本以为可以忘记了,放开,然而如今再相见,才发现原来并不曾真的放下……也对,毕竟,他是平琰和倾涯的父亲啊……”

    这些纷乱的思绪此起彼伏,然而师映川的脑子却越发清醒,他猛一握拳,顿时眼神一清,前所未有地冷静下来,他低声道:“很久不见了,玄婴……又或者,我应该叫你沉阳?”

    身着青袍的季玄婴如同一株笔挺的翠竹,他缓缓放下手中的茶杯,没有说话,只是看着对方,师映川并不再往前走,站在原地,他的目光笼罩在季玄婴身上,赤色眸子里有着幽幽之火,感受着对方体内那虽然被刻意收敛但仍然澎湃的旺盛气血,道:“看来在觉醒记忆之后,你与十九郎一样,也在短时间内获得突破,成为宗师之身。”师映川犹如实质的视线盯在季玄婴脸上,在过来的路上他就已经猜到了季玄婴会来到摇光城的原因:“……你是来参加交易会?看来这里有你需要的东西。”

    事实上师映川的推断并没有错,季玄婴如今早已被他发布公告,天下通缉,之所以在这样的情况下还会来到摇光城,确实是因为这里有他需要的东西,成为宗师之后,对一些药品丹丸乃至一些天材地宝等物的需求已经不是靠个人的武力就可以获取,只有巨大的人力财力资源才能够办到,这也是历来那些自由散修出身的宗师们大多会接受某国家或世家门派供奉的一个重要原因,然而以季玄婴现在敏感的身份,根本不可能走这条路,甚至不能与外界轻易接触,要不然他也不会隐藏真容出来走动,而在天涯海阁举办的此次盛况空前的交易会上,却势必有着许多高品级的货色,就连宗师强者也会需要,至于交易所需的金银,季玄婴从前身为万剑山奉剑大司座,身家之丰厚可以想象,当初他离开万剑山,自然不会空手,所以才让他有足够的财力购买自己所需要的东西,至于说到此举冒险,其实倒也算不上,若是从前的摇光城,只要有外来的宗师进入,必然就会被坐镇于此的诸多宗师感应到,但是如今却是不同,从前宗师强者极其罕见,不过经过这些年来的战乱,一些隐世不出的宗师纷纷现身,虽然在战争中陨落了一部分,但也还是会有幸存,这其中也包括一些因为战争的巨大压力而导致最终突破的新晋宗师,如今天下间的宗师高手已不像从前那样基本不出现在大多数世人面前,尤其近期天涯海阁举办交易会,无数人汇聚摇光城,整个皇城之内,各地到来的大宗师也不只三五个,因此季玄婴这个新晋宗师的到来,按理说在正常情况下根本就不会被发现,事实上他也的确顺利地连续两天都从交易会上拍到了自己需要的东西,今日他之所以身份暴露,也只能说是机缘巧合,天意如此了。

    “我不得不说,对于你,我一直都怀有一种与对待其他人都不相同的感情……”师映川晶莹如白玉的脸庞上泛着淡淡的柔和光泽,语气微显轻柔,却又蕴含着一股摄人的魅力,他长身玉立,淡然自若地望着季玄婴,清澈的目光如梦似幻,身为两世都与对方有着复杂牵扯的人,即便心中愤怒,然而曾经的那些情分,又哪里会当真丝毫不在意?犹记初见之时,这人年少俊雅,走进厅中,长身玉立,虽不苟言笑,但不经意间眼波微转,就是千树万树梨花开,再后来意外相见,这人一身狼狈,阴错阳差之下就有了肌肤相亲之实,再后来,与这人做了多年夫妻,携手平静度过那些光阴,许多昔日画面,历历在目。

    季玄婴默然,他没有接师映川的话,而是直接说道:“皇……映川,你是来杀我?”他语气沉着,丝毫没有紧张之意,因为他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自己纵然身为宗师,也没有超过一成的把握成功脱身,作为宁天谕曾经的义弟温沉阳,他很清楚对方的手段,即便师映川现在还没有达到当初的那种力量高度,他也明白如今的自己并非这个人的对手。

    听了这话,师映川摇了摇头,他看着面色波澜不惊的季玄婴,心中百味交杂,在这个红尘世间,永远不会缺少各种扭曲的爱与恨,所以那些因爱成恨的人也往往很多,曾经的温沉阳就是其中之一,一时间师映川晶莹如红宝石一般的眼眸中有着一丝复杂之色,毕竟再怎么心思深沉的人,在面对自己极信任之人的背叛时,也依旧不能释怀,他轻叹道:“杀你……不,我也不知道,大概我并没有那么想杀你罢,哪怕你曾经做过那种事,更何况,你这一世还是平琰和倾涯的父亲,莫非我要告诉两个儿子,我杀了他们的生父?”师映川一对眼睛像是两粒红宝石,幽幽精光四溢,胜过天上最亮的星子:“但我也不知道究竟该如何对你,毕竟你曾经背叛过,在帝国的毁灭中,你充当了一个极不光彩的角色!”

    季玄婴似乎不为所动,平静的面容上没有半分变化,整个人就像是一柄寒意凛冽的宝剑,他淡淡道:“既然如此,那么,你待如何?”说话间,他缓缓站起身来,洁白如玉的脸上仿佛有着一丝隐隐的怅然,显然在他心中,此刻的感觉并不像表面上那么平静,对于面前的这个男人,并非能够做到无动于衷,师映川见状,背负着双手,静静说道:“我现在面对的你,究竟是季玄婴还是温沉阳?”季玄婴注视着他,眼里似乎有着什么,却仍然只是平静道:“这不重要。”师映川轻声:“是么?也许罢……玄婴,对于你而言,感情这种东西,大概只是束缚你前进的羁绊罢,我当年成为你的心魔,后来你以情历世,看破尘缘,就连我们的儿子,你都闭门不见,也许在你眼里,想要达到更高的境界,便需要得情,历情,忘情,然后无情,如此,七情六欲皆断,方能摆脱一切束缚,剑心通明,这是你自己的道,是非对错只能由你自己评价。”

    师映川意兴阑珊,他深深凝视着季玄婴,这个曾经让他视为幼弟,这一世又曾与他枕席厮磨的男子,他的声音如同钟声般飘荡,低喃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话音未觉,一道青光已破窗而出!几乎同一时间,一道黑影也紧随其后,瞬间冲出,一青一黑两道流光转眼就跨越了无数距离,一番追赶之后,最终来到一片苍茫雪谷之中,此时两人仿佛有默契一般,不约而同地双双停下,季玄婴面色平和,双目如水,没有一丝异样的情绪,心神沉入了最为清澄通透的境界,冰天雪地中,他就如同一尊没有感情的雕塑,令人望而生畏,他缓缓拔出腰畔所佩的古剑,整个人仿佛与白雪寒风融为一体,季玄婴的声音字字清晰,如冰珠落玉盘,又似响在情人的耳边的呢喃,清人心脾:“……我有一剑,请君鉴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