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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节

      这个来自远方的男人隐隐给人一种清淡疏离的感觉,但决非故作姿态,与那些所谓的高贵冷艳完全不同,而是因为彼此之间的距离太过遥远所造成,普通人纵然与他近在咫尺,实际上却因为差距太大而永远也触摸不到,所以自然也就会感觉到那种不可及之感,这其实也差不多是绝顶强者都或多或少会具有的特质,此时远处那艘大船上的打斗不但还未停歇,反而有着越打越烈之势,弄得鸡飞狗跳,尖叫声,惨哼声,叫骂声夹杂在一起,不绝于耳,扰得人隐隐心烦,赤帝姿的目光向那处方向一扫,清厉的眉梢已是微微掀起,冷漠道:“……聒噪。”

    随着赤帝姿淡淡吐出这两个字,下一刻,自这个短发男子腰间突然就有一物自动跳出,如同一道金光般突然远射而去,几乎不过一瞬间的工夫,快得令人还没来得及反应,金光便已返回,重新隐入了男子腰间,而在这时候,远处那大船上突然就爆发出几声惊骇之极的尖叫,只见刚刚还打得起劲儿的几个人已是僵立当场,眉心处有一个血洞,好似被什么尖锐的东西直接洞穿,随着猩红的鲜血汩汩而出,这几具已经断绝生机的尸体颓然前扑,重重摔倒在地。

    这一幕发生得太快,也太血腥,若是普通人见了,只怕会觉得这赤帝姿是个魔头或者疯子,不然怎会因为仅仅是嫌人聒噪,就面不改色地随手取了几条鲜活人命?这样的人自然想法没有错,但他们却是站在普通人的立场上来看待此事,却不知在赤帝姿这种人眼里,像自己这一类的强者,已经与绝大多数人不再是一个阶层的了,就好比人类看待蝼蚁,根本不是同类,又哪里谈得上什么道德好坏,岂非可笑?随手杀几个根本就是无足轻重的小事罢了,谁会因为自己漫不经心地捻死几只虫子就觉得残忍?而在场的其他人,师映川与赤帝姿同是大宗师,自然也是差不多的心理,至于晏勾辰,他虽然不是这样的绝顶强者,但以他帝王心性,一言出而万千头颅落地,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很接近这样的心态了,因此这一幕在三人眼里,只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插曲而已,没人觉得有什么震动,倒是师映川眼中微凝,目光在男子腰间一聚,以他宗师的眼力见识,自然能看出其中大概的门门道道,内中弯绕不言自明,只不过他毕竟不是神仙,不可能真的窥破诀窍罢了,当下赞叹道:“这等驭剑……果真是精妙法门!”

    如此一来,再结合赤帝姿刚刚那‘请教’之语,心中自是一片了然,师映川于是微微一笑,右手抬起,袖中立刻飞出一柄灵气逼人的碧绿小剑,如同一汪春水般动人,师映川伸出一根食指在剑身上轻轻一弹,目视赤帝姿,淡淡地道:“赤武帝莫非要在此处切磋?这里人多眼杂,并非合适的所在。”不管怎么说,师映川乃是大周国师,若是真在这种地方与赤帝姿交手,两个大宗师一战之后,造成的损失可不是师映川想要承受的,既然要在自家打架,那还是找个人烟稀少的去处才好,赤帝姿对此并无异议,他轻轻一跺脚,顿时整个人已似流星般掠向远方,师映川脸上有着因自信而产生的平静与从容,对晏勾辰道:“……不必担心。”话音未落,又是六柄飞剑自袖中飞出,师映川纵身而上,转眼间就紧随赤帝姿身后而去,倏忽消失不见。

    这一日,距离摇光城四百余里的一处江面爆发大战,周遭绵连一带的峡谷被毁去,而这一战的最终结果却是没有第三方得以知晓,直到晚间,师映川才回到了玉和宫,而晏勾辰已经在这里等他半天了,见师映川回来,脸色也还好,并不像是受伤的样子,至少不像是重伤,这才彻底松了一口气,把心放下,关切地迎了上去,道:“映川,可曾有事?”师映川随手扯下了身上那件有些破损的外衣,丢给了一旁的宫人,摇了摇头道:“我能有什么事,你不用担心……倒是有些饿了。”说着,对几个宫人道:“去拿些吃的来罢。”晏勾辰知道他一场大战之后,肯定是要消耗不少体力的,早已提前就吩咐人去取了滋补之物炖起来,等师映川回来吃,当下就道:“我已让人炖了汤,你喝几碗罢。”师映川随意‘嗯’了一声,自去浴室沐浴更衣。

    师映川洗了澡,换了衣裳,回来的时候桌上已经摆好了几样菜肴,并一罐香喷喷的浓汤,师映川只简单吃了几口菜,却是将一整罐放了珍贵药材的浓汤都喝净了,晏勾辰站在他身后,用毛巾擦着青年半干的长发,道:“有哪里伤到了么?若是有,我这就帮你上药。”师映川接过宫人奉上的茶漱了漱口,又有人捧了盛温水的金盆放在他面前,师映川挽了袖子,伸手放进盆中洗了洗,道:“没什么伤,又不是生死之博,其实说起来的话,打得倒也痛快。”晏勾辰笑了笑:“那就好。”师映川亦笑:“哪里用得着担心我,我自然能够应付。”两个人心里都很清楚,他们之间虽然有着些情谊,也有着长久生活在一起所积累出来的习惯感与一丝丝由情爱转化的亲情,但占据最大比例的还是相互利用互相辅助的关系,所以即便真的受伤,师映川也是不会很喜欢在对方面前表现出自己虚弱的一面的,这与信不信任没有什么直接关系。

    一时间吃饱喝足,补充了精力,师映川顺手挽起已经差不多干透的长发,如此一来,微露出如雪的颈子,晏勾辰见了,不由得以手轻抚,又在上面低头一吻,只觉得暗香幽幽,光滑细腻无比,便在青年肩上轻轻拍了拍:“……可要陪你下两盘棋么?”师映川却是无比自然地伸出手来,一把抓住了自己肩上的那只手,叹道:“比起下棋,我更想做点别的。”他说着,回身舒臂,将晏勾辰一揽,微微笑着道:“咱们还是一起做点有意思的事罢。”一面说,一面用五指隔着衣物罩住了男子的臀,稍微用力一捏,晏勾辰被青年一手抓住臀部,心头有些异样,目光所及,见师映川眯着一双红宝石似的眼睛,似笑非笑,灯光中,惊心动魄的容颜被映出眩目的光彩,晏勾辰顿时小腹有些发热,手上便没了力气,师映川对他何等熟悉,见此情景,就知道皇帝已经动情,可以任自己予取予求了,当下就‘嗤’地一声笑,将对方抱起,朝着里面的大床方向走去,殿中诸人见状,忙趋步跟上,在后面一重一重地放下帷幕,师映川来到床前,将晏勾辰放了下来,晏勾辰身为男子,自然不会有女子那样的忸怩羞涩,自己很是自然地起身伸开两臂,自有贴身太监为他除了发冠,解下外衣,取香脂奉上,他是天子,师映川乃武者,两人都非常人,自不会有害羞之心,这等被人服侍房事之举,无非等闲罢了。

    晏勾辰衣物除去,只剩最里面的月白色亵衣亵裤,这种高品质的丝质料子,在灯光映照之下几近透明,甚至连胸前的两点深红都隐隐可见,平添几分诱惑,师映川眼见如此,目光一一扫过晏勾辰身体的几处重要部分,就笑着道:“很养眼啊……”一手探上男人的胸前,在那微凸处轻轻一拧,到了这个地步,其他人也就都躬身退后,放下遮光软帐,隔出一方私密空间,师映川捏了一把之后,就将自己衣衫尽数褪去,露出颀长健美的躯体,勾魂摄魄的风景尽入眼底,那失去衣服包裹的修长双腿,窄腰紧臀,连带着宽坦的肩背线条迷人无比,小时候的师映川很是普通,而如今的师映川,却已经是个完美的男人,他有着晏勾辰见过的最美丽的脸,配合着充满力量的身躯,那蕴含着爆发力却又华丽优雅得令人自惭形秽的肌肉线条,这一切使得危险中混合了一种妖异的美感,艳魅绝伦,晏勾辰虽是见惯了他身子,但每每看到这具全无瑕疵的完美肉身之际,却还是情不自禁地心生感慨之念,当初他与师映川成就好事,固然是因为晏勾辰要以此加深两人的关系,但若是换了一个粗陋不堪的男子,晏勾辰虽然还是会照样那么做,不会改变计划,却也难免厌恶,而师映川如此美丽,就最大程度上缓解了这种心态,一个正常男子是极度不愿被同性狎玩的,但要是自己雌伏的对象是师映川这等美男子,想必愿意与之欢好的男性还是会有不少的,这就是皮囊的作用,晏勾辰也不例外。

    灯光柔和,透出几分旖旎,师映川将晏勾辰按倒在宽阔的大榻上,慢条斯理地轻抚着对方儒雅俊逸的脸孔,微笑道:“今天……玩点花样如何?”他声音懒洋洋的,身下晏勾辰却是微眯凤目,任其施为,只用手着迷地抚摩着青年那漂亮到不知应该如何形容的锁骨,含笑如故:“映川只要喜欢,便随意罢了,只是却要手下略留情些,莫要让我起不得床……别忘了,明日还有早朝。”师映川闻言,不由得一拍自己雪白的额头:“是了,这倒是我忘了,既是如此,那今夜就不折腾你了,改日再说罢。”晏勾辰却缓缓将青年一推,调换了彼此的位置,自己翻身压在上面,他目色流转,嘴角噙着笑意,道:“映川这般体贴,我倒是过意不去了……”说着,却是身体向后退去,埋下了脑袋,师映川只觉得要害处被湿润的口腔含住,顿时全身一股激快的酥麻感闪过,当下微闭眸子,任得这位一国之君肆意施为,过了一阵,师映川缓缓吐气,忽然抓住晏勾辰的膀子将男人拽了上来,放在自己身上:“这样虽然不错,但比起这个,我还是更喜欢这里……”说话间,手已抚上了皇帝结实的臀,去探那深藏在里面的隐秘之所。

    晏勾辰微微一颤,那种身体内部被手指徐徐探索的感觉让人头皮发麻,瞬间勾起了许多靡荡不堪的回忆,他拨开挡住师映川额头的一缕长发,鼻尖在上面暧昧地触了触,然后他的视线转移到了青年的唇上,虽然这唇从未对他说出甜蜜深情的爱语,更没有什么缠绵笃定的誓言,但偏偏却还是那么该死地诱人!晏勾辰发出一声模糊的低咒,就算师映川多情甚至薄情,就算对方什么时候都不会为了谁而过于付出,可是他这个大周天子,却还是逐渐地一点一点地倾斜,加重了此人在心里所占据的分量,此时此刻,他只想与师映川接吻拥抱,细细抚摩那光洁如玉的身体,品尝那唇瓣,那属于师映川所独有的、醉人的、桀骜得不可一世的味道。

    两人缠绵欢愉了许久,大床上说不尽的一片旖旎春光,一直到帐内声息渐止,过了一阵也再没有那种听得人血脉贲张的响动了,帐外才有太监尖细的嗓音小心道:“……陛下可要沐浴?”既是皇帝,自然**之际常有宫女太监等人听候吩咐,这是常事,当下只见一只玉也似的手从里面伸出来,揭开了罗帐,师映川拢一拢微松的鬓角,赤着身子下床,他身上半点汗水也没有,只在腹下有些黏浊,旁边忙有宫人用拧湿的软巾替他擦拭了,一个太监将雪白的薄绫长衣披在他身上,师映川将衣带一系,玉容半染薄红,真如美玉生晕一般,他回头看向床上,嘴角带笑,柔声说道:“……可还好么?若是撑不住,待会儿收拾干净了,便睡下罢。”

    晏勾辰浑身酸软地伏在大床上,身体表面泛着一层亮晶晶的水光,就连两鬓都已经被汗水濡湿了,当下有太监出去唤人抬浴桶进来,兑好了温水,扶晏勾辰入水,为他清洗身体,又有宫人将床上收拾干净,换上新的被褥枕席,而师映川这时已经重新理衣整发,他披着薄衫,手里捏着一杯热腾腾的香茶,倚在屏风旁看着晏勾辰沐浴,晏勾辰脸上有些放纵过后所特有的疲惫之色,看着师映川,说道:“赤帝姿今日突然现身摇光城,莫非只是要寻你打上一架么?”

    师映川听了,只是一笑,扫了一眼周围,众宫女太监见状,知机地退了下去,师映川这才说道:“这只是其一,自然还有别的事情。”修长如玉管般的手指拈着洁白细腻的杯子,师映川淡淡道:“武帝城与我已经私下达成默契,赤帝姿现在已经是我青元教的客卿长老……”晏勾辰闻言,心中顿时一震,大为惊愕,不由得失声道:“这是……武帝城一向极少与外人相交,赤帝姿怎会突然有此惊人一举?”这也不能怪他失态,要知道这武帝城位于南部,向来强者辈出,不过其中弟子却是数量有限,一般也不大在俗世间行走,并且一心修行,基本不参与到世间的门派、国家、各方势力之间的争斗当中,很有些超然物外的意思,也没有什么野心,因此多年以来自成一局,赤帝姿身为城主,乃是举世公认的武道宗师,同时也是性情桀骜之人,怎的现在突然就打破了自家的规矩,与师映川接洽,并且将武帝城与青元教扯在了一起?

    “一个人如果作出不符合常理的举动,原因往往只有一个,那就是他不得不如此。”师映川轻轻转动着茶杯,眼中红焰流转,轻声道:“多少年来,武帝城都是自给自足,对外商贸互通,资源也还足够,况且他们弟子并不很多,用不着像其他门派那样为了养活庞大数目的门人而对外扩张,如果能一直这样下去,倒也不错,可惜这样的局面到如今,已快要维持不下去了。”

    “哦?这话怎么说?”晏勾辰眼中精光一闪,显然提起了兴趣,以他政治家的敏锐,立刻就嗅到了其中的某种味道,师映川晃了晃手里已经温下来的茶水,悠然说道:“这千百年来,武帝城所处之地的气候正在逐渐变暖……”晏勾辰听了这莫名其妙的话,有些不解,但他极有耐心,也就继续听下去,却见师映川嘴角微勾,道:“你可知道在武帝城,最珍贵的东西是什么?”晏勾辰不假思索:“自然是寒冰泉。”师映川笑道:“不错,这是尽人皆知的事情,当年第一代武帝之所以将武帝城建在那里,就是因为寒冰泉,他们那一脉所修习的功法比较特殊,须得以寒冰泉泉水为辅,定期服用,否则就会出问题,对修行十分不利,除非跨入一定境界,才不再需要此水,所以这寒冰泉对一般人虽然没什么用处,但对武帝城的弟子门人来说,却是与性命也差不多重要了,所以历代城主所居的城主府,就是建在这寒冰泉之上,一向慎重守护,着紧得很,然而武帝城传承这么多年,到如今,他们的寒冰泉却已经快枯竭了!”

    听到这里,晏勾辰的面色顿时变了,他却是没有想到师映川会说出这样一个惊人的消息,要知道师映川这番话若是真的,也就意味着武帝城这一脉的传承岌岌可危,在不久的将来只怕就要断绝,只是,这等秘闻哪怕是真的,也必然只有武帝城的几个核心人物才知道,甚至很可能只有赤帝姿一个人知道,师映川又怎么会清楚?赤帝姿是不可能将这种绝密说出来的,就像没有人会在双方谈交易的时候主动让对方知道自己面临窘境一样,那是非常愚蠢的行为!

    师映川似是知道晏勾辰在想些什么,他微垂眼皮,面色无波地弹了弹指甲,道:“千年之前我曾去过南部,也见过那寒冰泉,当时有精于杂术之人对我说过,那里气候在未来会逐渐变化,此泉也将随之枯竭……而最近几十年间,武帝城的精英弟子数目不曾增加,基本维持在一个范围内,甚至近些年基本已经没有再招收内门弟子,因此我推测,寒冰泉至少应该已经有了枯竭的兆头,否则怎会如此?那些外围弟子可以修习其他功法,包括较为粗浅的本门功法,这是不需使用寒冰泉泉水的,但那些武帝城真正的优秀弟子,他们接受的是正宗的传承,怎能不需要此物?所以人数必须控制,决不能增多,否则寒冰泉就无法再供应这些人的需求。”

    晏勾辰听着师映川将这些秘事如同抽丝剥茧般地一一道来,心中不禁微微骇异,尤其他听师映川说的‘千年之前我曾去过南部’,那分明说的就是师映川还是泰元帝的那个时期,而那所谓的‘精于杂术之人’,必然是极为精通天文地理,乃至竟能推断出千年之后的气候等等变化,只怕就是当时类似于钦天监大监正一流的人物,随侍于君王左右,这也就说得通了,思及至此,晏勾辰不禁猛地一凛,师映川说起武帝城最近几十年的情况,那等人员变化一般人根本不会留心,也难以探知,但师映川却偏偏知道得通透,这其中究竟有什么说法,就很耐人寻味了……眨眼间晏勾辰已转过无数念头,只是他却并不知道,师映川并非是真的记起了从前的往事,这些都是宁天谕与他说的,而这时耳中只听师映川慢条斯理道:“……武帝城的弟子虽说少了点儿,但贵精不贵多,高手不在少数,如今为我青元教所用,可谓是一大臂助。”

    浴桶里的水已经有些凉了,但晏勾辰却没有什么感觉,他心中仍有疑惑,问道:“只是,那赤帝姿为何就找上了你,愿意做教中客卿长老?他那寒冰泉干涸,不是人力能够解决的问题,莫非你还能有什么办法不成?”师映川微微一笑,他走过去以手轻抚晏勾辰的面庞,道:“自武帝城再向南而去,极南之地冰封万里,大洋数千尺之下有万年玄冰,若是将此物稍作处理,就可以代替寒冰泉的功用,且不说冰海之下数千尺除大宗师之外,无人能够安然抵达,只讲那玄冰何等坚固,又在海下数千尺处,想要将其破坏,从而拿到一部分,根本困难无比,赤帝姿想要取得玄冰,光靠他自己的力量根本无济于事,为了保险起见,至少要集合四名宗师之力,才能保证稳稳当当拿到他想要的东西,而如今除了我青元教一家之外,谁又能一举拿出三名宗师战力来帮他?为了武帝城的传承和前途,他不得不找上门来,做我教中客卿长老!”

    要知道对于一个门派来说,最重要的并不是弟子优秀与否,甚至不是前途和发展的好坏,而是传承!如果不能保证自己一脉流传下去,那就是门派绝嗣,传承断绝,就好比普通人家不怕儿女不优秀,甚至不怕家中破落,但一旦子嗣断绝,灭了香火,那就是真的毫无希望了,若是不能取得玄冰,日后等到寒冰泉彻底枯竭,也就意味着武帝城一脉的功法再也没有人可以正常修习,而一旦没有了新鲜血液的注入,武帝城一脉的传承断绝也就是一个时间的问题罢了,赤帝姿身为这一代的城主,责任重大,怎能容许这种事发生?也难怪他甚至不惜打破规矩,加入青元教,以此来取得师映川的鼎力相助,当然,事情也不仅仅如此,这其中也牵涉到了许多东西,否则这世间又不是再没有别的宗师,只要赤帝姿肯付出代价,并不是没有可能集合三名宗师之助的,但这里面就增加了太多的变故,一来宗师罕见,他不可能找到三位自由宗师,只能找那些身属宗门的强者,而这些人就算与他有交情,但牵涉到宗门,个人的感情就要放到一旁,此事对武帝城极为重要,赤帝姿若不开出令对方满意的条件,是不可能得到帮助的,二来天下间除了青元教,没有哪个势力能够拿出三位宗师,也就是说,若是不找师映川,那么赤帝姿至少就要寻求两方势力相助,这也意味着更多人会知道武帝城出现危机的秘密,而这显然是赤帝姿不允许发生的,三来则是因为师映川如今风头正盛,赤帝姿未必没有押宝的想法!当然这其中还有不少其他的因素在内,包括一些埋藏颇深的另外心思,但总体来说,今日来见师映川,投身于青元教,这对赤帝姿与武帝城而言,已是最好的选择。

    水已经不大热了,师映川便将晏勾辰扶出了浴桶,拿起旁边叠得整整齐齐的软巾替他擦干了身子,又帮他上药,一时间师映川坐在床沿,手指蘸着药膏轻轻地在晏勾辰臀内的秘处慢揉,一面说道:“那万年玄冰离开原地之后,能够保持功效的时间是有限的,事实上我每年都要带人去现取,而不是一下子就帮赤帝姿取得大量的玄冰,一劳永逸,如此一来,赤帝姿就要一直倚仗我,在正常情况下,一般不会出现背叛的可能。”晏勾辰伏在床上,道:“那就好。”很快,师映川帮他涂好了药,起身去洗了手,晏勾辰慢慢拉过一旁的被子盖在身上,问道:“既是如此,那么今日赤帝姿如何又要与你交手?我不认为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有心情找人切磋。”

    “这就是武者的骄傲了,你虽然也练武,但你更是皇帝,看待问题都以帝王的角度出发,并没有多少武者的心态。”师映川笑了笑,解释道:“赤帝姿怎么说都是武道宗师,岂是平白放低姿态的人?他纵然因为各种考虑而最终决定加入青元教,但他自有他的骄傲,要看一看我有没有那个资格。”晏勾辰摇头一笑,倒也不以为意:“呵呵,看来我的确不是纯粹的武者。”

    两人说着话,晏勾辰先前与师映川纵情享乐,一番激烈**之后,被弄得有些乏了,躺在床上不久,渐渐地便睡了过去,师映川见了,便上了榻,盘膝打坐,直到后半夜才睡下,不知过了多久,师映川醒过来,他睁开眼,目光在精致的罗帐上定了片刻,忽然开口问道:“……什么时辰了?”帐外有人轻声道:“君上,已经过了卯时正了,今日有早朝,陛下方才已去了。”师映川静了静,以手用力揉着两边太阳穴:“已经是这个时辰了么……罢了,替本座沐浴更衣。”

    一时师映川收拾妥当,出了玉和宫,信步走着,欣赏春日里宫中风光,周遭一派春和景明,莺啼燕啭,百花抽发,眼下对于普通人来说,大约还算时辰尚早,但前头大殿里,皇帝与满朝文武已在议事了,师映川一般很少参与到这样的活动当中,不过今日他既然走来了这里,也就顺便进去一听,他自后殿而入,不曾惊动什么,来到御座珠帘之后,晏勾辰并未发现他的到来,师映川却传音道:“……昨夜拉着你放纵了一番,眼下可还撑得住?”晏勾辰这才知道师映川到了,脸上就露出了一丝笑意,传音道:“怎么起来得这么早?你昨日与赤帝姿一战,想必是极耗精力的,我就想让你多睡一会儿……至于我,自是无事,毕竟又不是身体娇弱的女子。”师映川闻言一笑,也就不多说了,他透过精美的帘子向外面看去,只见朝堂之上,百官肃立,站在殿内的都是二品以上官员以及具有高等爵位的贵族,殿门口外便是三品,再依次后推,黑压压地一直排到极远处,而此时师映川的出现也已经被殿中不少大臣察觉到了,只见宝座后面那长而密的银丝珍珠络子交织成片,帘后隐约多了一个身影,虽看不清楚面目,只能瞧出是个身材高大的男子,但众臣心知肚明,除了国师之外,也不会有人站在那里,这时殿中有一名身穿淡紫朝服的年轻男子忽然面露激动之色,但随即就醒悟过来,急忙克制住,微微低下头来,不让旁人看出自己的异样,看那服色冠带,原来这青年却是一位年轻的侯爷。

    朝会依旧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师映川在帘后静听,等到早朝结束之后,他便与晏勾辰一起登上金舆,前往御书房,就有宫人替晏勾辰脱下朝服冠冕,换了家常衣裳,摆上早膳,晏勾辰洗了手,拿起筷子道:“一早起来上朝,水都没喝,到现在也真是有些饿了。”师映川已经吃过饭,便没有与晏勾辰一起进食,他见有一只盘子里装的是裹着甜浆的香芋球,便拿起旁边一支雪白的银钎子扎了两个,送进嘴里,其他的就都不动,晏勾辰却是真饿了,盛浓汤泡了饭,慢慢吃着,师映川见他吃得香甜,只是微笑,等晏勾辰吃罢,两人便在一起商议正事。

    其后晏勾辰召见军机部大臣,师映川无意在场,就出了御书房,彼时外面的桃花开得正艳,从廊内向窗外望去,可以看见像一片片的粉云似的,暗香浮动,天光亦明澈得如同一池静水,有不少洁白的柳絮轻盈地随风飞进了廊内,师映川信步走在雕刻着牡丹花纹的白石地面上,闻着空气中传来的淡淡的花木清香,很是惬意,不过这时他却无意间发现衣襟以及袖上有点点淡红色的污渍,仔细一看,原来是之前吃香芋球时上面裹着的甜浆,想必是不小心给滴在了身上,虽在深色的衣服上面并不显眼,但师映川还是随口唤了附近一个宫人,吩咐道:“去取一套衣裳与本座换下。”御书房一向备有皇帝的衣物,旁人当然是万万不能穿用的,但师映川自是不在此列,很快,宫人取来了外衣,师映川接过,就近随便找了个房间,便打算换衣。

    师映川推门而入,这是一间不大的屋子,布置得简单而不失品位,一般是用来安置皇帝即将要召见的官员的,在此等候,师映川进来之前就察觉到里面有人,他知道晏勾辰今天上午只见一拨大臣,眼下那三人都在御书房,这里自然不会再有等候召见的官员,想必应该是有宫人在里面打扫或者是值班的侍卫在此休息,这也是常事,不过等师映川进门一看,却发现并不是什么宫人侍卫,那人年纪轻轻,戴着进贤冠,穿紫色朝服,看那服色,却是一个侯爵。

    那人正在喝茶,面前放着几碟精致果品,应该是有人特意送来,毕竟一位侯爷并不是可以轻易怠慢的,此人便是之前在殿上喜动颜色的那位侯爵,而这时听见推门声,便下意识地抬起了头,望了过去,顿时心脏就那么陡然之间像是被人猛地捶了一拳似的,令他说不出话来,甚至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了起来,只见一个青年臂弯里搭着衣裳,推门而入,乌黑油亮的长发收拢在紫金嵌玉冠里,用一根同色的长簪插着,肌肤冰彻雪白,这年轻人只觉得血液从脊椎处猛然涌上了脑子里,心脏激跳,无法呼吸,也不敢呼吸,因为生怕有半点异动就会打破了眼前梦幻般的场景,令一切转瞬即灭,原本下朝之后,父亲受召前来等候,自己当时怀了万一的侥幸,希望能够看见某人,于是便借口同来,在此等候,以便等父亲见过天子之后,再一起回府,只不过此处乃是御书房,怎能随意行走,如此一来,只能在这里等着,不禁满心失落,哪知正痴痴出神之际,心里想着的那人却是突然出现,顿时疑心自己是否身在梦中。

    师映川见对方似乎有些眼熟,略略一转念,倒是有了印象,原来这人却是见过的,一次是去年冬天在宫里,对方因为袭了叔父的爵,随其父进宫谢恩,另一次就是自己与潇刑泪带师倾涯去寺中上香,取之前送去给高僧开光的寄名锁那一回,在回宫的路上碰见一伙年轻人嬉闹,其中那个用鞭子卷开车厢门的,就是此人。这时师映川自然也瞧见了对方脸上又是惊愕紧张又是狂喜震颤的神色,虽然是极力掩饰了,但师映川是何等眼力,哪里瞒得过,而他同时也是经历过不少男欢女爱的成熟男子,并非雏儿,如何会不明白对方的这种表现究竟意味着什么,记得第一次见面,此人便手足无措,很是失态,如今一看,分明是对自己迷恋起来。

    想到这里,师映川倒也不在意,且不说他的身份地位,只凭他这一副皮囊,便不知道引得多少人爱慕,早已经习以为常,不过师映川此时忽然眼神一动,想起一桩事来,这人似乎是叫……赵剀?其父乃是敬国公赵献芝,赵家数代国公历来深受周帝信任,手握兵权,6续娶过公主、郡主,与皇家亲近,乃是大周重臣,思及至此,师映川一念已生,再看这赵剀,生得修眉俊目,倒也是个俊朗的年轻人,师映川从前只与自己亲密的几个人发生关系,从不乱来,但自从在连江楼身上受到打击,后来又连续在几位平君那里遭创,使得他已经看淡了肌肤滥淫这样的事,已经不在乎了,只要对方长得可以入眼,他倒也不介意偶尔逢场作戏,当下微微一哂,道:“你是……永安侯?”赵剀没想到师映川会记得自己,纵然他紧张得几乎呼吸不得,此刻也不禁心旌一震,大是激动,颤声道:“是、是……臣赵剀,见过国师!”说着,已拜了下去,师映川负袖于身后,淡淡道:“罢了,本座不过是进来换衣,你坐你的,不必理会。”话音未落,修长的手指已解开衣带,扯下了围腰,赵剀见状,立时僵住,只觉得心脏都停止了跳动,虽说彼此都是男子,当面换衣服根本没什么,但这可是……让他神魂颠倒的人!

    赵剀呆在当场,师映川却好象没看见他似的,自顾自地脱了外面的衣裳,把晏勾辰的那件外袍穿了,屋内淡淡的阳光照在他雪白的面容上,焕发出异样的神采,赵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甚至忘记了呼吸,师映川眼角余光扫到对方此刻脸上的神情,就知道此人很容易为自己所用,当下笑了一笑,心神通彻--于不经意之间,悄无声息地布下一子,或许日后就能用到。

    这才是典型的上位者行事风格!因为所谓的人心,也许谈不上有多么黑暗,但也一样谈不上有多么光明,每一个人都是潜在的不可知因素,每一个人的心里都难免会有对于利益与各种其他方面的考虑,只不过人与人的选择都是不同的罢了,师映川虽然信任晏勾辰,但这并不意味着与其肝胆相照,像他们这样的人,阴谋与背叛是骨子里永远的主题,无处不在,谁也不敢保证在时间的推移下,人心是否会改变,从前宁天谕建议对晏勾辰使用九转连心丹,被年轻气盛的师映川拒绝,而如今师映川想要使用却也不行了,因为他已对两名宗师下过蛊,若那是普通人也还罢了,可以同时种下许多,但既是宗师,也就意味着若是再给晏勾辰下蛊的话,师映川就无法保证绝对压制蛊虫,很有可能会对晏勾辰造成严重伤害,这自然不可取。

    师映川换罢衣裳,见赵剀目光迷离,不禁心下冷笑,却道:“似你这般眼神看着本座,倒也大胆。”这句话仿佛一道炸雷,重重劈在脑海里,赵剀猛地一激灵,清醒过来,连忙‘扑通’一声跪下,却根本无法说些什么,更不记得为自己狡辩开脱,脑子里空白一片,便在这时,对方却走了过来,视线中出现了一双石青色神龙出海纹样的靴子,只听男人道:“这般容貌,倒还可以入眼……”赵剀蓦然抬头,几乎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却见青年表情淡淡,一只玉也似的手伸出来,捏住了他的下巴,打量几眼:“今夜本座会在如意坊办事,你可前来侍奉。”赵剀睁大了双目,不可置信地呆呆看着青年那张令人神魂颠倒的面孔,一时间几疑身在梦中。

    ……

    断法宗,大光明峰。

    日色明灿如金,百花迎风吐香,薰暖的春风柔软吹过,搅动一池春水,一大一小两人相对而坐,连江楼鼻梁高挺,目光冷凝深邃,他淡淡看着面前的少年,说道:“……你要去摇光城?”

    季平琰俊秀的脸蛋上浮现出一丝犹豫之色,但他很快就不再迟疑,正色说道:“是,我想去看看二弟,从二弟出生到现在,我还没有见过,而且……我也有一段时间没有见到父亲了。”

    周围一片静默,只余风声,末了,只见连江楼起身道:“如此,你自去便是,莫要在那里逗留太久。”季平琰面上露出喜色:“是,平琰很快就回来。”顿一顿,又谨慎道:“师祖可有书信要平琰送去么?”连江楼看他一眼,没有说话,正当季平琰觉得不自在之际,连江楼才道:“你在这里等着。”

    说罢,转瞬消失不见,大约两盏茶的时辰之后,连江楼又回来了,他挟着一口大概有六尺长的长方形黑色铁箱,对季平琰道:“到了摇光城之后,就将此物交与你父亲手上,包括你在内,其他任何人不得将此箱打开。”

    ☆、二百八十一、恨不得食其肉

    连江楼拿着那口黑色铁箱,对季平琰郑重其事地吩咐道:“……到了摇光城之后,就将此物交与你父亲手上,包括你在内,其他任何人不得将此箱打开。”季平琰听了,虽然对此事有些疑惑,但他一向对连江楼十分敬爱,自然不会多问,只依言行事就是了,便去接那箱子:“是。”

    连江楼将黑沉沉的铁箱交给了季平琰,季平琰刚一入手,顿时只觉得一沉,这铁箱里面不知道究竟装着什么东西,连同箱子本身在内,只怕足有五六百斤之重,好在季平琰虽然还是个少年,但修为已深,承担这点重量还是不在话下,当下稳稳接了箱子,连江楼的目光在铁箱上停留片刻,不知在想什么,但他很快就移开了视线,再不看那箱子一眼,只道:“你去罢。”

    季平琰领命而去,连江楼站在原地,忽然低头看着自己的右手,那手白皙有力,没有丝毫瑕疵,完全看不出这里曾经被断去一根指头,他想起自己梦中所见到的那一幕,后来便依照梦中之事前往那处所在,将东西取出,装入箱内,如今,便将此物借季平琰之手,交与那人……

    却说春日里草木萌发,欣欣向荣,摇光城作为天下有数的富庶之地,此时到处都是一派繁华景象,季平琰一路朝摇光城方向而行,沿途所见,处处透着一股兴盛勃发之气,他此次轻装简行,并没有带多少随从,一想到很快就可以与阔别已久的父亲见面,心中不免隐隐期待。

    此时摇光城中,师映川正与晏勾辰对弈,昨日淅淅沥沥下了一场小雨,空气里到处都是清爽新鲜的感觉,两人边下棋边闲话家常,偶尔一阵风过,轻薄如绡的花瓣便飘落于身,周围飞泉潋滟,鲜花灼灼怒放,令人如在画中,旁边一个身穿皇子服饰的小男孩坐在小板凳上,正拿着小锤子认真地砸核桃,男孩不过三四岁的样子,生得很是俊秀,正是晏勾辰的长子晏长河,这时有清脆的儿童笑声从不远处传来,一个年纪更小的孩子摇摇摆摆地向这边跑来,扎着两个包鬏,嚷道:“爹爹!”这自然就是师映川的幼子师倾涯了,师映川指尖上拈着一枚玉棋,正欲落下,听到声音便将棋子放在一旁先搁着,回首去看,见得小儿子双颊红扑扑的,十分玉雪可爱,一时间便连脸庞的弧度也跟着柔和了不少,笑着说道:“跑什么,当心摔着了。”

    师倾涯奔了过来,抱住师映川的腿,似是有些不乐意的样子,仰着小脸奶声奶气地道:“爹爹,有人……欺负!”师映川闻言失笑,不由得问道:“小东西,谁敢欺负你?”一面说,一面把儿子抱到自己腿上坐着,师倾涯气鼓鼓地告状:“涯儿……捞鱼,他们不许!”这话虽然简短,但已足够表达意思,让师映川弄清楚状况,他一听,不禁‘嗐’了一声,笑着捏了捏儿子的小鼻子,道:“你这小子又淘气了,你想捞池子里的鱼玩,万一掉进去怎么办?旁边的奴才岂不都要受罚,哪个敢让你由着性子胡闹。”他父子二人说话,晏勾辰嘴角含了一缕温煦的笑色在旁看着,说道:“小孩子都是活泼好动的,你我小时候不也一样?”师映川听得晏勾辰这样说,不觉笑着点一点头:“倒也是。”又叹道:“所以说养孩子这种事,真的是很麻烦……”

    但师映川嘴上说归说,心里还是非常疼爱儿子的,便摸了摸师倾涯的小脑袋,懒洋洋说道:“去跟长河玩罢,让他砸核桃给你吃。”师倾涯一个小孩子,自然喜欢和年纪差不多的孩子一起玩,当下抱着父亲的胳膊撒了一会儿娇,便慢腾腾地从师映川的膝上滑了下来,摇摇摆摆地跑去找晏长河玩了,两个孩子笑声如风铃般清脆,拿着小锤子在那里兴致勃勃地砸核桃玩。

    看着两个孩子玩得开心,师映川亦是觉得心情舒畅,随口笑道:“可惜长河不是女孩子,若真是个公主,将来给涯儿做媳妇倒也不错。”晏勾辰闻言,目光所及处,晏长河带着师倾涯砸核桃正砸得起劲儿,玩得不亦乐乎,他想起那日贴身太监对自己说的话,心中不觉一动,但也知道不妥,若是真的旁敲侧击试探几句,师映川也不可能答应,何必自找尴尬,便笑道:“那倒确实是可惜了。”一笔带过,也就不提,两人一盘棋下完,师映川看看时辰,便道:“我还有些教中事务要处理,午饭不必等我一起吃了。”晏勾辰揉了揉手腕,笑道:“今儿的折子还在案上堆着,我正好也去看看。”师映川对他一笑:“两个小子得看着点,别让他们疯玩胡闹。”

    师映川回到自己的寝殿,换了衣裳,然后便离开,他乃是宗师,在独身一人且又不曾使用车马的时候,谁能掌握他的行踪?因此等到师映川出现在一处城东偏角的私宅里时,根本没有半个人知晓,更没有任何眼线将目光投到这里,但这宅子里的人却好象早就接到了消息似的,茶酒果品都已备齐,这座不大的私宅里只有寥寥几个下人,宅子并不如何恢宏气派,比起那等大宅私院,只能算是还不太寒碜,但推门而入之后,却发现此处别有洞天,倒是个幽雅清净的所在,院子里一丛疏淡清致的瘦竹,一张刻着棋盘的灰白色石桌,阳光透过大树的枝叶缝隙丝丝洒落,树下搁着两张淡黄颜色的古藤太师椅,不远处两只半人高的青瓷大缸里养着十余尾红色锦鲤,正悠闲畅游,有疏疏落落的风吹过,零星花瓣落进水里,顿时引得鱼儿争相来喋,这样的环境令人不免觉得心旷神怡,在这里不论是饮酒还是品茶,都很是适宜。

    小院内花木扶疏掩映,阶下摆了几盆各色鲜花,香气沁人心脾,一个年轻男子站在栏杆处,锦衣金冠,相貌俊俏,正手扶廊柱向前看去,面上两分焦急七分期待,还有一分掩饰不住的兴奋,却是永安侯赵剀,看他这个样子,显然是在等人,这时师映川施施然进得院中,赵剀当即露出喜色,快步走下台阶迎了上去,只见师映川胜雪的肌肤上带着淡淡的健康红晕,即便面上神情淡然,但与那容貌气度相配,哪怕是铁石人也会动心,赵剀急切地迎上前去,双眼明亮而热烈:“君上……”师映川看他一眼,自从之前接触,后来又几次见面,这个年轻人如今已经彻底被自己收服,可以为己所用,思及至此,师映川心中志得意满,一时间他在树下的古藤太师椅上坐了,下人忙抬了一张竹几来,手脚麻利地摆上点心水果等物,并一壶美酒,师映川见下人都知趣地退出院中,便随手握住赵剀腕子,将其往怀内一拉,赵剀顿时身不由己地便倒入了青年怀中,对方身上清香袭人,隔着薄薄的衣物,甚至能够感觉到那掩在衣下的结实肌肉,以及其中所隐藏着的无穷力量,赵剀只觉得如坠梦里,像他这样的年轻人,岂能抵挡得住师映川的手段,两人不过幽会几次,他就已经对这个强大的男人死心塌地起来。

    师映川毫无收敛的自觉,就这么在光天化日之下抱着赵剀狎昵起来,撩起怀中年轻侯爷的衣摆,右手探进去,将裤子扯下一些,修长的手指便在细嫩的大腿内侧揉捏着,赵剀脸上发热,但哪里舍得拒绝,他目光迷离地看着师映川完美的脸,师映川风流天然,本色惑人,举手投足之间,将人迷得神魂颠倒,当真是不费吹灰之力,赵剀哪撑得住,心头只是一片模糊,大腿上正在肆虐的那只手好象具有无穷的魔力,令他全身软乏,血液如沸,这时师映川却又从他身上摸出了一只瓶子,打开塞子,顿时一股幽幽甜香扑鼻而来,师映川的手指伸进瓶内蘸了蘸,又探进了赵剀衣内,下一刻,赵剀只觉得股间被一只手娴熟地拨开,中间那秘处蓦地一凉,被异物探入,他顿时恢复了几分清醒,本能地想到挣扎,嗫嚅道:“君上,还是进屋……”

    话才说了半截,那异物却已借着膏液的润滑直刺而入,于赵剀失声惊喘中,眨眼间就来到了那里面一处凸起位置,只是在上面轻轻一按,登时赵剀全身猛地一颤,如同强烈的电流通过,再难说出一个字,丹田内已是情火大起,一时间双眼迷离茫然,只任凭青年肆意玩弄了。

    师映川经历过的男子不在少数,做这种事自然是轻车熟路,熟练得很,他手指灵活如蛇,很快就弄得赵剀下肢几欲瘫软,此时这院中安静一片,只有树下两个男子在明目张胆地做那等好事,赵剀从前不曾居于人下,虽与师映川已经有过几次**,到底还是不惯的,只不过他哪里抵得住师映川的风流手段,随着一开始的疼痛之感渐渐淡去,转化为一股股的胀麻酸热,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体内发酵一般,再后来取而代之的便是被撑到极致的酸胀酥快,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力量好象要撑破他的身体似的,弄得他无法控制地阵阵痉挛,两条腿完全使不出力气,而臀部则是不受控制地抽紧,不过师映川在行事中仅仅只是撩开双方的衣摆,略松开裤子,将自己与赵剀连在一起,两人周身的衣服表面根本不见一丝凌乱,若不是赵剀喘息连连,面红流汗,旁人多半会认为他只是坐在师映川怀里罢了,并不能窥见其中旖旎风光。

    怀里的年轻男子已经逐渐沉浸在情潮当中,双眼湿漉,面孔酡红,额上已经沁满了薄汗,压抑却又沉沦的表情很是诱惑,不过师映川见惯了风情各异的美男子,怎会因此动容,何况他所练的功夫更是令人不容易动那皮肉滥淫之念,平时偶尔**,也基本只是因为他要做罢了,而并非是出自于身体的冲动,此时师映川见赵剀嘴唇微张,急促地喘息,间或溢出一两声低吟,咻吁难止,肌肤绯红泛汗,极尽诱人之态,但师映川的神情还是平静,只是微微眯起了眼,恣意调弄,而那赵剀此刻整个人都被难以言喻的快慰所袭,热潮如浪,其他淹没,迷蒙中,见面前绝色如仙的男子红眸似血,光彩潋滟,美得不可描述,即便在这样狂乱的时刻,也依然如静止的潭水般平静,赵剀几乎要在那瞳子当中迷失,他见青年饱满的额间那一抹怯颜殷红如朱,不知为何就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想要抚摸,师映川见状,只微微挑眉望他,猛地握定了赵剀的腰,开始大抽大阖起来,赵剀失声呐喊,突然间大颤几下,一泄如注。

    只是师映川却不曾将他就此轻轻放过了,到最后,直弄得赵剀死去活来,筋骨软酥如泥,这才放任自己精关松动,悍然将赵剀内里浇了个通透,这时赵剀已经手足无力,但心中却说不出地满足,若他被旁的男人这样对待,根本不能忍受,可现在雌伏于师映川,却并不让他觉得有什么羞耻难堪,要知道这可是让自己一见之下便神魂颠倒的男人,而现在,居然就得到了,这怎能不令人欣喜若狂?不过随即又有一个念头涌入昏沉的脑海,赵剀知道这个眼下还置身于自己体内的男人有着几位出色之极的伴侣,甚至就连本国天子也是这个男子的情人,自己虽然自认一向无论哪方面都比周围的大多数人优秀,但与这些人相比,那就不是一回事了,想到这里,不免患得患失起来,师映川却不知他心中所想,抽身出来,自袖中摸出一条锦帕替自己擦了擦身下,然后起身将四肢绵软的赵剀放到藤椅上,一面自顾自整理着衣物,一面唤下人进来为赵剀打水清理,料理残局,自己却取了一把鱼食,去喂那两口缸内的锦鲤。

    清理收拾一番之后,赵剀慢慢也恢复了几分力气,见师映川在专心喂鱼,便强忍着不适缓缓走到对方身旁,心怀希冀道:“……厨下准备了一些新鲜食材,君上……不如在这里吃了午饭再走?”师映川头也不抬地‘唔’了一声,赵剀见状大喜,忙命人准备,一时摆了饭,就在树下吃着,师映川夹了一块鱼肉送入口中慢嚼,赵剀自己筷子没动几下,只顾着悄悄看师映川,他的举动自然逃不过师映川的眼睛,对此,青年心中只是微哂,知道赵剀对自己已经是彻底迷恋进去,至于自己这样出于某种目的而诱骗他人的行为,师映川并没有半点觉得不妥,而这样的心态,好听点叫作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但真正说起来的话,就是行事不择手段。

    一时师映川吃过午饭,便离开了这处宅子,赵剀痴痴目送他推门而出,不禁下意识地摸了摸宽大的袖子,那袖中装着一条锦帕,之前是师映川**过后用来擦拭身体的,用过之后便随手将其丢弃,却被赵剀悄悄捡了起来,将已经脏污的帕子当作宝贝一般收进袖里,在这个已深陷泥沼的年轻人看来,哪怕是自己爱慕的这个男人身上任何一件东西,都是无比珍贵的。

    师映川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玉和宫,他这番进出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回到宫里命人服侍沐浴更衣,然后就开始打坐,事实上师映川每天大部分的时间都是花在练功上面,就连睡觉也往往是用打坐入定来代替,不然纵使拥有再好的资质,没有勤奋和努力也照样不可能走到他今天这一步,按理说一般人要是走到他现在这样的地步,爬到这种高度,只怕就要烧高香,也不想再多求什么了,但师映川却丝毫没有安于现状,失去动力,因为在他看来,所谓的‘知足常乐’这样的话,不过是身为弱者的一种变相的自我安慰,根本没有半点进取精神,堂堂大好男儿只有不断地拼搏,为自己谋求更多,这才是正道,才是不枉来到这世上走一回。

    殿中静悄悄的,只有水晶风铃不时被钻进殿内的清风吹响的叮咚声,不知道过了多久,外面忽有太监来报,说是季平琰到了上京,眼下正在宫门外等着,师映川闻言睁开眼,有些意外:“平琰来了?”能够见到大儿子,他自然很高兴,便吩咐道:“带剑子进宫,直接去花厅就是,再叫人带了涯儿过来。”师倾涯从一出生就被送到了师映川这里,兄弟二人还不曾见过面,现在自然要让他们两人见一见,当下师映川下了床,简单整理一下衣冠,便向花厅去了。

    季平琰进了皇宫,由师映川跟前的大太监亲自引着,来到了玉和宫,进到西面的花厅,门外两个俏丽宫娥恭恭敬敬地替他打起帘子,季平琰进到室内,转过一道珠帘,就见一个宽服大袖的男子坐在上首,地上一个粉妆玉琢的小男孩正倚在男子腿旁,好奇地看向这边,一眼瞧去,男童的眉目五官分明有着浓浓的纪妖师的影子,此时看着这个生得极为可爱的小孩子,季平琰没来由地就感觉到一股说不上来的异样之感,也许这就是血缘至亲之间的本能联系罢。

    想到这里,季平琰强忍心中激动,快步上前对男子行了礼:“……孩儿见过父亲大人!”师映川含笑起身,道:“这些日子不见,你长大了不少。”面前的大儿子已经很有几分少年人的模样了,凤目修眉,唇若施脂,比起从前更为秀丽,也越发像他,当下师映川就对师倾涯道:“涯儿,我不是说过么,你有一个哥哥,这就是你大哥……去,过去给你哥哥见礼。”师倾涯虽然还小,话也不能说太多,但对大人的很多意思都已经能理解明白了,不过他这时满是好奇地看着季平琰,显然还不是太清楚父亲说的‘哥哥’究竟意味着什么,也就没挪窝,倒是季平琰第一次看见自己的弟弟,心中说不出地喜欢,他过去蹲了下来,伸手去摸师倾涯的脑袋,师倾涯犹豫一下,没有避开,让他摸了,季平琰感受到掌下那柔软的头发,心中也不由得柔软起来,他看着师倾涯白玉似的小脸,柔声说道:“……倾涯,我是季平琰,是你的哥哥。”

    师倾涯黑水银似的眼睛瞧着少年,似乎有点好奇,也有点小孩子式的害羞,他本能地回头去看师映川,仿佛想从父亲那里得到些提示,师映川一脸笑意,微微点头,道:“涯儿,叫哥哥。”师倾涯听了,就回过头对季平琰奶声奶气地道:“哥哥……”季平琰心中一软,把师倾涯抱了起来,在那白嫩的额头上亲了亲,道:“涯儿乖……哥哥给你带了些小玩意儿,给你拿来玩好不好?”他这次来摇光城,就是来看父亲和弟弟的,做哥哥的人当然会给自己这个幼弟带见面礼来,当下就让人把东西抬进来,一只大箱子里满满的都是小孩子会喜欢的玩意儿,师倾涯见了,开开心心地就摆弄起来,季平琰见他玩得高兴,脸上不禁露出笑容,他转过脸,面向师映川,指着地上一只黑沉沉的大铁箱说道:“这是师祖命我一路带来,交与父亲手上的。”

    “你师祖……让你带给我?”师映川乍然听说是连江楼给自己的东西,不由得微微一震,瞬间心中就已经转过无数个念头,他走过去,手抚铁箱,这箱子大概有六尺长、将近四尺宽的样子,不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东西,师映川顿了顿,见箱子上了锁,便伸手欲将锁头拧断,将铁箱打开,一探究竟,但这时季平琰却连忙拦住:“父亲别急,师祖说了,父亲打开此箱之际,不能有其他人在场。”师映川听了这个要求,越发狐疑起来,他想了想,便道:“既然如此,那么平琰你且在这里陪涯儿玩罢,你们兄弟二人多多亲近。”说罢,弯腰将铁箱拿起,一入手便觉得足有数百斤之重,师映川心下疑惑,不过他面上并不露,只带了箱子离开了花厅。

    师映川回到殿内,将沉重的箱子放了下来,他皱了皱眉,对宁天谕道:“……你说,他会让平琰带什么东西给我?”宁天谕冷冷地道:“我又如何会知道。不过开箱的时候你最好小心些,以免中了暗算。”师映川微微不悦:“你的意思是他会害我?他并不是这样的人。”宁天谕冷笑:“曾经我也以为他不是,所以我后来有了那样的下场。”师映川无心与宁天谕为这种事情争论,因为他知道宁天谕在涉及到与某个人有关的问题上时,往往就变得不可理喻,争论是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的,当下干脆再不说什么,用手一弹,击断了箱上的铁锁,然后缓缓打开了铁箱。

    盖子被揭开,师映川突然间睁大了眼睛,似是完全没有想到箱子里会装着这种东西,但更多的却是无法置信的极度震惊,因为他看到的是一个人,准确的说,是一具尸体,一具被封在冰里的尸体,尸身上整整齐齐地穿着繁复的华服,绣五爪金龙,戴十二琉朝天冠,穿玄色步云靴,手执象征着权力的白玉质地的江山星辰玉笏,分明是正式的帝王打扮,然而这些都还不是重点,重点是那尸体的容貌,那副面容,活脱脱就是师映川还是任青元那时候的样子!

    “这……这……”师映川心神大震,此时他若还不知道这具尸体是谁,那就真的是傻子了,这分明是泰元帝宁天谕!而就在这个时候,脑海中宁天谕突然暴喝一声:“……身体先交给我!”下一刻,师映川与宁天谕便已换了位置,宁天谕死死盯着箱中的尸体,他的手微微颤抖,摸上了将尸体冻在里面的冰面,才一触及,只觉得比起冰来更像是玉,并不寒冷,只淡淡地凉,宁天谕低哑道:“原来是玄凝液……”师映川也知道此物,这种东西往往出现在阴气极重的地方,呈液体状,但如果将任何物品丢入其中的话,很快就会有颇厚的冰层在物品表面冻结起来,而冻在里面的东西,则可以永远保持新鲜,定格在刚刚被封冻那一刻的程度,这样的‘冰块’若被取出,哪怕在太阳暴晒下也不会融化,难怪季平琰一路运来,箱中尸体却丝毫无碍。

    “赵青主,你何必这样假惺惺,既然你已灭我国祚,坏我性命,又何必还把我的尸身保存起来……”宁天谕的声音嘶哑中透着尖锐,杀气外溢,他嘴角抽搐着,似乎是想露出一丝笑容来,来表达自己的不屑,可他却好象控制不了面部的肌肉,这个笑容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但就在这个时候,他突然一凛,仿佛察觉到了什么秘密--纵然玄凝液冻结之后颇重,但看这箱中有限的冰层以及尸体的重量,再加上铁箱本身,却也万万不应该有将近六百斤的样子……心头猛然间仿佛霹雳闪过,宁天谕突然动手将箱子里的尸体搬了出来,放在地上,他看着那底部的铁板,猛地一掀,顿时露出了下方的另一具尸体,原来这只铁箱却是分为上下两层的!

    然而就在看清楚那箱中之物的一刻,宁天谕却是如遭雷击!千年时光如流水,那曾经的一切就此穿透了时光的长河,直达此刻,刹那间宁天谕脑海中一片空白,那前所未有的巨大冲击令他无法说一个字,动哪怕一根手指,他两只眼睛直勾勾地盯在那具被冻在冰中的尸体上,无意识地咬紧了牙,微微发颤,脸色苍白无比,就好象被勾去了心神,就连师映川亦是目瞪口呆,只见那尸体戴着白玉莲花冠,穿青色大袖华袍,只是尸体却奇怪地以袖遮面,令人不能看到容貌,但瞧那打扮,那莲花冠的造型,那衣服上精致的万莲遮日图,正是在断法宗唯有大宗正才能有的装扮,而这具尸体又出现在这里,除了第二代宗正赵青主之外,还能有谁?!

    “哈……好,好,你也死了,死得好……”过了不知多久,死寂才被打破,宁天谕翕动着嘴唇哈地一笑,指着赵青主的尸身说道,只是那嗓音却是哑的,也是尖的,仿佛被一只手拉出了怪异可怕的调子,他明明是想放声大笑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根本笑不出来,喉咙里就像被塞进了东西,紧紧噎住,他颤着手狠狠指着赵青主,像是疯魇了一般,脸颊的肌肉都在无意识地微微抽搐,但目光从头到尾都被某种力量死死钉在了尸体上面,拔都拔不起来,宁天谕一咬牙,似乎借此加重语气,也令出口的话语出奇地稳定:“不错,很不错,看见你这个样子,我心里好受了很多……”他这如癫如狂的模样,却是令师映川心中有些波动,恰在此时,却听得宁天谕一声长笑,那笑声却又很快就支离破碎,再不成音,也就是在这一刻,宁天谕的脸颊湿润了,是泪水,师映川感觉到他在流泪,第一个反应就是怀疑是不是搞错了,这个人怎么会流泪?可是再一想,就也明白了几分,宁天谕并没有自己想的那么坚强,至少在面对赵青主的时候的确如此,‘赵青主’这三个字可以轻易地影响他,也只有‘赵青主’这三个字,能够轻易刺痛他的心,这便是情爱的力量,哪怕它带来的只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噩梦。

    尸体静静不动,宁天谕睁大眼睛,看着封在冰中的尸身,当年经历过的无数画面如同走马灯似地在眼前闪过,他突然放声狂笑,在笑的同时,也呛出了泪水:“以袖掩面……你这是自知无颜见我?是你负我!”这一句话仿佛耗去了他太多力气,听起来像是气若游丝般的低喘,恍惚间宁天谕弯下了腰,右手慢慢慢慢地触到了冰面上,他似乎又看到了那淡然如水的容颜,看到了那嘴角微噙的一抹笑意,那是一段怎样的记忆,又是怎样的绝望,统统……刻骨铭心!

    突然,宁天谕眼神一厉,右手在冰上猛地一拍!顿时冰面出现无数裂纹,下一刻,冰块全部碎成了渣子,彻底露出封在里面的人,宁天谕的手突然间颤抖得无法控制,他强行忍住,极慢极慢地伸手,当他没有见到赵青主的时候,他可以恨得心头出血,而当此刻千年之后再次相会,他却为什么心痛难耐?又应该怎样去面对这个男人呢?哪怕只是一具无知无觉的尸体……宁天谕心乱如麻,这时他已经碰到了尸体的衣袖,他抓住那完好如新的织物,缓缓移开了挡在脸上的胳膊,露出真容,那是一个极俊美的男子,模样看起来似乎不到三十岁,眉若刀裁,鼻挺而唇薄,神色平静,两鬓微微泛白,那容貌,不是赵青主又是谁?这早已刻在灵魂深处的容颜,即使隔了千年万年,隔了十世百世,也不会模糊半点……终于,再次相见。

    这番心神动荡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宁天谕发现铁箱里还有一封信,他将其取出,拿出信纸,纸上是连江楼的笔迹,只有寥寥数行字:“此二者取于某竹屋旧址,地下四十尺处有一墓室,置一池,池中有玄凝液,二尸皆置身其中,封冻千年,今番物归原主,前尘旧事,一朝而断。”

    --很久之前,宫中有一片动人景致,竹木森翠,一池莲花开放,有竹屋一间坐落于此,那是泰元帝宁天谕与情人赵青主两人的爱巢,多少甜蜜缠绵的记忆,就发生在这里,后来泰元帝既死,赵青主将其尸身保存,在竹屋之下建造一间墓室,将泰元帝冰封在其中,后来多少年过去,当赵青主到了寿元将尽之际,便独身一人进入墓室,跨进装有玄凝液的池中,与情人宁天谕一起冰封于此,这一对冤家到了后来,竟是一同长眠在这里,当年两人曾经发下‘生同衾,死同穴’的誓言,到了最后竟然终于还是实现,这算不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殊途同归?千百年过去了,连江楼于梦中见到这一幕,便前往那处墓室,取出两具尸身,送还给宁天谕。

    赵青主的遗体静静躺在箱中,除了脸色过于苍白之外,看起来和活人差不多,好象只是在熟睡而已,宁天谕的手指轻轻抚上了男子的长发,触及于手,与当年没有什么区别,出奇地柔顺光滑,宁天谕表情狰狞中却透着温柔,纵使恨意比海深,可总有那么一缕刻骨镂肠的思念仍然在岁月的凋残中持续不灭,哪怕在无穷无尽的黑暗中沉睡,再找不回昔日的半点温暖,有些东西却还是无法遗忘,他低低笑着,轻语道:“这不是终结,绝不是……莲生啊,你我之间的恩怨,现在才刚刚开始……”宁天谕语气柔和,如同情人喃喃:“我绝不会放过你,绝不。”

    千前之前的尸体,按理说一旦重见天日,很快就要腐朽,但铁箱内装有被宁天谕震碎的玄凝冰,赵青主置身其中,仍然与被封在里面的时候一样,并没有变化,宁天谕眯起了眼睛,贪婪地看着这副令自己魂牵梦萦的面容,他稍稍迟疑了一下,但很快就弯下腰,抚摩着赵青主的脸,那肌肤虽凉,却还富有弹性,与生前并无二致,是清凉光洁的触感,宁天谕一寸一寸地慢慢摸着,忽然,他跨进了铁箱内,缓缓压在了赵青主身上,将自己的脸轻轻贴在爱人与仇人的脸颊上,他抱住对方,抱住这个自己最爱也最恨的男人,他的莲生,再也不想放开。

    这一幕令师映川默然无言,心中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在蔓延,然而就在这时,宁天谕的唇角突然微微翘起,挂起一抹嗜血的微笑,心底最深处的暴戾与疯狂再也不肯被压制,有什么东西在灵魂深处发出声嘶力竭的咆哮,他猛然发力,撕开了男人身上的华服,在闷吼声中死死将对方锁在怀中,师映川见此情景,猛地一震,刹那间已有了一个令人不可置信的猜测,他失声道:“你不会是……不,你疯了!他明明已经死了!”

    宁天谕大笑:“那又怎么样?他就是死,也摆脱不了我!”说话间,赵青主的衣物已被撕碎,露出修长匀称的身体,宁天谕眼见这阔别已久的动人男体,瞬间胸腔内就像是被灌满了正在沸腾着的岩浆,整个人都快要失去了理智,他抓住男子两条白皙的大腿抬起,将其盘在自己腰间,紧接着狠狠吻上对方毫无温度的唇,唇齿发出模糊的低语,轻柔得就像是在哄着熟睡的爱人:“莲生,莲生啊,你可知道,我有多么爱你……”恨毒的语气中,却又见款款深情,无数种情绪揉捏在一起,令人快要发疯,这句话穿越了时光的长河,仿佛在说给千年之前的那个人听,而在下一刻,森白的牙齿间却又是溢出低低的冷笑:“所以……我才绝对绝对不会放过你啊!”

    低回的笑声在殿内打转,淹没了一切,师映川急声阻止:“你疯了,你这个疯子……”宁天谕哪里肯理会,笑声中,铁箱开始持续不断地震动,一个活人与一个死人在箱内做着最古老的纠缠,不知过了多久,有人低低地叹息,宁天谕从箱内缓缓站了起来,他看着双腿不自然分开的赵青主,脸上便浮现出餍足的笑容,这时却听师映川冷冷道:“你真让我恶心。”宁天谕毫不在意地低笑:“还有更恶心的……”他说着,拿起赵青主的右手,轻轻亲吻,下一刻,突然间猛地一口咬了下去,只听‘喀’地一声,那手指被他生生咬断,这还不算完,宁天谕竟是慢慢咀嚼起来,师映川见此情景,已经知道了他到底想做什么,一时间一股寒气凭空自心底生出,冷得令人隐隐恐惧起来。

    这一天‘师映川’再没有走出大殿,而由于他刻意施展手段,将声音隔绝的缘故,因此里面没有传出半点动静,谁也不知道其中发生了什么,也无人敢于打扰他,而季平琰那里,自有人将其妥善安置。

    夜晚降临,然后黑夜过去,黎明将近,等到东方出现了鱼肚白的时候,就见昏暗的大殿内,宁天谕如同鬼魅一般站着,嘴角沾着些许血迹,而铁箱里赵青主的尸体已经消失不见--宗师肉身何等强悍,宁天谕刻意催发了胃部功能,让消化力暂时强大得令人难以想象,在短短的几个时辰之内,他竟是将赵青主这个成年人生生吃掉,连骨头都没有剩下,将自己最恨也最爱的人,永远葬身于自己体内!

    宁天谕脸上早已恢复了平静,他走到地上的冰块前,看着自己被封在冰内的肉身,这里面是一位五气朝元大宗师,按理说应该是非常珍贵的,然而由于当年受伤太重,身体破损得厉害,导致这具身体事实上已经根本没有了利用的价值,宁天谕索性一掌将冰层击碎,然后将尸体放到一旁的地面上,如此一来,失去了玄凝冰的保护,尸体迅速干瘪下去,转眼间就化为飞灰,抹去了一代帝王在这个世上留下来的最后一点痕迹。

    直到这时,宁天谕才感觉到了一股无法形容的深深空虚,以及铺天盖地的疲惫之意,他眼里原本疯狂的火焰已经熄灭,变得幽寂,他闭上眼,淡淡道:“……好了,归你了。”下一刻,猩红的双眼再次睁开,只不过控制身体的已是换了一个人。

    师映川环视四周,地上的碎冰已经被宁天谕都装进了铁箱里,殿中除了多出这只箱子之外,再看不出有什么变化,但目睹了宁天谕生生将情人一口一口吃掉的整个血腥过程之后,师映川此刻只觉得胃里一阵阵地恶心,可是事已至此,他又有什么办法?当下只得去沐浴更衣,梳洗一番,等到一身清爽之后,天也已经亮了,师映川命人将殿内的铁箱处理掉,又问起季平琰与师倾涯,等到得知这兄弟二人同睡一室,便道:“去看看他们醒了没有,若是醒了,便来见我,随我一起用早膳。”

    此时一处房间内,季平琰已经醒了,正在打坐,在他身旁,小小的师倾涯盖着被子睡得正香,这时有人轻手轻脚地来到帐外,低声道:“……剑子可醒了么?”

    ☆、二百八十二、收网

    季平琰听见声音,双眼微微睁开,问道:“……什么事?”帐外那声音带着太监特有的尖细,恭恭敬敬地道:“奴才奉了国师之命,来看剑子与小公子可曾醒了,若是已经起身,便随奴才前往正厅,陪国师用膳。”季平琰听了,便道:“那你去叫人进来罢,服侍我与二弟先梳洗一番,再去见父亲大人。”那太监忙应了一声,便退了出去,很快,一群宫娥带着盥洗之物进来,季平琰叫醒了师倾涯,兄弟两个便起床梳洗换衣,等到一切停当,这才由太监引着前往正厅。

    到了那里,就见师映川已经坐在上首,神情之间一派平和,瞧不出什么异样,季平琰见了,这才放下心来,便拉着师倾涯的小手上前,双双给师映川见了礼,一时间季平琰犹豫一下,还是开口道:“昨日父亲离开之后,再不曾露面,孩儿心中忐忑,不知是何缘故……”师映川面上自然不露什么,只温和道:“你不要多想,此事与你无关,也与你送来的东西无关,为父只是临时有些事情……总之,你不必放在心上。”这时师倾涯已经笑嘻嘻地扑到师映川面前,抱着父亲的腿撒娇,师映川将他抱起,笑着问道:“听说昨晚你和你哥哥一起睡的?”师倾涯回身指着季平琰,声音清脆地笑道:“哥哥……喜欢……”季平琰亦笑,道:“昨日有人给孩儿安排了住处,不过孩儿才见了二弟,喜欢极了,倒不愿意分开,索性便在二弟那里住了一晚,我们兄弟两个也该这样多亲近。”师映川自然也喜欢两个儿子和睦友爱,闻言便笑道:“这是正理,你们二人乃是嫡亲兄弟,自应多多亲近才是,平琰,你既是兄长,就要多爱护弟弟。”

    季平琰忙垂手应了,师映川见大儿子举止沉稳,心中也不觉颇欣慰,便道:“坐罢,我们一家人先吃饭。”当下就命人摆饭,这顿早餐很是丰盛,季平琰起身布菜,给父亲碗里夹了些菜肴,至于师倾涯,他现在年纪尚小,专门有几样供他吃的食物摆在面前,哪知师映川一见碗里的肉,顿时想起昨日宁天谕将赵青主尽数生吃的那血腥狰狞的一幕,若是吃的是旁人,师映川不会有什么感觉,可那偏偏是赵青主,宁天谕的心爱之人,师映川眼睁睁看着宁天谕吃掉曾经的爱侣,怎能无动于衷,当下只觉得一阵反胃恶心,几欲呕吐,但既然是儿子亲手布菜,他自是不愿让长子失望,便勉强将碗里的肉吃了,随之停了筷子,只慢慢啜着一碗清汤,不多时,父子三人吃毕,师映川接过宫人递来的香茶漱了口,对季平琰道:“你这次来摇光城,打算逗留多久?”季平琰答道:“师祖并未规定回程之期,想来孩儿倒是可以在这里稍住几日。”

    师映川点了点头:“这倒不错,你可以和涯儿多相处一些时日,兄弟之间也亲密些。”说话间,晏勾辰打发人送来不少贵重礼物,都是给季平琰的,季平琰也就顺便说道:“陛下昨日设宴,为孩儿接风,席间无非是陛下与孩儿兄弟两人以及皇子晏长河,孩儿与陛下……倒也相谈甚欢。”他说起晏勾辰之际,多多少少有点不自然,毕竟天下皆知周帝乃是自己父亲的情人,季平琰作为儿子,谈起来自然略觉尴尬,师映川也知道这一点,便将话题从晏勾辰身上引开,说起别的事来:“……到了现在,劫心在白虹山也已经住了这么久了,你和他之间相处得可还好?”季平琰听父亲说起自己的未婚夫,脸上不由得就露出了一抹笑容,说道:“我们相处得还不错,平时在一起练功读书,闲暇之余喝喝茶,聊聊天,都还好,他并不是一个不好相处的人。”师映川闻言,微微颔首,就有些欣慰的样子,点头说道:“这样就好,你们现在慢慢地磨合好了,将来成亲之后的日子才能和和美美。”季平琰再怎么老成沉稳,毕竟还是个年纪尚小的少年,不免面嫩,听到师映川的话,当下就有些微窘,含糊应道:“……是,孩儿省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