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节
容昐答:“不累。”
“嗯。”
又是许久的沉默,他踱手走前,只是许久未听到她跟上来的声音,庞晋川转过头去,却见她弯着笨重的身子手要勾下去,勾了几次都没勾到,又直起身子重重喘息。他顿觉心跳都漏了一拍了。
“怎的?”连忙走上前去,扶住她。
容昐侧过身,他的手停在半路,僵硬住:“脚又肿了?”
“嗯。”容昐被绣鞋勒的难受,庞晋川抬头看了她一眼,撩开袍衫蹲下,用手伸进鞋口,稍微松了一下,再按了按她的脚面,不由皱眉:“为何肿的如此厉害?”
“都这样。”容昐道,平静的望着他。
庞晋川这才放开她,替她穿上绣鞋,问:“还走吗?”
容昐摇头:“不走了。”说着,转了下脚踝,撑着沉重的身子往阁楼走去。
两人的影子被拖得极长,交织在了一起,直到她越走越走,终于走出了他的影子。
远处青山如黛,夕阳下,美不甚收,她的步履缓慢又坚定,在走到阁楼前后,终停了下来,抽出丝帕擦掉头上溢出的汗水。
“太太,您要听评书吗?将评书的老太太来了。”碧环走出来,迎上去,笑问。
容昐点点头:“要听的,你给我备好了牛乳和小吃了没?”
“好了。”
阁楼里渐渐传来了评书铿锵有力的评话声,在那炎热的夏日中,伴随着最后一抹夕阳的残照越发热闹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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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容昐见到了小儿。
小儿是个林嬷嬷秋香等一起来的,她还在院里浇花,就听的一声。
“太太!”
容昐手上动作一顿,回过头去。
小儿穿着衫,腰间绑着翠绿色的汗巾,腿上是绸裤,英气逼人,虎虎生威的站在门口,浓眉大眼差点都要挤在一起了,满脸怒气瞪着她。
碧环还不认识,上前问:“谁家小儿,如此无礼!”
小儿哼了一声,小旋风似的跑过来,霸道十足:“这是我家太太!”
容昐眼眶微红,如饥似渴的打量着他。
许久不见,长大了好大,高了,也结实了。
“您忘了我啦!”他跑到离她五六步的距离,停下,两手叉在腰部,质问的语气。
容昐双眼被泪水迷住,拿着帕子擦了好几回都没擦掉,小儿心疼的很,快步走过来,一把拉住她的手:“别哭,您别哭啊,哎!”人小鬼大的语气,揪心十足的叹口气。
容昐眼泪啪嗒啪嗒掉下,蹲□,紧紧将他小小的身子搂进怀中。
她蹲下了,小儿才和她一样高。他也紧紧搂住她的脖子,从她衣襟之中抽出白色的帕子,小小的手儿,一点一点努力的将她眼中的泪花全部擦净了,说:“看见我不高兴吗?”
“高兴。”容昐亲了亲他的小嘴,惹得他眉飞色舞。
“那为何哭了?”小儿依然耿耿于怀。
容昐答到:“喜极而泣。”
他嘟了下嘴:“好吧,勉强原谅您了。”那语气还是有些不甘心。容昐起身,牵着他往屋里走,小儿盯着她的小肚子,很想伸出手去摸一摸,但内心交织斗争了许久才放弃。
容昐带着他回屋,让人备了热汤,亲自给他洗澡。
小孩不知赶了多久的路,在浴桶里昏沉沉睡去。
容昐将他抱出来时,他才惊醒过来,不乐意的呻@吟:“太太。”容昐吻吻他的嘴角:“累了?”
“困。”他说了一声,打了个哈欠,长长的睫毛急促的起落,后实在撑不住了,才重重盖下眼皮睡去。
林嬷嬷已经收拾好他的屋子,走了进来笑道:“前些日子接到爷的来信,说您在南泽,让小公子快过来,您是不知道,小公子有多高兴。”
秋香上前抱起长沣,将他安放在床上,用扇子打了蚊子,才放下床幔。
容昐正由林嬷嬷扶着坐在太师椅上,几个婢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同时走上前来,朝她齐齐跪下,重重的磕了三个响头:“太太,奴婢给您请安。”
有秋香,秋意,冬珍,冬灵。
容昐连忙抬手叫她们起来,问:“冬卉呢?”林嬷嬷叹了一口气:“这丫头,为着丢了您的事儿,不愿在公府呆下去,如今已回了家许久了。”
容昐一怔:“她爹娘都死了,只有一个哥哥嫂嫂又带她不好,回去又能做什么呢?”
林嬷嬷摇摇头,心疼的看她:“还顾着别人呢,看看,瘦了多少?”
“哪里,是怀了孩子后,吃不下什么才瘦了。”容昐笑着摇头,林嬷嬷也不揭穿她,只道:“这孩子许是命贵,护着您呢。”
容昐低下头,摸着小腹,没有言语。
许是吧,在她肚里就遭了这些大罪,以后怎么疼她,都觉得不够,对她而言,小礼物如何不贵重呢?
两人久别重逢,又说了许多话。
容昐这才知道,兄长因雍王一役后,立了大功,现已是兵部左侍郎,然而后宫之中却波澜诡异,首辅孙女齐氏入主咸福宫,未有一子便封妃。
昭阳郡主也被指给齐广荣的侄子,皇帝如此行局,越发是令人猜不透了。
容昐沉下心思,望向捉摸不透的窗外夜色。
正要回神,听碧环快步走来:“太太,大人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看了挺多不同的意见的,有不好的,也有支持的。
有些童鞋问,这不是又回到从前了吗?没有,两人的感情都不一样。
容昐对庞晋川,这些日子,她依赖过他,信任过他,为了孩子努力的活下来。你说容昐矛盾,人本来就是矛盾的,经历过那么多的事情,她需要一个喘息的机会,但在上一章的情绪奔溃,的确是病情占大多数,她控制不住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也迷迷糊糊的。从这里开始,容昐也意识到自己状态不太好,她明白到最后还是要自救的。
而庞晋川,他最开始把容昐当做后宅的主母,后有些喜欢了,再经历夺取政权的过程中,他才真正把容昐放在心中,但这都改变不了他是本土男的性质。容昐失踪,他心焦,没有女人是因为那段时间他在经历政治上的博弈,之前庞晋川喜欢容昐,但前提是必须顺着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但在两人经历过一连串的事情后,当他目睹了容昐情绪的崩溃,庞晋川才真正意识容昐要的是什么,所以他才会和她解释。
可这个时候容昐经历了情感的第二次蜕变。
☆、第76章很喜欢你
碧环下了楼,庞晋川正在书房褪掉繁琐的袍衫,见她来,问:“太太呢?”
碧环朝他行了个万福,低下头道:“太太说小公子还在屋里,她今日实在疲乏,便不过来请安了,问爷可用过膳了?若是没用,叫婢女吩咐厨房做好。”
“累了?”庞晋川微微蹙眉:“今日太太做了何事?”
碧环如数珠宝:“早起看了会儿书,陪大公子作画,午后歇息后,起来浇花,在院中走来几圈,后小公子来,太太亲自给小公子沐浴更衣。”
“走了几圈?”他换好一件薄衫,因着夏日,后背起了密密的荨麻疹。来旺撩开,替上上药,只瞧那里被抓的一片片红。
“回爷的话,走了三圈,腿比昨天又肿了一些,太太就不肯走了。”碧环回道。
“晚膳可用得多?”
“有小公子在,吃的也比平日里多,多进了小半碗的米粥和一叠肉松豆腐。”
“知道了。”庞晋川颔首。
碧环见他没有再嘱咐,便躬身退下。来旺又上了一会儿药,才替他拉下对襟的薄衫,庞晋川站起,抚了下衣冠。
来旺问:“爷今日走了许多地,官服又厚重,捂了一身的痱子,加之这南泽地处湿热,今夏荨麻疹比以往出的都多。以前都是太太备好了药膏,用的极好,等会儿小的上去和太太说说。”
“多事。”庞晋川出了书房,往容昐屋里走去。
房门是打开的,挂着一条翠绿色的门帘,随着风不时的飘动,若再站的进了,还能闻到屋里的馨香。
庞晋川心情稍好,婢女见着他连忙撩帘通传。
“太太可睡下了?”庞晋川问,婢女连忙回道:“太太还未睡下,但正在沐浴。”庞晋川点了点头,皂鞋跨进门槛,屋里正侍候的婢女见他连连俯身请安。
庞晋川先去了床边。
素色的床幔紧拉下,雕漆的罗汉床底下点了驱蚊草,不知她往里头又加了什么香草,一点都没熏烟味儿,倒有些水果的清香。庞晋川撩开床幔,往里看去,只见小儿睡的满头大汗,他的两只小手伸出了薄被,小嘴呼呼的嘟着,他身侧放着一条绣着荷叶的软帕。
庞晋川知道是她的,便取了,俯身抱起小儿,将小儿额上和后背的汗细细的都擦了干净,随后放下,替他捏好被子。
屏风后,传来稀里哗啦的水声。
庞晋川将绣帕收入袖口之中,走上前,哑声道:“沐浴后,不要再看书了,早些睡。”
里头停了一会儿,才传出她的声音:“好,您也早些歇息。”
庞晋川抿了抿嘴,挪动步伐想要上前,但里间又传来了水声,他站了一会儿:“你洗,我走了。”他转身跨步出去。
容昐静静的坐在水中。
直到他的脚步声消失了,才从水中站起。水滴从圆润的小腹上滑下,小礼物翻滚了一下,肚皮痒痒的。正给她擦拭身子的秋香摸到胎动,惊喜不已:“太太,小姐动了!”
门外,庞晋川脚步一顿,驻足倾听。
“呆子,肚里有孩子自然是会动的。”屋里,传来她咯咯的笑声。
庞晋川嘴角也挽起了笑意。
这一夜,竟睡得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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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醒来,天色已是大亮。
庞晋川下了阁楼,见大厅之中,小儿蹬着腿坐在她身旁,小手上拿着剥了一半的鸡蛋,大口大口咬下,大眼四处滴溜溜转个不停。
他吃了一半,咬到了下面的鸡蛋壳,小嘴一嘟,耍赖:“太太,有壳!”
容昐正喝着小米粥,斜眼:“自己动手后面一句是什么来着?”
小儿极度纠结,偷偷转向旁边大哥碗里剥好还未吃的鸡蛋。长沣略有感应,将小碟往旁边挪去,小儿这才耷拉下脑袋:“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嗯,自己剥,我觉得你可以。”容昐不惯他这毛病,正低头,忽听长汀大叫:“父亲!”说着已经冲了过去。
庞晋川摸摸他的头,望了容昐一眼,把他手里的鸡蛋拿过来:“什么时辰起来的。”
“寅时正,起来已经默了书,写了两个帖子,给太太请安了。”小儿笑道。
“嗯。”庞晋川走到桌前,秋香上前安置了一副碗筷,庞晋川把小儿的鸡蛋都剥完了,问:“放哪儿?”
小儿两手捧着一个碟:“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