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还想劝说的吴院长半伸着手望着已被合上的那扇门,不由叹了一口气。
这小子,一如既往的……轴啊!
单易逃离院长办公室,便投入到自己的工作中去。
医院的时间总是比普通人的节奏更加快一些,这忙忙碌碌的一天时光又悄无声息的流逝而去。
……
宋知羽结束了今天录制,坐在保姆车里望着车窗外满目流萤灯火,看着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被摁下倒退键。视野最终落在闪着清冷银光的附一院灯牌处。
“停车。”宋知羽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很是突然。
“怎么了,姐?”乐悠悠不明所以的问道。
“把那两罐咖啡拿出来。”
乐悠悠满头雾水的去后面翻出来,递给宋知羽:“这不是你很不容易才买到的吗?”
宋知羽没答,接过来看了看,又伸手:“纸笔给我。”
“哦。”乐悠悠又从包里翻出笔记本和签字笔。
宋知羽接过来咬着笔盖,在笔记本上写了几个字,把这片纸撕下来:“给我个袋子。”
乐悠悠照做。一路看着宋知羽的操作,莫名其妙又不太敢问。
“去吧。”宋知羽把东西装好,将纸袋递给乐悠悠,继续说,“放到医院门卫就走,麻利点儿。”
“哦。”
……
单易下班出大门,就被门卫给喊住了。提着纸袋子走到驾驶座这边来:“单医生,这儿有一个袋子给你的。”
“谢了,陈师傅。”他接过来,顺手放到了副驾上。
已经习以为常了,这么些年总会有家属给他送礼。有当面递红包的,也有背地里送礼物的。
而背地里的大多数都会放在了门卫。刚开始他不收,让门卫给退回去,这可把门卫给难住了。他也觉着不妥,后来就收下来自己退。
单易回到家,在停车场停好车,准备下车的时候目光扫了一眼副驾的纸袋。他顺手拎过来拿出一罐一看,竟然是界内传奇老叔家的咖啡,那个有钱你都买不到的咖啡。
借着车内灯瞧见了袋子里还有纸条,他伸手摸出来展开。简洁的几个字映入眼帘,却使他如墨般的眼瞳越发的沉黯起来。
纸条写着:给icu单易医生
第7章
周五的午后。
艳阳的金发铺洒在每一寸土壤之上,泛着莹莹光芒。这样的夏末午后总是会给人平添一份别样的舒适感。
当然,得是不忙的时候才有机会偷那么盏茶的悠闲。
单易吃完午饭难得休息片刻,便去医院便利店买了杯咖啡,搁亭子里休息纳凉。此时所在的位置是医院里最为偏僻清净之地,坐落在icu大楼背后的路之尽头处。
是以,除了他们icu的医护,几乎没人会到这儿来。
单易很是惬意的靠在椅背上,整个人不似在众人面前那般汲汲忙忙。独自一人时倒显露着慵懒惬意之态,慢条斯理的喝着咖啡。
他不抽烟不酗酒,唯独对这黑咖啡爱不释手。与其说是爱好,不如说是每日每夜支撑他头脑清晰的良药。
咖啡喝掉了一半,思绪仍不见好转。很多事情能让身体机能暂时闲适下来,可大脑却依然运转着难以停歇。
这两天强强的父母像是有意躲避。他也忙着其他的患者,没有特地与之碰面。这心病还须心药医,他的出现或许是给人添堵也说不一定。
思及此,他又喝了一口咖啡。瞅着手里仅剩不多的深褐色液体,倏然之间就想起了那晚的咖啡豆,还有那张未署名的字条。
那几个字虽然有些刻意的隐藏着主人本身的笔迹,可依然暴露了她写字的习惯。端正清秀的笔迹下那字里行间都拼命的掩饰着她书写的习惯。
别人或许认不出,可是他却一眼就认了出来。说实话,这字依然没什么进步。
加上知道他爱好的并不多,宋知羽算一个。那么,这很不好买的咖啡豆便呼之欲出了,是她送的。
所以,这很明显是不想让他知道。
送礼物是为了感谢他之前在医院帮了她,有恩必报的习惯?
不署名,是为了不想跟他再有什么瓜葛?亦或是,这不过就是她宋大明星心血来潮的随手之举罢了?
单易的双眸一动不动的盯着杯子,越是揣度她的目的,脑海里便越是不受控制的想起她这么一个人。
那些久远的却被他暂闭多时的记忆之门,在被重新闯入他世界的那把钥匙打开之后。那些过往越渐清晰,就好像跟她相识也不过就是不久前的事儿而已。
可其实,明明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还记得当年第一次见到宋知羽那天,是愚人节。
那天傍晚他刚巧去替老师的一个病人做康复回访。在回去的路上,就看到了一个小姑娘被两三个大男人拖进了一个巷子里。
直线距离不算远,可是这段距离中间隔着一条宽水渠,得绕路过去。他当下先是吼了一声,奈何人家也没听见。他便不假思索的绕道一边往那个方向跑去,一边去摸手机打算先报警。哪知道手机根本没在身上,他估摸着应该是落患者爷爷的家里了。
眼下无法,他只能提起速度先去救人。
可令他意外的一幕是,在那一隅幽深的巷子里,那个看似柔弱的小姑娘站立在几人中间,手里紧紧的握着一根棍子。这是一挑三的架势,并且其中有一个人似乎已经被她打趴下了。
而她,一个看上去连瓶盖都拧不开的柔弱模样。在此时此刻却流露出那种要拧开这几个人天灵盖的狠劲儿来。
说实话,那一刻他是真欣赏这个小姑娘的勇气和魄力。临危不惧,想必将来会是个人物。
然而他可能想多了,事实上他帮了她,也救了她。她虽一口一个救命恩人的招呼着,可似乎并没见她是多诚心实意的感谢。反倒是给他平添一种是他多管闲事的错觉。
不过是教育了她两句,偏偏人家还不认教,谬论比理论还多。明明想送她是怕她再遇危险,结果还被她曲解成他别有用心。别看她年纪轻,有的话能噎得你毫无反驳之力。
现在回想起来,应该是打从第一次见到宋知羽,他就对她产生了好奇心。确实让人印象深刻。
他长那么大印象深刻的陌生人不多。女孩儿就俩,其中一个就是宋知羽了。
也没想过会再见这个能言善辩,很是社会的高中生,权当见义勇为救下的迷途羔羊。更遑论她还留下电话号码要他需要她报恩的时候打给她,一副有恩必报的侠义之举。
记得她把纸条塞到他手里,转身走的干脆。
而他坐在长椅上瞧着眼她离去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手里的云南白药和电话号码,失笑的将那张写有她电话号码的纸扔进了一旁的垃圾桶。
以为第一面就是最后一面,殊不知很多事情并不由着自己的轨迹进行下去。
后来,他不但又遇上了她。记一次之后便有了无数次的交集。
……
墙边的草丛有动静,一只小狗窜了出来。吐着舌头哈着气,坐立在亭子下方,单易的对面,像是与之对弈一般。
单易的思绪被彻底拉了回来,他唇角牵着一抹淡笑,将手里的咖啡搁到一旁。然后顺手从旁边端起早已准备好的一个装着狗粮的碗和一个盛这白水的碗。
他起身走到亭子的角落阴凉处半弯着腰将东西搁置下。转身又淡笑着瞧了一眼小狗,有些慵懒的低声对它说:“吃吧,小没良心。”
而后,他便端着还未喝完的咖啡离开了亭子。
这只“小没良心”看见单易走远了,这才忙不迭的过去喝水吃粮。
……
这天下午,强强父母找到单易,决定拔管。
他们在心里反复斗争了良久,终是打算面对现实,而不再执拗于不可能发生的奇迹。
单易亲自为其办理了放弃治疗知情同意书,让他们签字。哪怕心态再好,面上再沉着冷静,看到他们红肿的双眼,抖动着签字的手,心中也不免扬起一层酸涩。
曾几何时,自己又何尝不是他们。可惜那时候他连签字的权力都没有。
而后,他们冷静了下来,强强的父亲主动提出了器官捐赠。
单易郑重其事的将捐赠的流程跟强强父母讲解一遍,而后才问道:“是有人跟你们提过还是什么原因让你们做出这个决定。”
强强父亲却说:“我们也不是什么伟大的人,但是我们感受过了生离死别的痛苦。我跟孩子他妈都觉得如果强强能帮助到别人活下来,也算是他离开这个世界做出的最后贡献了。”
单易看着这对夫妻,心中动容,他们是最伟大的父母。他什么也没再说,只让人去拿器官捐献卡。
推入手术室的那一刻,强强的父母相互搀扶着。眼看着那张冰冷的推床,望着推床上的孩子进入那扇门。望着手术室的门缓缓关闭,悲恸的哭声响彻整个楼道。
单易走到两人跟前,安慰道:“强强一定会支持你们的,他为你们骄傲。”
临终关怀不仅仅针对死者,生者更为需要。毕竟比起离开人世的,活下来的才是最痛苦的一方。
强强的父亲哽咽:“我知道他不会怪我们,我知道的。”
“是啊!”单易拍了拍男人瘦弱的肩膀,“无论如何,他在你们心中永远活着。所以你们也要好好的。”
“单大夫。”强强父亲泪眼婆娑的握着单易的手,“我们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对不起。”
“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不麻烦。”
“谢谢单大夫。”
这一番折腾,灯火比黑暗来的更早一些。人工璀璨的斑斓与自然光影交相辉映,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单易今天难得不加班,奈何下午的一个电话叨扰,他此刻只能驱车前往目的地赴约。
天朗会所位于城北近郊。它出名就出名在不仅死贵定不到位,更重要的是它的私密性是堪称国际最高级别的。据说会所老板曾经就是这一行的风云人物,说是这么说,可谁也没见过本尊。
无论如何,名声在外。以至于很多名人商贵谈生意,谈感情,谈什么都喜欢往这地方聚。
单易抵达会所,将车钥匙交给门童,便熟门熟路朝大堂里走去。
走到包间门口。他不经意的一侧眸正巧看到一个窈窕的身影出现在另一边的入口处,笑眼弯弯的跟身旁的人说着话。
比起她身边那位衣着贵气,装扮一丝不苟的女人,宋知羽就简单了许多。她眉目俏丽,长发飘逸,尤其这一身衬衫短裙简洁却大方。
单易不怎么关注时尚,所以不太理解为什么这个去年冬天被热议一身羽绒服走红毯的女人,会成为炙手可热的时尚宠儿。
他着实不太明白,其实她的穿着打扮也挺大方正常的。怎么就频频登上热搜?还成了他们医院小护士们争相模仿的对象,说她是什么带货一姐。
她活的确实不像一个混迹在娱乐圈里的公众人物。可偏偏,她又被那么多人追捧着,热爱着。
“砰”的一声,有服务员光顾着看,直接撞墙上去了。
单易此时此刻立在门口,看到她的笑容好像一整天的阴霾和疲倦都消失了。
他眸底淬着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笑意。那抹笑意最终湮灭在宋知羽转身进包间前故意扯下衬衫领子,露出那半边白晃晃的肩头那一刹。
有本事,果真混的娱乐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