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白一直以来都知道这是梦。

    他在梦里拒绝了学长，他亲手打碎了这个梦。

    晏白终于离开了那个房间。

    他离开那个房间，像是要彻彻底底的忘记学长一样。

    晏白分明看到。

    他打开门的时候，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在等他。

    是梁砚名。

    黑色的头发和好看的不像样的眉眼。

    晏白从梦中惊醒了。

    他醒来的时候还是半夜。

    梁砚名就在他身边，明明是黑暗和寂寥的夜，明明晏白自己都不知道已经经历了第多少个冬天。

    可是他生生的从梁砚名这里觉出温暖，生生的从黑暗里面，看到梁砚名好看的不像话的眉眼来。

    晏白清清楚楚的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

    这夜说长也长，说短也短。

    这往往冬天踏着雪地，在刀光剑影里面咻咻的走过去。

    晏白的心底一片宁静。

    醒来的时候，天都亮了。

    梁砚名比晏白醒的还要更早一些。

    窗外有阳光隔着窗帘细细碎碎的撒进来，晏白的五官一半暴露在阳光下一半隐藏在阴影里。

    梁砚名就这么侧着身子，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晏白的睫毛很弯，在眼底投下形状漂亮的阴影，像是小扇子一样。

    阳光被切割成影像，黑白锐化色彩，晏白的皮肤在阳光下柔软的像是暖玉。

    暖玉生辉。

    梁砚名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看着他，听着他小小的呼吸的声音，从他的眼角一直看到他的下巴。

    晏白真的长的很漂亮，是偏向中性的那种漂亮，某些情况下晏白的美有难言的杀伤力，可是当下他这么安安静静的睡着觉，眼睫低垂，毫无杀伤力的样子简直就像是未成年的小女孩儿一样。

    即使经历了一个晚上，晏白的嘴唇仍旧是红红的。眼尾也仍旧是湿湿的，他生来一副让人欺负的样子，梁砚名这样看了一会儿，实在忍不住，轻轻伸出手来，刮了刮晏白的鼻梁。

    晏白的嘴唇很小很小的嘟了一下，然后很快就又睡过去了。

    他大多数时候都是失眠，即使睡着了也是浅眠，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睡过这样的安稳觉了。

    他毛茸茸的小脑袋还窝在梁砚名的手臂上，梁砚名这样看着他，手臂已经有些麻了，又舍不得打扰他，听他小小的呼吸的声音的时候，都觉得当下眼前的晏白是世间一切美好形态。

    ……

    又是晴天啊。

    这初春的天气里，原本应当冰封或者严寒，可是今年不知道怎么回事，阳光比以往每年都要来的更早一些。

    可是阳光尚在，有些人，却以猝不及防的姿态离开了。

    市中心医院。

    莫皓晨还在休息室里睡着觉，小孩子不清楚太多，但是直觉和亲情血缘之间的联系像是冥冥之中叮嘱他一样，昨天整整一个晚上都抽抽搭搭的哭个不停，也不说话，甚至连看到莫晓晓都没有什么反应了，只知道自己窝在白色的，冷而且肃穆的病床上面，绝望的哭泣着。

    莫晓晓也想要哭，可是某些时刻，不哭比哭还要让人难受许多。

    她只是有些目光空洞的在莫皓晨的床边站着，然后很柔软的哄着他。

    可是其实，那也是莫晓晓的父亲呀，莫晓晓都不知道应该怎样安慰自己。

    后来过了很久柳红玲才回到病房的休息室里面。

    她自己已经全部调整好了，到了休息室的时候眼泪都擦干了，只有眼圈是红红的。

    因为柳红玲清楚的知道，她不止是一个妻子，她更是一个母亲。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想要就那么瘫坐在莫建业的病床旁边，一直瘫坐好了。

    医生过去的时候她整个人都是混沌的，总觉得眼前这一切不过是婆娑一梦而已，可是那些医生就这样在她眼前走啊走的，她清楚的感觉到莫建业的手再也没有办法攥紧自己，清楚的感觉到莫建业的血液一点一点变凉。

    然后她就那么看着，眼泪吧嗒吧嗒从眼眶里面掉出来，她就那么看着，医生将白色的，冷硬的，没有丝毫人性的布料，生生的盖在莫建业身上了。

    然后所有的一切都消失了，全部不见了。

    那个曾经宠着她哄着她，对她笑容满面的男人啊，就这样以一种她无法制止的姿态，消失不见了。

    柳红玲觉得病房里面实在太憋闹，那些空气挤着压缩在一起，像是要把人包围起来，让人就此窒息。

    柳红玲也有那么一瞬间想着，干脆就这样窒息好了，反正之后往往余生，爱恨如此。

    可是司御寒轻轻将她扶起来，带她走出这个简直要把人拉下深渊的病房门外，然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

    柳红玲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医院楼道里面，还带着消毒水味道的空气，像是缺水很久的鱼。

    然后她放声嚎啕大哭。

    “坚强一点儿。”

    司御寒就这么站在旁边看着她，说出了这么简短的一句话，之后就什么也没说了。

    司御寒也在当下的某一个瞬间想，或者几十年之后，自己和莫晓晓其中的某一个人，先一步离对方而去了。

    或者自己也像是莫建业一样，那时候的莫晓晓，会不会也像是当下的柳红玲一样，像是要把一辈子的眼泪都哭完呢？

    那得多难过啊。

    司御寒绝对不允许莫晓晓这么难过。

    可是爱别离，恨长久，人生在世，根本就没有可能一帆风顺，十全十美，能找到自己爱的，并爱自己的那个人，已经很不容易了。

    有多少人啊，穷极一生，连相爱的人都找不到，这才是真正的难过吧。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柳红玲终于调整好了自己。

    然后用力的擦干了眼泪。

    大概在刚刚她脑内了无数种的自杀方式吧，也或者悲惨的想着自己之后的悲惨一生。

    可是莫皓晨还在，她没有办法也没有资格悲惨下去。

    “走吧。”柳红玲稍稍直了直身子，朝着司御寒轻轻说了这样两个字。

    可是别人不在了，我们总得由着自己，把他当初没有走完的那段路给走下去。

    直到柳红玲和司御寒两个人双双走到莫晓晓以及莫皓晨所在的休息室。

    恍如隔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