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眯起眼睛，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稳一下，一只手放在地面，含胸望着几乎快高过房梁的壮硕大汉。

    或许用大汉形容已经不恰当了。

    此刻的白虎，身上布满了黑白相间的条纹，脸部肿起，两颗尖锐的獠牙露出嘴边，一对并不算大，却充满了暴戾的瞳孔，目露凶光，死死地盯着我，带着戏谑和嘲讽，仿佛是高高在上的神灵俯瞰人类。

    “陈瑶呢？”我说道。

    白虎咧嘴一笑：“到了现在还有心情关心那小丫头，看来这段时间，你们俩还真发生了不少事？”

    我没有吭声，缓缓从身上，抽出了一张符箓。

    “我很佩服你的胆识，一般人看到我，早就吓得腿软了，能坚持到现在，我会给你一个痛快的死法。”

    白虎残忍地笑道，“我会把你的筋骨，一点一点地拆掉，然后碾成粉末，再拘役你的魂魄，操控你的神智——有句话叫做为虎作伥听过没？被老虎吃掉的人变成鬼后，会帮着老虎去吃人……啧啧，到时候让你去吃谁呢，是去吃那个姓陈的小娘们，还是吃掉你姐姐？”

    呼！

    三张夹杂着火焰的符箓，迸发而出！

    白虎不躲不避，任凭符箓砸在身上，正要讥笑，就看到一个身影来到了自己面前，身体倾斜，一只手在前，一只手在后，如狂风暴雨一般，拳头汹涌而至！

    砰砰砰砰砰！

    看似毫无章法，但这一连串的攻击，竟是让身躯庞大的白虎，都后退了半步。

    他眼中露出几分诧异，但很快就冷笑一声，单手闪电伸出，像掐小鸡似地住了我的脖子，同时一拳狠狠地砸出。

    砰！

    我的身体就像纸糊似的，直接被一拳打了个对穿，奇怪的是却没有半点鲜血流出。

    白虎勃然大怒：“又来这招！”

    原来他手中的“我”，已经变成了一团泛黄的符纸。

    白虎扔掉符箓，几乎没有任何停留，突然转身，就像一只公牛似地，朝着某处狠狠撞去。

    砰！

    这一撞，不偏不倚，把用了隐蔽符还没来得及逃走的我，给撞了个正着，直接倒飞出去，重重摔在了地上，全身的骨头架子几乎都要散了。

    我趴在地上，挣扎了几下，半天都没爬起来，看着不断走进的白虎，心中一横，索性把最后几张符箓，也抽了出来。

    白虎双手抱胸，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冷笑道：“不错啊，从哪学的拳法？老实说，一开始还真把我吓了一跳，速度倒是挺快，可惜没什么力量，如果是个和你一般的同龄人，哪怕长得结实点，恐怕也被你刚才那一套组合拳给打得半死不活了。”

    “小子，才一段时间不见，你的变化倒真有些出乎我意料之外。”

    白虎一边说，一边再次再次起脚，把我踹了出去。

    我撞在了一颗大树上，疼得冷汗直流，感觉脊骨都要碎了一般。

    “其实我和你也没什么深仇大恨，尤其是在寻缘大会还没结束之前，杀一个人多少有点得不偿失……你要怪，就怪那个买你的命的人吧。”

    白虎慢悠悠地走到我面前。

    我擦拭了一把嘴角血迹，艰难道：“买……买我的命的人，是谁？”

    “怎么，你还不知道？”白虎一愣，随即夸张地大笑起来，“没事，那就当个糊涂鬼吧。”

    话音落下，白虎已是横冲直撞而来。

    咔嚓！

    四人环抱的大树，应声折断，轰然落下。

    而我却感到身子一轻，竟是被人拦腰抱住，退到了几十米开外。

    “咳咳。”

    身后，传来女孩的咳嗽声。

    我转过头，就看到脸色苍白的陈瑶，半跪在地，一只手握着已经蜕掉了大半，露出剑锋的竹棍，撑在地面，小嘴张开，呼呼地喘着气。

    “陈瑶，你……”我惊讶地看着她。

    陈瑶捂着右边小腹，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没好气道：“你来做什么？本来我都跑掉了，就是因为你这个笨蛋，我才……唉，算了，不怪你。”

    我这才发现，陈瑶的小腹处，已是染红了一片，鲜血还在不断地往外流。

    “看来你们俩的关系真的很不一般。”

    “那正好，把你们一起送到黄泉，做一对亡命鸳鸯如何？”

    白虎站在不远处，阴冷地笑道，随即深吸一口气。

    下一秒，我只看到一团白影一闪而过，白虎瞬间就来到了我们面前。

    陈瑶一脚把我踢开，同时手中的竹棍，“啪嗒”作响，竹屑终于彻彻底底碎裂开来，一把泛着白光的长剑，呈现而出。

    “畜生，还是逼我把剑拔出来了！”

    陈瑶冷眸相对，手持长剑凌空刺出。

    刷！

    随着少女一声娇喝，手中长剑带起一道弧形剑光，嗖地一下劈在了白虎身上。

    白虎一开始还嗤之以鼻，不躲不避，用身体硬抗，但很快就脸色大变，那双虎瞳透露着几分恐惧。

    剑气斩出，将地面泥土震得飞溅起来。

    同时飞起的，还有白虎身上的鲜血。

    撕拉~！

    白虎胸前的皮肤，直接被剑气剖开，并余威不减地继续递进。

    白虎反应极快，脚掌猛地一踩地面，直接踩下了一个深坑，人瞬间退到了十几丈开外。

    不等白虎站稳，陈瑶突然从天而降，剑光如一道银色鬼魅，凌空刺下。

    好在这一次白虎早有防备，倒地后几乎没有任何停留，借住尾巴砸在地面的力量，身体再次腾空，一个很狼狈地后滚翻，堪堪避过了这一剑。

    还来不及松口气的白虎，猛然发现，少女刺过来的剑，在空中的时候，却发生了一个变化……

    她手腕一转，竟硬生生地把剑锋停止。

    连带着，白色的剑气，也跟着她的动作，调转了方位。

    白虎脸色阴晴不定。

    原来，第三剑才是她的杀招！

    好一个白云塔的剑修，年纪轻轻，居然已经达到了御气控剑的境界！

    这种天生剑胚子此时不杀，更待何时？

    感受着扑面而至，仿佛能穿透一切的剑气，白虎终于确信，这小姑娘是藏了一招“杀手锏”，当下再不顾所谓福地的规矩，七境妖王的修为，一瞬间全力爆发，一股磅礴之力，顿时笼罩了整个镇中。

    某个晚上才开的酒馆，正抱着酒壶打瞌睡的老人，突然睁开眼睛，冷哼一声，直接从椅子上跳下来，朝着某处飞掠而去。

    南边大街，空灵道人高无，小胖，苏莺莺，三人正并排行走。

    扬言要带小胖去寻找机缘老瞎子，眼睛忽然眯起，随即笑道：“这只纸老虎，居然当先破坏了规则。”

    *

    另一边。

    陈瑶呆滞在原地，脸色苍白如纸，握着长剑的手，微微颤抖。

    地上，是一条带血的粗壮胳膊。

    变成了独臂的白虎，脸上青筋直冒，嘴里却偏偏在笑：“本以为释放全部妖力的后，你的剑对我来说应该只是挠痒痒，没想到——不但伤了我，还断了我一条胳膊。”

    “好，很好，白云塔这些年，的确是人才辈出。”

    “小丫头，虽然我不知道你的身份，但你这种有望成为白云塔未来顶梁柱的尖端存在，我身为万兽谷四大护法之一，哪怕豁出性命不要，也定要把你斩杀在此！”

    说完这话，白虎身形一闪，人已如强弩般射来。

    陈瑶抬起头，看着汹涌而至的白虎，身体摇摇晃晃，眼前的视线，几乎都变得模糊了，只能艰难地抬起一只手，紧咬银牙，又是一剑击出。

    但，这一剑打在白虎身上，却远远不如之前的威力，白虎随手把剑拍飞，同时单手成爪，直掏少女心口。

    劲风袭来，几乎要被空气撕碎！

    陈瑶想要避开，但右腿的伤口深刻见骨，只是一动，就疼得她神经抽搐，眼看着这一抓就要击中，少女万念俱灰，似乎已经放弃了抵抗。

    就在此时，异变突起！

    一个身影，突然毫无征兆地挡在了少女面前。

    咔嚓！

    于是，白虎的利爪，便探进了我的胸口之中……

    “丁勉！！”

    陈瑶瞪大了眼睛，惊叫道。

    这一刻，哪怕生死之极，都能保持冷静的少女，终于是无法冷静了……

    白虎微微一愣，显然也有些意外，随即冷笑道：“这算是什么？人类的狗屁情谊吗？”

    我吐出一大口鲜血，扭过头看着陈瑶，想说什么，却根本说不出。

    即便想挤出一个“你别难过”的笑容，也挤不出来。

    力气，在一点一点地抽空。

    呼吸，也开始愈发微弱……

    唉，难道这就是即将死亡的感觉吗？

    白虎抽出手臂，一脚把我踢开，接着把沾满了鲜血的五指，放在嘴里舔了舔，眼神之中，满是嗜血之色。

    陈瑶抱着我，两只青葱的玉手，颤栗着。

    我看到少女系着的马尾辫已散开，三千青丝，落在了我的脸颊上。

    一起落下的，还有湿润的泪水……

    她是在为我而哭么？

    “丁勉，你不要睡着，我很快就回来。”

    陈瑶把我放在树旁，缓缓站起身，脸上既有悲愤，也有决绝。

    她觉得不应该。

    这样一个背负了死命，都硬着头皮活到现在，甚至都能从地狱爬出来的人，不该就这么死了。

    陈瑶抬起头，目光冰冷地看向某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

    “滚出来！”

    不远处的白虎微微皱眉。

    少女这番话，显然不是对自己说的。

    可上面，明明晴空万里，哪有人呢？

    白虎突然瞪大眼睛。

    只见白云之下，有个身影，缓缓地朝着下面降落。

    那个身影，正踩在一把悬浮在空中的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