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知道你就是想要个说法，可你这想法本身就是错的。天地之间没个说法，不要想找到个讲理的地方，压根儿就没这么个地方存在。”

    吕清广如果一开始的时候，也就是第一次见到石矶娘娘的时候，就这样将世界残酷的一面告诉她，也许她不会死。

    但是，如果她不死的话，就成不了月游星，会跟其他的截教残存人马一样，消失在岁月的辛劳里面。

    有一个职位是很重要的。

    要不然，收入就没有保证。

    更重要的是没有给她托底护航的，太容易被时代的波折摧毁，而有了组织就不一样了，可以相互抱团儿取暖，更可以沆瀣一气，只手遮天。

    进天庭的机会在这个时候还不被看重，就像在七十年代的时候，很多人都不明白进政府机关的好，以为进工厂也是一样的铁饭碗，还更舒心，能做一些实实在在的事情，却不料时代的波折一起，进了政府机关的铁饭碗变成了金饭碗，进工厂的铁饭碗生锈了，虽然生锈不是你的错，但没饭吃的只能是你。但也不全都是如此，也有大国企生龙活虎的，但是，那些……

    似乎又歪楼了。

    回归主题。

    吕清广应当将笔记本电脑里里的《秋菊打官司》放给石矶娘娘看，让她明白别说是商周时期了，就是四千年之后，同样也有这样一心想要让人给自己一个说法的女子。

    当然，看了以后也许适得其反，说不定石矶娘娘更想要讨说法了，但起码可以让石矶娘娘认识到，要说法不能只是在基层折腾。

    说不定，石矶娘娘真会听吕清广的劝，不去找李哪吒，也许两个童子都不会死，毕竟那一箭已经被慈悲妖尊给挡住了。

    也许心气儿不宽的石矶娘娘会想不通，会执意要一个说法，跟秋菊一样。

    如果石矶娘娘去‘打官司’，有四种可能性，一个可能性是去找自己老师通天教主请他出面伸张正义；其二是到昆仑山玉虚宫去找对方的大后台元始天尊要个说法；其三是找到玄都八景宫去，请大师伯老子主持公道；最后一个则是去找最牛逼辈分最高的鸿钧老祖，请这位爷出来评评理。

    但是，这四条路未必有好结果——不是都有好结果，而是很可能都没有好结果，一个都没有。

    如果去找自己师傅通天教主，估计通天教主不会替她出头。

    在截教里，石矶娘娘存在感不强，不是通天教主信任和宠溺的亲信弟子，跟四大弟子和随侍七仙没法比，也不是赵公明这等威风赫赫实力超绝的。她死了之后，截教方面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可见其在截教内的人缘儿不咋样。

    要说石矶娘娘的朋友圈，排第一的肯定是度厄真人，他们俩关系最好，这一点李靖可以出来作证的。可度厄真人是阐教一系的外围，更关键的是，他没有正式站队，属于选择撇清一切旁观不出面的。封神世界的所有战斗、所有纷争，度厄真人都没有亲自出面，只是借了一颗定风珠给散宜生，看得却是灵宝大法师的面子。估计他跟石矶娘娘的关系未必比得过跟灵宝大法师亲近。

    再有就是邻居马元了。

    吕清广去过骷髅山进过白骨洞，知道这是截教门下外围修士的廉租房。骷髅山白骨洞里住着不少没房住的修士，截教的有，也有散修。虽然说远亲不如近邻，但这种乡情为主力的伦理风格，显然适用于活动范围有限交通工具落后通讯手段低下的环境。简单说，就是对通讯基本靠吼交通基本靠走的社会团体最适用，到了位面世界的大都市里面，邻居几年甚至几十年相互不认识的多了，尤其是电梯公寓，一栋楼就是百十户，多数相互不认识。而修士，哪怕是穷得叮当响的，用个土遁水遁什么的倒也不费什么，龙凤之类的神兽困难也不大，龙自然不是真龙，凤凰也难找到血脉纯正的，蛟龙彩凤之类的就比较普遍了，挂个龙凤的名头，其实没啥血缘关系。养起来也不是多大成本，放出去自己知道解决吃喝拉撒的问题。石矶娘娘乘龙跨凤就是用的蛟龙和彩凤，不过那都不是她自己养的，她只养了一只青鸾。对于能完全轻松解决交通问题的修士来说，近邻的概念根本就不存在，千里之遥片刻即至，想要串门，天涯海角说走就走。是的，有储物法宝都不用收拾行礼的，真真正正的是说走就走。

    条件好的，比如度厄真人，洞府都不止一处，在西昆仑有房产，在在九鼎铁刹山还有一个八宝灵光洞。西昆仑在西域，九鼎铁刹山在辽东，两地相距五千多里，可这点儿距离对于神仙来说，根本就不算个事儿。度厄真人经常两头跑，还乐此不疲，有时候一天能跑七八趟跟玩儿似的。西昆仑的住宅比较小，但这是学区房，主要是占位用的，九鼎铁刹山，八宝灵光洞就是度假大别墅。至于度厄真人在别的地方还有没有房产，有多少，估计也就鸿钧老祖能知道。

    据小道消息，封神世界所有房产其实都是鸿钧老祖开发的，而且住户的所有权也是不完整的，因为土地是不可以私有的。

    天地一体，都是属于天道的。

    天道其实也委屈，它坚定地表示：自己就是一个提供物业服务的。

    二

    石矶娘娘终归逃不掉一死，这是注定。

    如果石矶娘娘有逃出生天的希望，吕清广一见到她就应该掏出笔记本电脑放电影，但是没有，这不能怪吕清广，这是石矶娘娘注定的命运。

    命该如此。

    所以，就算吕清广让石矶娘娘去学秋菊，石矶娘娘也真的那么去做了，去找了自己老师通天教主，也是无济于事，通天教主是不会出头的。因为封神榜上写明了有石矶娘娘的名字，这是通天教主点了头的，在故事刚开始的时候，通天教主不可能不认这个账。

    同样的道理，去找另外三个，元始天尊、老子、鸿钧老祖也没用，她必须要死，而且是死在最前面，这是不能改变的。

    原因必须有，这是命。

    为什么呢？

    这就是出身决定论。

    也就是成分论。

    虽然太祖爷说过，成分论不唯成分论重在表现，但实际上这话根本就没起到实际效果，仅仅被口头上封为神谕，实质上下面依旧唯成分论。

    石矶娘娘的成分是什么？

    二氧化硅。

    不是全部但绝对是主体，还有硅酸盐。也就是说，她是硅基生命体不是碳基生命体，跟人修成的不一样。这不奇怪，石矶娘娘本体本来就不是人，她是一块顽石修炼而成的。是天地玄黄石，这就注定她不是碳酸钙型的，那是孙悟空。

    石头，有石头的用处，可以用来治印。比如广成子的潘天印就是石头炼制的，用的是碳酸钙类型的石头；秦始皇那个传国玉玺，就是刻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方针的那块，也是石头，是含水铜铝磷酸盐类的石头。

    其实，硅基生命体也不是多大个事儿，只是因为跟这里绝大多数碳基生命体在一起，不是那么合群，又容易被种族主义歧视。但未必是关键环节。

    吕清广觉得关键点还是在天地玄黄顽石上，这才是石矶娘娘的根本出身之处，也是她之所以倒霉的根源。

    天地玄黄顽石，是两部分构成的，前一部分是天地玄黄，后一部分是顽石。

    顽石可以是鹅卵石可以是玛瑙可以是卧牛石，其主要成分就是二氧化硅。

    天地玄黄就不得了了，《千字文》头四个字就这个——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云腾致雨，露结为霜。金生丽水，玉出昆冈。……将天地玄黄排在了宇宙洪荒前面，可见这天地玄黄乃是世界的根基所在。《易经》里说“天玄而地黄”，《易经》这个是原初的顺序，但不好听，不顺嘴，于是就改成了天地玄黄，意思还是一个意思。

    作为天地万物基石与开篇之物，天地玄黄顽石必须得拿来垫底，这样根基才牢固，以后才能厚积薄发，所以石矶娘娘就被当成了垫脚石。

    三

    石矶娘娘是垫脚石。

    第一个踩着石矶娘娘上位的就是李哪吒。

    李哪吒跟石矶娘娘的关系，要是从李靖身上论，差着石矶娘娘两辈儿，是孙子级的；要是从太乙真人这里论的话，就低一个辈分，是子侄级的。

    要说，就应该从李靖身上论。李靖跟石矶娘娘熟，李靖下山还是石矶娘娘向李靖师傅度厄真人带的话，没有石矶娘娘帮着李靖说好话，这会儿李靖怕还在辽东代采开垦经营度厄真人的度假大别墅。而李哪吒是李靖的亲儿子，关系直接到了不能再直接的地步；从太乙真人身上有点儿论不上。首先，太乙真人跟石矶娘娘根本就不认识，派辈分很勉强。其次，太乙真人虽然说是李哪吒的师傅，但这关系其实很扯淡，李哪吒跟太乙真人实际上没啥关系，太乙真人照顾的是灵珠子。灵珠子却不是太乙真人的徒弟，那是元始天尊的宝贝儿。

    差了两辈儿的孙子李哪吒，不仅射杀姑姑级别的碧云童子还打杀了另一个姑姑级别的彩云童子，然后直接跟姑奶奶级别的石矶娘娘放对。这样的行为，在一个以长幼有序为伦理基础的框架内绝对不可能是正能量的。

    但是，注定了要肉身成圣的李哪吒必须是正能量的，不可以有例外。

    所以，李哪吒坚决不能跟石矶娘娘论辈分，就是到了师傅那里，也是先讲明出处，直接将元始天尊的牌子拿出来，占据辈分高度，然后在下刀子。

    开战的时候，吕清广和慈悲大妖王都在，那时候还是慈悲大妖王，还不是慈悲妖尊，但就是慈悲大妖王也能收拾掉太乙真人，不过，慈悲大妖王没这样做，他压根儿就不关心石矶娘娘的死活，而太乙真人洞穴里有没有什么好宝贝明显更让慈悲大妖王动心。

    没有谁真的关心石矶娘娘的死活，包括吕清广在内。

    吕清广其实关心的是另一个问题：石矶娘娘究竟是不是白骨精，这是关联到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内幕的环节，直接涉及到吕清广穿越到西游世界的初心。

    如果石矶娘娘真的是白骨精，就又引申出一系列的问题：白骨精是石矶娘娘的石头本体修炼成的吗？如果是，那就更孙悟空必然的有先天关联，虽然在具体组成成分上，石矶娘娘和孙悟空有区别，是完全不同的化合物类型。但不可否认，他们都是石头成精，在更大范围内，是属于同类的；如果白骨精是在石矶娘娘被烧毁的骸骨成精，也就是说是骨灰重新凝结成的，因为吕清广亲眼检查过，现场——在九龙神火罩罩住的区域内，并没有可以辨认的骨骸，只有一块顽石。吕清广当时就将顽石送回了骷髅山白骨洞；还有一种可能，白骨精是月游星下凡作祟。这种可能性其实最符合西游世界的套路。

    如果石矶娘娘真的以白骨精的身份活在西游世界，吕清广觉得她算是封神西游中最倒霉的一个，说不定，将三教神仙搜集在一起排个序，比她更无辜更可怜更倒霉的怕都找不出第二个来。

    运气真的是一件很重要的东西。

    如果运气好，其他东西好坏，比如学习成绩或者道德修养，似乎就不那么重要了，因为一白遮百丑，只要运气好，就不会将自己的短板露出来，即使不守规矩，规矩也能婉转绕过去的。

    石矶娘娘其实得算是守规矩的典范，绝对是按照师尊交代的话去做的。在封神的特殊时期，坚决执行自我隔离，带着两个自家童儿，在自己长期居住地：骷髅山白骨洞居家隔离。在此期间内，不走亲访友，不聚集不聚餐，每天指派一名小童到超市——呃，骷髅山这里没超市，也没有店铺，碧云童子是去下地干活，根据砖家指导建议，是可以不戴口罩的。只是，出事的那天彩云童子跟在碧云童子后面也出了，难道是多占了一个外出名额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