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棋峰之巅的棋亭处，天元圣君不紧不慢的落下了最后一枚黑子，温笑道:“青衣，这一局，还是我赢了。”

    青衣子神情阴云不定，他看着棋盘里气数已尽的白棋，沉沉的吐了口浊气:“你这么做，对儒家没有任何好处。”

    天元圣君笑道:“但你不可否认，南湘子的这一个后手，对整个诸天，都是极好的。”

    “极好的？”青衣子眉目一紧，他咬牙切齿道:“天元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如今的棋盘全乱了！你当年说过不会再出手的，如今为何又反悔了？”

    天元圣君也不作答，自顾一粒一粒的收着黑棋。

    “你知道的，你知道我为儒家付出了多少心血！我就快成了，就快成了！你不帮我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阻拦我？”

    青衣子很少会有这么失态的时候，也只有在天元圣君面前，青衣子才会有如此多的表情，才会体验到吃瘪，憋屈的感觉。

    天元圣君收棋的手稍稍停顿了一下，抬头道:“我很早就跟你说过，你的心魔不是南湘子，而是你自己，你的极端只会害了儒家。”

    这一句话，让整个棋峰都凝固了，隐隐约约间还能听闻极其悲呛愤然的琴声，若有若无的环绕着整个棋峰。

    这是青衣子的道，他真的怒了。

    青衣子气极反笑:“我害了儒家？那你又在做什么？下棋！下棋！下棋！你只会下棋！”

    哗啦一声，青衣子愤怒的掀翻了整个棋盘，黑白棋子撒了一地。

    整个诸天，敢掀天元圣君棋盘的，只有云归圣君以及他青衣子。

    天元圣君平生最看不起莽夫，也最痛恨敢掀翻他棋盘的莽夫，但这一次，他没有生气，反倒是默默的起声，摇着头，叹着气，弯下身子一粒一粒的捡着散落在草地上的棋子。

    青衣子宁可天元圣君会因为这事暴怒，然后跟他痛痛快快的打一架，就像当年一样，可天元没有这么做，他一声不响的继续捡着棋子。

    “你…你！你真当是气煞我也！”

    青衣子气得快说不出话了，明明是整个儒家最有希望的人，明明可以扛起整个儒家，他却没有去做，他没有，而是把这个烂摊子交给了自己。

    这也就罢了，自己好不容易让这个烂摊子有了气色，他不帮忙也罢，可还过来捣乱，而且捣乱的时机又异常的精准，直接坏了他整盘棋。

    他累了，他真的很累！

    “你好自为之吧！”

    青衣子最终还是没有出手，他不想打了，不想再跟他的师兄斗了，斗不过，也不值得。

    “青衣，你成不了圣。”

    青衣子一挥衣袖，转身走人，这才踏出半步，天元圣君冷不丁的说了这么一句。

    青衣子怔住了，一动不动，他的道心，终于不堪负重，出现了一道裂纹。

    他的道心早该出现裂纹了，可他硬是维持了近千年，最终却因为天元的这一句话，将青衣子最后一道防线击垮了。

    儒家十二圣君里，有两位是已经有资格成圣的了，一位是天元，他不想成圣。

    另一位则是青衣子，他知道自己成不了圣，一旦成圣，他就会压抑不住心底里那个心魔，成圣之日，就是他的陨落之时。

    他没有天元圣君那么清高，他比谁都想成圣，可天不眷他，心魔不除，他这辈子穷极一生都注定只是一个天下第一圣君。

    本以为只要除掉南湘子这个＂心魔＂，他就能成圣，可如今南湘子是死了，他还是成不了圣。

    他觉得这是因为南湘子死的还不够干净，他要彻底的抹除南湘子。

    青衣子知道，自己最大的心魔不是南湘子，而是他自己的偏执。

    但他不承认也不愿意相信，就这样苦苦维持了近千年。

    最终，因为天元的一句话。

    他倒下了。

    这个被称为儒家支柱的男人，直挺挺的倒在了棋峰之巅。

    随着本体的倒下，青衣子放在诸天各界的三千化身，也一一崩溃，他在天庭大学正在授课的化身也是骤然溃散，场下的学生们无一不慌乱起来。

    这一下也让天元圣君措手不及，他真的不知道青衣子的情况已经恶劣到了这种地步，连忙抓起一枚白棋，一步来到了青衣子身边，迅速将那枚白棋放入了青衣子体内。

    仅是一瞬间，以青衣子中心，幻化出了一个虚幻的棋盘，抬头一望，那漫天星斗皆是棋子，而青衣子就静静的躺在棋盘中央。

    天元的棋子最有名的便是黑白棋，黑棋镇压一切，白棋剥夺一切，而这只是他成名的双棋，但在儒道之争时期，谁都知道天元圣君最可怕的不是他的黑白棋。

    而是他的天元棋盘。

    天元圣君的天元棋盘战绩比南湘子还恐怖，在他的天元棋盘里，陨落过不下五个圣人。

    在天元棋盘里的天元圣君，是无敌的，他可毁灭众生，也能创造万物。

    随着那枚白棋缓缓融入青衣子体内，那道心上的裂纹，也随之闭合，天元圣君用一枚白棋，补上了这个缺口。

    那枚白棋已经蕴含了圣人之力。

    这便是天元圣君真正的实力，不是圣人，更胜圣人。

    青衣子重回巅峰，那些消散的三千化身，再次凝聚，天元圣君心里很清楚，如今的青衣子，不能倒下，一旦他倒了，儒家也就塌了，哪怕到时候天元圣君站出来重新扛起儒家，也为时已晚。

    儒家的内部，本来就已经腐朽。

    青衣子睁开了双眼，他看着身旁的天元，喃喃道:“师兄，我错了吗？”

    千百年了，青衣子第一次服软了，他从未喊过天元一声＂师兄＂，这一次，他是真的累了，哪怕天元把他重新拉回巅峰，他也不再从前。

    他的信仰，崩塌了。

    天元圣君叹息道:“你没错，但南湘子也没有错。”

    青衣子苦笑着站了起来，那一瞬间，他的青丝瞬间发白。

    “师兄，我撑不住了，帮帮我，好吗？”

    天元圣君一时语塞，他没有开口，他不知道该说什么。

    青衣子苦涩一笑:“我明白了。”

    天元圣君眼睁睁的看着青衣子一步一步萧瑟的走下棋峰，他并没有去阻拦，因为天元圣君所看到的，青衣子看不到。

    他的偏执造就了青衣圣君，造就了如今的天下第一圣君，可也因为他的偏执，他只能止步于此。

    天元圣君何尝不像帮他，可一但天元出手，那么南湘子就真的是彻底死了。

    他不想失去青衣子，更不想失去南湘子。

    作为大师兄的他，依旧解不开＂鱼和熊掌，不可得兼＂这个千古难题。

    他只能像云归圣君一样，学会了逃避，逃避责任，逃避这争分。

    可他又比谁都明白，到头来，他还是躲不开的。

    能力越大，责任，也就越大。

    他躲不开，那个终日吊儿郎当的云归也躲不开。

    人间众生相，谁又何尝不是一个矛盾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