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示:担心找不到本站?在百度搜索 肉文屋 | 也可以直接 收藏本站

第32节

      灵魂的消散是需要漫长时间的,而这具躯壳,连一点点灵魂的残渣都不剩了,简直就像……就像,被人为毁灭了一样。

    塞西特没有再说话。

    伊缇也没吵他,只是坐在冷冰冰的地上,抬头看着旁人无法窥探乃至想象的另一个世界——

    情绪与灵魂不同,情绪又比灵魂更执着、更具力量,因此,生前怀着巨大负面情绪的灵魂,才能借机拥有自我意识,成为怨灵的形态。

    即便灵魂被摧毁掉,情绪也会执着地残留下来,见证一切。

    光明神术无法感知情绪,所以塞西特永远也不会知道,在他打开结界的那个瞬间,伊缇眼中的世界是怎样的凄厉可怕。

    那些固执不肯散去的负面情绪,仇恨、痛苦、怨憎、嫉妒、悲伤、绝望,来自不同的人,又因同样的理由,密密麻麻地聚集在一起,尖叫着咆哮着肆虐。

    你能感受到它一刻不停地怒吼,那么强烈的情绪波动,仿佛是什么再活生生不过的存在。

    但它分明已经死去,连最后一点可能的念想都被灰飞烟灭。

    是啊,怎么可能不被毁灭呢……伊缇想,如果不将灵魂都抹去的话,这样深重的黑暗,不可能不成为怨灵的。

    成为怨灵的死人,是无法保守秘密的。

    她从地上爬起来,在巧笑倩兮的少女人偶们间慢慢地穿梭,最后停在了一位棕发棕眼的少女面前。

    伊缇伸手碰了碰她的脸,是温暖的。

    她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羞怯地冲她眨眨眼睛,声音甜蜜可爱:“我是玛塔呀,陛下。您的玛塔。”

    “我不叫陛下,我是伊缇。玛塔,我认识你的姐姐。玛拉现在在幸运星旅馆工作。多亏你的钱,你们母亲的病已经治好啦。她很想你,在等你的信。”

    见“玛塔”一直带着同样的笑容耐心倾听,伊缇认真介绍完,踮起脚,生疏地学着玛拉的样子,摸了摸“玛塔”的发顶。

    她有点难过地轻声开口。

    “本来我是想帮你送信的……但现在,我不太想送了。对不起呀。”

    “您在说什么呢?”

    话音未落,“玛塔”轻轻拥住了伊缇。

    她将头靠在伊缇的颈窝,搂着伊缇的腰,撒娇道:“不会怪您的。这是玛塔的荣幸,陛下。”

    伊缇觉得她的难过又多了一点点了。

    作者有话要说:加长款,您值得拥有(?)

    其实已经是双更合一了,我看有人说今天中午返校,所以提前发吧。晚上还有没有更新看缘分。

    虽然还没完全揭秘,但我感jio你们应该猜到真相了吧……

    第049章

    塞西特还是没能找到一个, 不用破坏“少女”的躯壳,也能让她们至少保持尊严地陷入永眠的方法。

    虽然伊缇觉得他这是在白费力气, 做无用功——

    如果灵魂都被抹去的话, 这样的她们连“死去”都算不上, 而是彻彻底底地“消逝”。

    但她能感觉到塞西特也很难过, 比她的难过, 还要再多很多个“一点点”。所以她想了想, 还是凑了过去。

    “安静。”

    抱膝团坐到塞西特的身边, 伊缇用命令式的口吻, 简短地下达指令:“不许说话, 闭上眼睛, 不要动。”

    之前还坚持不懈地, 一直往塞西特身上厮磨的少女……或者说人偶, 听到这段话,便立刻服从了指令。

    它闭上眼睛,一动不动的,唇角却仍然微微翘起含笑, 除去那只被折断的可怖手臂, 仿佛就是故事中沉浸在美梦里,等待王子殿下来拯救的小公主。

    只是她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更没有等到能及时赶来拯救一切的那个人。

    有的只是两个姗姗来迟的无关过客。

    自己分明满足了塞西特的要求,可伊缇却感觉到塞西特的气息更冷了。她没办法,头秃地犹豫了一会儿, 默默往旁边蹭了一下,又蹭了一下,终于蹭到了对方的袖子一角。

    伊缇果断挤过去,和塞西特挨得紧紧的,像雨夜时缩在巣里的雏鸟,靠相互依偎来汲取扛过寒冷的勇气。

    她抬起头,看向似哭似笑的塞西特,小心翼翼地问:“你有暖和一点吗,塞西特?”

    塞西特低头与伊缇对视,神情莫名掺杂了些许叹息,还有点自嘲。

    她的眼睛太干净。

    悲伤也好,愤怒也好,对她而言,种种情绪都如同泼在镜面上的水,不论是红是黑,时间一过,都终归会逝去,只余纤尘不染。

    他曾经不愿将过往告知伊缇,总觉得她稚气纯粹难得,所以不忍在这张白纸上留下任何色彩,生怕一颗美好但脆弱的赤子之心会被残忍世俗染上污浊。

    但他好像又错了。

    伊缇并非白纸——而是一面能映出旁人最真实的自我的镜子。

    她一眼看穿你的伪装,坦然接受所有好的和坏的存在,又在最近的距离观察你的一举一动,于人类汹涌险急的恶意与善意间,独善其身。

    他从她眼中看到的,是不堪的、在纷乱世间艰难挣扎的自己。

    塞西特苦笑着抬起手,遮住了伊缇的眼睛,能感觉到掌心被眼睫软软划过的微痒,但眼睫的主人却乖乖地没有动弹,十分配合,近乎于“哄”的态度了。

    或许……在她的眼中,他反而才是最脆弱、需要照顾的那一方吧?

    “伊缇,你从来没问过我在地牢以前的事。抱歉,我并不是刻意隐瞒,只是我觉得没有必要。但现在,我想你应当知情。”

    “事实上,在成为‘塞西特’之前,我有另外一个名字。你可能也听说过的——”

    塞西特低下眼睛,放下了什么沉重负担似的,长长呼出一口气,忽然轻声开口。

    “……艾伯纳。我曾经,是‘艾伯纳’。”

    伊缇依然一动不动。

    不过这一次,是被吓到的。

    这个名字她当然听过啦!不但听过,还刻骨铭心呢!试问哪一个接受过深渊安全知识小课堂教育的魔族,会忘记这个名字?!

    但对于大部分的人类而言,这个名字就生疏得多。

    因为——“艾伯纳”在古语中意味“神明之剑”,不是名字,而是代号,是光明神廷颁给历代最强武器的荣誉。

    他们的任务不光是铲除教廷异教徒和背叛者,也负责与魔族对战,是浸泡在血海中的、光明神廷最锋利的剑。

    每一任艾伯纳在《深渊官方黑名单》的通缉榜上,基本都能成功挤掉教皇,长期霸占排行的前五。

    (顺带一提,万年第一名是卡洛斯。)

    毕竟教皇一般都不是光明神廷最能打的那一个,也很少亲自踏足战场,在人类、天族和魔族漫长的对掐史上,艾伯纳才是拉足了仇恨的目标。

    伊缇记得她被魔神陛下丢来大陆之前,上一任艾伯纳,刚把“贪婪”殿下在大陆的一个小金库给翻出来,账户登记的分.身也被打没了。

    气得“贪婪”殿下立刻买一家生鲜进口食物店,忽悠“暴怒”殿下陪他一起上去找艾伯纳的麻烦,连《深渊官方黑名单》的赏金也跟着往上翻了番。

    上任艾伯纳的脸和塞西特不同,想来已经加入“暴怒”殿下的豪华套餐里了。

    认真地掰手指计算好赏金后面有多少个零,伊缇倒吸一口凉气,惊觉自己竟是捡了好几个深渊黄金地段的厕所回来!

    那可是除了七魔王殿下,离魔神陛下最近的高档住宅区啊!!!

    伊缇陷入天人之争。

    能看出伊缇的震惊,但没读懂那张纠结表情的真正含义,塞西特只是庆幸伊缇没有因此流露出厌恶和反感……“艾伯纳”这个名字对于深渊魔族来说,的确不是什么好意义。

    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跟什么东西划上了等号,他抿了抿唇,低声继续了他的故事。

    ………………

    …………

    ……

    一开始,只是在完成任务折返的期间,救下了一位被追杀的少女而已。

    一见到他,他还没有出手,对方就迅速地撤离,没有过多纠缠。他隐约察觉到这伙人的身份不一般,因为那些人动手的架势里,能看出正.统.训.练过的痕迹。

    考虑到对方的特殊,他试图询问清楚少女的身份和情况,但不知为何,少女的精神出现崩溃,已经处于半疯癫的状态,根本无法好好地沟通。

    她只是一直恐惧地重复些支离破碎的话语,他唯独能听清楚几个关键词,像是“人偶”、“救命”,以及——“陛下”。

    陛下。

    在切格诺的领土上,唯一能称之为“陛下”的,也就只有那一个人。

    艾伯纳是隶属于光明神廷的神职人员,不属于世俗帝国的势力,但切格诺帝国向来与光明神廷联系紧密,他也时常在杜拉城内走动。

    那些人后来又偷袭了好几次,均被他打败,可一旦叫他捉住,就会立刻自杀。让整件事情都蒙上一层更晦暗的神秘黑雾。

    种种因素下,他决定先带着少女去光明神廷的分部,与总部取得联系后,让专职治愈的牧师来治愈少女,再决定下一步该怎么做。

    但他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过来支援他的同职,会将剑刃对准自己。

    在毫无防备之下,他被控制住,而少女则立刻由之前追杀她的人……斩下了头颅。

    就在他的眼前。

    本以为熟悉的温度,飞溅在脸上,透着可怕的滚烫,好像要径直烧到心脏;而他的同职,笑着送走了那些杀害无辜少女的杀人犯,又低下头来,脸上饱含恶意地嘲弄,他的“不识趣”。

    这不可能是同职的自作主张,因为他的权限很高,再加上事态紧急,他是直接上报给了三位大主教之一。

    仅次于教皇的大主教。

    他甚至还依稀记得,上一次去总部交接任务的时候,那位大主教和蔼慈爱又不失庄严的神情,以及那只手搭在肩头的温暖与重量。

    他原本只是区区一介流浪孤儿,是他的导师发现了他对光明元素的亲和力,从吃人的贫民窟里救出了他。

    导师教他神术,传授他光明神廷的教典,一字字、一句句,要他做一个善良、正直、坚韧、忠诚的人,而他决定做一个像导师那样,能够拯救身处黑暗者、向他们伸出手的人。

    这个世界有太多的恶,光靠善良是无法保护所有人的,所以他握紧了剑,让自己成为被讨厌的去掠夺的那一方。

    而他的双手第一次沾上别人的血,是在十二岁。

    他回来的时候,恰好神廷的神职实习生也到了休息用餐的时间,一群身着白衣的少年,躲在大牧师看不见的地方,嬉笑着做鬼脸,为光明神赐予的食物献上赞歌与感恩。

    他回了屋,关上门,没有去领晚餐,洗了一夜的手。

    但他心里并没有任何嫉妒或者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