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节
“要扩充咱们的辖区,全靠人间的罪人。”什么犯罪项目人多,谁的地狱里人就多。
“不错不错。”
“来坐我旁边,没想到新同僚是你这样的人,面慈心软,你看得了尸山血海么?”
掌管宝货地狱的慢狱尉慢吞吞的说:“这个嘛,嗯,别这么说,不全是,尸体。”
众人又笑,见邓绥面露疑惑,给她解释:“你看这两位,是刀山火海两地狱的狱尉,下辖的鬼魂以千万计,每天进进出出的鬼魂少则几个,多则几十个,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管理的。去提该出狱的罪犯时,特别容易就能找到。你在看这位慢性子的、看起来不动如山的狱尉,他就管理两名犯人。”
刀山地狱和火海地狱是两大地狱,很多罪行都扔在里面,杀父弑母在里面,煎银妇女也在里面,除了打仗和当差之外故意砍断人的手脚也在里面,修桥修路贪污受贿也在里面。
白起没有做自我介绍,只是问:“肉店地狱是个什么样的地狱?开在街市上,当真是拿人当牲畜卖肉么?”阎君有时候用人不当,看人提的建议好,就把人安排去当狱尉,过不了几年,那人心里承受不住这些血腥可怕的场景和冤魂没日没夜的哀嚎,就辞职去了。
他执掌的深坑地狱不是他首创,原本是一个鬼卒提的建议,那鬼卒担任狱尉之后,等到深坑修建好,有罪鬼魂往里一扔,在上面往下看,看到一坑血肉模糊哭声震天,没一个月就崩溃辞职了。
又换了两个人,都撑不住,鬼卒们可以轮班休息,狱尉的办公室就设在地狱里,到最后才请白起去当狱尉。白起也不是杀人狂,见一坑蠕动的残肢断臂和嘶喊也觉得闹心,但有两件法宝平复心情,一为屏风,二为蜡丸。这个女人呢?女人大多没杀过人,看她举止端庄优雅,身材纤细婀娜一看就不练武,脸上一团和气,令人担心。
邓绥端起酒碗来刚刚抿了一口,酒味浓烈极了,呛得她脸上微微泛红。听他们问的不客气,也不以为意,书上早就写了新来的官员按惯例要被刁难,有才华的就能语惊四座,没有才华的就只好灰头土脸的滚开,小心眼就记仇。
她说:“肉店地狱专罚以殴打虐待老弱取乐的恶人。不论什么人,只要出两文钱,就能拿一个恶人去殴打半个时辰。”这个名字真是令人……心里头觉得怪怪的。多亏邓绥从来没去过肉铺,也没见过卖肉的屠夫,要不然一定会把自己现在的职务带入进去。
在场的人沉默了一会,都吭哧吭哧的笑了起来:“好主意好主意。”
“倒是恰当。”
“老夫预祝你日进斗金。”
“哈,妙啊妙啊。”
[还真是皮肉生意哈哈哈哈,说是肉店正合适哈哈哈哈哈,不能说不能说。]
[这和管仲的女闾七百有异曲同工之妙。]
“最公正平等的惩罚不过如此。”
“哈哈哈哈奇哉妙哉。”
这样的地狱很好,只是需要一些小屋子,让人在里面胡闹。
只要措施做得好,小屋子可以隔绝声音。让狱卒收拾干净了,拖出来时也没有血迹。这样又干净又清净的地狱,只有细心的女人才能制造出来啊。
“来,我代表同僚们敬你一杯。你这肉铺地狱,将来是个躲清闲的好地方。”
众人一起举杯,邓绥愉快的端起酒杯来,虽然做好了辩论的准备但是没吵起来,开始问她算是什么学派的,喜欢读什么书,在地府有家人么,日常有什么爱好。
众人一听说她平时没什么爱好,只喜欢看书,就给她介绍了几个城里最好的书店和纸店。
吃吃喝喝毕,她回去继续建造自己负责的地狱。地府由禁军修房子,负责设计的人打算给她在后院修一个羊圈一样的围场,用上特殊的技术,让小小后院有几亩那么大,再从前院盖上三十间隔绝声音的小屋。在雇一个人在门口收费,好了全了。
整个帝镇中的人几乎全都跑出来看了,一次出不来就分批次来看。
扶苏和刘盈:“这可真是,离奇啊。”
“确实很离奇。”
邓绥神色复杂的点头,站在房檐下看了看牌匾,无可奈何,只好长叹一声。她也觉得这名字离奇,又很贴合,又觉得哪里怪怪的。
吕雉:“不是打算去当判官么?”
刘邦:“没有酒和舞女吗?漂亮的吓唬吓唬就行了”
刘恒:“不错。”
刘启:“会有人来吗?”
刘病已指点道:“你应该在墙上挂上牌子,写上菜码,清蒸大腿红烧屁股,嗯?不是把人煮成菜?”
刘秀:“……不是吧?啊。”他以为是那种不可描述的生意,没想到是卖身去给人殴打……好像好了一点又好像没好到哪儿去。真是太奇怪了。
刘庄:“你这是雇个差役打人,还要倒给你钱?”
很快其他地狱就调过来一些罪犯,都搁在后院里堆着,在门口挂了幌子,宣布开始营业——邓绥机智的招了几个小商人做狱卒。
生意挺好的,每天十二个时辰,这些人能有十个时辰在挨揍,经常供不应求在门口排队。
谁还没有点怨气了,在地府里也有朋友和家人,因为误会或急躁吵了起来,心里有气也不能对着他们发泄,或是被自己不能打、打不过的人骂了,就跑来花两个钱买一个合法沙袋,打一顿。也有地府的少年男女被父母拎着耳朵揪过来,让他们学习如何下得去手打人。练武的鬼过来花两个钱,租一个肉靶子。
还有那些生前就觉得殴打别人一定很快乐,但全凭道德和自身修养抑制住了欲望,一次都没做过的人,一看合法也就来了。
以前别的地狱没有收入,现在阎君们也只是随口让她安排,鬼卒们的工资由地府拨款。
肉店地狱的收入颇丰,邓绥拎着《阴律》翻了一遍,很明确,这些钱没有明确的用途,她忍了又忍,只拿出三分之一去买书,又记了账,万一以后明确不可以,再回家拿钱补上。
邓鸷听说妹妹的新工作的时候,有点懵。悄悄摸摸过来,远远的看了她一眼,没有看到她。
……
巨大桃树到了该开花的季节,还是没有开花,皇后们又都凑在一起,树下铺了席子,烹茶聊天。
可以喝的饮料有很多,各种香料、香草拿来煮水都很有滋味,不是中药,而是用几种原料配伍的香茶——皇后们生前学了调香,死后无聊时研究怎么煮着喝好喝。
甜味如甘草、红枣、桂圆,酸的如山楂、陈皮,清香的如菊花、金银花、荷叶、竹叶、松针。
今天轮到薄姬和窦漪房来调制饮品,俩人在精致的小木匣子(陪葬品)中斟酌着拿了几种东西,搁在银壶里,灌满水搁在炉子上煮,也不用考虑这些东西是否有药效,喝了之后会对身体有什么反应。
刘隆现在是三四岁的模样,具体年龄不可考,因为地府里的小孩生长速度太慢,要是按照年份来算,他年份足够了,但还不成熟。
扶苏抱着一个巨大膨松柔软的柳絮枕头——鬼的体重不会吧它压实,现在地府很流行柳絮大枕头,抱在怀里的确舒服——揉着枕头,美滋滋的问:“哎呀,阿隆该叫我们什么呢?直呼名字太无礼,要让他以尊称、辈分称呼我们,别说是一个小孩子,我也算不过来。”
刘盈依然凿着一块木头,他现在还有很多很多创意没有完成,自从有了白纸之后,创意记的更清楚,图纸画的也更清楚,要做的事更多了,漫不经心的问:“他该学着认字了。”
皇后们早就忘了抚养孩子该在什么年龄教什么,思来想去,觉得对。
扶苏看小胖孩摇摇晃晃的跑来跑去,又想起父亲那年的嘱咐,沉吟再三:“他学什么,改由他父亲,还有刘秀他们定。”教的好也罢坏也罢,不要让我教,万一教出来了解我又有了师生之情,将来发生什么事,让我不好办。
刘秀和刘庄都不在帝镇中,去城里打听这个阎皇后的执政能力,知道她人品不好,但万一有能力呢。
刘恒和刘病已在未央宫中相遇了,俩人一见面都有点尴尬。
都来看现在的小皇帝是什么样的人,再跟在阎太后身边看她的行为。
刘恒头疼的扶额:“我觉得不行。”
刘病已很伤心:“我也觉得不行,算了别看了,她们生前你我无能为力,等死了之后在打。”
“虽说亡羊补牢为时未晚……现在可不是这样。”现在是羊全部死光了连房子都要被拆了!!
刘病己也有脾气:“那你说怎么着?这可不是我的后人!”嘿!不是他的直系后代,却是文帝的直系后代。
两人相对无言了一会,看现在的禁宫中,有诸多看不惯的地方,他们的奢淫骄纵啊,享乐啊,看着都碍眼。
二人无心购物,一起回到帝镇。
帝镇中汉朝的皇帝们大多有点忧心,唯有刘盈抱着树:“这树是不是不结果了,我们把它砍了把,还没有这么大的木料呢。”本身提供的无限再生的竹子和木头都不是特别粗,这可长了接近百年的桃树却很粗,桃木虽然柔软,但稳定性还算不错。
扶苏拦着他:“手下留树,阿盈,我去问过了,果树突然有一年不结果一点都不稀奇,缓一年就好了。”在地府中,想要找一个会盖辟雍的人难如登天,找一个会伺候果树的人可容易了。
刘隆现在被刘秀他们拎去上课了。
辟雍总得用一用,一脸迷茫的小胖孩坐在地上,左右看了看,这高大空旷近乎空无一物、光线暗淡的屋子让人心里害怕,看着不太熟悉的父亲和另外几个不太熟悉的祖宗教自己认字。他虽然想学认字,但是这几个人好严肃好可怕,跪坐在地上脚脚好痛。
刘秀十分恼火,他对儿子都没亲自教读书认字,现在教这小子,他竟然还不想学,不认真听讲,真是可恨。“坐正!学习时要认真!”
刘隆自从死了之后,就被人柔声软语的叫宝宝,被人轻柔爱护的抱着,谁见到他都是笑脸相迎,哪能受得了这个。当即彻底往前一趴,在地上打着滚扯着嗓子哭了起来:“哇…我不要,不要学习”
皇后们闻声而来,呈纵队冲进来抱起这只宝宝,心疼的看了看:“怎么了?”
“刘秀打你了?”
“哎呦,小可怜啊。”
“光武帝,何必如此,他又不用承担家业。”
刘秀一脸无奈,这就叫长于妇人之手:“你们这样慈母心肠,将来连字都认不全。”
皇后们七嘴八舌:“他才是三岁的模样。”
“你们不要总这么凶,吓唬谁呀。”
“这地方一点都不好,吓着我们宝宝了是不是?”
阎君给辟雍和掉祭品的亭子各自批了三十亩地,他们也尽量把辟雍修的像是人间那样大。人间的辟雍只显恢弘壮丽,而不显阴森恐怖的原因不在于朱漆彩绘,在于讲课的大儒几个人对面坐了几百学子,天子驾临时还会带几十个人的仪仗队。现在嘛,在偌大的辟雍中,只有四个成年人和一个小孩。
刘隆自觉受了委屈,又害怕这些板着脸严肃的陌生的人,还有这屋子,抱着皇后的胳膊嗷嗷大哭,就是不撒手。
窦漪房总觉的这小胖孩和小时候的梁王有些相似,一样爱撒娇,就心软的斥责刘秀:“你不应该带他到这里来,这里空旷阴森,别说是小孩子,随便什么人在这里都会害怕。”
刘秀:“文皇后这话我不敢苟同,这是召开经筵之地,浩然正气长存,那有什么阴森气?”
刘病已直翻白眼:“浩然正气个屁。孔丘自己被诸侯王气的到处跑。他都敬鬼神而远之,你都是鬼了,你还听他的?”
刘秀和他激烈了争论起王道和儒家的区别。
刘病已的儿子刘奭想插话又不敢。
阴丽华在旁边听的无可奈何。
许平君心里头很害怕,往上看看不清楚房顶,四周看不清楚墙壁,只有几盏灯照明。她下意识的抱住丈夫的胳膊:“刘秀,你若敢在这里连睡三天,不做噩梦,那就是隆儿胆小。”
“他是个小孩子自然胆小”
刘病已觉得老婆的主意超棒:“知道他胆小你还带他来这里装什么正经,在人间辟雍是给他这么不大点的小孩用的么?一般都是加冠才来,年轻些的天才也得有十四五岁才来旁听。莫非说,你觉得吓唬小孩好玩?”
他三言两语激的刘秀同意了。众人抱着刘隆出了这大屋子,刘病已在地上划了一道:“三天,你可不许出来,我们都盯着你嗯。”
阴丽华赶紧往外走:“让我出去,我怕黑。陛下,我在门口陪您,您要什么东西”
“什么都不用,屋里有书足以。”
刘盈晃晃悠悠走过来:“那很好啊,把门关上。”
刘隆被王嬿和阴丽华抱去教认字,在树下铺了席子,随便他箕坐还是趴着,只要用小胖手指头学着在席子上写字,再重复这个字念什么就行了。
刘盈松了口气,终于能清净两天了,这小孩会说的字就那么多,天天重复重复,还特别兴奋,一句话对所有人说来说去,听的他头痛。正在暗自欣喜可以安安静静的和扶苏哥哥独处。
校尉们带过来一个三岁小孩:“北乡侯刘懿,当了二百多天皇帝,以诸侯礼下葬。地府最近忙,先搁你们这儿养着。自己没宅地,就和刘隆住一起吧。”
扶苏问:“忙什么呢?”
校尉们笑嘻嘻的说:“每隔五百年,天宫派人前来巡查功过,大家都在忙着检查有没有什么纰漏。”
刘盈举着这个新来的,眼神空洞呆滞的小孩,他也郁闷。都说旧的不去新的不来,这新的来的也太快了。
几天时间还没哄的这小孩说一句话,刘秀刚和幽闭恐惧症对峙了三天,出门来就发现人间换了新君。中常侍和宦官们发动政变,扶持刘祜的亲生儿子刘保登基。
这是个仅有十一岁的男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