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节
“去后院给她摘一筐水果带回去。”
阎君们都感动了,人间的皇帝不把祥瑞和臣子进贡的珍馐美味当回事,地府可没有什么祥瑞,也没有什么特殊的珍馐美味。人间的厨子弄出什么新发明,或者是和隔壁地府交换了奇怪的食物拿来吃一吃,都是阎君们先拿到。
忙了这么久,头一次有人跑过来说‘我吃到一个好吃的东西,太好吃了,赶紧拿来献给您’。
吕雉又说:“夫君每每提起阎君,都说诸位为了阴间的公正无私呕心沥血。我不敢多耽误阎君的时间,我想去敌镇见几个故人。”
“帝镇?唔,你现在不算皇后了呀。”阎君们思考了一刹那,刚要答应。
吕雉说:“是我没说清楚,我要去敌镇,住着敌人那个镇子。”
阎君们又思考了一会:“如果项羽要打你,我们的人拦不住他,你可要想好了。”西楚霸王的执政能力先不挑剔,他真的太能打了!生前有万夫不当之勇,死后也是一样。
当年打进阎君城……是的可怜的城池又被打破过一次,几名都尉一起上都略逊一筹,毕竟其他大将靠的是用兵如神指挥有方,而楚霸王是真能打。那时候秦始皇正在帝镇中不开心的伐木,不知道地府的风云变幻。
阎君们探讨了一下,觉得是应该试探一下敌镇的情况了,说不定他们的锐气渐消磨,有些人可以去投胎,有些人则可以出来走一走,总把人关着也不是事儿。
“你可以带点东西进去,但决不许带东西出来。如果项羽挟持你作为人质,我们什么都不会答应。”
另一位阎君补充道:“这一点你有经验。”
吕雉的神色不变:“我明白的,多谢阎君关怀。”
阎君们叹了口气:“你非要去,我们也没有办法。”
“你下次最好先说事再送东西。”
“韩信是被你杀的,他如果要杀你,你只要跑出屏障就好了。”
点了一位都尉陪她进去,一旦动起手来,都尉有机会把她捞起来御风跑掉。
眨眼间到了敌镇。
这里只有寥寥几间房子,毕竟不是所有的皇帝都有必要留一个强敌,也不是谁都够格被称为强敌。
干净整洁的房子前坐着两个人,极其高大健壮的男人正凝重的摸着下巴,对面坐着一位文质彬彬的美男子,二人正在对弈,一位美人儿手里拿着丝线,却专注的看着棋局,棋盘直接刻在石磨那样大的桌子上。
两人感觉到有风,有人靠近,一起抬头。
韩信大惊:“皇后!!???”
项羽也有些震惊:“这是谁?她怎么能进来?”
吕雉好气哦,她被项羽抓去当了几年的俘虏,现在根本不被人记住?刘邦抢了你的天下呢!
和她预料的一样,韩信知道当年杀他的人表面上是吕后,实际上是刘邦。吕雉贵为皇后,当年也不过是个监斩官,和刽子手比没多大区别。“刘邦让你来的?”
吕雉微微一笑,说出一句石破天惊的话:“我前些年改嫁了,没法子请你们吃酒。”
虞姬好奇的问她:“你贵为皇后,还能改嫁?是谁这么大胆子,敢娶汉王的女人?”
“是始皇。”
两人都被震惊到了,就连旁边在树上睡觉的荆轲都震惊的掉了下来。
这个,这个,这个奇怪的改嫁关系,太离奇古怪了!
吕雉随手把一篮子水果搁在桌子上,坐在虞姬让出来的位置上,坦然自若的打量项羽,咦,他长得俊朗又英武,又看韩信,也非常俊美:“二位和我无冤无仇,都是刘邦的敌人”
都怪刘邦,过去真没心情看他们长成什么样子。唔,虞姬是倾国倾城的美人啊,神韵姿态更添魅力。
项羽冷笑:“无冤无仇?”我把刘邦的妻儿老小都扣在手里当俘虏,这事儿我没忘。韩信说你和刘邦一样善于坑人,难道现在要坑我?
吕雉神色不变:“执戟郎如何?”
韩信表示不开心。
他当年投奔到项羽麾下,项羽不重用他,但觉得他长得好看,让他担任执戟郎(仪仗队的帅哥)。韩信不堪其辱,趁夜奔逃,这才去了刘邦麾下引发了后面的楚汉之争。
吕雉先说了帝镇一开始的待遇,又说了现在的情况。天天能出去逛街市,地府诸多玩乐,喝酒赌博,逍遥快活。还有编故事给人听的、当街打架比武的、点心铺子、酒楼、卖胭脂水粉的、卖绫罗绸缎的,要多热闹有多热闹。
虞姬听的心向往之,又看到项羽的神色,柔声说:“那些都没意思,我不想出去。”
项羽深深的叹了口气,他看得懂美人的神色,他自己也想出去走一走,找人打一架,再喝些美酒:“阎君派一个女人来劝降吗?”
吕雉说:“你别瞧不起我,秦武王又如何,一样和我不分胜负。”
项羽哈哈大笑:“这里若有一个鼎,我定要让你举起来试试。”吹,使劲吹牛。
他虽然宁死不降,也要看对谁。对刘邦是这样,对阎君可以不这样,当年交过手,对方非常强悍,之后也没什么深仇大恨。把虞姬的魂魄安然无恙的送了回来,虽然软禁,也不算什么,毕竟是自己先动手丢开鬼差,又踹飞了校尉,殴打了都尉,最终和阎君互殴一场,被他们的法器所伤。
项羽很讨厌琐碎啰嗦,更不喜欢别人喋喋不休。
他自己想了想。
一封称臣并保证再也不打阎君的竹简烧了过去。
韩信吃着葡萄说着风凉话:“哇~!想不到楚霸王也有称臣的时候。”
项羽仰天长叹:“我要打刘邦!”
回信非常快。
阎君表示:你们每个月可以出来十五天,地府戒严时必须回去,要遵纪守法。还有,我没有被你打过!!!
吕雉亲自为其带路,先带着虞姬去疯狂采购——虞姬已经二百年没买新衣服了!穿的是自己养蚕抽丝做出来的素色丝绢,能织布却没有染料。又为项羽引路,带他远远的看到帝镇:“我走了,你进不去,隔着屏障吓唬吓唬他也有意思。”
项羽随意的摆摆手:“你走。”真是个不懂兵法的女人,隔着屏障吓唬有什么意思,我要按兵不动,等他出来。
他看到刘邦在哪里有些紧张狐疑的走来走去,就觉得牙根一阵阵痒痒。
……
十年能发生很多事。
新来的鬼中,有一个人的陪葬品有纸!雪白光洁能写字的蔡侯纸,不是原先那些酥脆枯黄还晕成墨疙瘩的纸,整个地府都轰动了!
刘邦第一次出门就被项羽殴打的濒临死亡,之后再也不想出门了。
子孙们不知道是谁打的他,却有些于心不忍,就拿了私藏的酒和精致的肉脯去探病。
刘邦垂死病中惊坐起,咔嚓一下,要了一大笔分红。刘彻摸着头,自己也想不明白怎么就答应了。
吕雉愉快的修炼啊修炼,每年和嬴政一起骑着牛去一趟战国镇,和紧挨着战国镇的春秋镇,见一见祖先们。
牛慢慢的走,牛背上夫妻窃窃私语,好生浪漫。
他们谈论的的话题从选官举荐开始,修路、刘盈向墨翟求学会有什么变化、项羽真的没有乱打人、判官盘点今年十大奇葩案件……
始皇给阎君城画了新的设计图,却被无情的否决了——阎君们没有翻新城池的打算。图纸画得好也不行,设计的合理也不行,怎么样都不行。
现在的汉朝皇帝刘肇——刘炟之子,刘庄之孙——年仅二十七岁死了。
韩都尉难得出门,带着皇帝从鬼门来到阴间,一点都不着急,落在路上带着他步行:“走一会就到了。”
第76章 刘肇+麻袋+饭票(虫)
韩都尉和他带的工作人员在新修的路上走着,都很快乐。
他们可以御风, 没觉得地府缺路是什么大事, 现在有了路, 上去走一走,觉得很开心。
一大群无所事事的鬼卒和鬼吏也很高兴, 他们甚至把在路上溜达一会当成约会,回去叫上妻子,没有妻子的就呼朋唤友一起去压路。
整个地府的道路工程都完成了, 现在只剩下种树这一件事。
刘奭本来不爱出门, 被王萱和冯媛强行拽出来散步。他不工作, 实在不明白她们为何如此快乐。王萱只在城中工作,现在虽然兴奋, 也有限, 冯媛却快乐的不得了。
她的日常工作是去人间把游魂带回来, 前些天试了一下, 上了路告诉他们:“往前走!”鬼魂们就浑浑噩噩的往前走,再也不用一路上都使劲把人往正确的方向上拽。
刚刚去世的刘肇看到宽阔的大道上乌压压的全是人, 这些人穿着地府统一的制服——鬼差鬼吏鬼卒的制服几乎完全一致——高兴的在路上跑来跑去, 甚至还追逐嬉戏, 在街上翻跟头、喝酒。不禁叹了口气:“这地方的人很快活啊。”这么多游手好闲的士兵吗?
韩都尉默默无语。旁边的九胜仰天长叹:“这可是新修的路啊!”我在地府等了几百年, 总算是有路了。
刘肇挺想问问他们, 自己怎么死的这么早,才二十七岁啊!怎么会这么早!
又不想显得方寸大乱,绷住!一定要绷住!把道路翻修让人这样快乐吗?以前我想修缮驰道, 大臣们都说要慢慢来,说耗费民力。
也有许多鬼差手里牵着几个魂魄在人群中穿梭,鬼魂们有些迷茫,没感受到这种快乐。鬼差可知道,路上就跟同僚说:“这路可真好!原先牵着鬼,他们总会乱跑,还得拽回来,现在都不跑了。”
还有一些小孩找到了新的娱乐方式,这路面非常平滑,鬼的体重又很轻,他们叽叽嘎嘎的笑着,在路上打出溜滑。
刘肇又问:“看这里应该是驰道,怎么谁都能上来走?”
阿猜说:“这不是什么皇帝专用的驰道,这就是连接各个城之间的直道。”
刘肇的忽然被人群中的一个人吸引了,那是一个极其威严的中年人,看起来久居高位,颐指气使且目下无尘,他正挽着一个年轻纤弱的美人,还带了儿子——父子长得有些相似。
嬴政兴奋的程度搁在人间,准能让人三天三夜不睡觉。对吕雉说:“你看,这就是我规
划的道路!”
吕雉并不兴奋,也不能理解他为什么兴奋到这种程度,您是一位判官,每天坐在判官厅里不动弹,休息回家时家也在城里。
扶苏尽量表示兴奋:“真漂亮啊!”
他早就兴奋过了!现在完全是陪着父亲高兴。
嬴政说:“我今天放假,我们把所有的路都走一遍!”阎君只是告诉他路全部完工,规格和质量都非常好,没有请他去验收。
他现在想要看看自己的设计图实际上做出来是什么样子,做的够不够好。
吕雉心说:你还是喜欢巡游天下啊。“骑牛吗?”
“徒步。”
扶苏举了举手里的篮子:“我带了桃子和橘子,还有豆馅青团、水煮菱角和馅饼,还有苹果酒。”累了就吃一个。他现在很喜欢吃菱角。
苹果酒是和阿盈一起酿的,那味道怎么说呢,没发霉的这罐子喝起来酸酸辣辣的,的确是酒的味道,也很好喝。喝完之后也会头昏,那就当是酒吧。
吕雉强颜欢笑:“好啊,这也算踏青。”你们这都是什么爱好啊。
…
刘肇和其他死掉的皇帝又不一样,有些人迷迷糊糊,有些人急切见母亲或妻子,他却不一样,既清醒又不着急,对这里的情况也没有什么好奇心,漠然怀念自己的生前生活。
他在路上几次确认自己真的死了,不能再复活,现在就沉默的打量这里。
皇帝一旦失去高高宫墙,森森宫苑,还有如林的甲士,就会觉得心慌不安。更何况天无二日民无二主,在这里自己不是皇帝,人家才是,真是令人压抑。
九胜问:“你不急着见父母吗?”
刘肇叹了口气。他的生母梁贵人……自己都不记得她长什么模样,是什么性情,从小只听人说过梁父恶逆,梁贵人怨愤而死——窦氏在位期间宫里对其他嫔妃没有一句好话。至于养母窦皇后、窦太后,在窦太后去世之前他一直都以为那就是自己的生母,虽然迫不得已灭了窦家,以免她背负王政君一样的骂名,也只是把她软禁起来。等太后死后才知道,自己的生母另有其人,想要对峙又不可,为了自己的名声和过去的情分仍然让她以皇后之尊安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