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倩南说到这里时，已经轻轻抽泣起来，冰凉的泪滴落在她的手背上，落在白色的被子上，很快地晕染开来，她垂着头，苦苦地跟他诉说着，“我是从你让我去暗香里陪酒的那一刻起决定再也不会对你心存任何幻想的，我应该是好早就对你说过的，只是你一直都不怎么信吧，我说你是这世界上除了我爸妈以外对我最好的人了，我没有骗过你，是真的，只是现在，现在你看，”

    她耸着肩看他，漂亮的眼睛里满是水雾，“你看我现在成了什么样子？你说你做这一切的时候都是开心的，你想一想你对我是有多么残忍，你再想一想左灵出事以后，我爸妈是怎么做的？你怎么有脸用货色这两个字来形容他们？他们欠了左灵的，你不一样玩弄了她们的女儿？不一样将她折磨得遍体鳞伤到连求死都不能！！”

    说完这一切以后，蒋倩南浑身就像是被抽干了似的，可能也是太气了又太恨了，身上又冷又颤抖，她紧紧地环抱住自己，想放声哭出来，想破口骂出来，最后又都忍回了喉咙里。

    想不通一个人是得狼心狗肺又残忍冷漠到一种什么样的地步才能用那样的形容词去形容一对已经去世的夫妇！

    大概是她的这番话太震撼和感染力了，男人端坐在那里好半天都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交握在双膝上的大手不自觉地紧了又紧，菲薄的唇瓣也被他抿成了一条直线。

    有想过她会委屈地朝他控诉些什么，不曾想过的是，她控诉的竟会是这样的……

    男人觉得烦躁的厉害，女孩压抑的哭声令他觉得心烦意乱，明明是想离开这里的，可双脚一点也不听他的使唤，他也觉得他自己有问题，无端端的为什么要来医院看她？

    就扔她一个人在这里自生自灭好了？那样不才是他应该看到的吗？

    他觉得矛盾极了，可又拉不下脸来安慰她点什么！

    是的，是安慰，她现下虽然没有哭出声，但一个女孩子咬着唇眼泪哗哗地往下落的样子真是比大声地哭出来更容易激起男人心底里深藏的保护欲。

    男人的大手握了又握，终是没有去帮她拭一下泪珠儿，或是像从前那样直接将她拥进怀里狠狠地亲吻一番，可是大手放在双膝上一点也不老实不说，脑中也总是闪过以前那些拥着她亲吻的画面，他不自然地动了动身子，然后从裤袋里取出一支烟来点燃上，连着吸了好几口以后，那总心脏不舒服的感觉才被赶走了一点点，他依旧还是觉得很不爽，很想将娇弱的她拥进怀里！！

    然，蒋倩南也并没有哭很久，她不是那一种遇上点事就会哭哭啼啼的女孩，刚才真的是被他的那句你果然还是跟你爸妈一样的货色给气到了，不然她根本就不会大病还没有好就这么在他面前哭一场。

    淡淡的烟草味很快就弥漫整个病房，蒋倩南秀挺的鼻子皱了皱，她不知道是不是他不说话是代表着将她的话听进去了，但她很累了，不想再跟他纠缠什么了。

    她闭上眼，缓缓地拉拉被子准备睡一觉，门外突然传来了两声敲门声，“南南姐，我是力维，我可以进来吗？”

    “……”

    蒋倩南起先还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程力维的声音再一次地传过来，她才恍然地点点头，又小心翼翼地坐了起来，怕被小孩子看出她哭过的痕迹，她赶紧抬手揉了一下自己的脸颊，然后挤出了一个笑脸，“进来吧！”

    门很快地就推开了，钻进来程力维的小脑袋，蒋倩南看他可爱的样子，扯了扯唇角，正想问一下怎么一个人跑过来了，一身黑色西服的程习之就映入了眼帘。

    他一只手拎了一个保温桶，看起来比刚才傅景洪的那个还要大一点，另一只手拎了一个水果蓝，看起来很丰盛的那种。

    蒋倩南忽然一阵头疼，虽然程习之再三地在她面前说他并不想也不会从她这里打探到陶子的什么消息，但他总这样，真令她觉得挺不好意思的。

    正在抽着烟的男人登时又不爽了，他这个从小玩到大的哥们是不是对他的女人关心太过了一点？！

    来就算了，还拿什么吃的？难道他还会把自己的女人饿死不成？还有，带他儿子来做什么？哄他女人？

    靠，不知道为什么？他怎么就是有那么一种这人天天这样是要挖他墙角的意思？！

    虽然心知肚明他的女人根本就不是人家的菜！！！

    精明如程习之从进门起就察觉到了房间里的气氛并没有融洽，而且尽管蒋倩南努力地想要装出没事人的样子，他还是留意到了她脸上的泪痕。

    但他也并未说什么，只是径自走进来将手里的东西都放到了茶几上，然后将视线落在了还坐在那里抽烟的傅景洪身上，“没去暗香？”

    傅景洪抬眸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你不忙吗？”

    程习之，……

    语气里的酸味那么重，他很是嫌弃地扫了他一眼，只觉跟这禽兽做兄弟实在太累了，好歹也是赶过来看他的女人了，竟然都不知道起身迎接一下！！

    程力维看不懂这些大人们之间的暗涌，他颠着小跑到傅景洪面前，抬手有模有样地制止他道，“景洪叔叔，这里是医院，不可以抽烟的！”

    “……”傅景洪因为对某个人不满，连带着对小孩子也没什么好语气，“小爷我就是喜欢抽！你管得着！”

    说着还恶作剧似地稍微用力地掐了一下小家伙的脸颊，力维立马疼得皱起了小脸蛋，可怜兮兮地望了一眼在病床那边站着的程习之，“爸爸，你看景洪叔叔……”

    程习之还没有说什么，傅景洪就忍不住地又掐了他一下，“一个大男人你竟然学告状找帮手，太没种了你！”

    “我才不是男人！”小家伙挣扎着瞪他，“我还是个男孩！”

    “噗……”

    傅景洪被他认真的语气逗笑，也随即捻灭了烟头，然后一把将小家伙圈进了怀里，“上次不是说要跟我学泡女人吗？叫上你爸爸，咱们一起去暗香！”

    小家伙不愿意待在他怀里，就一个劲儿地他怀里扭来扭去的，嚷嚷道，“我爸爸说你太禽兽了，叫我以后离你远一点！”

    傅景洪，……

    蒋倩南因为之前受陶子所托跟程力维玩过几天，对他也有了感情，看他很不想待在傅景洪身边的样子，就冲他招了招手，“到姐姐这里来！”

    小家伙听话地点点头，这回傅景洪倒是挺主动地放开了他，他半趴在了蒋倩南的病床前，眨巴着骨碌碌的大眼睛天真地对蒋倩南问，“南南姐姐，你是肚子里有小妹妹了吗？”

    “……”

    房间里的气氛一时变得很诡异，须臾，程习之轻咳了一声，他单手抄袋站在那里，对力维指了指茶几的位置，“不是说很想吃葡萄了？去洗几个过来给姐姐拿过来！”

    程力维一向最听他的话，也敏感觉地察觉到了自己可能是问错了话，就很乖地往茶几那边走去，蒋倩南不放心地叫住了他，“姐姐不想吃葡萄你就坐在这里玩吧！”

    小家伙有些犹豫不决的，程习之深邃的眉眼看了一眼蒋倩南，“这些事他都会做没事的。”

    蒋倩南点点头，“谢谢你来看我！”

    程习之淡笑了下，没说什么。

    很快地程力维就把葡萄洗好了，不过没有容器放，就用自己的小手抓着递蒋倩南面前，“南南姐姐给你吃葡萄！”

    “姐姐不吃，你吃吧。”蒋倩南摇摇头，末了抬手摸了摸他细细软软的头发。

    小家伙又很有礼貌地葡萄递到傅景洪面前，男人也冲他摆摆手，他就一个人坐在床沿上吃了起来，连吃了两颗以后又问蒋倩南道，“姐姐你饿吗？爸爸让王奶奶给你熬了稀粥过来。”

    蒋倩南很是感激地看了程习之一眼，除了谢谢，她对他真的是没什么可说的。

    坐在椅子上的傅景洪越看这屋子里情景越觉得自己好像是个多余的，半晌后，他悻悻然地站起身来，“暗香里还有事，我先走了！”

    他这句话是对程习之说的，自然地也带了些赶他走的意思，因为他实在想不明白他一个大男人有什么好来探病的。

    可是程习之却是半点要走的意思也没有，他长身玉立的站在那里，深沉的样子令人看不透，也和傅景洪略显不自然和烦躁的样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他没有说话，可程力维小屁孩却是憋不住地问了他一句，“你是要去泡女人吗？”

    原本傅景洪就是打算从这里离开以后去暗香里找女人的，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秒里，他忽然地就不想承认了，眼角的余光不经意地就瞥了一眼病床上脸色还灰白着的女人，见她听完这句话以后并没有什么波澜的样子，他真是气不打一处来，声音也故意拔高了几个度，像是故意要引起某个人的注意似的，“是啊，暗香里已经有十几个前凸后翘的女人要等着我去临幸了，我得赶紧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