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纷纷攘攘的，男人更是一根烟接着一根烟地抽，电脑屏幕上女孩的容颜被定格在那里，他不厌其烦地看着，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将自己从那些悲惨的往事拉出来。

    然，也就这样地坐在那里，对着她的照片发了一整夜的呆。

    他知道自己这样是不对的，当初伤她太深，现在她好不容易有新的生活了，又那么幸福，他不应该再纵容自己对她留恋，可是怎么办呢？他舍不得，他程习之就是舍不得。

    那是他的小太太呀，曾经窝在他的怀里一遍一遍地叫他叔的小太太啊。

    你叫他怎么忘？又怎么该忘？

    早上六点四十分。

    程力维在楼下思索了好半天以后还是决定来楼上看一看，爸爸昨天晚上情绪那么反常，他真怕他会出什么事。

    主卧的门是大开着的，床单被褥一看就没有睡过的痕迹，九岁的孩子看着空荡荡的奢华的房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心里的自责感也愈加深重了。

    虽然他是挺喜欢棉花糖这个小妹妹的，但是如果早一些给他知道她是陶老师和别的男人生的孩子，那他无论如何也不会将迷路的小家伙领回家。

    他合上卧室的门，迈腿走向书房的方向，在书房门口定了半晌以后，才拧起了门把。

    入眼的便是满屋子撩绕的烟雾，和满是死寂的气息，烟草味太浓重，呛得程力维捂起了口鼻，他小跑着到落地窗边，第一时间就是踮着脚把窗户打开。

    清晨新鲜的空气扑进来很快就将烟草味吹散了一些，也一下子将坐在大班椅上还在发呆的男人的意识一下子吹醒了。

    他摁灭手里的烟头，三两下地将电脑关机了。

    不过，程力维已经看到之前电脑屏幕上的陶乐乐了。

    小孩子局促地走到书桌旁，低垂着脑袋，没太敢看程习之，声音也小小的，“爸爸对不起！”

    程习之看了他一眼，扬起手腕上的钢表看了看时间以后才一脸平静地说，“下楼去吃早餐，等下爸爸送你去学校！”

    “爸爸！”程力维抬头看他，这才瞧见他双眸猩红，眼底的倦意那么明显，甚至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颓废的味道，“爸爸，”他又叫了一声，视线落在已经黑暗了的电脑屏幕上，“你是不是还忘不了陶老师？”

    “没有的事！”程习之揉着他的脑袋站起身来，一整夜没有睡是有些疲倦，身上的衬衫也起了很多的褶皱，西装裤也显得没有之前笔挺了，男人看着这样的自己极无奈地摇头自嘲笑了下，因为抽烟过多嗓音沙哑严重，“小孩子不要管大人的事，你现在要好好念书，明白了吗？”

    “……”程力维点点头，静了静才又说，“那爸爸，你以后也不可以一整夜不睡了好吗？现在的你比三年前瘦了好多，你又常时间抽烟，爸爸，我很担心你。”

    小孩子的贴心的话语听得程习之冰冷的心一下子暖暖的，他长腿顿住，双手搭着黑色的皮带朝小家伙抿唇笑了下，“爸爸答应你，以后不会再熬夜了，现在可以下楼去吃早餐了吗？”

    程力维这才露出了从昨晚到现在的第一个笑脸，“那爸爸一定要说话算话！”

    “呵呵呵……”程习之低低地笑了几声，骨节分明的大手朝小家伙伸了过去，程力维一秒懂他的意思，动作迅速地将自己的小手伸了过去。

    临出书房时，程习之又想起什么似的凝住了脚步，他垂首看了看已经快长到他腰部的程力维，俊颜上布满了严肃和认真，“以后如果在小区里遇上了陶老师和妹妹，尽量不要和她们说话！”

    “……”

    程力维眨巴着眼睛看了他好半天以后才问道，“为什么？这是陶老师的意思吗？”

    “……”程习之静了静才掀动薄唇，“因为陶老师现在结婚了，你如果去和陶老师说话的话，她现在的家人会不高兴，这样一来，陶老师就有可能会在家里受到委屈，懂了吗？”

    “爸爸，”程力维似懂非懂地看他，直言道，“其实你想说的是妹妹的爸爸会不高兴对吗？”

    ……

    书房里忽然一片安静。

    许久以后，程力维才听到程习之轻轻地嗯了一声。

    小家伙咬咬唇，“那爸爸，我们会搬家吗？”

    程习之很意外地看他一眼，没想到他会这么问，“力维不喜欢住在这里吗？”

    “……”程力维摇摇头，“这里很好，可是如果陶老师也住这里的话，就一定有可能会碰上，我不想爸爸不开心，所以，爸爸，你要决定搬家的话，我一定会支持你的！”

    “傻瓜！”程习之抬手刮了一下小家伙的鼻头，语气里有深深的惆怅，“陶老师不会在这里住很久的，我们不必搬家。爸爸刚才话里的意思也不是你见到了她们就要装作不认识，如果她们身边没有别人的话，你想和妹妹玩一玩，也是可以的。”

    他以为他这么说，程力维会很开心的，却没想到小家伙直接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回他，“虽然我是很喜欢妹妹，但是跟爸爸比起来，我还是喜欢爸爸多一点，姑姑说，现在爸爸身边只有我了，我一定得懂事才行。”

    程习之，……

    倒是没想到程俏俏会跟他说这些，也没完全料到小家伙竟然会这么将程俏俏的话放在心上。

    程习之笑了笑才又说，“你能想明白这些就行，爸爸以前做了太多让陶老师不开心的事，现在她能过得这么好，咱们也不应该再打扰，力维这么懂事，一定懂爸爸说的意思吧？”

    程力维看着满眼疲倦的程习之，颇正式地点了点头。

    其实昨天晚上程习之上了二楼以后，程力维也没那么早睡觉，回到自己房间以后，他想了又想还是决定给远在英国的姑姑程俏俏打了通越洋电话。

    自从三年前河文意去世后，姑姑就经常打电话给他，也时常交代他说，如果有什么事一定要打电话给她，他把事情的大概给程俏俏讲了一遍。

    程俏俏在那端好半天都没有说话，事实上，程力维觉得程俏俏心里想的跟他差不多，他们都没有想到陶乐乐会那么快地结婚生女，而且现在还和程习之住在了一个小区里。

    但有些事已经那么巧了，他们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是对的了，最后程俏俏跟他说，要他这一段时间看好程习之，因为他们都知道程习之这三年过得有多压抑，傅景洪自然地也没少给他安排女人，可他却像是对这方面完全失去了兴趣一样，任大家怎么劝他，都无动于衷。

    大家都以为当初他们爱得那么深刻，现在河文意死了，程习之一定会去英国找陶乐乐然后把误会什么的全都说清楚，结果并没有，他甚至在河文意去世以后，提也不再陶乐乐的名字，除了……

    除了他在二楼主卧隔壁的房间布置了一间公主婴儿房以后，他再也没有提及过以前发生的事。

    这样的程习之，不要说已是大人的程俏俏和傅景洪了，就连程力维一个小孩子也是时常担心得不行。

    .

    京都朝阳大饭店。

    正是午饭时间点，程习之刚和几个穿着考究的中年男人走进酒店，就遇上了迎面和几个法国人在一起谈笑风声的陶乐乐，男人只看了她一眼，深邃的眉眼就再也没能从她那娇生生的小身板上移开。

    她今天穿的是一件职业套装，水蓝色的包臀长裙衬的她身形婀娜多姿，一双笔直纤长的细腿更是令人无限向往，掐腰的白色小西服更是为她平添了许多女性柔美的气质，长发松松散散地披着，开口说话时嗓音又软糯糯的，低眉浅笑间，举手投足都是成熟女人的风情却又被她演绎出了一股子清纯可爱的味道。

    认识她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有见过她职业装，包括当时离婚以后第一次见她出现在朝阳大饭店里，他记得那时的她还很青涩，跟那些法国人说话的时候总是显得很不安，还带着些微微的不自信，那时的她看起来就像是一个邻家妹妹一样简单，完美。

    然而现在的她呢？漂亮，知性，恬淡，三年过去了，岁月仿佛在她身上没留下任何痕迹，又好像是送给了她很多东西。

    她和那几个法国人走得很慢，现在是春天，朝阳饭店里的庭院里种植了很多不知名的花花草草，那几个法国人大概是第一个来这里，所以不停地指着一些绿化地带的花花草草向她询问。

    她很认真很认真地解答，碰上想不起来的词汇时，就嘟着嘴歪着脑袋站在那里很用力地想，娇娇柔柔的小模样看得人心动不已，甚至程习之清晰地看到其中一个法国男人眼中对她掩盖不住的欣赏之意。

    男人的削薄的唇在那一瞬间紧紧地抿成了一条直线，眉眼也沉的厉害，但偏偏又不能发作。

    后面跟着的一群人不知道他为什么停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