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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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子,忙着呢?”
张大娘叫了一声,院中的那个蹲着的身影闻言,这才抬起了头,逆光中是一张虽然有点黑但是却很俊朗的脸。虽然穿的很破旧,头发也又长又乱,但是还是难掩那挺拔的身板,腿也很长,张大娘和他站在一起的时候,要比他矮好大一截。
梁殊每天都起得特别早,早上一起来就要去看卧病在床的奶奶醒了没,奶奶要是已经醒了,他就伺候她换衣服洗漱上厕所,要是没醒他就先去做早饭,顺便就把中午饭也烧出来了。几个弟弟妹妹都是小懒蛋,不睡到太阳晒屁股了是不会起来的,所以他还得负责叫他们起床,免得上学迟到了。把人都伺候好了之后,他还要给小院里的菜园子浇水锄草,因为是自己家的小菜园,平时吃的菜都出自这里,所以一点农药也没打,要是不精心一点,那就完了,菜都要白送给虫子了。之后他就要去自家的田地里了,不光要照顾自己家的田,还得顺便照顾一下隔壁张大娘家的。不过走之前他要先把水缸里灌满水,还要把晚上烧火做饭的柴给劈好了。村里没有自来水,就连电也是按时按点的给,喝水用水得从自己家里的井中打,弟弟妹妹太小,根本压不动井柄,他中午又不回来,一天都得待在田里,晚上才能回来,所以都得把这些给安排好了才能放心的去田里。
他每天都要走这些固定的步骤,但是今天他却不能去田里了。
奶奶昨晚发烧了,请了陈老师过来,给奶奶打了点滴,他守了一晚上,凌晨两点多烧才退,虽然烧是退了,可是奶奶整个人病后精神还是不大好,他有些不放心,所以今天他得留在家里照看她。
张大娘来的时候,他其实正蹲在地垄上发呆。
梁殊昨晚一晚都没睡,此刻有些头昏脑涨的,但是毕竟年轻,看起来还是很精神的。
“大娘您咋来了?”他站起来打开门让张大娘进来了。
“今天没去田里?”张大娘问。
梁殊说:“我奶奶昨晚发烧了,我有点担心她,今天就没去。”
“那现在烧退了吗?”张大娘往他身后的屋子方向瞅了瞅,“你奶奶现在怎么样了?”
“昨晚让陈老师给打了点滴了,现在烧已经退了,应该没什么事了。”梁殊说。
“哦哦……这样啊……”张大娘搓了搓手,心里正犹豫着,明明路上都想好了怎么跟他说来着,这一见到人就又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主要是这事还真是不好开口啊。
梁殊看出了张大娘神情间的忧郁,“大娘,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有事直说就行。”
张大娘叹了口气,“大娘找你还真的有点急事,”她往院子外看了一眼,拉住他,“要不我们进去说?”
“哦,好。”
梁殊微微蹙了眉,虽说张大娘平时也没少有事找他,但是看她这样心神不定的样子还是第一次,他直觉不是什么好事。当然肯定了,她找他也很少有什么好事的,大部分都是麻烦他,找他干活的。不过他也习惯了,这村里人找他,哪个不是找他免费干活的。年纪轻的还留在村里的能干活的劳动力,几乎也没几个了。他还好说话,不找他找谁啊。
梁殊请她进了屋。
他们家是一间大瓦房还带着一个放杂物和柴火的小仓房,瓦房里有三间屋子,一间奶奶住,一间烧火做饭加吃饭的厨房兼餐厅,一间他和弟弟妹妹们住。
奶奶还在睡着,张大娘也就没有去看她了,直接跟着梁子进了右边他住的屋子,这间屋子几乎就是接待客人的客厅了。
梁子招呼着张大娘坐下后,就忙着要去给她沏茶倒水。
张大娘拉住了他,“别忙活了,大娘不渴,别倒了。”
“哦……”梁殊放下暖壶和茶杯,在她对面坐下了,“那大娘您有啥事就直说吧。”
“我……”张大娘嘴唇动了半天才艰难的说了出来,“昨天你二哥不是回来了吗,他……他给你大哥带回来一个媳妇。”
梁子愣了半天,发胀的脑袋才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啥,“二哥给大哥带回来一个媳妇?”
张大娘点点头,“是啊。”
“那不是好事吗?大哥终于有媳妇了。”
张大娘皱了皱眉,知道他没听明白,“是好事,可是就是那女娃子脾气有点倔,本来……本来已经说好的,但是到了咱家,知道你大哥是个瘫吧,就不乐意了,可咱都花钱了的啊,都把她买回来了,她怎么能反悔呢!”
张大娘其实是想说实话的,但是这种实话怎么能说的出口呢,临时灵光一闪,也算是急中生智了,她看着梁子渐渐皱紧的眉头笑了笑,“大娘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这才来找你的,想找你商量商量。”
“既然她不愿意,把钱退回来不就行了吗。”梁殊说。
“这怎么能行呢!”张大娘见梁殊竟然是这个态度有些急了,“你也知道你大哥这个样子,一辈子都不可能起来了,你二哥好不容易帮他找到个媳妇,怎么能轻易就放她走呢,咱家也不会亏待她的,好吃好喝的能养的起她的,而且钱是给了她爹妈的,她爹妈都同意了的,她凭什么不同意,再说现在要是让她走了的话,咱们上哪找人要钱去,这丫头现在可是身无分文的。”
梁殊眉头皱的紧紧的,他头有些痛,他自己家的事还没处理好呢,哪里还有耐心管别人家的破事,但是他烦归烦,还是耐着性子劝着张大娘。
“大娘,既然人家不愿意,那就算了吧,强扭的瓜不甜,你就算把她留在家里,她老这么倔着,你不是也只有光生气的份,还钱的事你直接找二哥不就行了,人是二哥带回来的,他肯定知道怎么办的。”
“但是你二哥和你二嫂今早刚走了,他们一走,回来就没个时间了。”
梁殊沉默了。
张大娘说:“大娘找你呢,其实就是想让你帮我劝劝那丫头,我一个老太婆说的话没有力度,你帮大娘跟她沟通沟通,跟她说说道理。”
梁殊揉了揉额头,叹了口气,“那好吧,我也只能试试,毕竟这种事……”
张大娘笑着拍了拍他的手,“试试就行,试试就行。”
事情是答应下来了,可是梁殊一连好几天都没有找到时间去她家办这事。
奶奶这一病就是好几天,他这几天都一心一意的守在她的床边,根本就没有心情去管旁的事了。好不容易等她好了些,他还要去田里,仅仅没去几天而已,田里的小杂草就要泛滥了。他又在田里忙了好几天,据张大娘来找他就已经一周过去了。
要不是张大娘又来找他了,他都快把这事给忘了。
正好是这天傍晚,梁殊想早点回来做饭,却不想被张大娘在家门口堵住了。
“梁子啊。”张大娘满脸愁容,“大娘上次找你的事……”
一看到她,梁殊才想起来她家的事,知道今天是非去不可了。
“对不起啊,我奶奶的病这几天都没好利索,我就没倒出功夫来去您家,要不我现在就去看看吧。”
“哎,那真是麻烦你了,大娘也是没办法了啊。”张大娘叹了口气,“那丫头实在是太倔了。”
“那行吧,我现在跟您去,不过我得先回家把东西放一放。”
梁殊进屋去放了刚从山上砍下来的柴火,张大娘听见他嘱咐了兔哥几句,然后出来了。
“走吧。”
张大娘简直欣喜若狂,“哎,好。”
夕阳中,整个小院都仿佛渡上了一层金色的光。
梁殊跟随着张大娘,她进了院径直走到了小仓房前。
小仓房平时都是放杂物的地方,此刻却门窗紧闭,门上还上了一把大铁锁。
梁殊微不可见的皱了皱眉,人就在这里?
一打开门,一股灰尘夹杂着发潮的霉味扑面而来,金黄色的阳光瞬间就照亮了阴暗的屋子。
梁殊走进几步,才看到靠着中间的梁柱坐着一个女孩。
头发又乱又脏的挡在脸前,根本看不清脸。
她把头埋在膝盖上,听到他们走进来的声音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梁殊突然想起那天早上碰到张二哥时他扛的那头猪,这就是那头猪?
他想起自己还专门给人家送过一把杀猪刀,心情顿时就有些复杂了。
张大娘走近前,“姑娘啊,这都多少天了,你这副样子,就是死了我们也不可能放你出去的,你这又是何必呢。”
女孩闻言突然抬起了头,双目血红,拿起手边的一只碗就摔了过来。
梁殊手疾眼快,拉开了张大娘,碗砸在墙上,声音清脆而又单薄。
张大娘还欲再次开口,被梁殊制止了,“大娘,要不您先出去,我单独和她谈谈。”
“那梁子,就麻烦你了。”张大娘别无他法,只得叹息着走了出去。
“恩。”
梁殊拉了灯,关上了门,转身之时只见那女孩一双大眼睛死死的盯着自己,眨也不眨,虽目露凶相,但是她颤抖的手却暴露了她此刻的胆怯,见他看到了自己的手,她便仓皇的把手藏到了身后。
梁殊微微一笑,刚往前迈一步,那女孩就如临大敌般使劲往后缩着,虽然她根本就没有缩多少,想了想,他还是顿住了脚步,没在往她跟前走。
“你别怕,我只是来劝你几句话而已。”
他倚靠着门,尽量放缓语气跟她说话,声音有点低,因为他怕他稍稍大声点,这女孩紧绷着的那根神经就要彻底的崩断了。
“既然已经到这里了,那就既来之则安之吧,你这样死磕着除了自己遭罪也没有任何的用处,还不如先慢慢的待在这里,等他们都放松对你防范的警惕了,再想办法逃跑也不迟啊。”
女孩只是瞪着他,也不说话,眼睛里却慢慢续满了泪花。
梁殊突然就有点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了,他偏开了眼,说:“张大娘跟我说你是买回来的,但是我想事情恐怕并不是他们说的那么简单,你要是有什么苦,你可以跟我说说,虽然我不一定能帮到你,还是可以帮你想想办法的。”
女孩还是没有说话,空气就此就安静了下来,头顶的灯光晃得人眼晕,明明同样都是光,却没有外面夕阳半分的温暖,灯光下小仓房里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破败不堪。
这样的境况下,说这样的话,可信度其实几乎为零。
鬼使神差的,梁殊突然又开口补充了一句,“我知道你不相信我,但我真的不是坏人。”
对面的人还是没有任何的响应,梁殊忍不住转眼去看她,才发现了她的异样。
他脸色一变,“喂!你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