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洪武看着梁盘：“臣的道心与武者意志，拳法拳意，都并非以佛法为根本，对于佛法的因果之道，也只是取为我用罢了，动摇因果之道，不代表能动摇臣的武道。”

    “大德、大宁、大空三人的禅心被破，不代表臣的道心也会被破，还请陛下圣裁。”

    梁盘目光中浮现一抹忧色：“洪武，你并非以佛法立身，朕自然清楚，但玄门天宗也并非否定因果之道。”

    朱洪武皱了皱眉：“哦？那是如何动摇了大空等人的禅心？”

    梁盘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说道：“玄门天宗证实了，并非万法皆空，唯因果不空。”

    朱洪武说道：“这个论调并不新鲜。”

    梁盘一字一顿的说道：“关键在于玄门天宗证明的方法。”

    朱洪武拱了拱手：“请陛下明示。”

    “玄门天宗的阐述中，世间万事万物，有非因亦非果的存在，没有前因，也没有后果，无法推算，无法回溯。”梁盘终于还是说道：“无法，以因果明了其存在的过去和未来。”

    朱洪武闻言，眉头顿时皱紧，放于身侧的双拳渐渐握紧：“他们，有什么证据？”

    梁盘挥手打出一道光影，朱洪武注视光影，脸色越来越阴沉，到了最后，面沉如水：“竟然真有此事，如此一来，便无法以因果之道通晓明辨众生气运，会有无法掌控，预料之外的事物出现。”

    “这种事情，居然真的存在。”朱洪武闭上双目：“这逆命之道，能否掌控？如何掌控？是否宿命之道和逆命之道一起参悟透彻了，便可以通晓众生过去、现在、未来？”

    梁盘看着朱洪武，心中轻叹一声，他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发生了。

    于朱洪武而言，佛法因果之道并非立身之根本，也不会坚信因果之道是世间至高之道，因果可以容纳一切。

    但朱洪武的武道，确实是利用因果之道，和大诸天道这两门兼容性都极强的道法作为根基。

    因果之道阐明万事万物之理，大诸天道承载诸天万道之意，两者相合，然后再融入太皇法书中的霸道意境，最后融汇一炉，为天道众生，转动生死命运之轮。

    朱洪武看重因果之道，主要是在于通晓因果，可以明了众生三世，过去、现在、未来，从而掌控众生气数。

    不同于佛门修士，朱洪武的情况，是一种半道半术的融合，一方面笃信因果可以阐明一切道理，一方面则是以此道为工具，来帮助自己完善自身武道拳意。

    而现在的问题是，当朱洪武发现还有其他事物是因果之道无法阐明描述的时候，他难免就会生出更强的质疑。

    这样的因果之道，如何能帮助他完善自身武道，达到最初的预期目标？

    同样是有点及面，最终不断扩散到整体，在没有明悟其中关键之前，朱洪武无法再说服自己将因果之道纳入自身武道了。

    他的武道，追求的是极境，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追求完美，在没有明悟逆命、宿命之间的关系和奥妙之前，他很难再继续修炼自己的武道。

    继续修炼也不是不可以，但这件事就会像是心头扎着的一根刺一样，始终让他挂怀于心。

    这样的境遇下，他便是有翻天覆地之威视，惊世骇俗之才情，也难以返虚合道了。

    类似情况，倒有些像是昔年他因为孟冰云之故，始终滞留于元神化身境界，难以炼神返虚一样。

    “因果之道不行，那到底什么样的道法，才能通晓明悟万事万物？”朱洪武站在原地，气息隐约变得有些暴虐，然后转复平静，接着再变暴虐，之后重新恢复平静，如此不停循环往复。

    这个时间持续了良久，梁盘不发一言，只是平静看着自己的肱骨之臣。

    直到良久之后，朱洪武才彻底平静下来，向着梁盘跪倒：“臣有罪！”

    “虽然一时之间还不能明悟其中究竟，但却也为臣指明了一个方向。”

    “臣自己在修练因果之道的过程中，也曾经生出过些许怀疑，如今却是验证了昔日的猜测，只是……”

    他的眼睛始终没有睁开，双目紧紧闭合，双手握成拳，仿佛雕塑一样：“要想彻底明悟其中道理，恐非短时之功，臣需要长时间的思悟，怕是无法在预期时间内返虚合道了。”

    “乱了陛下的布局，臣恳请陛下恕罪。”

    梁盘叹息一声：“晚一些炼神返虚不要紧，朕只希望这一次的事情，不会影响洪武你的道心。”

    朱洪武沉默不语，没有回答，只是在地面上一叩首，他虽不言语，梁盘也知道他心中所想。

    这已经不是他们君臣第一次在林锋手上吃瘪了，尤其是这一次还是朱洪武自己主动撞墙。

    若是直接将墙撞破了，那从此以后便是一番新天地，朱洪武不仅能成功返虚合道，神通法力也可能迈上一个新的台阶。

    但时间不等人，若是朱洪武能短时间内参悟，那自然一切都好说，可若是时间拖得长了，受到外界环境时间紧迫的压力，误事不说，朱洪武自己心中也将产生不必要的压力，能化压力为动力是一重机缘，可要是化解不了，心障只会越来越重，陷入恶性循环。

    这次主动撞墙，便也等于是失败了，墙没撞破，反而把自己再一次碰得头破血流。

    可对于朱洪武来说，他不得不撞，撞破了还有机会，不撞完全没有机会。

    从朱洪武的性格来说，迎难而上是他必然的选择，因为梁盘的皇命，他已经尽量压制自己的锐气，如果在修练上也因为林锋和玄门天宗的缘故裹足不前，那反而也会对他的修练平添阻碍。

    尤其是，之前传来的消息，最先提出质疑因果之道的切实证据之人，乃是林锋门下弟子，其中便包括朱易。

    这对朱洪武而言，是一个两难的局面，既然无法后退，还不如索性迎难而上。

    面前有墙挡路，便凭自己的力量将之击破，自然畅通无阻，这本也是他武道意志的又一重体现。

    武道强者，要尽可能贯彻自身武道意志，自我压抑，有害无益，不仅无法进步，反而会造成退步。

    梁盘明知情况不乐观，最终还是允许朱洪武尝试，这便是原因。

    再次品尝这种无奈和无力的感觉，让梁盘也郁闷屈辱至极，却只能打碎了牙往肚里咽。

    只是世事不如人意，这一次迎难而上的结果，让梁盘和朱洪武心中充满了苦涩。

    朱洪武对自己自信，但他眼力很准，思索片刻之后，便已经看出，想要凭自身解决玄门天宗对因果之道的质疑，并非短时间内可以一蹴而就。

    更有甚者，他到头来或许要寄希望于大空和尚那边套取到大德和尚的领悟精华。

    而这更让朱洪武无法接受，因为心障的缘故，甚至不仅无益，反而有害。

    真到了那一步，朱洪武更可能选择直接壮士断腕，彻底舍弃因果之道，重起炉灶，重新打磨自身武道，但那样一来，他返虚合道之日，便更加难以预料了，还可能对道心与自信造成打击。

    性格决定命运，这句话不一定适用于所有时候，但在这一刻的朱洪武身上，却体现得淋漓尽致。

    大周君臣二人，相对无言，半晌之后，齐齐从牙缝中挤出四个字：“玄！门！天！宗！”

    无意中挖了个大坑，把朱洪武送入两难之地的林锋师徒等人，此刻正在玉京山上，一起坐在藏经楼三层的竹椅中。

    林锋微笑看向汪林：“很好，小林子，宿命和逆命，你参悟两仪归元真经，已经初见功夫。”

    汪林答道：“全赖师父您的点拨，不仅点醒了大德禅师，也让弟子心中明悟许多道理，对这天地玄奥大道，有了更多认识。”

    林锋摆了摆手：“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为师很为你感到高兴。”

    他看向萧焱、朱易、石天昊三人，笑道：“你们三个也很好，也都渐渐找到了自己未来的方向，潜心修炼，好好努力。”

    萧焱三人一起笑着点头：“谨遵师父教诲，弟子一定会用心修练。”

    “这次的事情，还真是始料未及啊，不过其中影响，却当真深远。”辞别了几个徒弟，林锋本人心中颇有些恶趣味的想道：“啧啧，毕竟是两个不同的世界，却不知道原先的知识还能用不？”

    “真不晓得，我要是弄出了不确定原理或者延迟实验，这个世界信奉因果之道的人，是会更加崩溃，还是反而能明悟更多东西？也不知道这些东西能否在这个天元大世界有效证明，啥时候闲着有功夫了，倒可以试试看，也挺有趣的。”

    林锋笑着摇摇头，很快便将这些事情放到了脑后，将注意力重新放到自身修练上来。

    而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林锋也接二连三得到了好消息，比方说，在唐俊成功渡过虚空雷劫之后，他门下第十个五十年内结婴的门人弟子出现了。

    眼下时间还没有到五十年，而以元婴期、金丹期、筑基期修为的人数比例来说，已经达到任务标准，唯一的问题就是总人数还没有超过一千。

    想要交任务的话，林锋现在已经可以直接主动交了。

    不过他此刻正在琢磨，对于目前这个主线任务，到底该如何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