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打人是好的行为吗？”

    “……不是，”小晨整个人蔫哒哒的，忍不住为自己辩解，“但是他说那些让我生气的话，我要怎么办？”

    “你可以也伤害他，反唇相讥，但是打人是不对……的……”

    这句话的结尾自动消音，贺新缨很尴尬。

    就在半个小时之前，她好像也因为说不过人家而觉得恼火，而拽着人家的头发狠狠的发泄了自己的怒火。

    好像，她没什么立场去批评小晨。

    她作为家长都没有做到的事，又怎么要求一个只有六岁的孩子做到呢？

    扭头，对上那双因为刚流过泪而显得越发晶莹剔透的眼睛，贺新缨硬着头皮道：“总之，以后不要打人了。”

    “但是那天在门口那个阿姨，妈妈也教训她了，还有在办公室里，我们幼儿园的园长阿姨……”

    “这两个都不需要叫阿姨！就说两个女人就行！”贺新缨突然暴躁，狗屁的阿姨，从她的儿子嘴里说出来这两个字简直就是浪费！

    小晨被她吓得一畏缩：“但是要有礼貌才行。”

    “她们先没有礼貌地，我们不过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贺新缨想起这两个人就咬牙切齿，世界上怎么能有这么坏的人呢。

    她一直觉得狠心伤害孩子的人无一例外都是混蛋，称不上是人的家伙，是人性的败类。

    “那……那妈妈也没有对她们说动口不动手！”

    小晨胆子大了，刚一句话被打断，现在继续说，贺新缨拦都拦不住。

    真是天敌啊，天敌。

    “……呀！”

    思来想去找不到好的借口，贺新缨干脆耍无赖：“我那是为了谁？还不是你！让哪个家长来找孩子看见自己的孩子在外面不生气啊，要是被人抱走了怎么办！”

    “你现在是小，等你长大了就会知道，这外面到处都是拐卖儿童的，你看看我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还长这么好看，谁见谁爱，你就是人贩子的重点关注对象啊知不知道！”

    “万一被他们卖了，你以后就再也见不到爸爸妈妈了！怕不怕？”

    “怕……”

    “这才对啊！妈妈是因为情绪受到冲击才那么做的，平时你见过妈妈打人吗？”

    “没有……”

    “所以呢！”

    “打人是不对的，以后不能这么做。”

    “好孩子。”

    贺新缨欣慰的点点头，孺子可教也。

    同时再次为自己的机敏深深折服，佩服自己，终于把这个问题滴水不漏的圆过去了。

    “走吧，我们回家。”

    经过了这么久的折腾，如今已是幼儿园的放学时间，放在以往，贺新缨想自己一定也是这些家长中的一员。

    会站在门口，翘首以盼自己的孩子出来，看见孩子后，心情变得柔软，脸上泛起笑容。

    但那都是曾经了。

    曾经，她那么信任的幼儿园，那么信任的园长，如今已经让她彻底心凉了。

    “妈妈，我真的以后都不来幼儿园了吗？”

    小晨有点儿忐忑，他其实很喜欢跟小朋友相处的，他很享受跟他们玩耍的时刻，在自己先学会老师布置的东西而旁边人不会时，受到的充满了崇拜的瞩目也很让他洋洋得意。

    他也很喜欢这里的假山，还有跷跷板。

    离开这里，就意味着要跟这里的所有东西说再见，要跟他辛辛苦苦挣来的小红花说再见，仔细一想，他很舍不得。

    贺新缨很细心，在孩子最不安的时候敏感的察觉到了，便安抚的一只手摸摸头，另外一只手将他揽在身边。

    “不怕，”她说，“有妈妈在，总会给你找到最好的老师，给你最好的教育。不要想念这里，这里孩子们太复杂，小小年纪已经懂得太多，总归不是个好事。”

    “回家之后，就算找不到好老师，妈妈也会亲自教你，”贺新缨心想自己对于幼儿园的课程还是很有信心的，当时把孩子送到这里也只是为了让他找到玩伴，不再孤孤单单的。

    “相信妈妈，好吗？”

    “好。”

    小晨庆幸自己有个好妈妈，不论何时都能陪在自己身边，尽自己所能给他最好的。

    母子二人去了他的班级，贺新缨惦记着那些小红花，边往那边走还边担心着那些孩子会已经被家长接走了，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小晨不知道去自己班里做什么，晕头转向的只管跟着妈妈走，乖巧的不得了。

    “到了！”

    从教室后门望去，心里不由得一沉。

    人都走完了，整个班里就只有几个孩子在磨磨蹭蹭的打扫卫生。贺新缨连忙用目光确认之前她到这里时小晨的位置，遗憾的是那里早就没人了。

    “啊……真可惜。”

    明知道不应该去责怪几个孩子，可贺新缨还是不由自主的感到郁闷——有点儿茫然的走过去，地上倒是十分干净，那些小红花早就没影了。

    也不晓得是已经被人捡走了还是被用扫把收拾走了，她怅然若失，愣在那儿好一会儿没动弹。

    打扫卫生的孩子见她们走进来，一时间不知道该打招呼还是该装没看见，毕竟平时跟小晨就不是太熟——小晨可是班里的灵魂人物，他们这些小透明，大多数时候是轮不到他们说话的。

    双方都异常的沉默着。

    这时候，反倒是小晨主动走了上去，跟他们介绍贺新缨：“这是我妈妈，妈妈，这是我大班里面的小朋友。”

    “……阿姨好。”

    “阿姨好！”

    似乎只需要一个台阶，大家都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纷纷开口有礼貌的叫道。

    “嗯，孩子们很乖。”贺新缨勉强嘴角上扬，本想再走几步也去摸摸人家的头，但转念一想没动。

    算了吧，她自嘲地想，也不知道人家愿不愿意让她摸头呢，就打个招呼，不远不近，挺好。

    “哦对了！”其中一个拎着簸箕的戴眼镜的小胖子突然想起来，对贺新缨道：“阿姨！刚我朋友跟我说要是看见小晨妈妈的话，把这个给您。”

    什么？

    众人的视线全部凝聚在了他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