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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节

      而后,滕当渊的剑尖一个一个点向了之前说话的人。

    那些人也闭上了嘴,各个面带惊恐。

    滕当渊面无表情,寒冷如冰的风暴在他眼中凝起,一字一句仿佛泣血:“之前,你们也是这么对我的,对吧?”

    “逼着那些关心我、爱着我的人杀了我,对吧?”

    被点到的人一个接一个低下头,或是别开眼,不敢与之对视。

    “他们保护了我,所以你们没有成功。”

    “而现在,我恢复了,又轮到了我的瑶瑶。”

    “我为了保护你们才受伤至此,然而你们转眼便对我、对我的爱的人刀刃相向!”

    “何其可笑……何其可笑!”

    一声年迈的声音叹了口气:“当渊,放下剑。”

    滕当渊空中握剑的手一僵,闭上了眼睛,缓缓地左手的剑放了下来。

    “田先生。”

    众人纷纷给之前回房休息的田先生让开了一条路,从来身体硬朗的他拄着拐杖,像是终于感受到了年迈。

    换命一事,所伤的何止二人。

    “当渊,你知道该怎么做。”

    田先生看也不看旁人,苍老到近乎浑浊的眸子盯住了滕当渊,叹息了一声:“她……很快就要没有神智了。”

    滕当渊摇头,努力想要找到别的方法:“瑶瑶可以救我,我也可以救她!”

    “以命换命……我们可以再来一次!我们再来一次,我愿意给瑶瑶换命!”

    田先生静静地等他说完,看着这个从小寡言稳重的青年第一次无所顾忌地宣泄,从来眉目淡漠的他此时眼珠猩红,分不清到底是魔气未净,还是心之所向。

    田先生叹息了一声:“没用的。”

    短短一句话,击溃了滕当渊所有的防备。

    他茫然地转身,终于看向了身后的盛鸣瑶。

    此时的盛鸣瑶再无往日里生机勃勃的朝气,脸色苍白到像是冬日里的冰雪,总是鲜活揶揄的笑意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变得空洞。

    不该是这样的。

    他的师妹应该穿着明亮好看的裙子,在打扮梳妆后,笑着在他面前出现,又因为他的不善言辞而暗暗瘪嘴,牙尖嘴利与他针锋相对,想尽方法地捉弄他。

    他的师妹应该活得悠然闲适,没事就看看杂书,或是去山上游玩。即使一时找不到路也不要紧,他会去接。

    他们可以一起阅尽世间百态,尝遍人生美味,走过山河湖海。归来时,再去山下的南边巷子里给她买一串心心念念糖葫芦,看她笑得无比开怀。

    ……

    不应该是这样,盛鸣瑶怎么可以这样毫无声息地躺在床上?

    是他。

    是因为他。

    “当渊。”田先生道,“这里只有你能让她走时少一些痛苦。”

    滕当渊看着榻上不知何时已经苏醒的盛鸣瑶。

    她像是什么也不知道,此时也还在对他笑。

    滕当渊忽而想起,三年前下山那日,田先生曾嘱咐过他的话。

    “无论是学医还是习剑,本质皆是利于万民。你如今持剑在手,更应严于律己,不可冲动冒失。”

    “持剑斩妖邪魔祟,为生民立命。”

    言犹在耳。

    滕当渊茫然地环顾四周。

    可没有人告诉他,若剑前是他的师妹呢?

    第23章 孤雪动情

    ——那倘若,是我在师兄的剑前呢?

    鼻尖似乎还能嗅到那日少女调笑般说出这句话时迎面拂过的梅香。

    滕当渊耳畔是众人和田先生之前劝慰的话语,魔咒一般萦绕在了他的心间。滕当渊浑浑噩噩的出手,却在最后一刻蓦地惊醒!

    他在做什么!!!

    手一抖,这一剑到底是偏了,而滕当渊也在没有勇气去刺第二剑。

    此时的盛鸣瑶本就因魔气入体而极度虚弱,滕当渊一剑下去,虽然有所偏移,也几乎要了她半条命。

    ——哦豁,又要吐血了。

    被滕当渊抱在怀里的盛鸣瑶不知为何,突然想起了自己上辈子在魔尊面前死去的样子。

    这意外的巧合实在令人发笑。

    滕当渊看着怀中几乎被血色浸湿的女孩,就连总是上扬的嘴角也溢出了猩红色的血迹。

    ——她快要死去了,没有人比滕当渊更清楚这个事实。

    年幼的他,没能保护好自己的将军,最后也没能保护那些怂恿他动手的奴仆。

    可滕当渊从来不恨,因为他知道那些奴仆也只是想要活命而已——人都想要活命,所以滕当渊不怪他们。

    真正的凶手是害他陷害满门的恶人。

    所以滕当渊想要变得强大,他想握住那把刺伤他亲人的剑,不再让它害人。

    然而呢?

    兜兜转转,滕当渊所爱之人,又要再次死去了。

    依然是死在了他的面前,依然是因他而死,依然是无能为力。

    她怎么可以死去?

    滕当渊混沌的思维中,突兀地冒出了这个想法。

    这么爱美的女孩,怎么能如此狼狈的死去?

    这个想法一旦冒出后,就再也挥之不去。它随着怀中的女子一起,占据了滕当渊的所有心神,滕当渊机械地伸出手想要为怀中人拭去血污,却越擦越多。

    血,又是血。

    七岁时的场景与如今无限重合,滕当渊一时竟分不清这十多年的人生到底是不是一场梦。

    ——我变得强大,我手中有剑,我人人称颂,我再不弱小可欺。

    ——可我依旧护不住所爱之人。

    “滕……滕当渊……”

    怀中少女张口说着什么,声若蚊蝇,滕当渊俯身凑近,才知道她在叫自己。

    “我在。”滕当渊对上了盛鸣瑶已经有几分涣散的眸子,“……我在。”

    这个寡语少言的剑修实在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又或者,做什么都是徒劳。

    “别看……别看我……”

    盛鸣瑶努力想把他推开,生怕自己临死前的惨状又把这年轻剑修吓出个好歹。

    自己是来帮他解除情劫的,何况滕当渊如今 还未对她做下什么不可饶恕的错事,盛鸣瑶也不愿让他无端滋生心魔。

    失血过多的盛鸣瑶脑中一片模糊,只浑浑噩噩的记得不能让滕当渊出事。

    “……你这个胆小鬼……怕血……”

    “别看……别看我了……做噩梦……”

    她还记得。

    她以为我怕血。

    滕当渊想起了那日的情景,竟觉得恍如隔世,露出了一个似哭非哭的表情。

    他早就能亲手夺取一人性命而面不改色。

    他早就不怕了。

    滕当渊握住了盛鸣瑶拼命想要推他离开的手,点点头,又摇摇头。

    “你在,我……不怕。”

    不过五个字,却像是耗尽了他此生所有的温柔。

    盛鸣瑶呆呆地看着他,忽而混沌的眼神又变得清明。

    “滕当渊,你要好好活下去,我还想让你——”

    戛然而止。

    盛鸣瑶甚至没有力气说完最后的言语,被他握紧的手不在颤抖,就像是终于感受不到疼痛。

    她甚至临死前,还在担心他会不会怕。

    “为什么……”

    滕当渊喃喃自语,他机械地抬起头,房间里所有被他目光扫到的人都不由自主地后退一步,面色惊惧。

    此刻的滕当渊比起人类,更像是一头失去了挚爱的孤狼。

    所有人都毫不怀疑,如果可以,他会扑上来,狠狠撕咬每一个曾逼他杀死那个少女的人。

    其中两位壮汉互相使了个眼色。

    与其坐以待毙,不如趁他神志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