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李如洗却忍不住想他埋首半天是不是就是为了酝酿情绪,顿时觉得非常不耐烦。
不管怎么说,陈琢理总算同意了,等她这次化疗结束之后,就跟她去协议离婚,但又一再要求她要做到承诺的:在条件允许情况下,尽量继续生活在一起,允许他继续照顾她(其实李如洗根本不觉得他能照顾她什么),最关键的,当然是将离婚一事保密。
如果被人知道他在妻子得了绝症时离婚,真是要名声扫地了,到时不管他说什么,恐怕都没人信。
李如洗其实也不愿意让他落到如此境地,自然点头应允。
好不容易把他打发走了,她点了份价格不低的港店的脆皮烤乳猪饭,给陈琢理走后一脸八卦的护工大姐也点了一份。
对于现在照顾自己的人,虽然是花钱雇佣的,但她也愿意对她好一点。
吃得饱饱的,睡觉也舒服。
这一夜,无梦好眠。
接下来的几天,有好友闺蜜同学同事不时来探望,倒也不寂寞。
陈琢理依然是每天傍晚前来,第二天还如约带来了噗噗。
噗噗跟在陈琢理后头,低着头进来的,完全不是平时欢天喜地兴高采烈的模样,见到李如洗,就猛地扑了过来,抱住她哭。
陈琢理和护工大姐又在叫:“小心输液管!”
噗噗抬了下手肘表示自己没有压到输液管,一边继续抱着妈妈哭。
让李如洗又心疼又好笑,赶紧抱住儿子轻轻拍抚。
可接下来儿子的话就让她充满愤怒了。
“呜,妈妈……我好想你啊,都三天没见到你了……奶奶不让我来见你……”噗噗是真伤心了,哭得抽抽搭搭,“奶奶说医院都是病菌,不让我来,还说妈妈的病会传染……”
“……我就在家一直哭一直哭,奶奶说,我如果再哭,妈妈就永远好不了了……”
这句话真的像导火索一般,把李如洗点燃了。
这个仅仅因为婚姻而和自己成了亲戚的老人,之前她不管她如何沐猴而冠,如何心思算尽,如何对儿媳暗暗充满敌意,李如洗都没放在眼里。
她觉得她伤害不了她,所以,像看猴戏一样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的演出,微笑着宽容大度。
即使大前天她找到医院来,对着李如洗大放厥词,说了那么一通话,李如洗也是一边厌恶一边骇笑,觉得世上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
可现在听到这么一番话,她的愤怒已经到达了顶点,真的开始仇恨那个人了。
噗噗还小。
而她注定是要死的。
她无法从这场绝症中逃生。
那人这么说,等到她死时,噗噗不就会觉得妈妈的死是因为自己吗?
日后即使长大明理了,他也很可能走不出这种愧疚的痛苦。
作为亲奶奶,怎么会如此恶毒?
李如洗猛地抬头,愤怒怨恨的目光朝着陈琢理望去,好像一把脱鞘的匕首,锋锐无匹,毫无遮挡。
而陈琢理先是愕然,后是慌乱。
几乎能看见有汗从他额头沁出,他掏出手帕纸擦汗。
“我……我真不知道我妈会说这种话,她太没文化了……”陈琢理先是试图找出理由来推脱缓和。
但李如洗的目光却利如刀刃,寒冷彻骨,丝毫没有回转。
他终于说:“我会跟她理论的。”他的神色也沉了下来。
接下来又是周末,陈琢理带着噗噗整天在病房待着,照顾她。
在出院前一天,陈琢理说:“那天回去我跟我妈吵了一架……”他声音很低。
“吵得挺厉害的,我买了明天上午的票,把她送回去。”他说,“我已经明确表态了,我们的事情,不用他们管。房子也好,钱也好,孩子也好……”
顿了顿,他又说:“我的那笔钱里头,我给了她一百五十万……”
李如洗倾听着。
陈琢理苦笑:“她说不够,我知道她是因为我跟她吵架生气了。我说,甭管够不够,我也就能给得了这么多。”
“嗯,”李如洗轻声说,“那你剩得不多了。”
只有几十万了。
陈琢理继续苦笑:“管他多不多,反正我也不等钱用。我有房子有车有工资,没有贷款,有几十万存款也足够了。”他又把刚才打断的话头接上:“我妈说以后再也不管我的事了,这是不是……咱们是不是不用离婚了?”
第54章 收拾
陈琢理妈妈走的那天一大早,给李如洗打电话。
李如洗的手机早上八点前是静音设置,起床后才会改过来,但那天早上她醒得早,去了趟病房的洗手间,回来正好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当时是六点多。
她没接。
她知道陈妈妈不可能有急事。
这么早打电话,实在也是无礼,况且她要说的,李如洗都猜得到。
她是正在化疗的病人,她的心情和健康才是最重要的,现在她需要睡眠,来抵抗那些也会摧残她自己的身体细胞的药物。
不想接这样的电话。
她继续回床上睡觉去了。
等她睡到九点醒了,手机上除了陈母的未接来电,还有一条长长的微信。
微信这么写的:
“如洗,
今天妈妈走了。之前给你打电话了,你没接着。
如洗你嫁进我们家已经七年了,虽然你们很少回老家,就连过年都是一家一年,但我们只希望孩子过得好,从来也没说过什么。
我和你爸,对你这个儿媳妇还是比较满意的,觉得你知书达理成绩好,人也好,所以你生了孩子,需要我来帮忙,我二话不说就来了。等你妈妈正式退休,可以来带孩子了,让我走,我也二话不说就走了。
孩子跟外婆家再怎么亲,也是我们的孙子,也是我们陈家的人,所以你爸也说了,我们不争。
没想到你年纪轻轻,得了这样的病,我们也为你难过,更为琢理和孩子担心。琢理跟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再次二话不说就来了。
结果却让我很伤心。
以为知书达理的儿媳妇,这个时候一门心思想着娘家,你自说自话就卖掉房子,有没有问过我们的意见?这房子里有我们一辈子的积蓄!你还想把一半财产转移给你娘家!
琢理在这个时候只会一味忍让你,你就欺他!你还说动他回来跟我吵架,赶我走!
你根本不是我想象中知书达理的儿媳妇了。也不知道你读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我昨晚眼泪都哭干了……
你好好想想吧,反正这个财产分配方式我不赞成,你爸也不会赞成。
实在不行,就叫上亲家,大伙儿一起商量商量。”
李如洗看了,笑了笑,把信息转发给了陈琢理。
没一会儿,陈琢理发了微信来:“别担心,我不会让她去找你爸妈的,我会先稳住她。”
下午就办理出院了,检查结果一切良好,主治大夫非常满意,说:“回家坚持吃药,保持良好心态,一切状态都很理想,肺上三处转移瘤缩小明显,肝上的转移瘤也有缩小,连胃上的原发瘤也缩小了,比我想象的还好。”
回家之后,钟点工正在收拾,窗户都大开着散味,李如洗将自己住院的东西收拾好,让钟点工把卧室的四件套床品和客厅的沙发套全部换了清洗,又把婆婆趁她不在改变了的装饰和家具布局都恢复原状。
就是她在客厅挨着洗手间那堵唯一的实墙上挂的非洲带回来的大木雕不见了,被换上了一个婆婆绣的十字绣百福图,虽然百福图被她取下来了,但是大木雕却找不到了,李如洗只好算了,等陈琢理回来再说。
最麻烦的是厨房,很多东西都被放乱了,找不到了,或是弄坏了,其余的东西也沾满了一层油烟,钟点工费了很大劲儿,才给清洗干净了。
李如洗则去照料她最近疏于管理的花园。
虽然再过几个月就要交付给别人了,但是还在她手中一天,她就希望这些花儿得到最好的照料。
把月季的残花都修剪掉。
夏天的月季是比较惨的,花都又小又丑,只有个别品种还勉强维持着颜值。不过长得却非常茂盛,藤本月季都是夏季枝条疯长。
如果是以前,冬天就要给它修剪捆绑施肥……今年,到了新主人手里,还不知道命运如何。
想起来有些感慨。
无尽夏绣球六月的时候若是修剪一次,八月底还会再开,但李如洗正是六月查出来了胃癌,所以没有心情修剪,估计秋花也只能零零落落了。
同样因为七月出国去旅游,铁线莲也没有进行夏季修剪,不知道秋花还能不能有所表现。
天竺葵因为陈琢理七月照顾得不太好,虽然她提前把它们放在阴凉处保命了,还是死了好几盆。
这些和她心爱的朱顶红都是盆栽,是可以带走的,带去那处小学区房里。
那个学区房是老小区。原本的阳台都被原先房主做到了卧室里头了,因为空间实在太小,所以李如洗装修时并没有再恢复成阳台,不过她倒是和楼上一样,做了两个大飘窗出去。这当然是违规的,可家家户户如此,民不举官不究,也就无所谓了。
这两个飘窗,倒是可以养养朱顶红和天竺葵。
另外一楼下面是半地下室,所以也算抬高了几个台阶的,厨房那边也有个小凉台,极小,也就两平米,一般人家都是把它打通了连到厨房里,李如洗也不例外,要不厨房也太小了。
一楼的这个凉台自带一个门,还有一个简陋的铁的阶梯下去,有一些一楼住户就在那附近用竹子木棍围出一点,勉强算作自己家院子,种菜的种菜,种花的种花。
这种严格来说,是占用了绿化带的,不过因为绿化带整体乱糟糟的,所以也没人管。也因为不属于自己,随时可能要拆掉这些篱笆,因而也没人好好折腾。
李如洗装修时换了门窗,但依然也还是做了一扇断桥铝的玻璃门在这里,外面的楼梯也定做了一个漂亮的铁艺的,换掉了原来比较破旧简陋的铁楼梯。
她打算在淘宝上买点便宜的防腐木栅栏,刷成白色,跟别人家一样围一小块地去。一般就是等同于房子面宽,有个两米多进深,大约不到二十平米的地方,沿着低矮的篱笆种点铁线莲爬一爬,再种些绣球、球根和草花,中间一块铺上草皮,把她的户外桌椅拿过去放着,藤月就算了,太大长不开,而且那边是北向,阳光太差,也种不了喜阳的植物。
若是有人管,大不了把篱笆拆了,让铁线莲去爬厨房防盗窗,把户外桌椅收进地下室好了。
以后,也只能这样小打小闹地种一点了。
可她依然充满兴趣地规划,虽然她可能在那里住不了多久,但是她妈妈也是喜欢种花的人,为妈妈做些花园规划也是好的,妈妈以后也能好好照顾那些她心爱的植物,那些生机勃勃的植物说不定还能略微安慰一下丧女的母亲……毕竟,以后妈妈要为了噗噗离开她熟悉的环境,离开她的大院子和植物们来到这个蜗牛壳一般的学区房里,还是挺委屈的,李如洗决心要尽量要给她创造更好的环境。
除了修剪,还要浇水,打药,施肥,李如洗拉出水管,浇了一遍水,戴上口罩和手套,打了一圈蚍虫林和多菌灵,又给埋了一圈绿奥的颗粒缓释肥,就已经到了傍晚了。
钟点工也算干完了活。
她又换了衣服,去接了噗噗回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