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娇心里“咯噔”一下，脑子瞬间有些懵。

    她都不用去看秀巧，都知道这丫头此刻脸上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苏娇被朱夫人这句话说的，不知道该如何接上去，想假装没听懂都不行。

    “娘……”

    “我的意思，你应该也明白的，你那么聪明，怎么会听不懂？或许你觉得有些突然，但其实，我早就知道。”

    朱夫人摆手阻止苏娇的话，她语气温和，“我是赞同的，瑞文这孩子性子正直，虽然有些不大爱表达，他本性纯良，是个会疼人的。”

    “其实就算他不跟我说，我也能看得出来，他在你面前笑容最多，话也最多，你出诊的时候，只要他能够抽得出时间，都会找各种理由送你。”

    “苏娇，你说的对，日久见人心，你与瑞文相识已久，你觉得他是个不能托付的人吗？”

    苏娇张了张嘴，嘴唇有点发干。

    “瑞文哥哥人很好，这我是绝对认同的，可是……”

    “那不就成了？他对你有意，你又与他相处融洽，嫁进来仍旧是我的女儿，我们全家都会一如既往地疼爱你，这不是很好？”

    苏娇不知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

    朱夫人说的信誓旦旦，她也相信，朱家一定会对她很好，她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没有了婆媳困扰，朱瑞文瞧着也不像是会三妻四妾的人……

    但苏娇为什么还在想要如何让朱夫人打消这个念头？

    好一会儿，苏娇问，“娘，您认为我嫁了人，还要继续行医救人吗？”

    “嫁了人，这些就慢慢放下吧，你从前日子过得很苦，行医也是无奈之举，你需要赚钱过活，可是嫁了人之后，你便再也不用担心生计。”

    “可我若是执意想行医呢？身为大夫，必然要见各种各样的人，为形形色色的人治病，女子行医会是什么名声，娘是知道的吧？”

    诊断救治需要近身，需要抛弃女子的矜持和名誉，以病人的安危为重。

    苏娇永远记得那句话，“医，小道也，精艺也，重任也，贱工也。”

    肩负着人的生命，同时也是地位低下的职业。

    莫说是朱家，寻常普通人家也不会让媳妇去行医。

    “当初我选择了行医，就没想过半途而废，娘，朱家能接受一个身为医者的儿媳？或者说，瑞文哥哥能接受一个终生行医的妻子？”

    朱夫人想起朱瑞文让自己劝苏娇的话，觉得苏娇这个问题，她回答不上来，一旦说出来，怕是就会生出矛盾。

    瑞文是不太赞同苏娇行医的，因此来找了自己，希望她能帮着劝一劝。

    其实朱夫人也觉得，苏娇如今早已经不需要做什么大夫了。

    不说她是朱家的女儿，她自己手里的银钱，都够她这辈子花用的。

    一个小姑娘，没有了生计的困扰，哪里还需要抛头露面去做大夫，不仅会被人指指点点背后议论，还会让她失去很多东西，姑娘家的名声十分重要。

    可如今看起来，苏娇似乎已经并不是因为要赚银子才去行医？

    “苏娇，你为何会对此事如此执着？或许医术曾经让你从困境中脱身，但现在已经不需要了，你难道不考虑你往后的名誉吗？”

    “我考虑了的。”

    苏娇浅浅地笑起来，虽然朱夫人没有回答她，但她已经知道答案了。

    “您希望我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名声？贤妻良母？秀外慧中？这恐怕很难，因为我本就不是那样的性子，可我若是想搏一个妙手仁心的名头，却极有可能。”

    “我喜欢身为大夫，治病救人的感觉，我觉得这是我该做的事，是我……来这里需要做的事情，娘，瑞文哥哥确实是个良人，他可能会一时迁就我，但这种迁就，不可能是一辈子。”

    朱夫人有些着急，“你先别急着否定，瑞文对你是有情的，这些事情往后慢慢会……”

    “我不喜欢这样不确定的事，娘觉得我们若是当真成了，到那时他再委婉地提出让我放弃行医，我是不是会半推半就地应了？”

    “我不会的，我从没有把自己当成过某个人的附属，任何情况下，任何人，都不可能阻止我做我想做的事情，到那时，娘会后悔的。”

    苏娇说的斩钉截铁，朱夫人怔忪了好一会儿，她感受到苏娇想要表达的强烈情绪，没办法再劝。

    怎么劝呢？难道说瑞文一定不会介意？她都不相信，苏娇会信？

    “总之，这事儿先不着急，也是娘不好，说的太仓促了，你先回去休息吧。”

    苏娇给她行礼，回去了自己的院子。

    她本该疲惫不堪地倒床就睡，此刻却怎么也睡不着。

    秀巧同样没有睡意，趴在苏娇身边，“姑娘，其实，夫人说的我都要心动了，对姑娘来说，似乎再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亲事。”

    秀巧在一旁数着手指，“瑞文少爷人又好，对姑娘也是一片真心，朱家又美满和睦，家底又丰厚……”

    她数着优点，觉得手指都有些不大够用。

    “连最最麻烦的婆媳关系，都得到了最完美的解决，夫人那样喜欢您，一定会对你很好很好很好的。”

    苏娇躺在她身边，不置可否地轻轻嗯了一声。

    然后就听见秀巧叹了口气，像是摊煎饼似的翻了个身，“可惜了……”

    苏娇有些诧异，头扭过去，“我以为你会苦口婆心地劝我。”

    “还是算了吧，反正姑娘也没这个心，而且……”

    “而且什么？”

    秀巧扭过头嘿嘿嘿地笑，“而且我觉得，不是还有萧大人嘛。”

    苏娇：“……”

    “我感觉姑娘似乎更喜欢萧大人一点，还是姑娘的心意最重要。”

    苏娇面无表情地将头扭正，“你感觉错了。”

    “好好好，就算我感觉错了。”

    “你就是感觉错了。”

    “嗯嗯。”

    苏娇忽然有些不爽，怎么好像是自己在无理取闹一样？

    她深呼吸了几下，“就连瑞文哥哥都不能接受自己的妻子做大夫，你觉得萧大人可以？”

    “……”

    “咱都不往深了说，萧大人什么身份，他的亲事哪怕是个侧室，都得皇上点头才行吧，皇上能点这个头？我是什么仙女转世吗？”

    “……”

    “我亲爹是墨莲教大当家，不是达官显贵富贵人家，估计连给人做丫头的资格都没有。”

    “……姑娘，您别说了，太惨了……”

    “更惨的我还没说呢，咱做人得认清楚现实，巧儿啊，我知道在你眼里我是千好万好，恨不得全世界的男人随便我挑，但这就是不现实的。”

    苏娇抬手拍了拍秀巧的额头，“咱们啊，还是老老实实的赚银子，赚的盆满钵满，你想看你姑娘撩什么款式的男人都成。”

    “……姑娘！”

    秀巧如今还接受不来苏娇太惊世骇俗想法，苏娇拽了拽被子，将自己裹成一颗球。

    “好好好，不说不说了，睡觉。”

    她侧过身闭上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缓缓睁开。

    开玩笑的吧？瑞文哥哥真的喜欢她吗？喜欢她哪儿啊？脸吗？

    之前还想着在这里多待些日子，如今还是早些离开的好。

    所以她就说嘛，这种事情，最麻烦了。

    ……

    睡了一个晚上，苏娇做了一个晚上光怪陆离的梦，以至于起来的时候腰酸背疼，比不睡还累。

    秀巧伺候她起身洗漱，朱夫人身边的丫头亲自给她送来了早膳，说是朱夫人想要多睡一会儿，让她不用过去，先吃东西。

    苏娇完全理解，朱夫人昨个儿怕是也睡得不踏实。

    送来的早膳十分合苏娇的胃口，都是她爱吃的。

    清爽的米汤，热腾腾香酥可口的米糕，鲜香四溢的蒸饺，绵软乳香的牛乳小馒头，几碟滴了香油的凉拌菜，一小碗汤汁雪白鱼汤细面……

    苏娇大快朵颐吃了许多，撑的难受在院子里走着散步。

    “苏娇！听说你还进宫了？”

    朱瑞樟人未至声先至，像一股小旋风一样冲了进来，眼睛闪闪发光地盯着苏娇，“真的吗？真的吗？那你见到皇上了吗？”

    苏娇叹了口气，“瑞樟哥哥，你不用做事的吗？”

    “不用不用，我哥都回来了，我还不能休息几日？你快说说，你真的进宫了？宫里啥样？你可见到了什么贵人？”

    “宫里……富丽堂皇，特别宏伟霸气，贵人的话……我见到皇上了，是最贵的人了吧？”

    朱瑞樟连连抽气，“你真见到了？天呐，你也太……那可是皇上啊！”

    秀巧给朱瑞樟送来茶水，闻言默默地点头。

    瑞樟少爷如此夸张到要跺脚的反应才是最正常的，哪里像她家姑娘，知道要见就很平静地进了宫，见到了皇上，又很平静地出宫，也就看到赏赐的东西激动了一点，其余的时候连提都不大提。

    害得她也不好多激动，没的丢了姑娘的脸。

    朱瑞樟这会儿因为朱瑞文不在，生龙活虎了许多，他有太多好奇的事情想要问苏娇，于是在她院子里赖了一整日，连午饭都是在她这里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