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些再复杂也都是后话，当前最要紧的是，她很困！马上就要驾鹤西去的那种困。

    慕凌菲一边在心里对付按下葫芦浮起瓢的焦虑，一边默默苦道：连个囫囵的瞌睡都不给齐全了，这哪里是家主？这分明是苦命劳役！

    又是一日夜，所有该参加葬礼的人都到齐全了。

    慕倾袂也不必回去了，直接在这儿等着参加葬礼。

    天方明的时候，直接随着车队前往陵园。

    去的路上，慕凌菲才从那堆还在淳淳教诲祖训的长老的包围圈中艰难地爬出来，非要跟他挤一辆车，挤了还不说，蹭上车之后就拍了拍他的肩，如同拾掇软枕，一边靠过来一边迷迷糊糊地道，“老弟，让我靠一会儿。”

    然后也不管慕倾袂是否愿意，倒头便睡。

    睡的四仰八叉，口水横流。

    慕倾袂也没动，将目光从慕凌菲睡的形象全无得脸上收回来，淡漠地看向车窗外，来来往往忙忙碌碌的人虽然很多，但是真正的家人，从此以后恐怕便只有这一车之内的他们姐弟了。

    这样的家族。

    这偌大的家族。

    慕倾袂微微阖上了眼。

    天色渐明，冬日的阳光挂在淡蓝色的天空上，也算得上是艳阳高照。

    一对对身着黑衣的人沉默地进入慕氏族陵，地上积雪未尽，黑与白发出激烈的碰撞，入眼望去，肃穆到令人心弦微颤。

    慕凌菲在车上好歹眯了一会儿，现在强撑着精神站在陵墓前上香。

    身后一群同样穿着黑色衣服的慕氏族人都静静地看着这一切，再稍远一些，站着许多过来吊唁的其他各界人士，在这些人里面，慕凌菲隐约还看见了林非禹。

    只是她很快就收回了目光，现在头昏脑胀的，她只想赶紧结束这一切回去。

    对于慕老太爷，她心里该有的崇敬没有，不该有的憎恨也没有，此刻站在挂着他的黑白肖像的墓碑前，该充盈眼眶的泪水更是没有。

    不只是他，放眼整座陵园。

    所有人都是面色肃穆的，冷静中带着冷漠，没有谁有一丝表情的波澜，严肃得过分，仿佛此刻参加的并不是葬礼，而是在看慕凌菲拆炸弹。

    慕凌菲对自己这个时候还有闲心想出这样不靠谱的比喻十分满意。

    上了头柱香之后，便要起身让位给其他长老。

    一道凛冽的寒光忽然闪在她的眼底。

    原本一直安安分分缩在人群里跟随吊唁的慕柳手里忽然出现一把尖刀，尖啸着直扑向慕凌菲，“我要杀了你！”

    所有人顿时哗然。

    远远望向这边的林非禹顿时一惊。

    林非禹并不是慕家子弟，即便过来拜祭吊唁也只是远远地排在一边，需等正式的慕家子弟拜祭过后才能过来，因此相离甚远，即便在第一时间发现便作出反应，也是晚了一步的。

    更何况拜祭之时，保镖都在墓园四周围守，慕凌菲身边并无人护持。

    慕茜简直就是畅通无阻地冲到了慕凌菲的身边。

    林非禹的心刹那间就收紧了。

    慕凌菲却并没有太大的异样，只是诧异之色刚露之后，就轻而易举地抬手接下了慕柳大开大合的‘暗杀’，她捏住慕柳的手腕，一错，一捏，慕柳手里的刀便掉在了地上，被她一脚踢远。

    而后神色淡淡地看着她，脸上的疲倦冷漠之色瞬间如同全被冰雪掩埋一般，冷喝道，“族陵重地，胡闹什么？！”

    这样严厉的一句话出口，便显露出一家之主的真实风采来，慕柳脸上强装出来的凶狠表情几乎是在武器脱手的一瞬间就换成了恐惧，保镖与林非禹几乎是一同赶到慕凌菲身边的，慕凌菲将慕柳交给保镖制服，方才露出疲惫之色。

    林非禹拉起她的手，“我看看。”

    “没伤着。”

    慕凌菲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按了按额角。

    即便她这两天一夜以来拢共才睡了四个小时，反应敏捷肯定是比不得平常，但是慕柳这样简直跟开玩笑一样的刺杀，除了让她心烦一点之外，简直毫无用处。

    见她确实没伤，林非禹也没多说什么，只是看着她的目光不再如以往那边堆满了温雅的笑，一双眼瞳如同深渊般，就那么看了她一会儿之后，默默地走回到了自己原来的位置上。

    林非禹难得没有跟她调笑，慕凌菲也心知他大概是看出了自己此刻的无力和心烦意乱，已经没法再招架任何事情，心里不由得感激了一番他的‘体贴’。

    慕柳行刺这个小插曲，并没有掀起什么太大的波澜，权因为发生的快，结束的也快，这起义甚至还没有让众人有足够的时间去惊讶回味，就已经被镇压了，于是都敛起姿态，继续垂首等候。

    家主首祭之后，剩下的族人一一上前拜祭。

    一个人生前再风云叱咤，死后也不过就是冰冷的一块青石。

    倘若家族繁盛，碑前便会常常飘上那么两三缕香烟，但若是家族衰败，碑倒坟撅也不过是顷刻之间的事情。

    慕凌菲忽然有些理解了慕老太爷要求将骨灰放撒大海的决定。

    在高位站得久了，看便了太多的起起落落，一颗心也难免会感觉到劳累，与其死后也高卧族陵，不如随风飘逝来的自由自在。

    当慕族人全部拜祭过，轮到其他前来吊唁的人去拜祭的时候，慕凌菲总算是得空休息了一下，族陵旁有别墅可供休憩，但是慕凌菲没进去，里面也是闹哄哄一团，她宁可在外面独处一会儿凝凝神，只是刚休息了一会儿，就有脚步声走过来。

    慕凌菲睁眼一看，旋即就重新阖上了眼，“我就知道是你。”

    “那我们还真是心有灵犀，”林非禹将一方盒子递给她，“这个给你。”

    慕凌菲看了看那盒子，没有搭理他的前半句，直接问，“这是什么？”

    “安神香。”

    慕凌菲挑眉，又看了一眼，伸手接了过来，“这都什么年代了，你还用这个？”

    “东西不在新旧，好用就行，”林非禹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慕凌菲之后，掀唇笑了笑，“你没事吧？我看你刚才表现得十分镇定啊，现在该不会是反射弧过长吧？”

    慕凌菲瞥了他一眼，将原本那一点点的感激及时收了回来。

    这人总是这么漫天漫地开嘲讽技能，真的没有被群殴过吗？

    “不过是个小小的插曲而已，我会在乎？”慕凌菲抬手揉了揉眉心，她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脸色并不好看，但却不是被慕柳那简直弱智一样的刺杀给吓的，多半是因为太久没有休息好。

    “你最好不要只当成小插曲，”林非禹脸上揶揄的神色缓缓收起，正色道，“我看那慕柳并不像是有勇气会做出这种事情来的人，她被保镖带走的时候已经快要被吓傻了，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小姐，如果没有人授意，怎么会有想法做出这样的事情？多半也是被人利用，只是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利用价值，所以直接被当做弃子踢出局了。但目的是什么？单纯地吓吓你么？”

    “我知道，”慕凌菲闭了闭眼睛，看样子‘野草’已经迫不及待要浮出水面了，慕老爷子就算是快刀斩乱麻帮她修理了绝大部分拦路石，但还是会有藏在暗处看不见的刀锋，出现这样的事情也算正常，毕竟不是所有人都会心悦诚服地接受一个‘后来者’的领导，她吸了一口气，空气当中冰冷的温度径直划入肺腑，激的她顿时精神了几分。

    慕凌菲重新睁开眼睛，开口道，“我会谨慎处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