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印象馆里已经没有人了。

    林非禹跟慕凌菲到那儿的时候，已经人去馆空，同时，林非禹收到一通电话，对方告知他兰岛被人放了一把大火，所有的东西都付之一炬了。

    慕凌菲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消化这则讯息，林非禹对她晃了晃手机上刚被传过来的照片，照片上是一片焦黑的土地，还冒着燃烧过后的烟，“事实是怎样，我想已经足够清楚了，那么，你现在打算怎么做？”

    慕凌菲出神地看着桃花印象馆的牌子，片刻后吐出三个字，“回老宅。”

    “你想好了么？”林非禹眯了眯眸子，“你要面对的，是十八年前的真相，而现在，我们任何有力的证据都没有。”

    那些照片能够说服慕凌菲，却说服不了其他人。

    围观看客，永远都需要比当事人更多的有力证明，才能够相信一件事是不是事实。

    更何况，她现在要对付的人，是她自己的亲二叔，慕老爷子已经失去了一个儿子，还会允许这唯一的儿子被打进地狱吗？

    “你以为我回去是要干什么？”慕凌菲瞥了他一眼，“林非禹，你是不是觉得除了你以外，其他人都是傻子？”

    “唔……”林非禹倒当真认真思索起来，片刻后道，“那要看对傻子的基本定义了，如果我是个普通人的话，那其他人就都是傻子了，当然，不包括你。”

    “……你知不知道你有时候很欠抽？”

    林非禹笑的眸色温软，仿佛四月桃花终盛开，“那么，在你抽我之前，介意先跟我去一个地方么？”

    似乎怕慕凌菲不经思考就拒绝，林非禹笑道，“就当是我查出事情真相的报答？”

    ……

    报答谈不上，慕凌菲只想给林非禹一顿暴打。

    尤其是林非禹把她带到一处鸟不拉屎的林间时，慕凌菲走在高高低低的山间路上，觉得自己一定是脑抽了才会真的同意跟他过来。

    林非禹见她走得艰难，十分体贴地伸出手过来，“需要我帮忙吗？”

    慕凌菲一向是不吝于拒绝林非禹的，当下眼也不看，就从他身边绕了过去，“姐身体倍儿棒，爬个山而已，没在怕的。”

    “我当然知道你不怕，”林非禹紧跟其后，盯着慕凌菲摇摇乱晃的身体，随时准备在她要摔倒的时候扶一把，低喃道，“可我怕。”

    慕凌菲爬山爬了一半儿之后终于受不了了，一屁股坐在路边一块突出的山石上，气喘吁吁地瞪着林非禹，“你实话说，你是不是在报复我？”

    “你见过谁报复别人还带上自己的？”林非禹笑道，他靠在山石另一边喝水，阳光透过林间照在他仰起的线条优美的轮廓上，秀致如同山外方士，但慕凌菲是见识过这位山外方士何等‘入世’的一面的，因此并没有被他这幅皮囊骗到，骂了一声‘骚包’之后也从包里摸出一瓶水拧开。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爬累了，连这点儿力气都没有，慕凌菲咬牙拧了半天，矿泉水的瓶盖纹丝未动。

    慕凌菲瞪着矿泉水的商标看了半天，决意以后不再买这个牌子的水了，坑爹呢？！

    “需要帮忙么？”

    今天第三次，林非禹向她伸出手。

    慕凌菲缓缓将矿泉水瓶抬起来，最后一次不甘心地把手缩进衣袖里，想要借助布料的摩擦力拧开瓶盖再次失败之后，终于将水瓶塞到了林非禹手里，“谢了！”

    林非禹拿在手里试着拧了拧，没拧动。

    慕凌菲的眉毛都快要挑到天上去了，估计是看见林非禹也在同一瓶水下吃瘪，感到很开心，问他，“你行不行啊？”

    “相信我，这个问题你随便问一个男人，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的，”林非禹笑着，“不然你喝我的？”

    他将另外一瓶水递过来，正是他方才喝过的，里面还剩下大半瓶，透明的水在阳光下粼粼生辉，看在口渴的人眼里，犹如甘泉。

    两人共饮一瓶水，就相当于间接亲吻。这是初中生都懂得的道理。

    慕凌菲撇嘴，开始找附近有没有石头。

    她要把瓶子给砸开。

    林非禹立即将水拧开递给她，“骗你的，喝吧。”

    真是倔强得不行。

    但如果她没有这样倔强，或许林非禹也不会这样坚持。

    慕凌菲瞪了林非禹一眼，就知道他是故意作妖，接过水喝了几口终于恢复了一些精神，以手搭棚看了一眼山顶，“还有多远？”

    林非禹道，“还有一小半，只要爬到山顶，下山就可以乘缆车，如果你现在就放弃要回去，那就只能走回去了。”

    慕凌菲又瞪了林非禹一眼，这个人真是肚子里的蛔虫！

    “你听说过‘慧极必伤’吗？意思是太过聪明的人会早死！”慕凌菲不无恶毒地道。

    林非禹略微惊讶地抬起眼尾，风姿绰约，“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夸我吗？但其实，慧极必伤的原因是，智者往往会比愚人思考更多的问题，所以心神憔悴，操劳早死，而我，跟我无关的事情我一概不去多管闲事，所以不会这样。”

    慕凌菲哼了一声下意识便要反驳，“谁说你不多管闲事了，你明明就——”

    她住了口，猛然反应过来，看见林非禹似笑非笑的表情，就知道林非禹又给她下套了。

    林非禹接下她的事情，去调查程铭，这件可不就是最大的一件闲事么？

    果然，就算她不往下说，林非禹也十分自然地接了下去，“当然，你的事情，对我来说根本不算闲事。”

    慕凌菲起身继续走了，论不要脸，她没法跟林非禹抗衡，惹不起但是躲得起！

    林非禹亦步亦趋，跟在她身后，并不气馁，一路闲庭信步般看着道路两旁的风景，只是视线范围从不曾脱离慕凌菲片刻。

    只是某个一心一意往前行的人并没有发现罢了。

    好容易到了山顶，慕凌菲终于控制不住瘫在了地上，这一路她埋头往前走，一是因为被林非禹气得，二是因为心里藏着事儿，不知不觉又开始了那种追求速度想叫烦恼追不上自己的状态，尽管已经很累，但还是脚步飞快。

    这样微凉的秋天，一路走上来，身上竟出了一层薄薄的汗。

    慕凌菲抬手想要将外套脱了，被紧跟其后的林非禹按住肩膀，“不能脱，山顶风大，你又出了汗，小心着凉。”

    他并没有故意占慕凌菲便宜的心思，手在她肩上按了一下之后就收了回去，眼神十分纯粹地笑看着她，“现在感觉心情如何？”

    “……很累。”

    慕凌菲回答得风马牛不相及。

    一路爬上山，的确很累，现在感觉双腿如同灌了铅，只想找个地方瘫上一会儿。

    “那就好。”

    林非禹笑着，转眸看了看周围，笑道，“人有时难过是因为还有力气，你现在很累，大概也没有力气再去难过了。”

    慕凌菲一怔，眸底涌起不明情绪。

    林非禹是故意的么？

    他似乎对她的一切都尽在掌握，窥得破她的所有喜怒哀乐，猜得出她面对所有事的反应心态，所以才会如此游刃有余。

    这样懂她的人，如果是朋友自然好，但如果是敌人，那就太过可怕。

    林非禹看着她的神情，思索着道，“你现在的眼神似乎在考虑杀我灭口的可能性。”

    慕凌菲眯着眼睛道，“这里是山顶，有一定失足坠落的可能性，对吗？”

    林非禹笑而不答，转身走了两步，他走的方向就是悬崖，那边并没有什么保护措施，也就是说，如果再继续往前，就会掉下去。

    慕凌菲看着他走了几步还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不由得扬声道，“喂！你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