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橘很快就将那种难以名状的失落给压下去，人最忌讳无缘无故的忧思，况且她也不需要旁人觉得她与慕倾袂是否般配。

    下班后，陆橘依旧跟慕倾袂一起去幼儿园接九儿，因为有陆橘一起过来接，九儿显得十分开心，扑进陆橘怀里甜甜地地唤了一声麻麻。

    或许是因为此时的心境早已不同了，从前九儿这样叫她，她虽然高兴，但也总是会觉得这一句‘麻麻’也单单只是一个更加亲昵一点的称呼，本身不具备任何异议，但如今听来，却觉得这呼唤好像透过耳朵直接透进了心间。

    在里面咕噜噜一阵翻滚，有些痒痒的。

    以后……

    想到以后，陆橘心间又是一揪，怜爱地看了一眼九儿，将她抱紧了。

    柳小妮看她的表情还是怪怪的，仿佛腊月飞雪之上一轮六月骄阳，冰冷彻骨的同时又让人觉得烦躁难当，陆橘干脆也就不去跟她虚与委蛇地客套了，抱着九儿直接上了车。

    “明天幼儿园组织秋游啦！”九儿欢欣地道，“九儿明天要带好多好多好吃的！”她一边说，一边张开两只小胳膊，表示好多好多这个概念。

    这可是她入园以来第一次秋游，就是和幼儿园里的大家一起去郊外去玩儿，为了安全考虑，地点选在一处庄园，但毕竟也是参加集体活动，因此九儿开心得不得了。

    “需要带什么吗？”

    不仅九儿兴奋，陆橘也紧张了。

    到了慕宅之后就开始里里外外地准备，生怕给九儿少带了什么，到时候人家有，九儿没有。

    其实完全就是多虑了，皇家幼儿园与其他幼儿园不同，虽然小朋友也可以自己准备东西，但是但凡秋游中需要用到的东西，从食物到生活用品，园方全部都会准备。

    慕倾袂知道这一点，但是也并不想提醒陆橘，好整以暇地看着陆橘为了小九儿亲自忙里忙外，觉得自己已经看见了就在不远的美好未来。

    陆橘还是拒绝跟他在九儿面前亲密接触，美名其曰，要给小孩子适应空间，可是在他看来，九儿的适应期早就过了。

    只是陆橘态度坚持，他也就只能随她。

    毕竟不敢太过强势，万一某人一个叛逆，再偷偷逃走了。

    那就是鸡飞蛋打。

    管家在旁边看着，既高兴又心酸，高兴的是慕倾袂与从前相比的确多了许多‘人气儿’，这不可谓不是个好兆头，心酸的是一向大权在握风云决策的慕大总裁，竟然就这样被一个女人给牢牢握在手心里。

    不知道大小姐看见了会怎么想。

    可能会更高兴？

    管家想着，忽然记起大小姐自从去了老太爷那边将唐堂带出来，就没有再通过信儿，也不知道又在忙活些什么。

    主要是林非禹每次路过慕宅，都要进来小坐一会儿，话里话外旁敲侧击，超不出十句就会回到慕凌菲身上。

    眼看着慕倾袂这边大局初定，管家又开始操心上比慕倾袂难度系数更大的慕凌菲了。

    上一代人的临终托付，总要看着这两个孩子都能得到幸福才好。

    ……

    慕凌菲没有辜负管家的殷切期待，她在努力中。

    她要留在桃花印象馆工作，理由是前一天她一怒之下一脚踹碎了一个木框，而她没有钱来赔偿，所以情愿以工抵债，虽然程铭再三说不必，但慕凌菲仍然死皮赖脸地留了下来。

    没钱是假的，想留下来是真的。

    帮工是假的，想拐老板是真的。

    慕凌菲向来有恩说恩，有仇说仇，她觉得，在她把跟程铭之间这十八年的恩恩仇仇算清楚之前，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放了这厮的。

    她对于那句‘我可能已经不喜欢你了’没有任何悲观的情绪。

    那不是还有个‘可能’作为前缀？

    于是慕凌菲十分干脆地留了下来。

    程铭画画，她在旁边看着；程铭吃饭，她在旁边看着，程铭去洗手间，她……

    这个没法看着，只能坐在外面等着。

    “凌菲，你不必这样……”

    程铭脸上满满的无奈之色，令那张原本苍白而零星散着风霜的脸看起来更加疲惫了。

    慕凌菲无所谓地坐在旁边翻法条，“你如果真的不想看见我，今天大可不必过来，我昨天又没有跟着你回家。”

    她不知道程铭这些年里究竟经历了什么，但是现在看起来，他似乎并不能失去这一家不大的店铺。

    因此也就有了底气。

    程铭的声音有些颤抖，“你明知道我这家店新开业，我不能不过来！”

    慕凌菲抬头看了他一眼，将书翻了一页，继续低头看，淡淡道，“这么激动做什么？我不是没打扰你工作么？”

    程铭默然。

    是没有打扰，更甚至还吸引了一些其他男客户进来，蜂蝶般围绕着她。

    倒不像是进来看画的，而是进来看她的！

    “总之，你不要再赖在这里了。”

    慕凌菲忽而笑了一声，笑得有几分孤冷，“程铭，你觉不觉得这句话有些耳熟？”

    他们还都是学生时，程铭百般在她面前出现刷存在感，她也曾经这样毫不客气地驱赶过他，只是语气态度，比这还要恶劣得多。

    如今时移世易，说过的话没变，说与听的角色却完整地对调了一个个儿。

    真是让人不知该说什么。

    程铭面色微变，显然也是回忆起了当初那段时光，垂下眼眸，隐忍地握起拳头，良久才道，“那些都过去了。”

    慕凌菲看着他，“……是啊，那些当然都已经过去了，可过去了，难道代表不曾存在过么？”

    是谁说过，被追的那个人，反而更痴情。

    慕凌菲现在只想把这个人拖出来暴打一顿。

    世间所有的大道理，不是让人醍醐灌顶，就是给人当头一击，慕凌菲觉得自己被砸的有些发懵。

    我时常以为你是我的一个梦。

    你从我的生命里走过，没有给我留下一点印记，直接消失了整整十七年，我每日每夜梦见你，几乎分不清什么是现实。

    现在你回来了，告诉我当年那些事都过去了，难道过去了，那些回忆就不曾存在过么？

    慕凌菲指尖转了转自己的短发，十几年来，她没有再蓄长，似乎这样就可以逼自己忘记，但是回忆也是人生当中的一部分，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遗忘得了的。

    程铭痛心地看着她，唇角载不住苦涩，“凌菲……”

    垂在身侧的指尖微动，似乎想如十八年前一般，温柔地缠绕她的长发。

    可惜，她的发太短，他也不够勇敢。

    凌菲……

    如果让你知道过往的真相，你一定会想要亲手杀了我。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只有十八年的漫长时光，还有残酷到几乎无可逾越的现实。

    一阵电话铃声忽然打破了两个人的沉寂。

    慕凌菲逼回眼底闪烁的泪花，从包里摸出手机，看了一眼备注名——林废鱼。

    怎么是他？

    慕凌菲看了一眼刘程铭，接了起来。

    “干什么？！”

    慕凌菲皱眉，“干什么？”

    林非禹的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喜悦，“你别问了，快点把定位发过来！”

    慕凌菲拧眉，“我弟已经回来了，咱俩的合作关系到此为止，你要是不说什么事，本小姐懒得陪你玩儿游戏！”

    林非禹低笑几声，“凌菲，你还真是无情啊，为了你，我可是废了好大的劲儿呢。”

    室内很安静，因此程铭能隐约听见对面的男声。

    慕凌菲也意识到了这一点，“快说！什么事！”

    “可是是惊喜呀！”林非禹道，“说出来了，就没有意思了，我保证你看完之后会感谢我，先把定位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