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顾柔目瞪口呆。

    他说什么？他刚刚问她是谁？他为什么这样问？难道……

    脑海迅速闪过一个念头，一个让顾柔难以置信甚至感受到肝胆俱裂的念头。

    他把她忘记了？不记得她了？

    陈博士不是说手术很成功吗？那他为什么会……

    她发觉，自己的血液仿佛一寸寸地凝住，连呼吸也陡然消失。

    不，不可能的，怎么可能这样！

    吱——

    倏地，沉寂静谧的空气里传来开门声响，顾柔回头，看到何涛缓缓走了进来。

    见到季宸希已醒，何涛激动不已，转眼间便跑到他们面前，惊喜大叫，“季总，你醒了？有没有觉得哪儿不舒服？对了，什么时候醒的，告诉医生了吗？”

    季宸希先是若有所思地凝视他几秒，随即应道，“刚醒不久，你去找医生吧。”

    何涛马上领命，很快又跑了出去。

    顾柔则继续化石般僵在原地。

    他认得何涛！

    刚才何涛说完后，她特意留意他，看到他停顿一会望着何涛，她以为他也不记得何涛，但结果他说出来的话，证明并非如此。

    难道这就是人们常说的选择性失忆？

    曾经一些人，一些事，带来极大的痛苦，人脑下意识地忘掉？

    所以，他把她忘了？

    顾柔还在怔忪中，何涛已经带着陈博士的徒弟钟医生进来，钟医生给季宸希做了一个仔细检查，汇报出振奋人心的结果，说季宸希一切正常，暂时并没有什么不理想的现象。

    顾柔听后却感觉不到半点喜悦，反而觉得全身发冷，冷到至极。

    樱唇颤动哆嗦着，本能地想告诉医生，季宸希刚才问她是谁，想咨询医生他是不是失忆了，但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卡住，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就这样，她默默地回到儿子身边，不一会，儿子也醒了。看到季宸希同样欢喜不已，毫不犹豫地翻坐起身，下床跑了过去。

    待失魂落魄中的顾柔意识过来，发现小家伙已溜到那边，便也没去阻止，只怔怔地看着他们，不着痕迹地审视着某人的脸，企图找出一些蛛丝马迹。

    这时，何涛走到她身边来，跟她发出一个请求，希望她去煮点粥给那个人吃，还把医生刚写给他的纸条递给顾柔，叫她照着上面的食材来弄。

    顾柔抓着纸条，看着何涛欲言又止。

    何涛问她，怎么了？

    她摇头，终究没说出心里的话，然后进浴室简单洗漱，换衣服出去了。

    医院一百米开外就有个大型肉菜市场，平时走过去也就几分钟，但顾柔今天足足走了十几分钟。

    她走走停停，思绪依然困在季宸希刚醒来时朝她问出的“你是谁”那句话上。

    记得刚听到他得这种病，说他可能会慢慢把她忘记的时候，她并没有什么特别强烈的感觉，因为那时最担心的是他的健康，是他能否好好活下去。即便做手术的时候，她也仍然没考虑到这方面，专注于祈祷他手术顺利，彻底赶走病魔。

    是因为她有信心觉得他根本不会把她忘记呢？又或是觉得他有没有把她忘记都无所谓？毕竟她都不打算再跟他有任何纠葛，只打算好好照顾他到康复的。

    可事实告诉她，并非无所谓！而是由于心底那份自信，她始终认为，他就算真的会失忆、失认，但最不可能忘掉的人就是她。

    结果却恰恰相反，他记得所有人，记得何涛，记得医生，记得儿子，偏偏不记得她。

    你是谁？

    这三个字，犹如锋利无比的尖刀狠狠插入她的胸口，痛得漫无边际，无法呼吸。

    为了安慰自己，她想会不会是他刚做了手术，导致一时之间尚未恢复，说不定慢慢就记起来，可是，那么多人不忘记，为什么偏偏忘记她？

    然后，她脑海又冒出这样一个念头，觉得会不会是那个人又使坏，故意作弄她的，想看她的反应，让她紧张，难过？更甚至，他不打算再纠缠她，借此机会彻底了断？

    毕竟本来就不该在一起，如果不是这次他犯病，需要熙熙救治，她和他说不定早就分道扬镳，各自过上不同的生活。

    不知几时，顾柔已经泪流满面，她使劲儿，使劲儿地抹去泪水，可眼泪越流越凶，最后她索性依靠在一根灯柱上，无声痛哭出来。

    买完菜回到医院，已是一个多小时后。

    小家伙立刻跑过来，问她怎么去了那么久。

    顾柔早便消除哭过的痕迹，此时尽量继续伪装着，微笑道，“有些食材不好买，妈妈在里面找了很多家才找到合适的。”

    小家伙信以为真，顺势道，“是买来弄给爸爸的食材吗？妈妈，真是辛苦了你。”

    顾柔又是讷讷一笑，随即转身，快速走进厨房去。

    在没人留意到的时候，她用清水洗了一下脸，彻底除去泪痕，还有眼睛也用毛巾敷一敷，确定都没什么痕迹了，才开始准备早餐。

    尽管医生给的食谱有些复杂，但胜在她心灵手巧，做出来倒也不难，而且还色香味俱全。

    小家伙拍手欢呼，说自己也想吃，其实这些都是补血的，他吃倒也合适。

    顾柔剩了一碗给他，另外一碗，给季宸希，何涛还在，何涛直接拿过去给季宸希吃。

    整个过程，大家都平静无事，顾柔也大都沉默着，于是季宸希刚醒时问她是谁的那件事，除了她和季宸希，其他人尚不知道。

    下午的时候，季国涛和季崇德来了。

    手术期间季宸希不让他们出现，但一直都有让人跟他们联系，告知他的情况。得知他苏醒，他们迫不及待地赶过来。

    两人毫不掩饰对季宸希的关切，尤其是季崇德，满面愧疚，直接跟季宸希道歉当初没坚持让季国坤来提供脑细胞帮他。

    那会，季国涛得知治疗办法是怎样时，曾经找过季崇德寻求帮助，但最后得到的结果是季崇德也无能为力，说先让熙熙帮忙。

    听起来，似乎有点可悲可怜？

    顾柔却觉得，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