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檀香苑，乔晚晚把自己关在浴室。

    打开花洒，她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里，淅淅沥沥的水流声恰好能够将她的哭声完全淹没，她可以尽情地哭，放肆地哭，哭到流不出任何眼泪……

    而浴室外面，安静如斯。

    陆湛深绷直着身躯，站着一动不动，脸色微微泛白，沉沉的墨瞳里只剩下担忧和心疼。

    过了好长时间，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久，浴室的移门终于推开，可水流声仍然没有停止。

    乔晚晚一走出来，便被男人强而有力的臂弯圈在怀中，紧紧的，牢牢的，生怕一眨眼，她会逃走似的。

    他那样用力抱住她，亲吻着她的发顶，沙哑的嗓音听起来很艰涩：“晚晚乖，再哭下去我会心疼的，嗯？”

    乔晚晚的脸庞没有一丝血色，轻轻啃着唇，却没有再落下眼泪，好似泪水都已经耗竭了。

    此刻的感觉，仿佛坠入到冰窖，仿佛浑身被透凉的冷水浸泡过，痛得有些麻木了。

    她没有挣脱他的怀抱，那双颤抖也发凉的小手反而攥住他的衣服，好似在寻求着仅有的温存……

    她始终都是依赖他的，哪怕是现在，哪怕，她知道他故意隐瞒了她什么。

    “陆湛深，你为什么要把我当作傻瓜？你为什么要让我变成傻瓜……”她沙沙的嗓子，虚弱地呢喃出声，听着叫人心痛。

    陆湛深心脏一阵钝痛，抱起她，他将她放到床上，他俯身在她面前，然后动手脱去自己的衣服……

    “如果难受，那就继续咬我，好不好？好不好晚晚？”他亲亲她冰冷的小脸，又揉着她的脑袋。

    他又在哄他的小宝宝……

    只是这一次，他不知道还能不能哄得了她，他心底漫开一股无力的感觉，无边无际地蔓延。

    可是眼下的情况，其实比他所想象的，要好许多。

    她的内心，比他以为的，要坚强许多。

    她至少还会流眼泪，至少还愿意咬他，至少还愿意发泄出来，不是吗？

    他的小晚晚或许不是那么脆弱的，他的小晚晚已经长大了，早就长大了。

    是他一直不愿意将她当作一个成年人而已，是他一味只知道过度保护她而已，是他总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于她身上而已。

    可就算这样，他的心，还是疼得要命。

    他终究没有守护好她干净纯碎的回忆，他终究要她面对那些残忍的事实，他终究让她心底的埋藏温暖，变成了支离破碎……

    乔晚晚望着男人的眼睛，眼眶又开始酸涩。

    他说可以咬他，她便真的咬了。

    她不记得咬了多久，到最后，他身上几乎惨不忍睹……她咬得真狠！

    可能只有这样，她才能暂且不去想那些残酷的真相，她才能短暂地麻痹自己。

    她是妈妈。

    那个人，是她的妈妈。

    她的妈妈没有死，她的妈妈还活着。

    只不过，她的妈妈不要她了而已……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他把她抱在怀里，他哄着她睡觉。

    黑暗中，乔晚晚纤细的手臂缠住男人的脖子，她闭着眼睛亲吻他。

    忽如其来的亲吻，让陆湛深甚至没有了反应。

    他以为她会质问他，他也准备好了接受她的质问。

    可是一整晚，她什么都没有问，关于那个女人的任何问题，她一个字也没有问。

    她像只受伤的小奶猫，乖乖伏在他心口，一动也不动。

    她终于还是没忍住，躲在他怀里又哭了起来，沙哑的嗓音支离破碎：“是不是因为晚晚不乖，所以妈妈不要晚晚，是不是……”

    陆湛深恨不得怀里的小家伙嵌入身体，她那么疼，他却比她疼痛千万倍，连呼吸都很费劲。

    他细细吻去她的眼泪，嗓音融化在她耳边：“不是，不是的，晚晚很乖……”

    她哽咽着，带着惨惨的笑声：“我这样乖，那妈妈为什么不要我？为什么要扔下我？为什么？为什么……你告诉我，为什么？”

    他说不出任何安慰的话。

    他也很想知道，为什么那个女人可以残忍到丧失人性的地步，为什么那样的女人会是孕育她生命的妈妈？

    “妈妈……”又过了好久，乔晚晚终于累得睡着了。

    这一晚，她做了很长很长的梦，梦见了许多许多……

    可是画面，依然定格在妈妈转身跳入悬崖的那一幕。

    ……

    第二天中午，阳光落入房间，乔晚晚才缓缓醒来，是在男人的怀抱醒来的。

    一睁开眼睛，她便又缠着他的脖子，轻轻碰了一下他的唇。

    然后乖乖地躲在他怀里，就这样闭着眼睛，也不说话。

    仿佛是在疗伤……

    陆湛深目光低垂，好像怀抱着小婴儿那样，凝眸在怀里的小脸：“晚晚睡醒了？”

    乔晚晚目光怔忡，她大概能感觉到，这会儿她的脸孔肯定挺不堪入目的，可能还沾着眼屎。

    可是她就那么抬头望住他，软软的指腹贴在他俊美而又憔悴的脸庞，她唇边染着一抹难看的笑容。

    昨晚哭得那样伤心，此刻她的说话声音又轻又哑：“陆湛深，我再跟你说一次，我已经长大了，你的晚晚不是小孩子，没有那么不堪一击，没有脆弱到……连这样的事实都没办法接受。”

    虽然，这样的事实让人很难相信，可这就是真相。

    “你现在，要不要跟我坦白？”

    陆湛深苦涩地笑了笑：“你要我坦白什么？”

    “坦白你应该坦白的一切，坦白你隐瞒我的一切，坦白我需要知道的一切。骗了我这么久，够了没有啊？”

    清亮的眸光格外坚定，她一瞬不瞬望住他。

    语气好像很轻松。

    完全不是在生气。

    陆湛深的目光，浮现出几分复杂。

    他好像，有些看不懂了。

    她的眼里有着悲伤，却也有着一抹坚定的光泽。

    她并没有崩溃，她在伤心过后，很平静地接受了事实。

    他的晚晚……其实很坚强，也很勇敢。

    乔晚晚握住男人的手指，拉到自己脸颊边：“那个人，她是我的妈妈，我的妈妈没有死，只不过在我很小的时候，她抛弃了我，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