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为业究竟要不要入土为安，入哪块儿地的土为安，成了马小梅和夏老太太争执不休的问题。

    马小梅中风之后的症状是口舌歪斜和偏身麻木，她一开口先流哈喇子，口齿不清的嚷道：“我儿子姓夏，凭啥不能埋老夏家的老坟院！”

    “老夏家没有犯罪的畜生，你要是敢把夏为业埋进老坟院，今天埋我就明天挖！”

    夏老太太特别怕夏为业进老坟院了坏了老夏家的根，别家祖坟都是冒青烟，老夏家万一冒黑烟怎么办！

    “夏国良，你娘要你儿子暴尸荒野，你还管不管了！”马小梅流着哈喇子、扶着墙、拐着脚闹到夏国良的病床前。

    夏国良的头疼病犯了。

    养出一个杀人犯、强奸犯儿子，并且这个儿子还死在精神病女儿的手里，夏国良只要一想这件事，就头疼的想“哐哐”撞墙。

    夏国良不说话，马小梅急的说话更不清楚了，嘴巴咕噜咕噜的，不用去猜去辨别，就知道不是好话。

    夏国良本来就头疼，现在马小梅就像是恶心人的苍蝇一样在他眼前晃，激的夏国良更烦躁了。

    夏国良从病床上坐起来，一巴掌把马小梅扇的撞到了墙上。

    医院的墙一米二之下刷着绿漆，一米二之上刷着白漆，马小梅的哈喇子从上划到下，拉出来一条长约一米五的带血痰迹。

    “我、的、娘、嗳……”马小梅哭的时候觉得嘴里有东西，呸一声吐出来两颗槽牙。

    马小梅顿时哭的更厉害了，嘴里咕噜咕噜的分辨不清吐出来的是什么话。

    他们吵得闹得其他病人无法休息，护士来管，马小梅屁股跟涂胶了似得，施展千斤坠的功夫，任凭护士拉扯，她就是不从地上起来。

    这场闹剧一直等到夏江来才结束，夏江说：“医院要是把你们赶出去，你们就回家等死吧！”

    “你、你、你不孝！”马小梅哭着说。

    “最孝顺你的那个死了。”夏江丢下这句话，又一次离开了医院。

    夏江把马小梅刺的哭都没脸哭了，她贴着墙慢慢挪回自己的病房，双眼发直的躺在床上，心底想的全是夏为业的好。

    夏为业最孝顺她，出去打工挣得钱全给她汇回来，所以给夏为业娶媳妇，马小梅愿意出最高的嫁妆，就为给他娶个好媳妇。

    夏为业就算犯事儿成逃犯了，挣钱了也不忘给家里汇钱，还把联系方式留下，告诉他们需要钱就打电话。

    “傻、儿、子……干啥要跟家里联系啊，跑出去了就别回来了啊……妈就你这么一个孝顺儿子啊……”

    马小梅发出的全是呜咽声，路过她病房的人听不清楚她在嘟噜什么，只能隐约听得见“儿子”这两个字。

    有人偷偷议论：“她不还有个疯了的女儿么？”

    “嗨！她那个女儿被人糟蹋了！现在又疯又傻的，活着还不如死了！”

    “啧啧，这家人好惨哦。”先前说话的那人面露惋惜的说。

    “还不是她没教育好孩子导致的！她儿子是罪犯，强奸杀人还掘墓！被她儿子害的人不是更惨吗？你觉得她惨？你啥思想觉悟啊？”

    那人闹个了没脸，讪笑着走了。

    夏国良全家，只有夏江思想觉悟最高。

    他心里不想管夏为业，但理智又告诉他，不管不行，夏为业再畜生，也是他弟弟啊！

    夏江找了一辆货车，把车开进了公安局，对负责夏为业案件的曹清羽说：“医院让我来办领人手续。”

    “行，你跟我走一下流程。”

    本来夏为业是在公安局放着的，但现在是夏天，这人放久了有味儿啊，公安局就把人送到县医院的太平间了。

    夏江去医院阻止马小梅闹的时候，其实是去医院领人的，但人到了医院再想领走手续就繁琐了，所以夏江才又赶紧离开。

    曹清羽把手续给夏江办好，看见他是坐货车来的，便随口问：“你要用这个拉人？”

    “恩。”

    曹清羽点点头。

    能让货车不顾忌讳拉尸体，夏江肯定花了不少钱。

    “节哀吧。”

    “谢谢。”

    夏江身姿矫健的攀上货车，让司机再回医院。

    货车直接开到了医院后门的一个特殊小门处，这个门是走死人的，长长的走道直接连到医院的太平间。

    “哥，手续办好了？”夏立庆曾经犯过错，不敢去公安局，就在这个门等夏江。

    夏江点点头：“把东西卸下来吧。”

    夏江和夏立庆合力把货车车厢里的棺材搬了下来。

    货车司机非常紧张的催促道：“你们快点儿啊，万一被别人看见我拉棺材和死人，没人敢再找我拉货了！”

    夏立庆小声嘟囔道：“又不是没给你钱，3000块钱拉个死人，挣得够你跑半年的，你还嘟噜个屁。”

    “闭嘴。”夏江喝住夏立庆，“快点儿走。”

    夏立庆不服气的哼哼了两声。

    太平间就是个阴冷的地方，夏立庆在外头等了半个多小时，进到太平间以后，被巨大的温差害的连打了个几个喷嚏。

    “刺啦……”

    装夏为业的冷柜打开了，夏立庆被刺耳的声音刺的打了个冷颤。

    “验验身吧？”守太平间的老头对夏江和夏立庆说。

    “好，麻烦您。”

    老头很无所谓的蹲下身子，伸手就把裹尸布掀开了。

    “是他吗？”老头问。

    “是的，谢谢。”

    “行了，带走吧。人死百事休，早点儿入土为安吧。”

    夏立庆又嘟囔道：“他是一死百了，烂摊子都丢给我们了。”

    老头瞥一眼夏立庆，面上看不出情绪，但心里直摇头。

    “走吧，车还在等着。”

    夏江已经率先弯下腰了，夏立庆站在原地没动，他有点儿下不去手。

    “抬起来。”夏江用命令的语气对夏立庆说道。

    夏立庆苦着脸伸出了手。

    “嘶……这么凉？！”

    老头瞥着夏立庆说：“不想抬可以背着，还能给你降降身上的火气。”

    夏立庆被老头吓得差点儿把松手，还是夏江一个眼神威慑住了他。

    已经抬了一米高了，冻得硬邦邦的夏为业要是掉到地上，估计能摔几段。

    把夏为业装进棺材后，夏江立即把棺盖推上，和夏立庆一起把棺材抬回货车上，然后往出城的方向开。

    夏江为夏为业安排了去处——周市火葬场。

    这个年代“入土为安”深入人心，豫南省只有市级地区才有火葬场。

    去火葬场的路上，夏立庆一直觉得全身都冷飕飕的，他磕磕巴巴的问夏江：“哥，咱妈知道咱把夏为业烧了，会不会……会不会气死啊？”

    “咱们把骨灰带回来。”

    “埋哪儿啊？”

    “撒河里。”

    夏立庆见夏江神情冷漠又认真，不似在开玩笑，顿时又打了个冷颤。

    夏立庆和夏江再回到安县县医院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夜里九点。

    马小梅看到那个装骨灰的小罐子，嗷了一嗓子，当场就昏了过去。

    夏老太太也觉得胆寒，她把大儿子夏国良拉到角落里，仔细叮嘱道：“我死了以后一定得把我埋进老坟院啊，我怕火，怕的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