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北川调整着自己的语调，克制自己骨子里的暴躁。
    他尽力做到平和温柔，继续说道：“我不是说你们不可以在赛场上开玩笑，但是比赛开始后，就应该专注于竞技本身，而不是其他无关的话题。你们是选手，对比赛应该心怀敬畏，这是一个值得尊重的场合，尊重自己，也要尊重对手。玩笑可以休息时间开，但是一旦开战，该控制住自己的思想，分清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乐乐。”孟北川喊着他的小名，“你的想法是对的，做法是错的。如果你无法保证队友可以随时回归比赛，就不该开这样的玩笑。我大概懂得你想做什么，但我永远不会支持和赞同。”
    宿文乐赢了比赛，挨了一顿臭骂。
    外加针对今天的比赛情况写检讨、罚钱。
    训练室里连队友打游戏竞技都小声交流，半个字不敢提女装。
    女装没了没了。
    大家心里嘤嘤嘤。
    好不容易有了整治队长的方法，结果孟哥一通教训，直接让队长给溜了。
    关泓没空关心队友，一直坐在宿文乐旁边，看他写检讨。
    宿文乐心情有些低落，敲几个字又删。
    来来回回，仍旧停留在描述比赛行为的文字上。
    关泓心疼他，却不打算劝说孟哥放弃惩罚。
    尊重竞技的意义，永远高于胜利。
    宿文乐确实有些走上歧途了。
    “走，我们出去转转。”关泓拉他起来，不能再让宿文乐独自消沉，“可乐和薯片拿着，走走走。”
    关泓推着宿文乐往外跑，宿文乐怀里还堆着零食。
    比赛会场走出去，都是空旷的街道，花台随便坐。
    天还没黑，比赛正在打第二局。
    第一局的胜利者却坐在街边反思。
    “唉。”宿文乐叹息一声，“一开始，我不知道孟哥为什么这么生气，但是他后来解释了……又好像理解了他为什么会生气。”
    他确实用了与众不同的话题鼓舞起了团队士气。
    这对一本正经对待比赛的严肃教练来说，确实造成了很大的冲击。
    “孟哥算是国内最早一代电竞人。”关泓摸摸他的头，温柔的安慰道，“十六岁就为了比赛到处奔波，有时候饭都吃不上，在网吧、酒店大堂、商场里打比赛，各种地方都去过。现在电竞环境很好，他见证了这个行业从无到有的过程，所以他珍惜每一个能够继续下去的选手，也尊重这项事业，更加希望我们每个人都能成为别人的榜样。”
    “对他而言，电竞不止是工作，也是梦想，承载了很多人——坚持下去的，退出的，即将来到的人——的梦想。”
    “别人可以把电竞当成游戏、娱乐、休闲，但是我们不行。我们是选手，要尊重竞技的本质和内核，维护它的所有正面意义，无论外界多么随意的看待比赛、看待选手，我们也要保持严肃，心存敬畏……当然，这不是说我们不可以在比赛场上开玩笑，而是……该回归比赛的本质。”
    在教练眼里，宿文乐的战术是歪门邪道，不能长久。
    “我们都知道你做得很好，结果也说明你做得很成功。”关泓耐心的说，“但是，孟哥害怕你们沉浸在这些小聪明里，越走越偏，疏忽了平时的训练。要知道，比赛不是投机取巧可以稳定胜利的。唔，孟哥一直是这种暴躁的脾气，我也被他臭骂过，不过，我都会骂回去。”
    关泓笑着说这话，宿文乐一点也想象不出来。
    最受孟北川喜爱的选手，跟教练对骂……
    “算了，你不用安慰我了。”宿文乐双手托腮，“孟哥不骂我的话，也许以后我还会用这招。……呜呜呜。”
    宿文乐捂着脸发出低嚎，人真的很容易得意忘形、沾沾自喜。
    一旦醍醐灌顶，就会为曾经的自己感到羞愧。
    他说：“孟哥说的是对的，可他太凶了。”
    关泓揉着委屈的宿文乐，揽着他一起摇晃。
    ”孟哥嘛，脾气就是这样子。这也喷，那也骂，你看看我们多惨，打了多久比赛，就被骂了多久。还体罚呢，达不到要求就抄单词，当初钢笔都给抄秃好几支。”
    宿文乐听着他的语气都想笑。
    这种故作卖萌的调调，他心里的难受都被关泓赶跑了。
    他当然清楚孟哥是什么样的人。
    刀子嘴豆腐心，天天能被选手气笑，转头吼起来赶一帮混小子滚去猛练。
    他这次在正式比赛上乱来，应该是触及到孟哥的底线了。
    那群名为“电竞人”的家伙，会用生命维护电竞的尊严。
    他们可以笑对外界的诋毁，但不会允许身在这个行业的人，去抹黑他们的挚爱。
    宿文乐想得很多。
    如果他有关泓同等的能力，绝对不需要投机取巧。
    指挥要做的事情比想象中困难。
    他抓住了凝聚队友的核心，却没有掌握好应有的“度”。
    “是不是……我以前老在比赛里说吃什么，孟哥也不高兴的啊？”
    陈年旧账翻起来，萌新时期的宿文乐简直罄竹难书。
    “不会。”关泓笃定得欠打，“那时候有我。在你们的讨论进入到影响到比赛的程度之前，我会阻止的。”
    好不容易觉得自己离关泓近了一点的宿文乐。
    忽然发现，他还差关泓很远很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