鲛妖[重生] 完结+番外_第96章
“那是皇上的十二弟……”胥锦蹙眉,“他做了什么?”
裴珩闭了闭眼,似是在回忆他那个不务正业、只爱养鸟的十二皇侄。他狭长的眼尾如有蝴蝶轻轻翕动:“今日午时传回消息,淮原王带兵往王城开拔。”
第67章 夜色
“他带了多少兵马回京?”胥锦立即意识到不对劲。
裴珩没有睁眼, 沉默了一会儿道:“小十二封地驻军共有十五万兵马,军权应属当地刺史, 他原本应当调拨不动一兵一卒,但信报传回来,小十二带了五万精骑兵往京城方向去了。”
掌管整个江州军大营的陆眷卿也不过带了三万人马回京,且全部扎营于京畿五十里外,为的是震慑群臣, 而不该掌兵权的淮原王却直接率五万精兵直奔京城, 皇上驾崩的消息才散布出去,这般火急火燎拔刀的,不是忠义就是夺权。
胥锦有些错愕,淮原王看起来文弱又爱玩, 是个不务正业的少年, 难道他一直都是故意藏锋敛芒?
“他要夺位?”胥锦问,“皇上没有子嗣,名义上适合继承王位的……只有你和淮原王……他是要跟你争?”
裴珩睁开眼睛, 浓黑睫毛在水雾中像是鸦羽, 他眼底的光泽晦暗疲倦, 先前未在皇上面前流露分毫:“是我, 也不只是我。皇帝无子嗣,皇族宗亲自然是理所应当的继任者, 但朝臣世家若有野心, 便会选择易于控制的人, 辅佐他、支持他, 挟天子以谋私利。我和小十二显然都不是听话的好选择……如果野心足够大,此时有的人该是在想着如何让江山改姓了。”
“有陆眷卿在京城镇守,应当无人会轻举妄动。“胥锦看得分明,裴珩心情很不好,连轴转了好几天,又要在皇上面前装作风轻云淡,恐怕心神都要耗竭了。
胥锦在水中靠近他,双腿化为鲛尾,琉璃锦纱一样的尾鳍轻轻在水中触碰裴珩脚背,修长漂亮的鲛尾一点点缠过去。他下巴垫在裴珩肩上,揽着裴洹的腰,手并不乱动,而鳞尾与裴珩皮肤的摩挲就像是人与花木、灵宠的接触,没有肌肤之亲那样暧昧,却又静谧而柔缓,仿佛藉由这种触碰就能分担裴珩的心碎和疲倦。
“我想过把皇上无恙的消息传给小十二。”裴珩说,“但不行,皇上做了这样的决定,便是存了试探所有人的念头,要反的人今日不反,来日也终究会反。”
若执意要分个亲疏,裴洹自然比淮原王更亲近裴珩,可一家人即便亲疏有别,也绝没有谁是无足轻重的,如今自己从小看着长大的少年要反过头来朝自己拔刀宣战,裴珩如何也不能完全无动于衷。
他表面上总是风轻云淡临危不乱,可他的心比谁都软,情义看得最重,这辈子因此吃过不少亏,也从未把情义舍弃。这样的人遭受了背叛,总是最伤心的那个。
胥锦缠着他的腿,两人的乌黑发丝在水中盈动着交融,胥锦低声在他耳边道:“瞧着你的神情,像是打定主意今后谁都不信了一样。承胤,不是所有人都能同你一直在同一条路上走,三千世界,总有走到岔路的时候,旁人是这样的,但至少还有我、但凡活着一天,我总是站在你身边的,即便元神破灭也汇入天地间追随你。”
他的声音低沉细腻,如月光映在清潭间,字字句句的山盟海誓都有往日的旧事印证,于是格外有分量,把裴珩心里的空荡荡倏然填满。
心神绷紧的弦放开,身体便也卸下防备,裴珩连续数日夜里思绪繁重不得安眠,睡醒后时常怀疑自己根本没睡着,已经耗到极限,此刻身体放松,几乎是靠在胥锦身上,慢慢重新闭上眼,渐渐沉入梦境。
胥锦化回人身,抱着裴珩走上池岸,顺手扯了件单袍把怀中人裹上,穿过内院回了房间,把裴珩放在床上安顿好,俯身亲了亲他额头,那紧蹙的眉心便在这温热的亲吻中舒展开。
庭院内别无他人,房门敞开着,胥锦裹着一件单袍,坐在床榻边望着庭中浓郁苍翠,如一尊守护神守护着所爱之人的梦。
他沉思良久,直至月上中天,鸟鸣声尽消的深夜,才躺在裴珩身边睡下。
然而有些人注定就是操劳的命,好不容易被胥锦哄好睡了个安稳觉,次日一大早上,裴珩早早睁开眼,思及这几天要做的事,揉了揉眉心,转头很是不讲理地把胥锦也闹腾醒来,胥锦正梦见裴珩背着自己逛青楼,半梦半醒间一把将裴珩的细腰拢过来,结结实实将他按在怀里,翻身俯视裴珩,眼里还带着怒意。
裴珩一脸无辜:“起床火气这么大?走走走,出门干活了。”
胥锦听见他声音便清醒了,无名火倏然浇灭,低头恶狠狠在他脸上亲了一口才起来穿衣。
裴珩哪里知道自己在人家梦里做了什么坏事,只啧啧直叹,这脾气越来越不好惹。
第68章 动刑
马车辘辘驶到大狱外, 裴珩和胥锦低调地下马车,负责值守的武者在外迎候, 狱卒低头上前为他们引路,几乎是弓着背,显得有些战战兢兢——倒不怪他,这几日眼看着扬州城内的大人物们携家带口被扔进来,大狱根本装不下那么多人, 以至于扬州军备营被就地改造, 用于关押不那么重要的犯人。
富庶之地富到骨子里,大狱也建得气派非常,石墙一看就结实无比,想要凿墙挖洞越狱基本是做梦, 不过里头并不豪华, 该有的阴暗潮湿一样不落,牢房里头陈设无几,石台子上一层干草, 耗子潮虫在墙根下熟门熟路地乱钻, 狼狈的犯人们沉默缩在黑暗中。
狱卒目睹了扬州城变天的盛况, 心知今日来的两位便是一手翻覆全城的钦差大人, 于是胆战心惊,摸钥匙开牢门的手不由自主地发抖。
站在他背后三步远的裴珩眼看狱卒几次拿钥匙捅锁眼都滑开了, 钥匙颤抖碰撞的金属声几乎要抖出评弹小调的琴音节奏, 他轻咳了一声, 道:“这么紧张做什么, 又不砍你的头。”
于是狱卒弓着的背影明显地僵了一下,钥匙抖得更欢快了,裴珩哭笑不得。
这间牢房内只有一小扇窗户,逼仄昏暗,阴影里坐着个人,一直沉默,直至此时才若有似无地冷笑一声,开口道:“王爷的威严,寻常人自然受不起。”
胥锦淡淡道:“韩大人原来脾气也挺硬。”
此间关着的正是被摘了乌纱帽的刺史韩琪。
韩琪闻声不答,继续在黑暗中沉默。
裴珩不急不缓地道:“听闻多数人头一日受审,一问就都招了,唯独韩大人与几位好汉半个字也不肯吐露。”
韩琪嗤笑一声,像是自嘲,又像是在嘲笑其他的什么人。
武者上前取过狱卒的钥匙,利落地开了牢门,狱卒这才镇定些许,与旁边值守的同僚将韩琪押出牢房,跟在裴珩和胥锦身后往审讯之处去。
韩琪一身半旧囚衣,被绑在木架上,手脚不得动弹,裴珩和胥锦在他对面两把随意放着的太师椅上落座,裴珩的浅色绸袍在昏惑石室中泛着淡淡光晕,他的尊贵无瑕与周遭满墙的刑具对比鲜明,抬眼睨了韩琪一眼,道:“你的罪证确凿,单凭搜罗出来的种种人证物证就足够定罪,审问不过是走个过场。”
韩琪冷眼以对,丝毫看不出城外初见时的周到殷切,似乎这才是他一直以来心底对裴珩的态度。
裴珩停了片刻,继续道:“招与不招对你而言没什么区别,配合认供或许还有可能从轻发落你府上老小,但你这副态度……本王想,要么是心底意气难平,要么……就是你犯了更重的罪过!”
韩琪眼皮猛地颤了一下,然而迅速控制住自己抬眼与裴珩对视的冲动,平静地道:“王爷想得太多了,草民的罪名该是勾结孙氏反贼一族吧?即是死罪,何必还要临死前再逢迎一回朝廷?”
裴珩锐利的目光捕捉到他方才霎那间的异样,不动声色道:“韩大人的话也没错,不过遗憾的是,本王奉皇命而来,总归要审清楚。”
韩琪用冰冷奇怪的目光看了裴珩一眼:“韩某荣幸,王爷这是来亲自动刑?”
裴珩早就察觉到他是在隐瞒着什么,更是在为什么事情争取时间一般,然而脸上丝毫不露急躁,好整以暇地将袖口衣褶抖平整,漫不经心地道:“本王这几日累了,不甚好动,动刑的事就交由我身边这位罢,韩大人,得罪了。”
裴珩话音落下的同时,侧过头对胥锦微微一颔首,胥锦起身散漫地走到韩琪面前,韩琪没有等来预料中鞭打烙铁的酷刑,他与胥锦对视,胥锦深邃乌黑的眸子在昏暗中有些邪气,韩琪茫然的一瞬间,便坠进这双眼的陷阱。
裴珩的话音在他耳边模模糊糊:“他也不是无牵无挂,城南别院的妾侍虽无名分,却是他心头宝……”
韩琪如堕冰窖,但他已发不出声音,深深陷进胥锦布设的幻境中。
裴珩坐在原处静静观望,未出片刻,便见韩琪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表情,冷汗开了闸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