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地抢救颜少秦的“手术”当中。

    半个时辰过去了，颜少秦的鼻子和嘴里渗出的浓烈的腥液越来越多。如果别人看到，还以为颜少秦伤势恶化，回天乏力。但深中其中奥妙的云河则舒了一口气，其实颜少秦只要能把这些淤血排了出来，他就顺利地熬过了最凶险的一关。

    颜少秦的命总算保住了，但修复气海并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所以接下来颜少秦除了要慢慢调养之外，就要委屈一段时间暂时做一回普通人了。

    云河也经历了一次气海破碎的遭遇，继而又成功地重塑气海，甚至使境界突破了几个小境界，因此在经验丰富云河眼中看来，气海破碎反而不是没有转机的事。等颜少秦的伤养好了，再用圣品洗髓丹帮他重塑气海即可。

    吊坠对重伤的人有润养经脉的作用，云河并没有立即取回去，而是让它继续挂在颜少秦那里。

    经过这半小时的折腾，云河精神疲惫，满额冷汗，累得连眼睛都快睁不开，但他仍依依不舍地执着颜少秦的手不放，生怕一放手，颜少秦的生命就会悄悄溜走，他是如此为颜少秦担心。

    第一百七十五章 余生

    墨离从来没见过一个主人会为了一个仆人着急成这样！回想起第一次见到颜少秦的情况，当时颜少秦以为自己打劫了云河的船，那种为了帮云河报仇，连命都不要的决绝样子又在墨离冰冷的内心泛起一阵涟漪。

    看来云河跟墨离之间的关系并不简单啊！

    变化赶不及适应，以致于端木崇和绿幽长老赶过来做收尾工作时，很多人都看不懂当时发生了什么事，燕坚、黑骨老怪和赵英彦为何会轻易被擒住了？不过先把人拿下再说。

    狮虎兽和牙影已经在一旁随时待命。

    以云河的状态不可能还有力气抱着一个人骑马。

    墨离主动出手抱起颜少秦。墨离这么积极，纯粹是为了帮云河省气力。如果他不出手，那么云河就算连站都站不稳，也会抱着颜少秦不愿放手。

    墨离不敢再让云河劳神伤气。刚才被燕坚三掌击中虽说是装死，但你说没有一点伤怎可能的？估计是云河装得好，谁都没有看得出来，起码他吐了两次血就是真的。

    看到墨离这么体贴地照顾颜少秦，云河才放心，自觉地爬到狮虎兽后背，一趴下来抱着狮虎兽几乎就要沉沉睡着了。狮虎兽只好小心翼翼地驮着心爱的主人往回飞。

    不过他这个瞌睡也打了一个盹，很快他就被唐紫希哭喊声叫醒了。原来云河还没有回到云海村唐紫希就冲入他怀中，一个劲地哭。

    “希希，对不起，让你担心了。”身心疲倦之余，云河还不忘安慰心爱的女人。

    “回来就好！”唐紫希抹掉眼泪，破涕为笑，又不断问他伤着哪里了。

    云河淡淡地说了只是轻伤，唐紫希当然不信。

    燕坚已经突破至归空境九重，云河受了燕坚全力一击的三掌怎么可能安然无恙？果断给小丈夫全面体检。

    结果真让人瞠口结舌，只有轻微的内伤，并没有大碍，受的伤比所有人想象中都要轻，不过灵力耗损得严重，状态极度虚弱，需要好好地休息。

    但真的是这样吗？唐紫希很害怕，害怕云河又像以前那样把伤势隐藏起来，装成若无其事的样子。

    他是怎样撑过那三掌，以及怎样把燕坚他们拿下，至今仍无人看得懂，包括墨离。

    看着唐紫希一脸忧心的眼神，云河并没有隐瞒，一一交代了，免得希希女神提心吊胆。

    原来定海神珠有一种神通，叫做重力法则，能随意改变一定虚空范围内的重力。当然，这样的圣物对于境界尚低的云河来说施展起来的效果是相当有限的。要想把敌人的行动完全锁住，必须把敌人引至以定海神珠为中心三丈范围内。

    云河轻易答应交还定海神珠并且单身赴约，为的是接近燕坚。其实他并没有十足的胜算，为了救颜少秦，他决定赌一把，他心里甚至做好了跟唐紫希永别的准备，所以他最后望唐紫希的那一眼才如此悲伤而深情。

    燕坚向他出三掌把两人的距离无限拉近。那时候，感受到那惊涛骇浪般的力量迎面而来，有如蜉蝣撼树，云河绝望得透不过气，连挣扎的力气也没有。

    他以为自己凶多吉少了，岂料燕坚的掌力即将轰中他之际，定海神珠产生了一道无形的护罩覆盖在云河体表，把燕坚的掌力阻挡了近九成。

    承受了一成掌力的云河难免还是受伤了，当场吐血被拍飞。云河便急中生智，将计就计，装死骗燕坚走过来。

    燕坚拿走定海神珠，等于跟定海神珠零距离，一旦重力法则运转，燕坚受到的影响自然是最大。

    赵英彦放开颜少秦跟黑骨老怪往自己这边跑等于踏入了重力法则的最有效攻击范围。云河掐准时机启动定海神珠，一举把三个人同时定住，扭转逆势，化险为夷。

    本来这一局燕坚布置得天衣无缝，但他千算万算，错怪了定海神珠的作用。

    他以为，定海神珠只是一件能释放出灵气的法宝，同时也被云河那个奄奄一息的样子骗了，以为只剩一口气的云河翻不出什么风浪。如果他知道定海神珠有重力法则，他一定会先抹除云河与定海神珠之间的认主关系。

    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因为这个世界没有后悔药。

    云河并没有当场处决燕坚他们，而是把他们交给端木崇去处理是有原因的。

    他是狐妖，说到底不属于这里，绿灵岛的人也并不接受他，无论他再怎么努力大家对他还是心存芥蒂。燕坚毕竟曾是绿灵岛人族当中雄踞一方的三大首领之一，如果被一个外来妖族处决，难免会落人话垢，说他借除恶之名趁机掌控绿灵岛。

    人族的事，就由人族自己决定好了。所以把引发这场灭世之灾的三个罪魁祸首交给给人族处置才是最恰当的。

    劫后余生的人恨不得将燕坚他们剥皮拆骨，为无辜送命的亲人和朋友报仇，就算一人一唾口水也足以把他们三个淹没，或者一人一刀也会把他们剁成碎饼。

    但这三个屠岛的坏家伙竟然没被当场凌迟，而是暂时成为牢下之人。原来绿灵岛民打算用他们的鲜血在去世的人坟前祭奠，简称活祭，也就让他们更苟涎残喘多几天。

    当前最重要的事情，并不是搞活祭，而是救援。绿灵岛人数原本有两千，能活着来到云海村的只有四百多人，还有很多人失踪。

    除了留在云海村照顾伤员的，还有力气的人都自愿出去参与搜救。他们希望把瓦砾之下的全部生还者救出来。足足挖掘了三天，又救出几十人，近一千五百人不幸离世。

    整个绿灵岛除了云海村之外已经夷为平地，包括岛主府、功德殿和三大势力的府邸，云海村成了唯一的临时避难所。

    云海村占地面积超过一千亩，接收五百人卓卓有余，只是房屋只有几十间不够住。这几十间还是云河最近建成了，以前这里的破房子基本不能住，所以只能划出一片区域搭建新房子，让那些失去家园的人暂时有一个栖身之所。

    大家把发现的遗骸都集中掩埋在一个地方。可怜有些人连遗骸都寻不回，有些遗骸肢离破碎，无法辨认。墓碑林林，送来的遗骸每时每刻都在增多，一座座新坟不断立起，风鸣萧萧，连天也悲伤动容，灰蒙蒙的抑郁着，下起阴沉的细雨，来送别的人哭声连天，说不出的凄惨。

    大家都哭红了眼，眼睛里有无尽的恨，只盼等到七天后祭奠的那一天，用那三个魔头的血去告慰悲怨哭泣的孤魂。

    云河的院子。

    云河已经不眠不休地守在颜少秦身边两天了，本来就苍白的脸现在还熬出来两个黑眼圈。

    唐紫希不知多少次劝他去休息，换她来守着颜少秦，但云河不肯，非要等到颜少秦醒过来那一刻，甚至连唐紫希送过来的饭菜也没有心思碰一下。

    高大威猛、身形魁梧的颜少秦经过这两天的煎熬消瘦了一圈，枯黄的脸颊憔悴不堪，甚至连眉宇间那股凌厉的英气也随着气海的溃散而消失了，他就这样颓废地躺着，就一个像植物人，眉头却紧紧地皱着，意识犹陷在痛苦之中。

    这是颜少秦伤得最严重的一次，他在云河面前从来未曾如此虚弱过，虽然在云河的治疗之下他的伤势已经没有大碍，但虚弱的他依然时刻牵动着云河那颗内疚而怜爱的心。

    云河从来没把他当成仆人，尽管他一直以仆人自居。

    其实云河只比颜少秦年长七岁，他收养颜少秦时，自己仍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按现代的人来说，当年的云河还是一个未成年的孩子，一个大孩子收养一个小孩子，亦父亦兄，而这个大孩子同时也是小孩子师父，传授了小孩子一身盖世的本领。

    在漫长的岁月里，他们相依为命，四海为家，经历了无数风雨，同甘共苦，并肩作战，建立了无法割舍的感情。

    云河把颜少秦视作至亲。除了颜少秦，慕雪逸、卫风和金豆他们也如此。云河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在他心里他们每一个都是无差别的重要，他不会放弃他们任何一个。

    随着颜少秦慢慢长大，他发现云河有着极神秘而尊贵的身份，出身卑微的他心里渐渐地萌发了自卑感，再也不敢像从前那样跟云河亲近，两人之间由于成长的苦恼和现实的残酷形成了一层无形的隔膜，颜少秦便顺理成章地以仆人自居。

    云河从来都无视那层隔膜的存在，但只要他对颜少秦表现得亲近一点，颜少秦就会伪装成仆人的脸孔，像惊弓之鸟一样避开，对他敬而远之。

    两天之前，颜少秦血战黑鳞巨蜥的经过云河全部知道了，是弈武告诉他的。他完全明白颜少秦的心思。

    颜少秦一定是猜到了，弈武就是自己失散多年的故人，而自己又对弈武相当关心，视如兄弟，看到弈武有危险，颜少秦便打算牺牲自己救弈武。

    颜少秦以为自己只是一个仆人，牺牲一个仆人救回自己的兄弟怎么说都是值的。这样自己就不会因为失去弈武而伤心。

    这两天云河不停地在颜少秦耳朵说起以前的往事。

    往事对云河来说是美好的回忆，那时候还没有飞狐谷，颜少秦也不知道自己是赫连族的皇子，更不知道自己是狐妖。他以为自己是人类，一个救他逃离魔爪的人类。

    第一百七十六章 执着

    小时候，颜少秦常常会绽放出天真可爱的笑容，为自己在河里抓到鱼这样微不足道的事儿喝采，为自己做了一顿普通的农家菜高兴地拍着小手掌，寒冷的夜里会蜷缩在自己怀中熟睡，他是单纯地喜欢自己，依靠自己，把自己当成最重要又唯一可以依赖的亲人。

    但后来，颜少秦天真的笑容越来越少，恭敬的冷漠越来越多。他的个子长得比自己还高，在颜少秦眼中，自己变成了一个任性的孩子，一个需要仆人小心保护的孩子。

    云河轻叹一声，伸出纤纤的手在颜少秦皱着的眉头间揉了揉，把那哀愁抚平，然后用悲伤的声音道：“自从你懂事以来，你就对我关起了心里那扇门，不论多少次我想对你诉说心声，你总是装成仆人避开我，今天我不管你睡着还是醒着，避无可避了吧？”

    一串眼泪落下来，静静地滴在颜少秦的枯黄的脸颊，那是云河的眼泪，只听得他那纤细得令人心痛的声音又接着说：“傻孩子，我知道你可以为了我连命也不要，可你又知不知道，我也一样，为了你，我也可以连命都不要！在我心里，你跟小武都是一样的，都是我的至亲。”

    “主人……”颜少秦突然睁开眼睛，哭了。

    其实很早之前他就醒了，只是全身没有一丝力气，眼皮沉重得如铁铅浇注，他是连睁开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云河所说的每一句话他都听得见，包括他声音中哭着的颤声。

    知道云河中了很深的剧毒，身心和灵魂早就虚弱不堪，是绝对不能伤怀，否则病情会恶化，颜少秦只想快点醒过来，阻止云河哭下去。

    他不知道挣扎了多久，才夺回身躯的掌控权，他努力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第一幕，果然是任性的主人已经哭肿了眼睛。

    为了自己哭成这样，颜少秦很内疚，也很感动，也很心痛，忍不住眼泪就夺眶而出。

    他知道云河对自己的感情，只是他不愿意面对而已，或许以仆人的身份相处，比起兄弟啥的更自在。但对云河的感情就像他的眼泪那般诚实，阻也阻不止，唯一不诚实的是他的嘴，所以醒来的第一句话，还是唤他为“主人”。

    “主人，别哭，我没事了。”颜少秦为了证明自己没事，挣扎着坐起来。

    一抹青影冲入他怀中。

    颜少秦心中的冰墙一下子就垮了，双臂抖着搂住那个人。

    “秦秦，我跟你说了多少次，无论做什么事，首先要保证自己的安全，你为什么总是不听话？你是故意气我的吗？呜呜！”云河又哭又骂，更多是开心，因为他的秦秦终于醒了。

    颜少秦受了极重的内伤，就算换成慕雪逸也回天乏力。虽然保住了性命，也不知道要昏迷多久才能醒，所以云河便不停地跟颜少秦说话，希望能唤回颜少秦的意识。

    现在人醒了，自然就没事。

    云河又高兴得掉眼泪了，唯一不满的是，他喋喋不休地哭诉了两天，不断帮颜少秦回忆过去种种，而颜少秦就像一块顽石，醒来第一句话还是以“主人”尊称他，这可把云河气坏了。

    “秦秦，我有名字的！不要再叫我主人，能不能像小时候一样？如果你当我是兄弟，叫我一声哥，如果你当我是朋友，就叫我云河……”云河把头埋在颜少秦的怀中。

    “主人，不可以。你的身份无比尊贵，我不能冒犯你。”颜少秦一脸正经地说着，醒来不到几个瞬间，他已经恢复了往日那种平静而冷漠的神态。

    他暗暗运气查了一下自己的伤势，知道破碎的气海还没有修复，镇定地说：“主人，请放心，我会尽快想办法恢复修为，只要我还有一口气，我仍会守护在你身边。”

    云河抬起来，泪眼蒙蒙地凝望着颜少秦那张近乎面瘫的脸。

    从颜少秦的神态看来，他的确是好多了，这样的说话风格的确很像他，即使气海破碎了，仍这么从容镇定，不愧是颜少秦。

    看来想从颜少秦嘴里听一声“哥”或者“云河”真是难过登青天，自己白白哭了两天。

    “主人，我累了，想休息一下。”颜少秦下了逐客令。其实他是不好意思再面对云河，他害怕这样下去，自己会忍不住做出逾界的事。

    “好吧！”云河叹了一口气，从颜少秦怀中站起来，抹了一把眼泪，幽幽道：“总之没事就好，我不打扰你了，你再睡一会，等你醒了我让希希送些粥来。”云河心里很失落，他知道颜少秦又在回避他了。

    每次自己想靠近他一点，他就像一只惊弓之鸟，对自己敬而远之。

    云河带着一脸的疲倦离开了这个房间，留给颜少秦的只是一个落寞的背影。

    这个背影让彦少秦看得心痛，他多么想把云河叫住，跟他说声对不起，其实他心里是当云河当成亲人的，潜意识里多么想喊他一声“哥”，可是这两个字到了咽喉的时候就莫名地被卡住，终于说出来就变成了恭敬的“主人”。

    房间里只剩下颜少秦一个人。他低下头，看着脖子挂着的吊坠。他能感应到从吊坠里散发出来的一阵阵清凉的力量正不断渗入他的四肢百骸，迅速地修复着他的伤势。

    他又怎会认不出这个是云河的吊坠。

    自己在气海破碎的状态下受了那种伤正常来说是没救的。一定是云河用这个吊坠救了自己。

    一直以来，这个吊坠云河从不离身。他说过，这是他母亲留给他的唯一信物，对他来说很重要。现在云河为了救自己连最重要的信物都舍得给自己戴，可想而知他有多在乎自己！

    还有这两天以来不眠不休的守护，喋喋不休的细语。云河为他做的一切，他都知道，只是他无法跨过心里那道坎去坦然接受这份亲情。

    云河一向都很直率勇气，只是自己在逃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