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节
自己只听着就是。
吴队长媳妇儿见鲁盼儿没吭声,便说得越发兴头,“女婿现在已经是一级工了,一个月二十二元的工资,小红前些日子也转成了城镇户口,当了学徒工,每个月也有十八块钱,小两口加起来一个月四十元,日子过得宽裕着呢!”
“啧啧,农转非有多难啊,可万县长一句话还不是办了!小红可是嫁到了好人家,我们红旗九队要算第一份儿!”吴队长的亲家赶紧跟着赞了一句。
三四个妇女便你一句我一句的,把吴队长媳妇捧上了天。
鲁盼儿只低头拨秧,忽听陈婶儿提高声音说了一句,“我家建军转干后工资每个月四十五元呢。”
那边的声音立即就没了。
陈婶儿是听不下去她们之间的相互吹捧了呢。
其实鲁盼儿也早不爱听了,且不说吴红嫁到万家究竟是怎么样的,只说就是真好,也用不着一次次地在大家面前吹嘘呀。何况从没见吴红带什么好东西回娘家,倒是吴家越发不安宁了,最近吴强打了蔡颖也与她挑唆有关。
只是,又何必理她们呢?
鲁盼儿便悄悄碰碰陈婶儿的手。
先前陈婶儿可是教过自己,就是讨厌吴婶儿,面子上也别露出来。
可是陈婶儿却反过手在鲁盼儿的手背上拍了一下,示意她不用管,又继续说:“建军从提干后每个月给我邮三十元钱,我让建国写信告诉他自己多留点花用,他就说儿女总要孝敬父母的,钱还是一样邮。”
吴队长媳妇儿恨不得立即骂陈建军就是个陈世美,再把二龙上次在队部里念的信叨咕出来,让陈建军的亲娘无地自容——可是在话就要出口的关头她还是硬生生地忍住了。
陈建军已经提干了呀!
公社差不多每年都有参军的名额,可参军去的青年一百个里面有九十九个要在复员重新回到生产队参加劳动,能提干继续留在部队的最多一个。
不过提了干,就像鲤鱼跳过了龙门一样,从此就完全不同了。
部队的军官,地位高,工资多,将来从部队转业回来到襄平县当国家干部,正能管着红旗九队呢。
只有万彩凤那样又蠢又傻的人才去得罪陈家,自家正要与陈家交好,所以今年派活,陈婶儿才能继续留下拨秧。
没想到陈婶儿非但不感谢,还主动与自己斗嘴。
可吴队长媳妇儿还是决定不与她面对面地呛声,憋得脸都红了。
好在这时候运秧的宋春妮回来了,进门就笑着说:“吴队长说今年天气暖和得早,要早点儿把插完秧,让大家多拨点秧苗呢。”
这边早准备了足够一平板车的秧苗,急忙帮她装上车,大家又回来拨秧,手下的活都加紧了不少,也就再没有人说话,屋子里静得只有拨秧和捆秧苗时发出的细碎声音。
第97章 油煎饺子
干活儿的时候, 时间过得最快。拨了几车秧苗后,就到了中午, 各家都来人送饭。
丰美过来把一个大铝饭盒打开,香喷喷的味道一下子就散了出来,“姐,赶紧吃饭吧。”
大家便都探过头看,“丰美,你做的什么饭呀,这样香。”
“昨天包的荠菜饺子,今天用油煎了了一下。”丰美笑着说:“去年春耕第一天, 家里就用油煎的荠菜饺子,姐夫说好吃, 今年就又做了——不过,去年是鸡蛋馅的, 今年是肉馅的,我煎得也比去年好。”
果然,每个饺子都用油煎得恰到好处,颜色金黄, 看起来又脆又酥。
陈婶儿笑着表扬, “丰美真长大了, 饺子煎得真好!”
虽然做成这样的油煎饺子, 是需要一定的厨艺, 但有人立即指出问题最关键的地方,“这得费很多油才行!”
红旗九队每年都会种一些大豆, 分给社员们做豆腐、榨油,每家都要精打细算,日常做饭只能用一点点儿的油,这样的油煎饺子就是过年也没几个人舍得做。
丰美却笑着说:“我姐夫说我姐怀着孩子要吃好的,我和丰收正长个儿也要吃好的,就买了一大桶油!”
杨老师对媳妇特别好,从不嫌弃鲁盼儿带着的三个弟弟妹妹,把他们也当成自己的亲弟弟妹妹一般。他恐怕不只买一大桶油,还买了许多别的好东西。只是杨老师与红旗九队的社员们不一样,买东西从来都不声不响的。不过既然在一个生产队,大家还是能知道一些,比如他家时不时地就飘出肉香;再比如有人过去串门,正好看见杨老师喂鲁盼儿吃山楂罐头……
不就是怀着孩子吗?哪个女人没经历过,可杨老师就把媳妇宠得过了份。
吴队长媳妇儿便不平地嘀咕了一句,“小心把家吃穷了。”
陈婶儿其实也觉得丰美用这么多油煎饺子太浪费了,但是既然陈家和鲁家不可能成为一家人,她就不必替鲁家心疼了,随口说了一句,“盼儿的日子才过得又宽裕又舒心呢。”
吴队长媳妇儿想反驳,可着实没有可驳的,只得闭了嘴。
鲁盼儿端着饺子,却不忙着吃,“给你姐夫送了吗?”
“姐夫让我先给你送,还让我问姐感觉怎么样?累不累?”
社员们都在呢,鲁盼儿脸一红,“拨秧怎么能累呢,我挺好的,你赶紧给他送饺子去吧。”
“我去告诉姐夫。”丰美说着提起篮子蹦蹦跳跳地走了。
鲁盼儿也不看大家,低头专心吃饺子。用油煎过的饺子外面有一层脆脆的皮,咬在嘴里又香又酥,饺子馅里面放了许多肉,还有清香的荠菜,蘸点醋更是可口。过了怀孕最初的日子,她饭量增加了不少,将一饭盒饺子都吃光了才又去拨秧。
拨秧的确不累,而且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收工比大家都要早。
天还亮着呢,大家将需要的秧苗拨好,吴队长媳妇儿就带头回家做饭去了,大家也跟着散了。
鲁盼儿先到了家,赶紧做了饭菜。
这时节大家都特别累,也最需要补养,是以吴队长媳妇只管酸,她还是要弄好吃的。
鲁盼儿磨了大米面,用温水和好烙了软软的薄饼。
昨天买的肉多,包了饺子后她又炸了肉丸子,现在拿出一些加水,再洗点儿野菜撒进去,就是一锅好汤。
吃过饭泡上红小豆,明天煮一锅红豆饭,上面顺手蒸一盆蛋羹,又香又顶饿,中午丰美回来切点午餐肉炒饭,里面加些葱末就行,好看好吃还省时间。
一连几天,吴队长媳妇儿盯着送给鲁盼儿的饭菜,果然次次比自家强,便息了夸耀的心思,却打起了别的主意。
过了些日子,丰美回家了便问:“姐,我的抚恤金都用来盖新房子了吗?”
虽然当初自己把抚恤金的事告诉了弟弟妹妹们,但之后再没提起过。家里的钱虽然不可能分太清,但那笔抚恤金主要用来给他们几个上学用。
鲁盼儿便奇怪地问:“谁让你来问的?”
“吴婶儿告诉我的,”丰美就一股脑地倒了出来,“她还说我的钱要我自己留着。”
丰收也说:“吴婶儿还告诉我,丰美的抚恤金有我的一半儿,让我也帮她存着,别给杨家花了。”
“那你们怎么说的?”
“我们就说都听姐姐和姐夫的。”
吴队长媳妇儿居然对小孩子挑拨离间,鲁盼儿很生气,严肃地告诉弟弟妹妹,“丰收丰美,你要记得,最亲的是我们一家人:我、姐夫、跃进、你们俩儿。再有人这样说,你们都不要理睬。”
双胞胎认真地点头,“我们知道了!”
自己的弟弟妹妹,鲁盼儿还是放心的,“你们洗手吃饭吧,我去给杨老师送饭。”
“我去!”丰收就说。
“我们一起去!”丰美也愿意去给姐夫送饭,弟弟妹妹们跟姐夫都很亲。
“你们还不是想去玩儿?”鲁盼儿就说:“吃了饭再过去,我先走了。”
这时候八队的那边的水利工程又开始了,杨瑾自然也要参加,不过他时常与生产队里负责灌溉的人换工,那样就可以看一天一夜稻田灌水后在家休息一天。
今天正好他在看着灌水。
夏日天长,杨瑾正赤足坐在水渠一侧的土坡上,背对着夕阳一面放水一面看书。
阳光撒了下来,稻田和水渠上面闪着潋滟的波光、他挺拔的身影和手中的书也被镀上一层金色的轮廓,鲁盼儿说不出的喜欢,轻轻走过去,“歇一会儿吧。”
“并不累。”杨瑾笑着抬起了头,“总比工地要轻松。”
但其实灌水却是大家都不愿意做的,一块田接着一块田,水既不能多也不能少,白天倒还好些,夜里不能睡,蚊虫又多,责任又大,还不如到工地出力干一天活儿呢。而且,工地现在又乱糟糟的了,很多人都偷懒,几个月下来,工程一直没什么进展。
“其实,你就是想多陪陪我。”
“嗯,”杨瑾承认了,“就是想陪着你,哪怕离得近些都好。”
“我也一样——拦着丰收丰美,自己过来送饭,就是想陪你。”鲁盼儿说着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打开饭盒,盛了一勺喂他,“尝尝新摘的豆角。”
“自家种的菜就是好吃。”杨瑾接过勺子,“来,你也吃。”
“味儿是不错。”鲁盼儿就说:“过些天结得多了,我们晒些干菜,留着冬天吃。”
“到时候你就要生了。”
鲁盼儿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轻薄的衣服已经盖不住了,杨瑾的手覆了上去,“听说再长大一些还会动呢。”
“我也听说了,还真有趣呢。”
远远地两个小身影跑了过来,“姐,姐夫,我们来了。”
鲁盼儿就笑,“你们吃饭还真快。”
“我们不但吃完了,还把锅和碗都涮好了呢。”丰收和丰美就催,“姐夫,快点儿吃嘛,我们想接着听西游记的故事。”
鲁盼儿就说:“你们俩先去拨些青蒿,我们也就吃好了。”
丰收丰美没一会儿便拨了青蒿回来,将青蒿堆在一起点上火,散出特别的香气,蚊虫便不敢飞过来了。俩人便围着姐夫坐下听故事。
双胞胎仰着头看着姐夫,时不时发出一声惊叹,“原来妖怪变成好人骗唐僧来了!”又急切地追问:“接着怎么了?”
鲁盼儿不由一笑,弟弟妹妹从小就跟着杨老师学习,最佩服杨老师了。现在杨老师成了他们的姐夫,把他们当成亲弟弟妹妹一样关心,大家的感情越来越深厚,早是一家人了。
吴队长媳妇还想挑唆他们,孰不知双胞胎一回家就全告诉了自己,这会儿早把那些话忘到脑后,哪里能被挑唆了去呢?
第98章 我要参军
随着水稻开始分蘖、抽穗, 水田排了水,杨瑾又被派到工地去了。
七月里, 跃进带着所有的行李、书本、用品回家了,他已经从襄平高中毕业,与许琴并列第一年级第一,还获得了学校的三好学生奖状。
这样的成绩有多难得,鲁盼儿比谁都清楚,她拍拍弟弟的肩膀,“跃进,我真为你骄傲!”
跃进小心地扶着姐姐坐下, “姐,你别担心我, 我明天就去工地,参加劳动挺好的。”
“姐放心你, 就是在红旗九队参加劳动,也是最优秀的!”鲁盼儿努力笑着,其实她心里是很失望的。
去年,公社推荐的学生通过考试上大学, 她以为今年一定还会继续如此, 一直鼓励跃进努力学习, 可是到了现在, 考试上大学的消息一直没有传出来。
还是在襄平县没有继续办灯节的时候, 杨瑾就分析今年的考试会被取消,但是鲁盼儿总还怀着一线希望——大学一定愿意收有文化有知识的学生。
眼下跃进已经毕业了, 还没有任何消息,他只能回到生产队。
自己想到了这些,跃进不可能不知道,他心里可能更伤心呢,只是懂事地不露出来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