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0节
“我现在要说的不是这件事,我说的是刘备。犬子虽然不能脱身,却时常有书信来,曾经提及刘备。一年之间,刘备附陶谦,归袁绍,又降孙策,几次反复,此人恐怕不能信啊。”
刘虞将他了解的情况说了一遍。刘备奉诏而来,就是为调解他和公孙瓒的矛盾,所以刘备的表态说明不了什么问题。但刘备与公孙瓒是同门,他对刘备的主动示好不太相信。
鲜于辅皱着眉头,半天没说话。他对刘备了解不多,如果刘虞不说,他还真不知道这些情况。他仔细斟酌了一会儿,又劝道:“使君,我觉得正是如此,刘备方可用。他背公孙瓒在前,现在就算想重归公孙瓒麾下,以公孙瓒的性格,恐怕也无法接受。他要想在幽州立稳脚跟,只能与使君共进退。”
刘虞苦笑道:“我知道他可用,我只是担心他不可靠。万一他临阵倒戈,奈何?”
“我以为可能性不大。”
“为何?”
“欲知其人,先观其友。赵云是常山人,他能纠集五六百骑,举家追随刘备,刘备必有可取之处。观刘备之前行径,的确有轻于去就之病,但他出身单微,急于建功立业,公孙瓒虽然是他的同门师兄,却置他于田楷之下,可见没有重用之意。陶谦虽益其兵,却只是拿他当鹰犬。袁绍高门,恐怕也不会把刘备当回事。刘备降孙策乃是战败,并非倒戈,不可等同视之。观刘备所为,纵有小节不谨,并无大恶。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刘备若能投效使君,也是人心所向,对使君有利。”
刘虞抚着胡须,沉吟半晌,觉得鲜于辅说得有些道理。刘备的身份特殊,不管他是真的还是假的,对公孙瓒都是一个打击。
“依元弼之见,如何安置刘备为好?”
“不妨让他先去见公孙瓒,观其所行。若他与公孙瓒交恶,则置他于渔阳,为使君左臂。若他与公孙瓒暗通,则置他于乐浪,让他去抚慰高句丽。待使君平定公孙瓒后,再视其顺逆决定用舍。”
刘虞点点头,轻笑一声。“元弼此计甚妙。”
……
沈直走进孙策的大帐,躬身行礼。孙策抬起头,看了他一眼,又把目光转回面前的公文上。
“伯平,坐。”
沈直应了一声,在一旁的席上入座,双手递上一份文稿。这是盛宪用两天时间写出来的文章。盛宪自己不好意思来,让沈直来。沈直推脱不掉,只好硬着头皮来见孙策。他看过这篇文章,觉得盛宪态度很端正,文章写得也很好,只要孙策不是故意刁难他,应该会满意。
孙策接过文稿,看了一眼便扔在一边。他一手据案,一手捏着眉心。“伯平觉得如何?”
“呃……”沈直暗自叫苦。孙策这不是为难人么,他能评盛宪的文章,而且是这种文章?
孙策瞥了沈直一眼,叹了一口气。“我知道他是你的长辈,你不方便评论。我也知道,以他的身份能写出这样的文章已经难能可贵,你大概从中出力不少。不过很遗憾,这篇文章治标不治本,无法让我相信他会真的改弦更张。他只是为保命而委曲求全,将来一有机会,他还会背道而驰。伯平,你希望这样的事再来一遍吗?”
沈直心中一紧,忽然明白了孙策的用意。这一次盛宪本来必死,是孙策看在沈友的面子上给他一个机会,让他来劝盛宪。如果盛宪不能真正从内心深处放弃与孙策为敌的心思,他们将来迟早还会发生冲突。有这个危险存在,孙策就算不杀盛宪,也不会用他,当然也不敢放手用他沈直。
但他真不知道孙策需要什么样的文章,这么猜什么时候才能猜到结果?沈直心一横。“还请将军指教。”
孙策打量着沈直。“你也不知道我想要什么?”
沈直很尴尬。“直愚昧。”
孙策摇了摇头,轻笑一声,透着一丝遗憾。“伯平,我听说你在固陵受到郭异、王晟轻忽,可有此事?”
沈直窘迫不堪,讪讪地干笑了两声。
“你难道不觉得这种事很诡异?大战之际,这些人居然还顽固的轻视武人,他们哪来的自信?”
第823章 同气相求
沈直愣了片刻,如梦初醒,脸上发烧,无地自容。他原本以为孙策是故意刁难盛宪,欲行诛心之举,现在才知道孙策是真的想纠正盛宪那些不合理的理念,比如文武之别。作为一个重武事的家族,沈家尤其不能接受这一点,只是他们没有孙策这样的实力,也没有孙策这样的勇气,不敢向世家发起挑战。
“将军,我明白了。”沈直拜伏在地,伸手取过盛宪的文稿。“我这就回去请盛君重写。”
孙策示意沈直不要急着走。“嗯,下次你就不要来了,让他自己来吧。有些话,我能说,你未必能说,夹在中间反而不好做人。”
沈直感激不尽。孙策太体贴他了,他夹在中间的确很难做。
“伯平,对这件事,你自己怎么看?”
沈直苦笑一声。对这件事,他的感触比谁都深。凭什么读经就不能读兵法,武人就低人一等?论学问,他不比那些人差,否则盛宪不会将女儿嫁给他。就因为沈家通晓武事,沈家在吴郡一直挤不进前列。原因很简单,世家要想出头,除了拥有雄厚的财力之外,最重要的一条就是出仕做官。出仕需要别人的提携,尤其是州刺史、郡太守的推荐。沈家因为好武事,这些机会就比别人少很多,因为州郡往往会优先挑选通经的儒士,有意无意地跳过沈家。
一个家族,不管有多么勤劳,有多么节约,如果不能在官场上占据一席之地,终于只是一方豪强,无法迅速提升层次。做官不仅有人脉,发家致富也更快。太守的正式年俸就是二千石,相当于五六百亩良田的收入,更别说还有其他的收入。种地还有丰年、歉年,做官却是旱涝保收。出一个二千石,相当于拥有两千亩良田,甚至更多。
仕途受阻,对于一个家族来说无疑是致命的。对于沈家这种曾经跻身前列的家族来说尤其如此。沈家这些年也有做官的,可是和陆家、顾家相比,从数量到级别都逊色不少,家道有中落之势。作为大宗嫡子,沈直的压力很大。
“将军,我也不赞成这种观点,但世事如此,我也无能为力啊。”
“是啊,世事如此,一个人的力量毕竟不够,所以我需要更多像你和子正一样的俊杰帮助,帮助我改变这重文轻武的不良风气。江东弟子多才俊,又多文武兼备之人,你我同舟共济,不仅可保江东太平,席卷中原、匡济天下也不是难事。想当年项羽凭江东八千子弟兵灭暴秦,何其雄哉,我虽不敢与他争雄,却相信江东子弟一样可以再创辉煌,让中原那些书生看看什么才是真正的士。”
沈直心里痒痒的,孙策这句话简直说出了他的心声。什么是士?有担当的人就是士。文士是士,武士也是士,谁说好武事就低人一等?
沈直拜倒。“将军所言甚是,直不才,愿随将军左右,效犬马之劳。”
孙策离席而起,扶起沈直,拍拍沈直的肩膀。“哈哈,还是同龄人好说话,是便是,非便非,有过必改,有善必从,不像那些老朽死抱着几句子曰诗云不放。伯平,这么说,我们之间的过节揭过了?”
看着孙策调侃的眼神,沈直很不好意思,连连点头。“是直狂悖,冒犯将军,还请将军海涵。”
“行了,行了,你就别自责了,不让我赔你家大门就行。”孙策拍拍手。刘斌走了过来,递上了一把长刀。孙策取过长刀,放在沈直手中。“白虎山、石城山,我就托付给伯平了。事不宜迟,你今天就出发。”孙策说着,挤挤眼睛。“你丈人的事,我来摆平。对付这些老夫子,我有办法。”
沈直抱着刀,喜不自胜,他向后退了一步,一揖到底,眼泪夺眶而出。
……
沈直回到大帐,将孙策的话转告盛宪。盛宪沉默了片刻,点点头,把所有的部曲都交给沈直,只留下两个侍从。沈直是要去征剿山贼,身边没有信得过的部曲是不行的。
沈直拜谢,带着这一百多人过江。甘宁让杨宏安排船送他到对岸。盛宪站在江边,看着沈直的身影越来越小,逐渐消失在浩渺的烟波之中,又站了好一会儿,这才转身回营。他坐在车上,一边走一边想着心思,沈直转达的那些话一直在他脑海里盘旋。
我成了抱残守缺的老夫子?
对重文轻武的社会风气,盛宪也不是非常赞同,否则他也不会将女儿嫁给沈直。就眼前的形势而言,如果郭异、王晟不是那么自以为是,也不会犯下如此重大失误,让孙策轻易渡江,截断后路。事实证明,文武不可偏废,他一直也觉得自己很开明,与那些迂腐的儒生不一样。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成为别人口中的老夫子,顽固不化的代名词。
沈直没有直说,但盛宪听得懂。从沈直的神情可以看出,他已经对孙策五体投地、心悦诚服。能让沈直如此佩服,孙策必有过人之处。其实想想也可以理解,如果他没有过人之处,怎么可能走到今天这一步,怎么可能让吴郡世家俯首称臣。
与这样的人为敌,会稽世家还有机会取胜吗?当沈友、沈直、朱桓这样的吴郡年轻人纷纷倒向孙策之后,会稽的年轻人会不会也向孙策称臣?这些年轻人满脑子的建功立业,一肚皮的豪情壮志,恨不得一飞冲天,谁能挡得住孙策的蛊惑?
“吁——”车夫忽然一声大喝,打破了盛宪的沉思。马跟着嘶鸣起来,马车被拉得摇摇晃晃,盛宪要紧紧抓住车轼才能稳住身体。他很恼怒,抬头一看,只见几辆马车从远处急驰而来,险些和他的马车撞上。双方的车夫都极力拉住缰绳,控制着驭马。
“哪来的莽撞鬼,如此匆忙?”盛宪没好气的喝了一声。
对面车上的虞翻听到盛宪的声音,抬头一看,大笑道:“盛孝章,你怎么在这里,被俘了么?”
盛宪抬头一看,唾了一口唾沫,笑骂道:“虞仲翔啊,我说是谁,原来是你这个狂徒。这么急干什么,怕孙将军麾下没有你的席位么?”
虞翻仰天大笑。“说你糊涂,你还不承认,我虞翻会没官做?也就是你们这些老朽才会敝帚自珍。我要与孙伯符比武论易,你要不要来看?这可是难得的盛事,百年难得一见。”
第824章 狂士虞翻
盛宪很惊讶。虞翻要和孙策比武,他可以理解。虞翻要和孙策论易,他觉得不可思议。五经之中最难的就是易学,虞家五世治易,在吴会是首屈一指的易学世家,连吴郡第一世家陆家都要避让三舍。
孙策学过易么?
盛宪虽说脾气好,被孙策骂作老夫子,又逼着写检讨文章,也是憋了一肚子怨气的。只是形势逼人,打又打不过,逃又没逃掉,又关系到沈直的前程,他只能忍气吞声。此刻见虞翻要和孙策比武论易,他当然要看一看。
孙策不好惹,虞翻也是个狂徒,这两人碰面肯定很精采。
盛宪开心极了,立刻让车夫跟上虞翻。他们一前一后来到大营,随行的士卒上前通报,盛宪才知道虞翻是孙策请来的,只是去请人的蒋干还有其他任务没完成,虞翻心急,便自己赶来了。盛宪越发好奇。他太了解虞翻了,如果没有特殊的原因,他不会这么急着赶来,而官位肯定不是他考虑的因素。
对虞翻来说,当官从来不是问题。孙策只是一个会稽太守,还不至于让虞翻如此看重。
过了好一会儿,中军传来消息,营门打开,虞翻被允许入营,但被告知只能缓行,不准驰聘,否则会受军法处置。虞翻翻了个怪眼,嘀咕了两句,倒是很配合的让车夫慢行。盛宪更不敢放肆,跟在虞翻后面,亦步亦趋。来到中军大帐前,远远地就看到孙策负手站在帐门前,面带笑容。
虞翻下了车,快步走了过去。盛宪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去。孙策看到盛宪,挑了挑眉。“你怎么不回去好好反省、写文章?还有一天时间,再写不好,可别怪我不客气啦。槛车我已经准备好了,随时准备送你上路。”
盛宪很尴尬。虞翻问道:“写什么文章?”
盛宪臊得满脸通红,转身就想走,却被虞翻一把拽住,逼问不已。盛宪无奈,只得把事情简单略地说了一遍。虞翻听了,哈哈大笑,松开盛宪。“你是应该好好反省,文武并重,赫赫威风,重文轻武,自取其辱。不过你等会儿再走,看我怎么击败他的,你也能有点切身感受,以后改了那坐而论道的毛病,说不定还有救。”
盛宪气得无语,也不走了,等着看虞翻和孙策交手。反正不管谁输,他都开心。
虞翻转身,打量着孙策。孙策也打量着虞翻。虞翻大约三十上下,身材修长,剑眉入鬓,鼻梁挺直,长得很精神,只是神色倨傲,不用正眼看人,天生一个狂字写在脸上。
“富春孙策,见过虞君。”
虞翻上下打量了孙策两眼,嘿嘿一笑。“将军不必客气,待会儿还要大打出手,等你胜了我,再见礼不迟。”他一伸手,喝道:“矛来!”
孙策摇摇头,笑道:“虞君,既来之,则安之,何必急在一时。”
“我很忙,赶来就是想见识一下将军的矛法,再问问将军的易学。此间事了,我就回去。”
孙策点点头,一副我理解的模样。“看来虞君没有敌手很久了,不远百里,只为一败。正因为如此,我才劝你好好休息,不必着急。你奔驰百里而来,车马劳顿,体力又衰,不能全力以赴,我纵使胜了你也没意思,你败了也不能尽兴,又有什么意义呢?不妨在营中休息数日,养精蓄锐,再战不迟。”
虞翻一手负在身后,一手抚着颌下短须,哈哈大笑。“将军好意,我心领了。不过高手较技,胜负只在须臾之间,哪里需要如此周折。将军但取矛来,我们分个高下。若是将军心虚,想让人先试试我的武艺也无妨,请出来便是。”
孙策咂了咂嘴,摇摇头,神情遗憾。“看来我高看虞君了。我们不用比了,虞君请回吧,你不是我的对手,我胜了你也没意思。”
虞翻一愣,随即沉下了脸。“我不是你的对手?哈哈,尚未比过,你岂能如此大言不惭?莫非你和那些书生一样不敢比试,只会嘴上功夫么?休要多言,取矛来,分胜负。”
“不然。”孙策一动不动,神态从容。“武艺也是兵法,生死之地,存亡之道,岂能轻忽?虞君急于求战,轻于胜负,与赵括言兵有何不同?我是不会与你交手的。不过你来了一趟,不让你见识一下,也的确失礼。我让人与你交手,你若能胜他,便算你赢了便是。”
孙策拍拍手。“子威,你陪虞君走两趟。”
郭武应声出列,取过两杆长矛,将其中一杆抛向虞翻,自己双手持矛,身体微蹲,做出了进击的准备。
虞翻接矛在手,却没有应战。他打量着孙策,点点头。“你说得对,我是有些草率了,不够慎重。”他信手一掷,将长矛插入土中尺余,长矛稳稳立住。“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先论易,再比矛。”
孙策看了一眼,微微颌首,伸手相邀。“请!”
虞翻昂然入帐。盛宪迟疑了片刻,正在想自己怎么开口,孙策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既然来了,就一起进来听听吧,正好做个中人,评个高下。”
盛宪开心地拱拱手,跟着走进大帐。孙策转身入帐。他们在外面说话的时候,孙权、陆议已经收拾好了案上的公文,准备好了笔墨纸砚,刘斌端来了茶水,一切准备就绪。只是他们神情有些紧张,尤其是陆议,眼珠转来转去,游移不定。
孙策与虞翻入座。盛宪在虞翻对面坐下,兴致勃勃地等着好戏开场。虞翻端起茶杯,咕咚咚喝了一大口,润了润嗓子,放下茶杯。“是将军先出题,还是我先出题?”
孙策淡淡地说道:“虞君五世治易,家学渊源,我不过偶有所得,岂敢班门弄斧,还是请虞君先说吧。”
虞翻也不客气,从怀里取出一张纸,摊在桌上。“那我就先说说将军所绘的这张图。将军称此图为太极,想必是用易传太极生两仪之义,以圆象太极,以黑白象两仪,的确符合大道至简之意,可见将军对易的确有所得,但是很可惜,将军研习不深,所得不过易之皮毛,于易之真义一窍不通。”
第825章 你乱讲
盛宪坐在对面,看不清虞翻手中的纸上究竟写了些什么,只看到一团半白半黑的东西。听虞翻的口气,这应该是孙策派人带给虞翻的,而且是孙策亲手所作。这让盛宪很惊讶。易重象数,能画象已经超过了章句的阶段,至少对易象有一定的研究才行。虞翻又说这符合太极生两仪之意,言语间还颇有称道之意,虽然仅仅是一句,而且后面就批得一无是处,这已经让盛宪足够惊讶了。
虞翻是谁?五世治易的虞家子弟,天赋过人的奇才,骂人无数的狂士,有多少治易的学者被他骂得狗血淋头,体无完肤。孙策能得到他的认可,哪怕只是一句,这已经是难以想象的成就了。
盛宪好奇心泛滥,伸长了脖子,想看清楚纸上究竟是什么。虞翻见状,信手将纸捏成一团,扔了过来,嘴里继续不停的批驳孙策的观点。盛宪伸手接住纸摊开,发现上面画了一个圆,半黑半白,白的部分有一个黑点,黑的中间有一处留白。纸条不是很规整,但简洁明瞭,的确如虞翻所说,符合大道至简之意。
但旁边还有几行字:顷闻虞君五世治易,矛法无双,名闻江东。策粗通易道,略晓矛法,欲与虞君比矛论易,一分高下。
书法很漂亮,但辞意直白浅陋,而且张狂无比。难怪虞翻会赶来应战,换了谁,看到这副战书都会想教训教训孙策。什么叫粗通易道,略学矛法,还想扬名江东?这分明就是想踩着虞翻成名嘛。以虞翻的脾气自然要赶来打他个落花流水,让他灰溜溜的滚出会稽。
盛宪收拾起心情,听虞翻论易。不过刚才一打岔,他已经跟不上虞翻的思路了,只听得虞翻满口的易象卦相,却听不懂多少,只好把注意力转向孙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