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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7节

      虽是夜晚,但大楚繁华盛世,长灯笼罩了整座芙蓉园。所以即便是夜里,紫云楼前的状况,众人仍然看的清清楚楚,一排一排送食的婢女站在外头候命,无法进入其中。

    “出什么事了?”那坐在角落里的年轻后生嚷道,“可有人敢去打听打听?”

    这副沉不住气嚷嚷的举动让不少在座的官员连连摇头,有人问道:“这是哪家的后生?”

    在场官员不少,自然总会有认识的,便有人上前回道:“姓柳,名闵之,全名唤作柳闵之的,同裴家似乎有姻亲。”

    原来如此,众人了然,看了看他所坐的席位,却很少有人上前与他结交。宰相有三个穷亲戚再正常不过了,当真这门姻亲如此入得裴相眼的话,又怎会坐在这里呢?

    那个年轻的教学博士也不以为意,再次低头吃菜了。任他们在这里猜测纷纷,无人上前问上一问,那也没什么用处。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的,既然叫上了何太平,必然是出了什么死了人或者重伤了什么人的大事。

    ……

    ……

    紫云楼中原先跳舞的舞女早已被人带下去了,大殿中的席位被撤到了一旁,空出了一大块地方,平素里甚为讲究的权贵却没有在意人挤人,皆走到了一边。今日这场生辰宴的主人秦王李诞脸色十分难看的站在那里。

    地上并没有什么狼藉之物,何太平环顾四周,不解:“不知殿下找下官前来是发生了什么事?”

    而他身后的谢殊却在此时脸色变了变,出声提醒何太平:“何大人,看头顶上。”

    何太平抬头,第一眼看到的是一双晃晃悠悠的绣鞋。这是一双十分精致考究的绣鞋,甚至鞋底的材料也精细到令人惊叹。所以这双绣鞋的主人定是个身份极高的人,而且是个女子。

    何太平退后了一步,一张清丽不施粉黛的美人脸出现在了眼前。当然美人脸是他印象中的样子,也依稀可从这张仍在大好年华的脸上辨认出,若不是被人吊在这里,她依旧是个美人。

    只是眼下,这个美人脖颈上悬着白布,白布一端勾在紫云楼正中的金色悬梁之上,那张美人脸眼下已然发紫,舌头长长的吐在外头,眼珠向外突出,死状十分可怖。

    巧的是,这个人,何太平认识,而且在场绝大多数人都认识。这个女子在长安城曾名动一时,在天子面前曾受万千宠爱于一身,就连不得宠的公主都比不上她。

    吊在悬梁上的是青阳县主。

    她怎么跑到这里来了?他没记错的话,青阳县主似乎还在被禁足中,怎么跑到紫云楼中来了?而且还选在秦王李诞的生辰宴上,吊死在众人面前。

    看秦王李诞难看的脸色以及一众权贵脸上的神情,她倒是再次成功的以一己之力破坏了一个被封王的皇子的生辰宴。明日早朝,此事必然会被提起。秦王李诞难辞其咎。

    何太平有些诧异。对这位曾以美貌著称,却以骄奢淫逸扬名的县主,他一向不喜。作为长安府尹,若没有县主这个身份以及这其中牵扯的政治关系,这位县主早死了十次八次不止了。

    她是一枚政治棋子,似乎是个可怜人,但她的所作所为却委实可恨,所以在她的身上,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做“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时。”

    那一家子视人命为草芥,眼下只留下青阳县主一个了。或许终究是念着留下一条宗室血脉,又或许在陛下眼里,一个已不能生育的女子成不了什么气候,便当养个闲人了,陛下没有对青阳县主如何。只是没了圣眷,这位曾经有名的县主自然也早被取代了。

    毕竟陛下膝下的公主都有几位,更遑论是县主?

    早没有了价值的青阳县主自然没有几人会与之结交,人走茶凉的道理放到任何人身上都是管用的。禁足了大半年光景的青阳县主渐渐被长安城的百姓抛到了脑后,直到眼下,她又以这般不可思议的方式出现在了人前。

    “本王的生辰宴,青阳跑来上吊?真是晦气!”李诞袖子一甩,冷哼道,“好端端的生辰宴,全被她一人搞砸了。本王看她就是故意的,故意报复父皇,接触不到父皇,就来作弄本王。”

    “何太平!你赶紧将她弄走!”李诞嫌恶的走到一旁,“快一些。”末了又嘀咕了起来,“真是的,搅了我等的雅兴。”

    第536章 问题

    青阳县主死了,秦王殿下觉得她碍眼,搅了自己的雅兴。一时间,何太平心里有种莫名的不是滋味。青阳县主是个恶人,当年恃宠而骄,做下无数恶事,她死了,对长安城大半百姓来说都是一件拍手称快的事情。只是这话从眼前的秦王殿下口中说出来,却叫人有些莫名的不是滋味。

    但何太平不管心里是如何想的,脸上却未露半分,身后紫云楼的殿门已经关上了,早有人过来想要帮忙把青阳县主弄下来,却被何太平叫住了:“且慢!”

    “怎么了?”秦王李诞眉头皱了起来,显然已经有些不悦了。

    “留个侧门。”何太平说道,“本官府衙的官兵就在芙蓉园外,让府衙的官兵来搬。”

    “你这是何意?”秦王李诞似乎是彻底怒了,声音拔高了不少,怒瞪何太平,“何太平?你这是怀疑本王?你觉得本王的人会做手脚?你……”

    “并非如此。”何太平连忙朝盛怒的亲王李诞施了一礼,但显然,对于盛怒中的亲王李诞,这一礼并没有什么用。

    “殿下,”何太平开口道,“下官不是不相信殿下,而是一般人对这等案子都没什么经验。”

    “殿下有所不知,这人的尸体也是会说话的,下官座下就有个仵作,手段非比寻常……”

    何太平滔滔不绝的说了起来。

    但这些,显然没有多少人想听,秦王李诞额头之上看着青筋都爆了起来,仿佛下一刻就要发怒了,何太平的声音却停了下来,看向侧门:“府衙的人来了,还请殿下准允这个。”

    秦王李诞还未说话,倒是有另一道声音响了起来:“何大人言之有理,术业有专攻,皇兄手下的人再厉害,比仵作的手段,比这办案子的经验,还是何大人更厉害的。”

    出声的人不是别人,正是秦王李诞的同父异母的弟弟吴王李洛。

    殿中皆是一等一的权贵,说句难听的,即便贵为皇子,在没有登上那个位子之前,看到其中有些权贵,秦王李诞还是要低头的。更遑论,一天没坐上那个位子,就一天只是个臣子。

    想明白之后,秦王李诞便点头让了开来,而后回头看了眼吴王李洛。天家情薄,普通人家里的手足亲兄弟,在天家却是不折不扣的仇人,更何况那个最名正言顺的太子死了,那个位子眼下谁都有可能坐上去。

    府衙的官兵从侧门进入殿中,帮忙小心翼翼的把青阳县主搬了下来。

    李诞青着一张脸,看向何太平:“那眼下,我们的何大人可要在此办案?我们这就撤出去?”

    这等不悦的语气傻子都听的出来,何太平被呛了一句,也不以为意,毕竟在长安也呆了十多年了,脸皮还是练就了一点的。

    “殿下,这就不必了。”何太平抬手示意手下的官兵把青阳县主抬了出去,“只是需要稍稍问一下。”

    “那何大人尽管问吧!”秦王李诞冷笑的看着何太平,语气阴阳怪气的,“大人官威深厚,谁敢不从?来我这生辰宴还特意带了官兵在芙蓉园外候着。”

    这确实是一件足以被拿出来说道的事情,长安龙蛇混杂,久居的世族权贵数不胜数,这做官要会做,这做人也要会做。秦王殿下生辰邀请,那是看得起他,何太平若不解释清楚今日为何会带官兵赴宴的话,由此可见,此事过后将会在长安城官员中何等的不受待见。

    何太平闻言倒是笑了:“殿下过滤了,殿下生辰邀请下官,是下官之福。”

    “那你带人赴宴是何意?”秦王李诞脸色依然难看至极,倒也不在意在场的权贵,干脆当着大家的面开始发难,“何太平,你是何居心?今日若不给本王一个说法,明日,本王定要进宫面见父皇。”

    “殿下。”何太平朝秦王李诞施了一礼,复才从袖中取出一封密函在众人眼前晃了晃,“殿下请下官赴宴,下官又怎会不知好歹?实则,赴宴前夕,接到了一封密函,说有人要在殿下生辰宴上捣乱,这才带了人在芙蓉园外待命。只是没成想……”他叹了口气,“出事的是青阳县主。”

    “青阳原本此时就该被禁足,又是何人放她出来,跑到本王的生辰宴上上吊的?”秦王脸色稍霁,至少何太平这个解释倒也说得过去为何带了人。

    “所以,下官想问一下诸位事情的经过。”

    秦王李诞这才开口道:“我等一开始谁也没发现。”

    这倒说得通。毕竟紫云楼中每层如许之高,楼中有歌舞升平,权贵官员忙着应酬寒暄,谁没什么事情往头顶上看。

    “酒过三巡过后,开始表演歌舞,今日生辰宴,父皇特意准许宫中舞乐坊的宫婢们为我等表演。”秦王李诞说道,“十二飞仙鼓上舞是宫中舞乐坊的绝技,自然是要表演的,若非在鼓上跳舞的宫婢跳起来被众人看到青阳吊在上面,我等还未曾察觉呢!”

    说到这里,紫云楼中随即响起了一阵骚动,似乎不少人都在回忆方才的情形。何太平了然,想想也是,十二飞仙鼓上舞是大楚最有名的一支舞蹈,非一等一的舞女才跳的出来,难度与其美京中常有传扬。也只有在国典与宫中才能欣赏到这样的舞蹈。

    原本,秦王李诞生辰宴请来她们便是要她们帮忙给自己长脸的,只是没想到跳起来时看到空中吊了个人。十二个顶级的舞者在鼓上齐齐飞跃而舞,何太平曾在宫中有幸得以一见,确实美的惊人。如此的美丽,正中却有个上吊的青阳县主。

    美丽与可怖,惊艳与惊吓齐齐出现在众人的眼前,何太平觉得,光是想想,就能想到那时场面的惊人与混乱。

    “皇兄这话说的有趣,这青阳怎么跑出来的是个问题?她为何旁人的生辰宴不捣乱,偏偏跑来你这里,不也是问题么?”吴王李洛再次出声发难。

    第537章 归来

    好好的一场生辰宴变成了闹剧,两位皇子在芙蓉园中互相发难的消息迅速传了开来。一路疾驰赶回长安的卫瑶卿与裴宗之入城的时候正是天刚亮的时候,城门方才打开。

    生活在城外的菜农果农花农,挑着瓜果蔬菜与种植的花从城外进城,开始一天的叫卖吆喝,在一群瓜农菜农中,两人风尘仆仆的行头看起来分外不起眼,进了城,正赶上吃早饭的时候,在街边的小食摊上叫了两碗云吞便开始吃了起来。

    才动筷子,便听到身边的百姓在议论着什么。

    “你们听说了没有?昨天晚上芙蓉园里,那个秦王殿下生辰宴上出事了。”

    “什么事啊?”

    “那啥……我隔壁家的嫂子他小叔子是在衙门里做事情的……”

    这一连串的亲戚冒了出来,听得卫瑶卿忍俊不禁,果然啊!长安城就是长安城,走在街上随便拦住一个百姓,总能牵扯出官府人员,所以,长安城的事情传的快也不是没有缘由的。

    “昨天晚上,有人跑芙蓉园里上吊了,据说就在正中的紫云楼里,也不知道吊了多久了,关键是下头的那些权贵啊还在欣赏歌舞,谁也没发现,若不是跳了个飞天的舞,大家这才看到头顶上吊了个人,一声不吭的,感情他们与死人呆了这么久,都不知道呢!”

    这话成功引得一阵惊呼连连。

    “我的天,你可别吓我!想想场面就害怕,这……这可是大家的头顶上啊,人吊了大半天了,突然看到,可不把那些权贵给吓坏了啊!”

    “不太清楚,总之是咱们府尹何大人接手的案子,官府的人都知道了。”

    这时有人再次开口问了出来:“可知死的是谁?”

    这话一问,最先开口的那个百姓立刻兴奋激动了起来:“也是个熟人,我一说啊,包管你们都知道。”

    “那是谁?”

    “还记得青阳县主么?”那百姓挤了挤眼,一脸神秘的问出了口。

    这话一出立刻引起一阵喧哗:“我的天,我以为你们在说谁呢?”

    “居然是青阳县主,她跑去秦王殿下的生辰宴上上吊了?”

    “真是恶有恶报,那一家三口,就剩下她了,如今可好了……”

    “秦王殿下应当很生气吧!”

    “那是自然,而且听说吴王殿下当场便发难了……”

    “哦,这又是何故?”

    “太子不是已经……你们懂得……”

    ……

    长安城的百姓说起时政来滔滔不绝,并没有多少惧怕,显然已经习惯了。这大概是源于大楚开朝之时的太宗陛下的定下的律例,大楚百姓关心天下时事是为君者之福。所以长安百姓并不惧怕讨论时事。而确实有不少通过百姓的言论传到天子之耳的。

    一只云吞在勺子里呆了许久,未曾动一动,一只手敲了敲她的碗:“快些吃,愣着做什么?”

    是裴宗之,他那一碗吃了个底朝天,正嫌弃的闻着自己衣服上的味道,脏兮兮的,似乎很是不满。

    卫瑶卿放下手中的勺子,站了起来:“走吧,回去洗漱一番,今日我还要去上值。”

    “食君之禄,果然不是好做的。”裴宗之叹了口气,“我回去补觉了,就此别过了。”

    女孩子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翻墙跃到院子里,正把在院子里仔细查看葡萄架上的葡萄的枣糕吓了一跳。

    “小姐回来啦!”枣糕兴奋的就要上前。

    卫瑶卿连忙作了个推拒的动作:“且慢,离我远一些。”顿了顿夸张扇了扇,“太脏了,我要洗漱。一会儿要去当值。”

    “可是小姐才回来,不要休息休息么?”枣糕不解,似乎对卫瑶卿的决定有些异议,“小姐,身子重要啊!”

    “我身子骨不好么?”卫瑶卿反问道,同时握了握拳,“真要论打架,这整个长安城有哪个闺秀是我的对手?”

    这……倒是。但是长安城有哪个闺秀会打架的?枣糕摇头。不过在卫家,小姐一向是特殊的那一个,就像前头几位小姐都在相看人家,唯有小姐这边没有什么消息一样。大家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特殊。

    洗漱完毕,小姐打了个哈欠,看的枣糕吸了吸鼻子:“小姐,你有多久没睡了,不如今日告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