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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

      我说:“就说《聊斋志异》里的那篇《崂山道士》吧——道士和两个客人喝酒,在纸上剪个月亮贴在墙上,月亮就变成真的了,照亮了整间屋子。众人喝一壶酒,却源源不断。拿根筷子朝月亮上一扔,就变成嫦娥飘下来,跳起霓裳舞……所有这些不过是催眠术。那个姓王的崇拜道士,因此,道士很轻易就控制了他的精神。”

    浆汁儿说:“有神论者和无神论者没法对话。”

    我说:“你不要回避啊。”

    浆汁儿说:“那你听过搬山术吗?”

    我说:“没有。”

    浆汁儿说:“就是五鬼搬山。施术者催动五鬼,占据东南西北中五个方位,然后扭曲空间,瞬间把物体移走。分小五鬼,大五鬼,也叫小搬运和大搬运。小五鬼只能搬运小物品,钥匙手机钱包之类;大五鬼却能搬运大物品,比如银行和金店。”

    我憋着笑说:“怎么都和偷盗有关啊?如果真有这般法术,应该推荐给拆迁部门。”

    浆汁儿瞪着我说:“你不要笑!好像在智商上有什么优越感似的。”

    我就不笑了。

    浆汁儿继续说:“还有穿墙术和遁地术。就算谈科学,从量子物理学的角度说,这种瞬间转移在理论上也是可以实现的——把人体分解,传送到目的地,再根据这个人体的所有原子结构信息,重新组合。”

    我说:“我听过,但是有三个难关需要突破——第一,如果把人体分解,那温度就必须比太阳内部还要高。第二,人体信息等于全世界全部图书的一亿倍。用计算机传输这些数据,花费的时间将是宇宙年龄的数千倍。第三,我们永远无法绝对精确地描述出一个人体的原子结构。因此,我相信,传说中的穿墙术,遁地术,都是障眼法而已。”

    浆汁儿说:“大叔,你不要轻易否认玄学,在古代,人类认为科学是玄学,在未来,人类会发现玄学其实就是科学。我说明白了吗?”

    我说:“很明白。”

    过了会儿,她又说:“你相信星座吗?”

    我说:“信。就说季节吧,不同的气温和湿度,对一个人在肚子里的形成,都有不同的影响。而星座不仅仅是季节,它包含了宇宙中太多奇妙的东西——天象,节气,还有太阳、地球、月亮的运行角度……等等等等。比如,我是金牛座,我就很固执。你什么星座?”

    她说:“巨蟹。”

    我看了看她:“噢,很像你。”

    她说:“为什么?”

    我说:“外表坚硬,内心柔软。”

    她说:“老实告诉你,我的内心和外表一样坚硬,我狠着呢。”

    停了停,我问她:“你真的觉得自己通灵吗?”

    她说:“至少,我的直觉很准确。”

    我说:“那为什么你不预测一下,我们这次穿越罗布泊会不会遇到什么不吉利的事儿?”

    她说:“很奇怪,自从进入了戈壁滩,我就像丧失了超能力,感应不到任何东西了……”

    我说:“那你就踏踏实实当个凡人吧。”

    她说:“唉,没办法,身边的俗人太多了,把气场都给冲了。”

    对讲机呼叫,是魏早:“周老大,吃午餐吧?”

    我看看表,已经下午了。我说:“好。”

    于是,魏早在一片相对平坦的地界停下来。

    后面的车相继停下来。

    我和浆汁儿下车的时候,四眼醒了,我拉开车门,把它放出来,它立即去一旁撒尿了。

    号外睡得很死,打着呼噜。

    浆汁儿说:“猪!起来吃食了!”

    我说:“让他再睡一会儿吧。”

    大家都下了车。

    天地太大了,人显得很小,很散,我禁不住数了数,担心丢了人——1,2,3,4,5,6,7,8,9,10,11,12。包括我自己和四眼。嗯,齐全。

    太阳很毒,罗布泊无遮无挡。

    孟小帅戴上了遮阳帽和墨镜。

    白欣欣拿出一个小瓶子,塞到了孟小帅手里,那是防晒油。孟小帅说:“谢谢哥。”接着就在脖子上擦起来。

    魏早和张回支起了锅灶。

    帕万坐在车的阴影下抽烟。

    布布举着望远镜四下眺望。

    衣舞依然不合群,她坐在房车的踏板上逗狗。

    我对她说:“衣舞,你不是喜欢摄像吗?怎么什么都不拍?”

    衣舞听见我对她说话,竟然有些紧张,她赶紧朝我摇了摇头。不知道她要表达什么意思。

    孟小帅笑着说:“这地方什么都没有,就算从头到尾全程录像,也跟拍一张照片没任何区别。”

    徐尔戈走过来,他停在了孟小帅旁边,有些不自然地说:“孟小帅,我可以坐你那辆车吗?”

    孟小帅看了看他,说:“可以啊!怎么了?”

    徐尔戈说:“没什么,换个乘客,就多一些新话题,不是吗?”

    孟小帅说:“好哇好哇,让张回这家伙坐到布布那辆车里去,他总给我讲黄段子!”

    张回朝孟小帅看过来,说:“孟小帅,你很不够意思噢。”

    孟小帅说:“赶紧干你的活儿!”

    徐尔戈说:“谢谢。”

    然后,他就去布布的车上拿东西了。

    魏早喊道:“打火机谁拿着?”

    大家互相看了看。

    我说:“在号外的背包里。浆汁儿,你去取一下。”

    浆汁儿就去了。过了一会儿,她拿来了防风打火机,递给了魏早。魏早开始点火,烧水。

    号外被大家吵醒了,他睡眼惺忪地走过来。

    午饭是煮饺子,熟食,咸菜。

    在罗布泊,速冻饺子是奢侈品。只有房车和我的路虎卫士装着车载冰箱,不过,冷冻空间太小,大都用来装冰块了。另外,煮饺子费水。

    吃饭的时候,我说:“大家听着,我们5辆车,总共有6个司机,谁累了说一声。”

    孟小帅问:“谁还会开车呀?”

    我指了指浆汁儿:“她。”

    浆汁儿说:“谁需要?”

    孟小帅说:“我!你替替我,下午我去哥的房车上睡一觉!”

    浆汁儿说:“那么漂亮的车,你不怕我给你撞了?”

    孟小帅说:“没事儿,撞了姐自己修。”

    浆汁儿问布布:“布布阿姨呢?”

    布布说:“我不累,谢谢。”

    白欣欣说:“唉,没人能替我……”

    浆汁儿说:“为什么?”

    白欣欣说:“妹子,我的房车是a照!”

    浆汁儿得意地笑了:“我就是a照。”

    我愣愣地看了看她:“你一个女孩子,又不开货车,怎么会学a照?”

    她说:“鬼使神差就学了。”

    白欣欣嬉皮笑脸地说:“浆汁儿,要不你开我的房车吧,我跟孟小帅一起睡。”

    徐尔戈闷头吃饺子,他抬头看了白欣欣一眼,眼神里透着鄙夷。

    浆汁儿说:“那孟小帅的车谁开?”

    白欣欣恍然大悟:“噢,我给忘了。”

    吃完饭,衣舞问魏早:“我们什么时候能到余纯顺的墓祭?”她说的是墓地。

    魏早说:“远着呢。”

    衣舞很较真:“远着呢是多远?”

    魏早坏笑了一下说:“如果我们一直朝前开,半路不出故障,开到4月25日早晨,朝右一拐就到了。”

    大家都听得出来,魏早想幽默一下,衣舞却严肃地问:“要是改早了或者改晚了呢?”她说的是拐早了或者拐晚了。

    魏早有点卡壳了,他想了想说:“到处都光秃秃的,能看见的。”

    1996年,余纯顺走到离铁板河出口不远的地方,迷失了方向,干渴衰竭而死。

    营救人员乘坐直升机,找到了他那顶蓝色的帐篷,一角已经塌落,一股恶臭扑鼻而来。帐篷门口扔着一把藏刀,不见刀鞘。余纯顺躺在帐篷里,头东脚西,头部肿胀,五官已经失去比例。他的头发像洗过一样。裸露的上身布满水泡,最大的像乒乓球。他的胳膊下压着草帽。这里离他埋水的地方只有3公里,甚是诡异。

    按照探险界惯例,以及余纯顺生前遗愿——“走到哪里就躺在哪里”,营救人员把他的遗体就地掩埋。

    这位旅行家被安葬在了他魂牵梦萦的罗布泊。

    最初,营救人员临时立了一块木质墓碑,写着“余纯顺壮士遇难地”,一位女士用口红把这几个字涂红了。举行了简单的哀悼仪式,飞机飞走。

    余纯顺的墓地和彭加木的墓地恰巧在一个纬度上。

    没想到,到了1997年,某摄制组前往罗布泊,发现壮士墓地惨遭盗掘,随葬的帐篷、金属撑杆、睡垫、白色t恤衫被挖出来,散在各处。

    墓地西南大约两公里处,有一辆抛锚的沙漠越野车,无人,无车牌。车轮半陷入沙土中,车漆已经剥落。

    后来,有人又用水泥、红砖、木料,重新整修了余纯顺之墓。大理石墓碑正中写着“余纯顺之墓”五个大字,镶嵌着余纯顺的铜质头像,墓碑左下角雕塑着一双旅游鞋。另一块大理石碑纪念碑上,镌刻着余纯顺的墓志铭。

    余纯顺的墓碑立在茫茫无人区,2005年,石头墓碑莫名其妙被人砸碎,木头墓碑被焚烧……

    大家陆续上车了。

    浆汁儿坐在了悍马上,孟小帅跟她交待了一些什么,然后颠儿颠儿地跑向房车,一步登了上去。

    徐尔戈还是坐进了悍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