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节
有沈老爷子私下给的二十万两银子,再加上沈世轩手头上的,他们并不缺钱,算这时间,从洛阳回来五年过去,如今的张子陵,可正是皇上跟前的大红人。
时入三月,又是商船即将归来的日子,沈世轩托人把商船的打造的事情定了下来,要等年底才能交船,若是商行规模起来了,楚亦瑶手中那些铺子也都可以统一管理起来,包括这茶庄和鼎悦酒楼,还能省下不少人力。
楚亦瑶看完了二月底的账,院子里传来乐儿的一阵嬉闹声,小孩子总是这么容易满足,就是捡到一根树杈她都能开心上半天,拿在手中玩的不亦乐乎。
楚亦瑶伸了个懒腰,走到了门口,乐儿朝着她扭动着身子跑来,后面跟着奶娘。
“都出汗了。”楚亦瑶蹲□子,拿起帕子给她擦了擦汗,乐儿眯眼笑着,肉鼓鼓的,一张小嘴不断的吐着奶声奶气的字眼,一会说这手中的刚刚捡到的小青果子,一会指了指围墙上爬满的藤蔓。
小孩子的话其实大人们听不太懂,若不是每天相处看着她长大的,楚亦瑶也不好理解她这叽里咕噜的意思。
伸手从她手中把青果子拿下来以防她往嘴巴里塞,牵着她的手朝着围墙那走去。
乐儿戳了戳那刚刚冒出来的小绿尖,扯了两下,直接抓起一把嫩芽从藤蔓上扯了下来,示意要给楚亦瑶。
楚亦瑶松开了手,乐儿又往院子中央跑去,有奶娘跟着,楚亦瑶也放心,带着宝笙离开家去了一趟香闺。
本来开在隔壁的铺子早就已经换成了楚翰临自己的生意,也不需要刻意打听,楚亦瑶每过去一回,李掌柜都会提到一两句关于这隔壁的事,肖氏的死好似对他没有多少影响,人走茶凉啊。
“李掌柜,你在这里也有不少年了,一直帮着我打理香闺上下,若是有一天让你去商行里做事,你可愿意?”楚亦瑶开始为即将开起来的商行笼络人才。
李掌柜受宠若惊,他当初只是个不起眼的小铺子掌柜,这夫人竟要提拔他做管事,他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愿意。
李管事忙点头,“愿意,愿意,夫人对我肯定有加,这是李某的福气!”
楚亦瑶笑着,“那也是李管事有才干,你好好考虑,毕竟做了管事没有在这里如此自由了,少说也得签个十年的时间,你可走不开。”
李管事摇摇头,说的诚恳,“别说十年了,就是这辈子我还做得动,夫人还愿意用小的,小的就愿意给夫人做事。”...
傍晚沈世轩回来,楚亦瑶谈及了这件事,她把当初沈世轩交给她的铺子都并入商行,包括婚后置办的东西,但是婚前她那些嫁妆底下的一些铺子,她还是决定交给二舅帮着打理。
“你二舅不去商行做管事?”
“我那几家铺子也够二舅忙的了,再说,二舅是我娘家人,这怎么说都是沈家的商行,还是不要牵扯到太多亲戚的好。”楚亦瑶有她的考量,若是商行里都是自己人,那做事未必会这么尽心尽力,也不好管。
“商行的名字我和爹商量好了,就叫做盛丰。”妻子都为他考虑到这份上了,沈世轩还有什么好说的,转口说起了正在筹备中的事。
“这倒是一个好的区分,毕竟沈家商行这个名号,还是大伯他们那边的。”楚亦瑶点点头,“我看还是得先把这码头上伙计的事先找起来。”
沈世轩把一张单子递给她看,“我给祖父看了你说的设想,他夸你的想法很不错,这是我和爹商量之后打算进的货,我们自己有这么多的店铺,不怕没地方宣传,爹的意思是第一回进的多一些,这样就能够辨别出哪些好卖,哪些不好卖,第二回去的时候就有针对性了。”
楚亦瑶看这三十来种货,赞同道,“姜还是老的辣,爹的计划不错呢,进的数量少种类多,这些价格也不算太高,中间档次的比较好卖。”
说着楚亦瑶想到了沈世瑾去年进的那批货,“这一次,大哥不会又想进一些奇怪的东西回来吧,去年那些东西,我看都没几家下单的,我也去买回来卖的铺子的看过,卖的不好。”
“码头上货都还囤着呢,这些东西看起来品质是很高,成本也不低,也足够独特,只不过大家都是寻常人的欣赏力,喜欢收藏这些的又嫌弃它收藏价值不够,低不成高不就的,怎么能卖得出去。”沈世轩也不知道这一回大哥又会带回来什么,不过按照他的性子,指不定带更奇怪的。
楚亦瑶语带嘲讽,“所以说,这世上还是正常人多,东西是要特别才有卖点,但也得特别的招人喜欢,我看从祖父库房里拿出来的那些东西,也快被他给败光了吧。”...
楚亦瑶的话还是具有一定的判断力的,三月底商船回来,沈世瑾果真是又换了一批新的东西带回来,这一次他学乖了,带的数量不多,种类倒不少,选择余地大了,也容易卖出去。
他满怀期待的等着那些订单纷沓而至,到了四月中,他再一次失望了。
楚亦瑶听到沈家商行里几天不见一个客人的情形,真心不明白沈世瑾为何非要特殊化,非要和别人不一样,他就是什么都不作为,保守的进过去沈家进的这些东西,那些赚的银子都足够维持沈家了,毕竟沈家商行过去这么多年的名声在着的,长久合作的客人也这么多。
他现在这样不是把商行往死路上推么。确切的说,已经把商行推到死路上了。
到了五月初,沈家商行发不出工钱了。
这可是沈家这几辈人来第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沈家商行穷到发不出工钱了!
管事们一月两月领不到工钱不要紧,但是底下那些伙计们却指望每个月一回的工钱过活,少发一月人家都揭不开锅了。
到了五月底,等不住的伙计们前来商行讨说法了。
几十个人围堵在沈家商行门口,场面极其壮观,那都是做粗活苦力活出来的人,商行再穷沈世瑾还是穿金戴银吃好喝好,他们若是没这些银子,就得等着饿死。
几个力气大的,直接开始撞商行的门,里面的管事根本顶不住,一炷香的时间,门口的人都涌进商行里面去了。
沈世瑾沉着脸看着这一群人,掩饰不去眼底的厌恶,他们脏,乱,臭,无理又粗俗。
“我已经说过了,下月一定把你们的工钱发给你们,如今你们这么闹,商行的生意做不下去,对你们有什么好处。”沈世瑾一旁的管事示意众人安静,出言劝道。
领头的一个伙计大喊,“现在就把工钱给我们,四月的工钱和五月的工钱都还没给,到了下个月,我们都得饿死了!”
“对,把工钱给我们!”身后的人齐声喊道。
沈世瑾眉头皱的更深了,这些工钱才多少银子,值得他们在这里又吵又闹的。
“怎么会饿死,你们也体谅体谅我们的苦衷,这么多年来都没有拖欠你们工钱的,这一回是真的有困难,我们沈家商行名声在外,难道会赖着你们不成。”
那些伙计们自然不肯,“商行里没钱,沈家中值钱的东西这么多,你随便拿一样出去当了就够把工钱给咱们了,你们拖的起,咱们可拖不起。”
这对沈世瑾来说又是一种侮辱,贩卖家当支付工钱,眼底闪过一抹怒意,沈世瑾看着这么一群人,沉声道,“我沈世瑾在这里发誓,说到做到,六月初一定把工钱给你们,若是六月初你们还没领到工钱的,就可以去官府告我,如今白王爷还在金陵,会给你们做主的!”
众人安静了下来,半响,其中一个开口,“好,既然沈家大少爷这么说了,我们也买你一个面子,弟兄们,走!”
被这么多人挤过的大堂等人离开的时候纷乱一片,空空的大堂内就站着这么几个人,显得寂寥。
沈世瑾站在那半天没有说话,一旁的两个管事也有些吓到,半响才建议,“大少爷,这银子的事,要不要找二爷他们帮帮忙。”
接下来的话被沈世瑾一个斜眼给堵着没继续往下说了,两个管事你推搡我一下,我推搡你一下,也不敢先走人,站在后边谁也不肯再开这个口。
过了一会,沈世瑾转身上了二楼,大堂中的气氛才缓和了一些,两个管事指挥大家该收拾的收拾,没多久,沈世瑾从楼上下来了,直接出了商行,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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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那个巷子,那盏灯,那个院子。
沈世瑾进去半个时辰之后,曹晋安就到了,没有惊讶于他为什么知道自己在这里,沈世瑾开门见山,“你上次说的办法,是什么办法。”
曹晋安眼底闪过一抹惊讶,随即笑着靠近了他,伸手在他下巴上勾了一下,沈世瑾嫌恶的闪开,曹晋安也不介意,缓缓道,“办法很简单,你拿身子来还。”
沈世瑾再一次被他这句话给震撼到了,有些牵强的扯出一抹笑,“曹大公子别看玩笑了,你做那买卖,怎么会没有足够的小厮供你玩。”
曹晋安摇了摇头,“那些未长成的有什么意思,沈兄,条件已经摆在你面前了,答不答应是你的事,我听说,这讨工钱的人都直接去商行门口了,啧啧,这可是从未有过的狼狈啊。”
沈世瑾袖口底下的拳头一紧,“曹公子,你这不是在侮辱我。”
一只手伸到了沈世瑾的耳边,他很快闪避了开去,曹晋安笑了,温文尔雅的脸上带着一抹舒然,“我怎么会是侮辱,我这是在邀请你,邀请你体会不一样的感觉,难道你不想体会一下过去被你压在身下那些小厮们的感受么,那滋味,可是妙不可言啊。”
曹晋安的声音犹如鬼魅,窜入了沈世瑾的耳中久久不能散去,沈世瑾感受到他吹过来的一口气,浑身一颤,就要挥拳打过去,曹晋安比他快一步把他压在了门边,制住了他的双手。
本是沁心的脸上多了一抹邪魅,曹晋安近距离的看着沈世瑾,嘴角那一抹笑勾的极为媚人,“今晚午时三刻,就在这里,你若是来了,我就帮你。”...
到了六月初,本争执的不可开交的拖欠工钱问题,沈世瑾如约解决了,该付的工钱都付了,看似是度过了这危机。
但沈世瑾很清楚,东西没人买,度过了六月还有七月,即便是这七月安然度过去了,接下来的还有八月九月十月,这危机从来都不会停止。
屈指可数的订单,堆积成山的囤货,就是沈世瑾心中都不明白,为什么过去门庭若市的沈家商行,如今却没有人前来了。
而当他再想起自己是如何得来那些银子的时候,沈世瑾心中升起的那一股屈辱感,怎么都挥散不去。
到了七月初,发完了六月的工钱,沈世轩决定减少开支,现在生意不好,商行里也用不着这么多人了,白养着不如都辞退了,也没和沈大老爷商量,商行里又经历了一场人员的大变动。
这样的行为不免引来了众多非议,一个商行在什么情况下会大肆辞退伙计,只能是商行支撑不下去了,入不敷出,即将面临倒闭。
这是偌大的沈家啊,金陵过去的四大家之一,怎么会像现在这般摇摇欲坠。
别说沈世瑾了,就是外人看着也很费解,这沈老爷子和沈大老爷都躲在沈家做什么,眼看着儿子败,败光了就算完了?那这沈家到底是有多阔绰啊,拿整个商行给儿子败了玩。
也有人把关注点偏向了与之反差极大的沈二老爷家,一样是分家,沈二老爷和沈二少爷主持下的茶庄酒楼,生意却红火的很,渐渐有人猜测,沈老爷子这分家的行为,其实是想要弃车保帅。
这样的猜测多了,渐渐也会形成一股流言,传到沈世瑾耳朵里,起初两回他不信,但多听了,肯定是往心里去的,当初分家时候的对半分看似他们占了大便宜,实际上,祖父很清楚分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却依旧要按照账本上的来分。
账本上做的多漂亮啊,怎么看都是他们得利多,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祖父的心已经偏向了那边,放弃了自己。
如今才意识到这一点,为时已晚,分家已经一年多了,根本没有机会再去挽回什么,沈世瑾心中不断的涌起不平,最终却无处发泄。
夜里回到了沈家,沈世瑾即刻去了书房后的屋子,踹开了门,屋子内十四和十五都在,沈世瑾阴沉着脸看着十五,“把门关上,滚出去!”
十五怕极了,忙跑了出去,跑到院子口的时候撞到了抬水回来的十一,拉着他的手害怕的说道,“十一,大少爷来了,他看起来很生气,我...”
十一放下水桶即刻去往屋后,可在距离那门几步远的地方,他硬生生的停住了脚步,他不能进去,他若是进去了,大少爷会对十四处罚的更加厉害。
屋子里传来了十四一阵痛喊,夹杂着哭声,十一握紧着拳头一拳砸在了一旁的柱子上,而屋子内,沈世瑾泄愤一般在这个年仅十岁的孩子身上驰骋,他从曹晋安身上受到的屈辱,他被他压在身下那无比难堪的画面,他都狠狠的发泄在了这个孩子身上。
很快,身下的人哭声渐渐弱了下去,空气里竟散开来了一股血腥味,沈世瑾一点都没有察觉到,只是扯着十四的头发。
屋外的十一却感觉到不对劲了,他听见十四越来越弱的求饶声,和赶过来的阿九对视了一眼,他想起了当初他刚进来的时候那两个死去的小厮,他亲眼看到他们从书房里被拖出来,拖过的地上,还有腥红。
想到这里十一控制不住了,不顾阿九的阻拦,转身朝着旭枫院那跑去,他要去找少奶奶,他要救十四,他不能看着十四这样死去...
水若芊带人赶到的时候,沈世瑾刚刚完事,他看到闯入进来的水若芊,松开了手,十四的身体软软的从桌子上滑躺到了地上。
十一从水若芊身后赶紧冲过去抱住十四,人已经失去知觉,晕过去了。
水若芊只觉得这样的画面难堪极了,吩咐身旁的婆子把人抬下去请大夫来看,抬头冷冷的看着沈世瑾。
沈世瑾却轻松自如的坐了下来,反问她道,“你来做什么!”
“沈世瑾,你还能再无/耻一点么,那还是个孩子,你和他们有什么深仇大恨,你别忘了,你身上已经背了两条人命了,怎么,你还想再背一条不成,现在可没有人再帮你掩盖过去了。”水若芊真的是看不下去,她只觉得过去被他触碰过的地方都无比的肮脏。
“你说什么!”沈世瑾当即黑了脸,阴沉的看着她。
“怎么,你还想否认么,是不是你想对田宛那样对待我,当着我的面把你这些豢养的小厮弄死,以为我也会承受不住病死么。”水若芊怎么会不知道他那点肮脏事,从成亲第一天被田家人这么闹场,她就查了当年田宛病死的缘由,说是心郁难开,其实就是被眼前这个男人给气死的。
他当初豢养小厮,太过于暴力,就有小厮前去求田宛,求她做主放过他们几个,沈世瑾知道了之后,竟然当着田宛的面,把那两个小厮当场给做死了,十岁不到的两个孩子啊,田宛本就单纯的性子,被他这么一刺激,当即就一病不起,而后病下的两年中,沈世瑾以此为由,不断的刺激她,让这个性情温婉的女子没了活下去的**。
沈世瑾直接冲了上来想掐住她的脖子,这一次水若芊没让他得逞,而是后退了一步闪避到了一个婆子身后,毫不示弱的瞪着他,“你有本事就休了我。”
“好,好!”沈世瑾怒急反笑,“好你个贱/人,想让我休了你,你别做梦了,你承受的住是么,那你就好好守着你的活寡,就是死,也得死在这沈家里面!”沈世瑾猛的朝着那婆子扇了一巴掌,那婆子摔倒在地上,半边脸红肿,嘴角溢出了血。
水若芊看着他扬长而去的身影,蹲□子扶那婆子起来,她也想过和离,可她舍不得儿子,更担心这样的沈家,将来儿子会变的和沈世瑾一样,守活寡而已,她也没想过再嫁人,有什么区别么...
到了八月底,沈世瑾拿出了最后一笔银子支付了工钱,他手头上已经没有银子可以供这一次的出航了,他直接回了沈家去见了沈大老爷,把那一摞子的账本往桌子上一扔,告诉他如今商行的情况,再不拿出银子来,沈家商行是要关门大吉了。
却不料沈大老爷一点都不着急,看也不看那些账本一眼,“既然做不下去了,那就关门吧,银子也是救的过一时,救不过一世。”
“爹,这可是商行,您糊涂了,没了商行我们就什么都没了!”沈世瑾这个时候才开始着急,没了商行他就什么都没了,他手上没有铺子了,商行也快关门了,他什么都没有了。
“没有了就没有了,你无法将商行好好经营下去,不如趁早关门,我和你祖父都老了,把商行交到你手上,你做不好,就干脆不要继续了。”
“怎么是我做不好了,我能够做好的,以前我做的好,现在我仍然能做好,爹您为什么不相信我!”沈世瑾听他这么平淡的语气,吼道。
沈大老爷看着他,良久,叹了一口气,“世瑾,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么。”
沈世瑾微证,没理解过来沈大老爷的意思。
沈大老爷翻着一本本他拿过来的账本,“这个家已经被你败光了,败空了,你祖父库房里的你拿走的东西你也都败光了吧,否则你也不会三番四次来我这里要银子,你还不知足,你还不知道自己错在哪么。”
沈世瑾脸色微变,沉了声,“祖父库房的事,与我没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