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此神非神（上）

    老人呵呵一笑，下意识的摇头道：「妳才胡说八道呢，那魔界极北的泥土明明都是黑……」

    一个「黑」字出口，老人忽然觉得不对，飞快的抬头，就听到小竹又是一声娇喝：「原来勾结九天玄女，封印凤凰神的就是你，对不对！」

    老人还没来得及理清前一个问题，忽然听到这天大的冤屈，顿时急了，哪里还来得及细想，脱口就道：「老夫明明没答应……」

    这话又只说了一半，老人终于反应过来，一脸惊诧的去看小竹，小竹脸上笑意盈盈，正冲着老人嘻嘻一笑：「老人家，你露馅了哦……」

    老人直勾勾的看了她半天，忽然仰起头来哈哈大笑，这一阵长笑高亢入云，中气十足，仿佛震得整个山峰都微微颤抖，那声音异常洪亮，哪里还像是一个行将入土的老头子？他的腰也直了，脸上的皱纹也淡了，虽然还是一身破衣烂衫，可是忽然就有一股难以形容的华贵气质从身上透了出来，此刻，恐怕任何一个人看到他，都不会觉得他是一个糟老头子了。

    小竹微微含笑，静静的站在门口看着老人，虽然老人的声势非常大，她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恐惧之色，她的脚已经挪开，露出后面高高的门槛，那门槛上其实干干净净，既没有黑泥巴，也没有黄泥巴。

    老人笑了半天，霍然低下头来，大声喝道：「好个女娃娃，妳既然发现了老夫的秘密，难道就不怕老夫杀人灭口么？」

    小竹连半点恐惧都没有，嫣然一笑：「老人家，你既没有恶意，就不要再吓唬人了。」

    老人怔了怔，居然没有否认，仿佛看一件珍奇宝物一般对着小竹上上下下看了半天，这才又道：「那妳知道我是谁吗？」

    小竹想都没想，点头道：「你是神。」

    老人这才实打实的吃了一惊，脸上露出掩饰不住的惊容来：「妳说清楚点。」

    「那好吧，」小竹又微笑起来：「老人家，您是净化之水的主人，是封魔口诀的创造者，是五色石和镇元石的炼制者，更是与凤凰神、诸葛神猴、破坏之神与智慧之神齐名的五大神族之一。」

    她的声音清脆干净，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意味，有种丝毫不容否认的果决，老人听得脸上神色瞬息万变，竟然悄悄的抽了口气，这才沉声道：「这是谁告诉妳的？」

    小竹摇头道：「没人告诉我，我自己猜的。」

    她倒的确是自己猜的，小开早已把自己毕生的经历乃至修炼的功法都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虽然只是一些零星的线索，但是小竹心思细腻之极，却也把真相猜出了十之**。

    要知道封魔口诀号称神之封印，而小开遇到过的几个神族却都不擅长封印，偏偏破坏之神又只会破坏不会建设，那封魔口诀显然是剩下的第五位神族创造出来的。

    至于净化之水，既然是从禁魔领域中带出来的，那八成也是这位神族的杰作了。

    镇元石和五色石的问题就更简单了，两块石头中都有着小开从未见过的神力，只需要用最简单的排除法排除掉其他四位神族，剩下的自然只有眼前这位了。

    这些道理说来简单，但是仓促之间，要把牠们全部串在一起，恐怕就没几个人能够做到了。

    老人直勾勾的瞪着小竹看了半天，忽然又是一阵大笑，那笑声中充满了无限欢快欣慰之意，大声喝道：「好！好！不愧是老夫看中的传人，果然冰雪聪明，天下无双！」

    小竹倒是吃了一惊：「您看中的传人？」

    「没错！」老人目光灼灼的看着小竹：「女娃娃，老夫决定收妳为徒，传妳神之力量，让妳从此不死不灭，与天地同寿，妳还不快快跪下，磕头拜师！」

    小竹心中震撼，脸上却并不表现出来，皱眉道：「您还没有告诉我，您究竟是哪位神族。」

    老人哈哈笑道：「妳先拜师，我再告诉妳也不迟。」

    小竹却忽然固执起来，摇头道：「您先告诉我，我再考虑要不要拜师。」

    老人顿时大怒：「老夫愿意收妳，这是天大的机缘，莫非妳这女娃娃居然还不想要？」

    小竹闭上嘴巴一言不发，那神情却十分坚决，老人看在眼里更是生气，点头道：「好，好，妳连这天大的机缘都不要，我……我……」他瞪着小竹看了半晌，却越看越满意，实在舍不得这么好的一个徒弟，顿时脱口道：「我却偏要收妳为徒！」

    小竹幽幽的叹了口气，轻声道：「老人家，您先告诉我，刚才跟我一起进来的那些人怎么样了？」

    老人哼道：「一群肉眼凡胎，蠢莽生灵，自然是回到魔界打打杀杀去了。」

    小竹道：「那位严小开……他还好吧？」

    老人又是一声冷哼：「此人目光短浅、资质平庸，就连身上的修为都弱如蝼蚁，哪有什么好的。」

    小竹沉吟起来，仿佛是在考虑如何措辞，过了半晌才道：「老人家，您要收我为徒，我确实十分感激，可是……可是若要与他分别的话，我……我就不想学了。」

    老人心里说不出的郁闷，苦口婆心道：「妳这女娃娃，本来冰雪聪明天赋无双，怎么性情却如此偏激，居然不知道人生一世只如草木一秋的道理，只有修成神族，成为不死不灭之躯，才能看尽宇宙生灭，享受大好时光啊！」

    他重重的一脚跺在地上，忍不住又骂起来：「上次你们进来，妳是没看到他做的那些龃龉事，哼哼，若不是看在妳这女娃娃的面子上，我又哪会转手送给他四样宝贝。」

    两人正在僵持不下，忽然间从天上极高极远的地方仿佛传来一声闷响，「轰」的一下，仿佛九天之上打了一个霹雳，老人顿时吃了一惊，道：「坏了。」

    刚说完这两个字，又是「轰」的一声，这次声音却比刚才响亮得多，也近了许多，老人顿时大为紧张，慌慌张张道：「糟了，糟了，这个死猴子，今天哪根筋不对，居然来拆老夫的招牌！」

    「轰！」天上又是一声，这次就更近了，仿佛是在头顶上炸开，老人惊得脸都白了，大骂起来：「死猴子，臭猴子，你再打几下，老夫的领域都要破了，奶奶的，老夫怕你成不成？老夫……老夫给你开门，让你进来总行了吧？」

    他一边骂骂咧咧，一边用最快的速度射出一道光幢来，这道光幢仿佛匹练直飞天际，就听到「哧拉」一声，仿佛在天上拉开了一道拉链，小竹好奇的抬头去看，正看到一只威风凛凛的猴子手提着一根棒子从天上一跃而下！

    跟在猴子后面的，可不正是小开他们八个人？

    小竹顿时笑如春花绽放，跑过去拉起小开的手，只觉得又是温暖又是有力，一颗提起来的芳心此刻才算落了地，浅笑道：「小开，那个……就是诸葛神猴吗？」

    小开点点头，给她解释起来。原来小开在外面也是急坏了，终于决定动用猴毛召唤诸葛神猴，要知道猴子当时专门警告过小开，三界之内的问题不要找他，小开思来想去，总觉得禁魔领域的档次不止三界，加上实在担心小竹，这才鼓起勇气决定召唤。

    猴子当初给了他三根毛，一根用在黑龙出世的时候，还有一根在龙空之中召唤猴子却没有成功，只剩下这最后一根，这次便用掉了。

    小开的运气还算不错，这禁魔领域的档次果然不止三界，猴子二话不说就拿出定海神针来，开始破界。猴子一向是以暴制暴的性格，这次自然也不例外，他要找禁魔领域当然轻而易举，一旦找到，定海神针直接对着禁魔领域就开始砸，砸了三四棍，禁魔领域里的那位就受不了了，赶紧打开领域，把猴子放了进来。

    小竹听得好玩，也把自己的经历给小开说了一遍，小开听到这位神族要收徒，心中也是又喜又忧，安慰小竹道：「妳放心，诸葛神猴在此，他不敢强迫妳做徒弟的。」

    那边，猴子却高兴坏了，因为他忽然看到了很多宝贝。

    猴子的眼光那是一等一的高，禁魔领域中宝贝众多，虽然被老人封印起来，却瞒不过猴子的眼睛，所以猴子一跳下来，往四面一看，顿时哈哈大笑：「啊哈，很好，这次我没白来。」

    这话一出口，老人的脸刷的就白了，冲上去就要拦截，可是猴子的动作快得出奇，微微一闪就闪到了山腰上，二话不说就抱住一棵大树，「嗨哟」一声连根拔起，顺手往后面一丢，那偌大的一棵树就丢进了自己的颈子里消失无踪。

    第七章 此神非神（下）

    他手下不停，又是一跳，居然跳到山下的大湖边，拿出定海神针对着湖水就是一搅，这力量何止千钧，顿时整个大湖的水都被搅得冲天而起，刹那间，连深深的湖底都露出来了，猴子再伸手一招，那些湖水就百川归海一般冲着他飞来，然后……再度消失在他颈子上的毛丛里。

    这会儿，大家都看明白了。

    毫无疑问，猴子是来大扫荡的。

    毫无疑问，猴子颈上的毛丛就是一个异常巨大的贮物空间。

    毫无疑问，猴子还没准备住手，他大概准备把整个领域彻底搬空。

    老人的一张脸煞白煞白的，连声音都哑了，冲着猴子大喊起来：「别拿了，快住手，哎哟我的妈哟，这都是我辛苦攒下来的宝贝呀，你……你不能太过分啊……猴子，死猴子，老夫受不了了……老夫可要出手了！」

    猴子嘿嘿一笑，顿时转过头来，两只眼睛精光闪闪，定海神针往上一扬：「老头，我正想找人好好打一架呢，你还不快点过来！」

    老人缩了缩脖子，顿时就蔫了：「猴子……神猴……诸葛神猴阁下，你我同为神族，你……你就给我留点吧。」

    猴子愣了愣，这才跳了回来：「也好，大家都是神族，怎么说我也得给你点面子，好吧，今天就不多拿了。」

    老人长长的出了口气，一屁股坐到一块山石上，颓然道：「你怎么来了？」

    猴子嘿嘿一笑，指着小开道：「是他找我来帮忙的。」

    老人顿时吃了一惊：「他区区一个凡俗之辈，哪有资格找你帮忙？」

    猴子嗤的一笑：「咱们五大神族之中，果然你的眼光最差，居然连无字天书的主人都看不出来。」

    老人又吃了一惊，一双眼睛惊疑不定的看着小开，狐疑道：「无字天书拿出来看看。」

    小开也不废话，赶紧从怀里掏出无字天书递过去：「喏，你自己看。」

    老人却仿佛被针扎一般跳开一步，骂道：「臭小子，想陷害我吗？我可不敢碰这东西。」

    他忽然仿佛想到了什么，转头看看小竹，那表情就有点古怪了：「女娃娃，原来妳喜欢的这个人，居然是无字天书的主人，那……那……」

    他「那」了半天，后面的话却一直不甘心说出来，小竹心里明镜一般，接口道：「那您就不能强迫我做您的徒弟了，对么？」

    老人顿时大为沮丧，长长的叹了口气：「女娃娃，无字天书的主人，我自然不想得罪，可是……可是我要收妳为徒，那可是真正千载难逢的仙缘，哦不，神缘啊……」

    小竹抿嘴一笑：「只能多谢您的厚爱了。」

    猴子的表情却有些古怪，他看看小竹，再看看老人，疑道：「你要收她为徒？」

    老人颓然道：「现在已经黄了。」

    猴子却摇摇头，他一向大大咧咧，此刻却难得的认真起来，皱着眉头仿佛在思索什么，众人看在眼里，都满腹狐疑，却不敢去打扰他，足足过了数分钟，猴子才猛地一点头：「原来如此，我明白了！」

    小开奇道：「你明白什么了？」

    猴子的神态有些严肃，沉声道：「我刚刚才想明白，池小竹必须要做他的徒弟才行，因为……」他看看小开有些错愕的脸，一字字道：「这便是她自己的神选之路。」

    小竹诧异道：「我的神选之路？」

    猴子的表情难得的严肃，瞪着她道：「我早已知道天选门主的神选之路异常关键，甚至关系到五界存亡，应该是天下间独一无二的存在，可是偏偏妳与他命运相关，纠缠不清直到如今。我之前一直觉得有些古怪，今天才想明白，原来妳竟然也是神选之人。」

    他转过头来一指老人：「他虽是五大神族之一，却与我们四个有极大的区别，严格说来，他既非神族，也非魔神，乃是天地之间的一个异数，他忽然想收徒，还偏偏挑中了妳，这本来就是没有道理的事情，我想来想去，也只有一个解释，那便是创世神早已埋下伏笔，要由他来开启妳的神选之路。」

    猴子摇了摇头，显得有些感慨：「恐怕妳这条神选之路，也不比天选门主来得轻松，我诸葛神猴虽然贪玩好斗，却也明白是非轻重。就算是为了五界生灵，妳也必须要走这条神选之路！」

    小开心里微微一动，顿时想起了一些事情。

    小竹一直进不去灭世之门，小小当时就曾说过，小竹也是神选之人，也有自己的神选之路要走。如今诸葛神猴也这么说，看来，小竹还真是神选之人了。

    小竹心头震惊，转头去看小开，小开紧紧抓住她的手，真是说不出的难舍，可是猴子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小开也知道小竹这条路是必须要走的，他怔怔了半晌，才道：「那……小竹要修炼多久？」

    老人显然也被猴子这番话镇住了，直到这会才平静下来，安慰道：「你不用担心，修神与修仙修魔都不一样，讲究的是一个悟字，我这徒儿悟性极高，世间少有，如果顺利的话，或许数月之后就能出师了。」

    小开却还不放心：「那……如果不顺利呢？」

    老人哈哈笑道：「即便再不顺利，我也会在几个月后放她来与你见上一面，如何？」

    小开紧逼道：「一言为定？」

    老人更是哈哈大笑：「千万不要让一个神族发誓，老夫连天魔的毒誓之力都不放在眼里，哪里还有什么誓言可以约束，老夫说过的话自然算数，你放心就是。」

    猴子也拍拍小开的肩膀：「好了，事情也办完了，你把池小竹留下，赶紧出去吧。」

    小开看看小竹，心里一万个舍不得，搜刮肚肠想找出点事情来拖延时间，倒还真让他找出点事情来：「那个……你既然是小竹的师傅，总得自我介绍一下吧。」

    老人点头道：「老夫的称呼有些古怪，叫做非神。」

    猴子从旁解释道：「昔日天地初开，创世神亲手创造种族，其实真正的神族，只有凤凰神和智慧之神两位，倒是四大魔神，是一开始就创造出来的。我们其他三位神族，各自都有些奇怪的来历。」

    关于创世之初的这些典故，小开还算略有耳闻，其他四位真人和小关他们那可真是鸭子听雷头一回，顿时七双眼睛里都冒出光来，博学真人好奇心最强，追问道：「您能不能说给我们听听？」

    猴子倒是的确清高得很，对小开客气，对别人那是完全不给面子，冲着博学真人骂道：「我又不是创世神造出来的，你干嘛不问那家伙？」

    博学真人心里委屈，却屁也不敢放一个，乖乖的转头去看非神老人，老人倒是随和，笑道：「创世神觉得世界有些单调，便想造出一种古怪的力量，用来破解天下各种力量，于是便造出了破坏之神，可是破坏之神玩心太重，一造出来就到处捣乱，创世神又觉得有些不放心，怕他闯出大祸，便干脆剥夺了破坏之力的神格，只给他留下了不死不灭之体，免得他闯祸的时候被人打死。」

    非神顿了顿，又道：「至于诸葛神猴，来历就更奇怪了，他本不是这个世界的种族，而是来自一个叫做灭世之门的地方……」

    灭世之门说出口，众人都齐齐点了点头，恍然道：「原来是那里啊。」

    非神老人本来以为这是天下最大的秘密，不料这几个肉体凡胎一个比一个平静，忍不住诧异的扫了一圈，这才接着道：「他的家族本来是一个修炼精神力量的奇异种族，可是他自己却偏偏有些怪异，他一直认为精神力量过于麻烦，远不如直接打架来得爽快，所以，在他的家族全都修习精神力的时候，他却在修炼肉体。」

    小开听得暗暗咂舌，忍不住看看猴子，猴子一脸得意，显然非神接下来要说的就是他的辉煌历史了。

    非神接着道：「后来，那个叫做灭世之门的世界因为奇怪的原因坍塌了，他所有的族人都困守在坍塌的世界里难以自拔，只有他自己，因为修炼肉体的关系，却意外练成了一种连创世神都不认识的力量，然后，他就穿过了空间屏障，从灭世之门进入了我们这个世界。成为我们这个世界的生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