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节
冯老似乎也明白这点,不由得瞪着俩眼珠子瞅着我,我一股脑地安慰道:“我们有明魂灯打亮,闭着眼就过去了,嘿嘿。”
其实说得倒是轻松,我自己还不是第一次下阴府,
一个懵老头子和一个生牛犊子相伴下阴府,无知欢乐多,
幽幽阴山,饿鬼穷魂惊声泣叫,牛头马面乱喧呼,一声高呼一声低喝,山前山后皆是阵阵怪音,冯老身子打着哆嗦,可劲的躲在我身后,我也好不到哪去,虽然有明魂灯作为凭证,但这么个渗人的地方,要说还能气定神闲,那可就是纯属胡扯了,
远也不远,近也不近,但对于我们來说却是异常的漫长,大概小半个时辰后,终于掠过了幽冥背阴山,
前面是一座横跨在忘川河上的高大桥梁,奈何桥,
《酆都宗教》一书中记载:奈何桥有一桥三说,也可以说桥分三层,善人的鬼魂可以安全通过上层的桥,善恶兼半者过中间的桥,恶人的鬼魂过下层的桥,多被鬼拦往桥下的污浊的波涛中,被铜蛇铁狗狂咬,每年香会时,香客争以纸钱或铜板掷入池内,并以炒米撒入池中,以为可以施给饿鬼,许多老年香客,喜欢从上走过,以为走过此桥,死后可以免去过奈河桥之苦,
奈何桥毗邻之处,乃是一座气势雄伟的高大城楼,上面清晰地刻画着三个古朴大字“枉死城”,
冯老眼眶一红,泪水顺势落下,激动地哽咽道:“那,那就是枉死城了么,我,我,我就要见到她了么,呜呜呜~~~”
我眉头一皱,生怕惹來什么不必要的麻烦,连忙道:“冯老,这里不是悲伤哭泣的地方,我们还是先进枉死城找到你妻子颜茹月再说吧。”
头一次冒冒失失的就來了,不懂太多的规矩,就得保持一个平静的心态,不然若是有阴差打此路过,一看有人在哭,再一个高兴给押送到枉死城里,那我们这次可就亏大发了,
“哎。”冯老擦拭掉泪痕,应声点了点头,
剩下的几步路我们自然不能再横冲直撞了,我清了清嗓子,又特意整了整衣衫,好不容易下一趟阴府,我多少得注意一下仪容,不能给道门丢脸,不能给师父他老人家丢脸,如此,才带着冯老向枉死城的入口大门走去,
第十六章律法严明
枉死城,在阳世间犹如监狱一样的地方,因意外、谋杀、被害、自杀、战乱祸及等等,含冤而死身亡的都被称之为枉死,此类亡魂便是被关押在内,要将折掉的阳寿在枉死城完结之后才能被押送进阎罗殿受审,
既然里面关着的都是枉死之亡魂,看守此城则相应的要严谨许多,不管是城楼上还是入口大门内外,都是三步一哨五步一岗的被阴兵镇守,其中还有一个身穿铠甲貌似将军一样的兵将,威武霸气地在大门口來回巡视,
见我们走上前,那铠甲将军脸色一怒,横身挡下:“大胆,此乃枉死城禁地,你们來此作甚。”
我立刻抱拳道:“将军大人请息怒,我是茅山弟子,來此是带善主寻觅别离二十年的妻子,还望将军行个方便,让他们夫妻见上一面。”
铠甲将军全身散发着森冷寒气,闻言眉头一竖:“既然是阳间仙道,就应该了解阴府律法,阳间生魂來此枉死城,必须由酆都城打出批条,否则一概不允通过,还望仙道遵守阴府律法。”
我皱了皱眉头,原來进枉死城还得有酆都城的批条,敢情我忽略了这一层,
算了算时间,我们耽搁的时间已经太多,若是现在前往酆都城打批条恐怕來不及了,但沒有批条又进不去,我一时犯了难,
冯老也是满脸焦急:“初七,你看这怎么办啊。”
我想了想,立刻上前询问:“将军大人,可否容这位善主先进去,我即刻去酆都城打批条,这样來回都不耽误,您看。”
“哼。”哪知铠甲将军油盐不进:“投机取巧,乃是你们阳世间的伎俩,在此地,就要严格遵守阴府律法,所谓法不容情,既然沒有批条,那就请回吧。”
“恁娘的。”我差点骂娘了,这家伙好说歹说都不行,难道真要我们白來一趟吗,但看他一张破鞋脸也知道沒办法通融,唉,
“哟,原來是初七先生啊。”
冷不丁的,身后传來一道微笑之声,我回头一看,竟是心下一喜,忙笑道:“原來是无常大人,久违久违。”
來者正是上次桐窑镇一别的黑白无常二位阴帅,沒想到在此地竟是再次相遇,
阴帅,在阴府可是有着一定的地位,为众阴兵阴将之首,每一位阴帅皆统领一隅,阴府共有十大阴帅,而黑白无常正是其中二位,世人皆知黑白无常乃勾魂的阴差,殊不知它们乃是阴差的统领,若不是重大差事,一般它们是无须亲自出马的,由手下的阴差将事办了也就是了,
白无常总是一脸微笑:“初七,你來枉死城有什么事么。”
黑无常除了刚才和我打了一声招呼,便一直冷着脸不再说话,一股威严之势将四周的气氛渐渐凝固,显得更加森冷,先前不可一世的铠甲将军,此刻则恭敬地立在一旁,低着头不敢说话,一看这阵势,我心里不由得一乐,
我看白无常亲切地直呼我的名字,对于他如何知道我的名字我毫不意外,如果他连这个能力都沒有,也就不是黑白无常了,在阳世间他们威严冷酷,但在阴府却尤其的亲切,好像我们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似的,这么一称呼,我也放松了许多:“谢大哥,唉,我这不是。”
如此,我将冯老的事一五一十告知黑白无常听,至于称呼白无常为谢大哥,乃是因为白无常的原身名叫谢必安,说起黑白无常的原身,白无常名叫谢必安,黑无常名叫范无救,在民间传说中也被称为“七爷”“八爷”,亦或是“长爷”“短爷”,关于黑白无常的传说多不胜数,总之,他们位列十大阴帅其一,
听完我的讲诉,黑白无常也大致了解了因由,其实我讲完就觉得多此一举,因为他们只要想知道,看一眼冯老便会知道他的过往种种,但黑白无常还是耐心听完,黑无常听完淡淡开口:“此刻的阳间,应该是四更天了,你们时间不多,为何徘徊在此不进去办事呢。”
这时,那个恭敬站着的铠甲将军屁颠屁颠地走上前道:“八爷,不是小的不放行,乃是按照阴府律法,阳间生魂要进入枉死城,必须由酆都城打批条才能。”
我发现这个铠甲将军在和黑无常说话的同时,全身都在打着颤栗,看來黑白无常在阴兵阴将中的地位确实不低,
白无常立刻笑道:“此话不错,初七,难道你们沒有去酆都城打批条吗。”
我苦笑一声,摇了摇头:“这次还是我第一次下阴府,很多地方不懂规矩,中途发生了一些事耽搁了时间,这不,到了这里就刚好遇到你们两位了。”
白无常点头:“既然如此,吴将军,此事就由我们两个作保,放他们进去吧,事后我会补给你一张批条的。”
原來守门的铠甲将军姓吴,吴将军闻言稍有迟疑,只见黑无常冷声一怒:“嗯~~~”
“是是是,小的立刻放行,批条的事小的自己去酆都城领,不敢有劳七爷八爷,二位请进吧。”
我欣喜地抱拳一礼:“多谢谢大哥范大哥帮忙,这次全靠你们,多谢了。”
黑白无常一摆手,白无常微笑道:“好说好说,既然事情解决了,那就此别过吧。”
“等等。”我心头一热,猛地想起一事,快步來到白无常身前,小声问道:“谢大哥,我还有一事想请问您,不知您能否告知一二。”
白无常迟疑了一下,笑道:“你想知道什么。”
我心头一痛,其实这个问題我早就想知道,但我不敢,不敢去寻找答案,我担心我知道答案后会接受不了,会更加无助,哪怕心底还有一丝希望,我都能支撑着自己走下去,努力地去实现他交代给我的重任,当然,我想知道的,就是师父,
很多次我想摆个坛查一查师父到底是生是死,因为我沒有看到师父的尸体,我就坚信师父福大命大,一定还沒死,但,既然这次遇到黑白无常,那我不妨一问,也不让内心一度纠结难安,
我定了定神,无比慎重地开口:“您可否告诉我,我师父他现在,是生是死,如果他死了,现在在什么地方。”
白无常脸色一沉,似乎沒有料到我刚要问的话,他和黑无常相视一眼,皆迟疑了一下,倒是由黑无常冷冷道:“杨仙道是生是死,身在何处,都事关天机,我们无权告诉你,不过,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是啊,我总有一天会知道,难道是等我死后吗,唉,
望着黑白无常渐渐远去的背影,我满怀伤感地转过身,挥手擦拭掉脸上的泪痕,冯老错愕地问道:“初七,你怎么了。”
我摇了摇头:“我们进去吧。”
枉死城上下数层,其中每一层都是单独的一间间小房间被隔开,里面关押的,自然就是枉死之亡魂,
來到内部管理的狱卒面前,我直接让他查颜茹月被关押的房间,这个狱卒年纪不小,满头白发,但精神头倒是很好,闻声立刻搬出一大摞子书查找,不一会儿,狱卒立刻道:“查到了,颜茹月,死于戊寅年九月初五酉时,自杀枉死,现被关押在枉死城中,不过。”
说到此处,狱卒不禁看了看我身边的冯老,并道:“你说你是颜茹月的丈夫,可颜茹月明明记载着弱冠夭折,根本就沒有丈夫。”
“啊,这。”冯老顿时傻眼了,我也瞪大了眼珠子不知道该说什么,忙活了大半天,怎么会是这个结果呢,
是了,冯老说过,他们当年是遭颜茹月的父亲颜大山反对且逼婚,最后私奔的,但并未有拜堂成亲的仪式,也就是说,这里记载的,根本就不承认他们是夫妻,
既然不是夫妻,除非是颜茹月的至亲來探望,否则狱卒恐怕不会让一个不相干的人探望颜茹月的,那这,这可怎么办啊,
冯老已经老泪纵横,声音几近哽咽地哀求道:“求求你,让我见一见我的妻子茹月吧,求求你了~~~呜呜呜~~~”
我心里一火,既然外面的吴将军都可以通融,为什么到了这里就不能通融,但还未等我说些什么,那老成精的狱卒立刻话堵话:“律法严明,你和颜茹月沒有关系,是不能相见的,否则这枉死城还不乱了套了,快走吧,不然我让阴兵送你们走。”
恁娘的又是一个律法严明,我终于忍不住怒喝道:“我们千里迢迢來到这里,为的就是看上一眼而已,难道这点人情味儿就不能给吗。”
狱卒冷冷道:“什么人情味儿,这里是阴府枉死城,要讲也是鬼情味儿,你们走不走,不走就打得你们走。”
“你是,你是敬贤么,你是,你是敬贤。”
突然,正在我和老狱卒吵得不可开交的同时,只见对面的一间房子窗户口探出一张清丽的面容,声音颤颤地向我们这边喊着,
第十七章死离生别
说是清丽的面容,乃是那张面容,明明就是一位年轻女孩的容颜,尽管有些惨白,尽管秀发凌乱,但不可否认,她是一位美丽的女孩,但她和张小花的美又不太一样,张小花是那种青涩外加一丝单纯,而这个女孩,似乎在她的脸上看不到那股青涩之气,有的,尽是一抹不堪回首的沧桑,而这些,本不该在这样的容颜上出现的,不该,
“你你,你是,你是茹月。”冯老的眼眶顿时一红,两滴泪珠夺眶而出,伴随着他哽咽的声音,我心底的震惊和愕然,都成了必然的解释,不错,她,应该就是冯老日夜思念的妻子,颜茹月,
冯老迈着苍老的步伐,跌跌撞撞地冲上前,而封闭的房间窗户口,也颤抖着,伸出一双惨白的小手,一瞬间,和冯老的十指重叠在一起,
沒曾想我看到这一幕,心里惊喜,眼眶却也不争气地一热,二十年的等待啊,尽管颜茹月还保持着当年临死时的容貌模样,尽管冯老已经白发苍苍,皱纹在他的脸上写满了岁月的痕迹,但这些又有什么关系,又怎么能阻隔他们别离二十年的苦苦思念,
颜茹月用她那葱白手指,缓缓抚上冯老脸上的皱纹,虽然她的眼圈内已满是泪水,但她的嘴角却是抿起一抹欣喜的笑容:“敬贤,你,你老了。”
冯老伸出手,颤抖着拨弄了一下颜茹月的刘海,嘴唇抖了再抖,终于哽咽着道:“你一点都沒变,还是当年的模样,还是那么的美,呜呜呜~~~”
“敬贤,呜呜~~~”颜茹月泪如雨下:“是我不好,我不该抛下你,让你苦苦等我半生,是我不好,我不该不顾,不顾我们的孩子,他还沒有出世就,呜呜呜~~~”
冯老失声痛哭,深深将头抵在黝黑的窗棂上面,再次提起当年的事,仿佛一把利刀,一下一下地剜着他的心,再次见到苦苦思念的人儿,他如何不悲喜交加,如何不尽情哭诉,
“大胆,你们。”
还未等狱卒上前一步,我立刻横身挡下,冷冷道:“给他们一点时间。”
狱卒身子一顿,我还以为他答应,哪知他的力气竟是大到离谱,一把将我推到一边,我还未反应过來,狱卒已经摆手示意周边的阴兵冲上去,拖着冯老就要走,
冯老刚刚见到久别重逢的妻子,哪里肯这么离去啊,他和颜茹月死死相互抓住对方的手,不管阴兵如何拖拽,几乎把冯老抬了起來,但冯老的手却是依旧死拽着不丢,
“我不走,我不走,我留在这里陪我的妻子,呜呜呜~~~”
颜茹月也死命地拽着冯老的手不肯松开,隔着窗棂失声痛哭:“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再让我们说一会儿话,求求你们,呜呜~~~”
我浑身一颤后退几步,只得呆呆地看着阴兵呲牙咧嘴地撕扯着冯老,尽力将他从颜茹月的身前拖走,我很想上前阻止他们,但我知道我不能,枉死城自有律法约束,我若是冒失的违反了,恐怕冯老和颜茹月都将有大麻烦了,就是我,也难辞其咎,
不出我的意料,冯老想留下,他已经对阳世间沒有任何留恋,他想留下來陪颜茹月,可,可他就算现在去死,也不可能进得这枉死城,更加不可能与颜茹月在一起,因为阴阳两界,登名造册,根本就沒有他们的夫妻名分,对了,我有办法了,
手指一点一点地分开,冯老终于被两个阴兵重重地摔了出去,而里面的人,颜茹月,也已经哭成了个泪人儿,我快步跑到冯老身前,弯身将其搀扶起來,那两个阴兵还想上前,却被我冷冷的一瞥给吓退了回去,
冯老几乎奄奄一息,但他还是努力睁开眼睛,泪眼朦胧地哭喊着对面那个女人的名字,可惜,狱卒已经命令几个阴兵重重把守着那个房间,冯老再也无法靠近半分,
我不知如何安慰冯老,或许不安慰才是最好的安慰吧,我叹了一声,道:“冯老,我们走吧。”
“初七。”冯老猛地扭头看向我:“初七,你帮我,我要留在这里陪她,我要留在这里陪她,呜呜呜~~~”
我心里酸涩,但我不能像冯老一样失去理智,用力搀扶起冯老,我加重声量道:“冯老,这里不能留你,我们走吧。”
冯老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你看,你看她在里面受苦,她在里面受苦,我要陪着她受苦,呜呜~~~”
我眼含热泪,咬牙猛地摇了摇冯老的肩膀:“冯老,我们不能久留在此,时间不多了,我们必须马上就走,再说,你再不走,可就不是陪她那么简单,若是因为她而扰乱了此地的秩序,恐怕她要受到的惩罚,会比此刻受的苦还要残酷数百百倍啊。”
來不及等冯老的反应,我已经看到每一处的房间都在发出怒吼和咆哮,大致就是放他们出去,或是嚷着阴府不公之类的怨恨之言,我心头猛惊,一把拖拽着冯老就冲向枉死城的大门,
“呼。”
再次睁开眼,我深深地呼出一口浊气,回到阳世间的第一件事,就是迅速看向冯老,但冯老并未睁开双眼,而是身子一软,就地仰躺下去,
张小花惊叫一声道:“舅舅。”
我沒有理会张小花的惊叫声,赶忙探向冯老的鼻息,在感应到一丝丝微弱的气息后,我才一屁股瘫坐在地上喘了口大气,随即安慰着张小花:“冯老沒事,他只是劳累过度,昏迷过去了,将他扶到床上休息吧。”
张小花惊愕地问道:“初七,我舅舅怎么了,你们,你们在那边发生了什么事。”
我眼睛一睁,慌忙堵住张小花的嘴,并谨慎道:“莫要再提此事,此乃天机,永远都不要再提此事。”
张小花是不说话了,我也马上意识到哪里不妥,这不,我一张大手正盖在人家嘴唇上呢,怎么一遇到张小花就容易犯错误呢,我舔了舔干涩的嘴唇,不自在地干笑一声松开手,张小花白了我一眼,奋力地搀扶起冯老,跌跌撞撞地向内屋走去,
第十八章迫在眉睫
清晨,我还在睡梦中,就听到房门噼里啪啦的一通敲,迷迷糊糊地起床打开房门,见张小花脸色有些憔悴,难道她一直到现在都沒有休息,
我穿好衣衫,随口打声招呼:“起得早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