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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节

      众臣一听,便知天仪帝已经撒了网就等着逮鹰呢,于是揭过这件事。

    阜远舟暗暗苦笑,他真的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是自家兄长算计不到的。

    真正帝王之才!

    此时,商洛程问:“昨个儿的文试,除了出现一条巨蟒,就没其他事发生了?”他的表情显得有些迷惑。

    帝座下首的阜远舟点头,“其他的并无不妥。”

    其实这点他也在奇怪,敌人花了那么多心思来对付这场科举,怎么在最后关头反而动静不大了?虽说巨蟒出现在考场的话后果难测,但是在场高手不少,他们哪里来的信心觉得那巨蟒能进到考场里呢?

    庄若虚也是不解状,“对方应该不难猜出三爷会到场,那他们也应该知道就算放出头老虎都没有用吧……”

    以阜远舟的武功,收拾那些野兽不算轻轻松松,但是也不是大难题。

    除非是……

    楚故和他对视了一眼,前者道:“难道放出巨蟒的目的不仅仅在于文试?”

    考场出现蟒蛇的确会被天仪帝的威信带来损害,不过阜远舟不在也有甄侦和好几个高手官员在,它半路被截杀也属正常,其后对禁卫军等人下封口令就是了,对方的心机从华妃一事中就能看出端倪,不可能没考虑到这样的情况,如此贸然没有后招不是对法的风格。

    那么,若真的是有其他目的,那又是什么?

    而阜远舟想的是,整件事情前后矛盾中透着诡异,这背后到底是有多少人在操纵这局棋?

    周度看看楚故,“如果他们的目的转移了,那么之前费那么大的心力岂不是浪费了?”

    楚故托着下巴,“还是说他们没料到放条蟒蛇来却无功而返?”

    就在这时,阜怀尧突然道:“远舟。”

    不仅是众臣,阜远舟也愣了愣,才回了一声,“臣弟在。”

    阜怀尧淡然看着他,眼神无褒也无贬,“对付那条巨蟒,你有十足把握?”

    只是一句话,就让阜远舟脸色微变,不知想到了什么,眼中神色变幻了数下,片刻后回答:“正面对上,有九成把握,若是突袭,恐怕是七成,当时……”他蹙起了眉尖,“当时提前发现了巨蟒的踪迹,只是凑巧。”

    蛇类本就善于隐匿潜伏,如果他当时不是和甄侦以及那几个伪装成禁卫的影卫呆在安静的巷子里而是在人多走动的考场门外的话,他们不一定能那么及时发现巨蟒的踪迹,他多多少少会受一些伤也说不准。

    自从他被誉为皇城第一高手开始,神才永宁王这个身份这五个字在百姓心目中就是一种皇家力量巅峰的象征,如果是他在考场被巨蟒袭击受伤了,对天仪帝不利的舆论比袭击了在场的考生要更为猛烈得多!

    而且,也更易惹怒阜怀尧吧。

    连晋看了一下九龙绕日帝座上明黄帝袍的男子。

    阜怀尧察觉到他的视线,回视他,眼神明锐,不动声色。

    对视了片刻。

    连晋缓缓收回目光。

    阜怀尧做决定的事情素来不容置却,鲜有犯错,这一回,连晋却没了把握。

    阜远舟好一会儿才平复下怒意的翻涌,抬头望见兄长冷丽侧脸的无波无澜,忽地就明白了子规和飞燕两大影卫之首突然大张旗鼓出现的原因,心里立刻翻江倒海,宽大的袖子下五指一动,紧紧握住了阜怀尧的手。

    原来不仅仅是为了转移注意力好引蛇出洞,还是为了护着他……

    阜怀尧虽然没有回头,不过手里也微微加了些力道,带着安抚的意味。

    他知道阜远舟瞒他很多事情,不过有这份自责之心,就证明他不是刻意的……有这份心,就不枉他开了这场赌局。

    殿内几个重臣不是什么笨人,稍加细想就能明白过来其中含义。

    连晋还是那张吊儿郎当的姿态,闲闲轻鼓起了掌,“这般玩弄舆论的手段,当真高明得很……”

    他如是道,嘴角虽然是弯着的,眼里却不含一丝笑意。

    这样的人物这样的手段,真不知是何方神圣。

    “这般角色,远舟能想到的不多。”阜远舟望向兄长,道。

    一句话落地,激起的是一地的沉默。

    其实这段时间以来众人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个名单,只是……

    连晋摇头,“玉衡虽然和大莽议和,不过那场仗也打怕了不少国家,他们不至于这么嚣张。”

    楚故也摇头,“爷的手段大家都是领教过的,新帝登基三把火还没烧完,再大的官儿基本都缩着尾巴做人呢。”

    有天大胆子的,那胆子现在还在地里埋着呢!

    商洛程若有所思,“即使是范行知……”

    他的话停到了一半,周度沉声接上,“那个老匹夫莫不是这么沉不住气?”

    众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儿。

    ……还真的想不出是什么人来,难道还会是什么隐世能人不成?

    殿上,素来冷面的帝王也是面带思索。

    连晋想了片刻,就觉得想东西真是太麻烦了,不耐烦道:“依臣看来,不如直接跑严舆一趟,去榆次山脉探个究竟,说不定就找到证据了。”

    庄若虚立刻道:“元帅三思,榆次山脉可不是什么好闯的地儿。”

    连晋没说话。

    他不是不知道,只是当年折了那队人马在那里,他始终心怀愧疚,想要去收回战友的尸骨也是原因之一。

    楚故盘算着道:“去探山的人也是个问题,榆次山脉凶险异常,拉大军去又太招摇,人少了又不安全。”

    “我去一趟吧。”沉默了良久的阜远舟突然道。

    众人都是一惊。

    阜怀尧握住他的手也是猛地一紧,“远舟。”

    淡然的话语好像和平日里没什么不同,不过在场的人都清楚其中已经带上了不悦。

    阜远舟像是没有察觉到众人的反应,继续道:“以我的武功,是最合适的人选,不是吗,皇兄?”

    第九十九章 心软

    “别胡闹。”惯来少有表情的阜怀尧罕见的蹙起了眉头,冷下声道。

    榆次山脉地凶兽恶,是古来兵家禁行之地,进得去又出来的有多少?说的倒是容易,可就算武功才智如阜远舟,在进这块地方之前都得慎思个三番五次!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天仪帝动了火气,偏偏阜远舟好似看不到一般,道:“给我几个人吧,皇兄。”

    几乎是摊开来说的一句话:他走一趟——为阜怀尧冲锋陷阵;给他几个人——打消旁人的猜忌;

    阜怀尧手中一直拿着的朱笔重重地放到了桌面上,凌厉的眼风扫了过去,面色霜冷如冰,“玉衡人才无数,还需你堂堂一个王爷去做这种事,成何体统!?”

    从来都顺着兄长的阜远舟却是难得有了坚持,他没有迎着阜怀尧的视线,只是盯着他们两人靠在一起的袖子,在袖子下有一双交握的手,一人用力一人放松,他温温润润清清淡淡的声音里没有动摇的成分,“但是只有远舟最有把握,不是么?”

    阜怀尧的声音瞬间降到了零度,一字一顿压抑着肝火,可是一向以来情绪极为内敛的他居然没完全将怒意收敛在冰层下,“阜、远、舟!”我昨日说的话你转眼就抛到脑后了么?我说了信你,你就不需要去做什么来证明——即使你想弥补或是尽快解决什么。

    一切事情的前提都是你要平平安安……

    阜怀尧的难得动怒也惊了御书房内的其他几个人,彼此面面相觑了一下,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插手这两兄弟的事撩拨老虎尾巴。

    连晋若有所思地瞥了瞥阜远舟——他一时也猜不透阜远舟领这个任务的目的,不过此行凶险,即使皇朝第一高手,遇险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阜怀尧好似知道了他在想什么,一个眼神扫了过来,冷得连晋心口一颤,脸色微僵。

    阜远舟真的把当今天子惹得怒火炽炽了……

    见兄长真的气得不轻,连他的全名都念出来了,阜远舟也是心疼,当下软了口气,低头认错,“此事不能急在一时,尚需考虑周全,是远舟急进了,皇兄别恼。”

    他承认自己多多少少受了昨晚阜怀尧那句话的影响,乱了心才和他倔了起来。

    不过阜远舟也没说错,去探榆次山脉的人,最合适的人,不是他就是苏日暮。

    阜怀尧自然是明白阜远舟的未尽之词,也正是他最不想听的,即使阜远舟低头认错,也没有解开他狠蹙的眉头。

    眼看着两人越闹越僵,楚故终于大义凛然地出来做了灭火枪,顶着一头冷汗躬身出列道:“爷探查一事不在一朝一夕,需要从长计议,而且三爷莫不是忘了您还是武举主考官?这是当下之事,不如完事后再议如何?”

    一句话,说得阜怀尧和阜远舟都顿了一顿。

    阜远舟欲言又止,“武举……”这件事再过几天就能搞定,并不耽误什么。

    不过他的话立刻就被打断,阜怀尧也是知道和阜远舟磨嘴皮子的话是磨不出好处的,看也没看他,当即拍板道:“就依楚卿所言,此事押后再议,诸位都回去吧。”

    于是,一场风波就这么从众臣头上低空飞过。

    不过在风波中心、作为当事人的阜远舟就没这么幸运了。

    “自请探营,你倒是信心满满忠心耿耿,朕是不是应该荣幸一番自己有个好皇弟!?”

    众臣一走,以谋而后动出名的阜怀尧就开始发难,言辞冰火两重天,能叫人直哆嗦。

    任何事都有的商量,他就是不能容忍阜远舟拿自己的安全来冒险。

    兄长如此动怒也是他没有想到的,阜远舟苦笑,旋身站起,撩起下摆俯身跪下,“是远舟有失分寸,请皇兄息怒。”句句说的真心。

    他这一跪,倒是让阜怀尧愣了愣。

    自他登基以来,阜远舟向他下跪的次数屈指可数,一次是登基大典,一次是应百年之诺,然后是现在——这个人伴在身侧已经成了一种习以为常,明明帝位高高在上,他却发觉自己已经不习惯这样居高临下看着他,看他低眉顺眼的姿态。

    阜怀尧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无怪乎连晋和常安都有一丝杀念,阜远舟于他影响实在过大。

    他何尝不知让阜远舟跑一趟很多事情都能有个着落,只是、只是……

    分明知道,却仍是束手无策,情之一字,若能控制,就不会有情不自禁这个词了。

    久久不见兄长有回应,阜远舟心里也是七八个木桶七上八下的,却也不敢动,忽地感到手上一紧,就听得上面传来阜怀尧清清冷冷的声音:

    “起来,跪着像什么话?”

    声音虽然仍是冷硬的,但是口气缓了不少。

    阜远舟也是心里微松,顺着他的力道站了起来,想了想,又黏黏/腻腻地缠上了他的胳膊,眨巴着眼睛好不可怜,“皇兄你别生气了……”

    “……”阜怀尧又打了个愣神,看着他明澈干净的眼,和疯症未好时没什么差别,心里蓦地就一寸寸软了下来,什么火气都没有了。

    “皇兄……”阜远舟继续用那种可怜兮兮的眼神望着他。

    明知道他有转移注意力的意思,阜怀尧还是无可奈何地摸摸他脑袋,道:“朕不生气了。”对上这个人,他总是心软太多。

    阜远舟怔怔地望着他。

    “怎么了?”阜怀尧不解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