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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节

      唐九观目光现出一丝锋芒,但随即看清扑向自己的女儿的脸,那抹锋芒隐忍下去,他静静闭上了眼睛,冰冷的匕首已经贴近自己的胸膛,唐九观耳边大约听到了急促的脚步声,接着蝶恋阁的门再被推开,一人大喝:“住手!”

    来人自是黎斯。黎斯甩出一颗小小的石子将唐玲手里的匕首打落在地,唐玲无力的随即跌坐在桌旁,双眼重新陷入迷茫中,唐九观伸手想要抚摸唐玲的脸颊,但手伸到一半又收了回去,眼中颓然的望着黎斯:“黎兄,玲儿想要杀我,对我可谓是一种解脱。我已生无所恋,你又何苦救我。”

    “我是捕快,自然不能见到杀人凶案在我眼前发生。再者,唐兄说错了。”黎斯先看唐玲,而后同唐九观四目相对,慢慢说的清楚:“我想要救的人,不是你,而是唐玲。”

    唐九观闻黎斯言一头雾水,问:“黎兄所说,何意?”

    “唐兄也是聪明之人,又怎会如此糊涂。”黎斯重新再完整说一遍:“我所说的是,今夜我若不来蝶恋阁里,那身赴黄泉之人并非唐兄,而是唐玲。”

    “你……你!”唐九观半晌才想明白了,指着黎斯,神情愤怒道:“你的意思是说,我会杀了玲儿?”

    “不错,我正是这个意思。”黎斯说。

    “一派胡言,虎毒尚且不食子,况且是我唐九观。我又如何会杀害自己的亲生女儿!”唐九观双拳握的“咔咔”作响,冷然望着黎斯:“黎兄,有些话不可以随便乱说。”

    “你说的没有错,虎毒不食子。唐九观的确宁可自己死也不会伤害自己的女儿,但问题是……”黎斯话语异常缓慢,身旁白珍珠和吴闻都被黎斯的话语吸引住了,仔细听着。黎斯终于出口:“但问题是,你并非唐九观。”

    吴闻身体一震,白珍珠满脸惊疑,唐九观亦是面色几变,像是极度愤怒在竭力压制火气。唐九观笑道:“好,好,你且说来,我不是唐九观,谁是唐九观?我又是谁!”

    “我所说并非玩笑,你也应该知道。真正的唐九观想来早已毙命多时,而你的真正身份。”黎斯环顾蝶恋阁里四处,长叹说:“你的真正身份就是蝶恋阁原先的主人,那绝美动人的唐府二夫人,杜蝶。”

    吴闻和白珍珠又是大惊,听着黎斯的话,都不约而同盯着唐九观。唐九观脸色现出可笑的神情,一个劲摇头道:“黎兄,你若非今晚喝多了酒而来,说的都是满嘴的醉话胡话。杜蝶早已死了七年,我一个堂堂男儿又怎会成了那亡魂杜蝶。”唐九观说着,自觉太过荒谬,走向蝶恋阁一角。

    “开始我也根本没想过同我痛饮烈酒的唐兄竟是女子假冒,直到你接二连三露出了马脚,我才渐渐注意,并且怀疑你的真正身份。”黎斯清楚说道,唐九观还是摇头:“马脚,可笑!你说说看。”

    “你第一个所露的马脚就是初五早,也是在这蝶恋阁里,我问过唐兄的一句话。我问你:‘每逢阴雨天气,你的刀伤就会发作,一经多年,可有好些了。’当时唐兄对我说‘要它好了作甚,留着这道刀疤至少可以告诉自己究竟流了多少血才有了今日的自己。’唐兄,可还记得。”黎斯问对面唐九观,唐九观点头说:“没错,你问了,我也如此说的。但这里面有何马脚可言?”

    “马脚就出在你的伤疤上,我那晚提及伤疤不过是无意问了一句,而唐兄就立即翻开了长袖摸着刀疤对我说了之后的话,但偏偏就是你这举动,让我发现了破绽。”黎斯顿一下,继续说:“记得九年前,我同真正的唐九观以及其余同僚在青州景安城康王府内饮酒,当时天气阴沉,我们一连喝了几大坛的牡丹红,唐九观那时就醉了。他也是特意翻开衣袖指着刀疤对我说,那道刀疤是十八年前自己围剿东妖余孽时不慎中了东妖人埋伏,被射中了毒箭,后来多亏遇到一位故人悉心照料了两个月才保住了一条性命。当时我不觉得,现在想想,唐九观所说故人应该就是王翠了,而唐九观还同我说,虽然保住了性命,但东妖人的毒箭依旧有残毒遗留在了他体内。这残毒平日里不碍事,往往遇到阴沉天气或者大雨天时,再喝过酒,那毒性就会回涌出来,虽不要命,但伤口周围奇痒无比,且会有丝线状的绿灰色出现在伤口表面。唐九观开始还有所担忧,后来睡一觉醒来,伤口又恢复原状,他本就是个无畏汉子,这事也就不在意了。康王府那晚饮酒,唐九观自是喝多了,才同我讲了这些,但就是这番话,让我拆穿了你的假面目。”

    “初五早,天气阴沉,唐兄也饮了酒,伤口位置应当是奇痒无比,且呈现轻微绿灰色,但我仔细看了,当时唐兄伤口并无异样。而后来,我也跟王翠悄悄打听过,原来你多年前就停止了服药,不再医治自己左肩膀上的旧刀疤了,这个时间大概就是七年前,也正是杜蝶死后开始的。”黎斯缓缓道完这第一个马脚,唐九观脸色没有丝毫变化,开口说:“我以为黎兄掌握了什么了不得的证据,原来仅仅是这些,好,那我告诉你。我之所以不再继续服药,是因为多年前有个游方郎中给了我一个极具疗效的偏方,我用了偏方后就清除了这旧刀伤内的残毒,这也是黎兄没有看到今日刀疤变色的原因。而用这偏方的时间大概就是七年前,因为时间过久,偏方的具体内容我也大都忘记了。这就是其中原由,黎兄可还有疑问。”

    “唐兄机智,轻而易举的化解了问题,又让黎某无处可究。不过,黎某还有第二个依据。”黎斯微微低头,再抬头望着唐九观道:“唐兄的所露出的第二个马脚,便是初四晚饭时,那时唐兄是来到东跨厢房同我、吴闻和白珍珠三人一起吃晚饭,饭后下起了大雨,唐兄也就离开了。我那晚站在门口望着唐兄离开,发现唐兄留在初雨过后青石板上的脚印有些古怪,一般人遗留的脚印有两个落力点,一个是脚趾处,另一个是脚后跟,留下的脚印也就这两个位置相较其余部位更清晰。而唐兄离开东跨厢房所留下的脚印里,只有前面脚趾部位的印记清晰,而后脚跟的痕迹十分淡薄,这就有了古怪。通常有这种现象只有两个原因,一个是留有脚印的人是个跛子,这自然不可能了。而另外一个原因就是这个人穿了一双不合适自己的鞋,准确来说是他穿了一双大鞋。”黎斯道:“我那时也就好奇了,之后派吴闻暗自打听过,唐兄之前所穿长靴尺码都是一样,但为何偏偏几年前合适的长靴现今就变大了呢?又或者,长靴并未变大,只是脚变小了。”

    白珍珠在一旁问:“这个你还怎么狡辩。”

    “哈哈!”唐九观大笑,而后摇头道:“即便黎兄找到了这么一个疑点,但只凭这种蹩脚的原由是根本无足分量的,就算我穿的鞋不合脚了,就能证明我不是唐九观吗。若如此,哪日黎兄穿着合适的长褂突然有一天变小或变大了,是否也就意味着黎斯不再是黎斯,而是有人假冒了。荒谬至极!黎兄,你说这半天若仅有这些根据,就无须我再多言,以前我唐某人敬重你是大世神捕,是当朝顶梁之才故对你礼遇。但自此刻起,你就是唐府所不欢迎的人。”唐九观摆袖道:“我不想再听你胡言乱语,请离开唐府。”

    “唐兄稍安勿躁,你所说的没错,上面所说唐兄所露出的两个破绽,不足以说明问题,也只是勾起了我对唐兄身份的怀疑和猜测。但若只有这两个依据我是绝不会同唐兄说破这个话题。我既然愿同唐兄直面对峙,自是还有更有力的证据。”黎斯长长呼一口气:“若这个证据唐兄还可反驳,黎斯断无二话,立马离开唐府,再不回来。”

    “哼,好啊,我倒要看你还有什么蹩脚的新由头。你说来。”唐九观胸有成竹,望着黎斯这边三人。黎斯转移了视线,不看唐九观,瞅了一眼两眼发直的唐玲,而后对着那边唐夫人所横卧的大床侧,沉声道:“事情已到了今时今日,该面对的你总该面对,总不可永远藏在阴冷的角落里。你……出来吧。”黎斯说的真挚,唐九观瞪大了目光,不懂黎斯在跟谁说话。

    “你在同喜娘说话,她醒了吗?”唐九观问,还没等黎斯回答他,刘喜娘身旁白色冰冷的墙壁一阵细微的抖动。倏然,一扇同墙壁混为一色的门户被徐徐的从里面推开了。

    一个女孩,穿着白色静洁的白素裟出现在了蝶恋阁,出现在了所有人面前。她目光幽幽似无尽的寒冰冰封在其内,她的面容淡然,看不出丝毫的感情流动,她只是走了出来,同黎斯对望一眼,随即走到了刘喜娘身旁,伸手轻轻触碰她脸颊,眼角微微跳动。

    “她,她是谁?”唐九观分明看到一个八九岁容貌秀丽的小女孩从墙壁里走了出来,身似幽灵停在了刘喜娘身旁。唐九观不明所以,诧异问黎斯:“这个小女孩是谁?”

    黎斯的话语变的神秘而难以捉摸:“唐兄,还记得王翠所讲述的故事吗。故事里,唐夫人买通了张妈,利用移花接木之计让王翠将亲身孩儿扔进了月泉河里。但我若告诉你,那扔进河里的女儿并未沉尸河底,而是今时今日出现在了你的面前。唐兄,不知道你会有何想法?”

    唐九观恍然想到了什么,顿随即又立刻摇头:“黎斯,你骗我。她真若是王翠的女儿,今年应该同唐玲一般岁数,也是十八岁,怎么还会是个八九岁的小女孩?荒谬,荒谬至极!”

    黎斯轻轻摇头:“我没有骗你。真正骗了别人又欺骗了自己的不就是你吗。救回你第二个女儿的便是唐夫人刘喜娘,虽然她心怨丈夫在外面偷偷有了女人,还怀了孩子,而后从张妈口中得知王翠计划后更是感到愤怒。于是她一怒之下,将王翠计划将计就计,但事情冷下来后,她想到王翠所怀的孩子毕竟是你的骨肉,也是唐家血脉,刘喜娘心中善良的本性让她无法接受因为自己而害死这个孩子的事实,于是她偷偷派人跟着王翠,看到王翠将孩子扔进河里后,就救回了这个命途悲惨的孩子,并悄悄带进了唐府。这件事自然是除了她之外任何人都不可能知晓,虽然刘喜娘救下了王翠的孩儿,但并不意味着她就原谅了王翠。女人的天性令她决心不再把这个孩子交还给王翠,于是,刘喜娘利用唐九观经常出征在外的功夫,秘密在原先居住的庭院内修建了密室,后来杜蝶被烧死,蝶恋阁重建,刘喜娘也转住到了蝶恋阁中,她同样也在蝶恋阁内修建了房中密室,养育这个被她从鬼门关捡回来的孩子。刘喜娘母性的本心让她渐渐爱上了这个孩子,并给她起了名字,叫做——唐小小。”

    “至于为何叫做唐小小,则是因为这个注定了苦命的孩子患上了一种怪病,随着岁月的流逝,她的思想在成长,但她的身体样貌却永远停驻在了八九岁模样,后来刘喜娘秘密请来大夫给唐小小治病,才知道唐小小所得怪病名曰——断弧,乃无望无想的意思,患上这种断弧之病的人因为身体所限,往往活不过二十岁。但即便知道唐小小会夭折,刘喜娘同样不忍离弃,而身患断弧怪病的女孩更无法走出密室。于是,唐小小继续住在蝶恋阁密室内,一天一天,一年一年,这期间刘喜娘看到唐小小总觉得自己亏欠于她,亏欠于这个生来就注定苦命的孩子,刘喜娘不忍再欺瞒唐小小,便将唐小小的身世以及关于王翠的种种说给了渐渐长大的唐小小所知。同时,刘喜娘也细心教导唐小小说话写字,但唐小小本性内敛,且极少同别人交流,后来竟只学会了写字,但无法学会说话,只会发出‘咿呀’之声。唐小小可能从未想到过自己会有走出密室,出现在别人面前的一天,但一切都因为一次意外偷听所改变了。几天前的傍晚,唐小小无意从密室里听到了蝶恋阁内两个人的争吵,她偷偷来到了密室尽头,贴着冰冷墙壁,想要听明白是谁在吵架。而这两个人就是刘喜娘同你,原因就是刘喜娘发觉你并非真正的唐九观,同你发生了争执,甚至要报官抓你。于是,害怕东窗事发的你就利用邪恶的巫毒术将刘喜娘迷倒,让她患上了不死不活的死人病。”

    “唐兄,这就是我最后的依据,唐小小。”黎斯抓住唐九观目光,平静的说。

    第十章 蝶恋依依情所钟,碧落黄泉永无隔

    “其实,王翠坦白罪行后我也怀疑,王翠只是普通人家出身,后来进入唐府当总管,她如何会接触到如此邪恶的巫毒之术,想来,应当是你暗中使鬼,让王翠习得了巫毒之术。还有唐玲,唐玲疯疯癫癫,表面看似是因为在蝶恋阁里看到了被吊死的凤儿而导致了她精神崩溃,加之之前因为毁容她的性情已经变得喜怒无常不可琢磨,于是,她也成了你最好的下手目标,若我所测不错,唐玲的疯癫也是被你暗中使用了巫术所害。”黎斯缓缓说来,唐九观只是不语,望着那边唐小小。许久唐九观开口:“黎兄,即便这个女孩听到了我同喜娘的争执,知道我不是唐九观,但你又如何想到我就是死了七年的杜蝶。”

    黎斯点头:“我并不知道你就是杜蝶,先前种种怀疑也只是对你唐九观身份有虑,我无法想到唐九观面容之下的另外一张脸属于谁。直到今天申时我重新回到了唐府,重新去了唐玲的文绣阁,唐玲的失踪一直悬于我心头,一个活人总不可能平白无故的消失不见,而文绣阁一侧窗户被完全毁坏,显是有人曾经试图闯进文绣阁,威胁唐玲。这个人,想必就是唐兄了。我在文绣阁里静静待了好久,终于被我发觉了藏于墙壁内侧一扇混为墙色的门户,打开,不多久,我又发现了一间封闭的房中密室,原来文绣阁就是原来唐夫人所居住的庭院,里面同样建有密室。接着,我就发现了唐小小跟唐玲,在得知我身份后,唐小小将她所知全部隐秘一一写于我知。”黎斯说完,看着唐小小,回头对吴闻同白珍珠讲:“原来,那日在冰窖内救我们三人的就是唐小小。”

    “至于你杜蝶的身份,乃是唐小小在蝶恋阁密门缝隙间看到你宽衣解带,知晓了你是个女人,后来又有唐九观找人给杜蝶所绘的画像,比照过后,唐小小就知道了伪装成唐九观的就是你这个本应该死于七年前那场大火的唐家二夫人。”黎斯摇摇头,道:“若唐兄还有什么疑问,我还有一个更为简单直接的办法,之前因为无证无据不便提出,现在可以。唐玲、唐小小都是唐九观的亲身骨肉,你如再执意下去,大可以来一场滴血认亲。”

    “罢了,罢了,天意如此。”唐九观摆手,缓缓踱步走到蝶恋阁一侧窗边,眼中还是惊奇的看着唐小小,终于叹息一声:“我认了,我的确不是唐九观,而是杜蝶。”唐九观说着,轻轻在面上一扫,一张无比精致细薄的人皮面具被扫落下来,露出了唐九观粗狂面容之后的脸,那是一张倾国倾城的绝色面靥,这张脸自然属于杜蝶。

    “黎兄不愧当世神捕,杜蝶已然心服。”方才还是厉声厉色的唐九观,转眼变成了风情万种的绝美女子,这转变让在场每一个人都觉得有些措手不及。斯望着杜蝶美艳的面容,也有微微目眩,问说:“唐兄,不,杜蝶。若非唐小小亲眼所见,亲耳所闻,恐怕你的真正面目永远不会拆穿。”

    “所以我说天意如此,若非刘喜娘当日一念之仁,保住了唐小小,今天她的冤情便不会得以澄清。还有王翠,算也死的值了,失而复得了一个女儿。”杜蝶摇头,青丝凌乱散下,却未增加杜蝶狼狈之态,只多了别样的疏懒风韵。杜蝶望着唐小小:“唐小小,你没看错,也没听错。七年前那场大火,其实便是我自己所放的,我找来了一具死去的女尸送入火海里代替我,而后我就贴上了人皮面具,以唐九观的身份重新开始生活,转眼,已是七年了。”

    “你装扮成了唐九观七年,未被发觉已经是奇迹了。”黎斯道。

    “只因伪装成唐九观后,因为挚爱女子的离世,让重情义的唐九观自此再也不近女色,甚至同刘喜娘分房而睡,故此,我才侥幸避过了七年漫长的时间。这期间,我每一天不是战战兢兢而过,总是担心会被人拆穿。但王翠说过的一句话没有错,纸永远包不住火,只是早晚而已。终于,七年后,刘喜娘的贴身丫鬟凤儿在未经我同意替我整理过书房后,发觉了我一直隐藏的秘密。”杜蝶望着床上的刘喜娘,眼中流露出悲伤之色:“刘喜娘很快找到了我,趁我洗澡时冲了进去,发觉了我是女儿身。我拿住了她,送回蝶恋阁,她便骂我,声嘶力竭的骂我,撕扯我的衣服,因为那之前我已经差遣走了蝶恋阁里所有的丫鬟家丁,于是我任由她打骂于我,因为我知道,接下来,我将做一件对不起她的事。黎兄所猜不错,苗疆孔雀岭的巫毒之术的确不会是王翠这种终生未离开过定阳县的乡野女子所能够掌握的,那是我偷偷将绘有巫毒之术的图页塞入她死去相公的遗物里诱骗她去学习的,也是为了有朝一日,我可以嫁祸于这个痴情女子。至于王翠、刘喜娘及唐九观之间的关系,因为王翠曾经示意同我重温旧情,于是我派人去了东甄村仔细调查后知晓了一切,后来王翠对于唐玲的过分关注和照顾又引起了我的疑心。刘喜娘应是她的仇人,她不可能如此在乎仇人的女儿,于是我偷偷乔装成刺客去了张妈家,威胁张妈说出了王翠偷龙转凤的真相,但对于刘喜娘移花接木将王翠女儿重新送还给王翠的过程,张妈却并未对我提及,所以我也是从黎兄口中才得知了这曲折之后的曲折真相。话说的远了,刘喜娘知晓了我的身份,我就用巫毒之术封死了他的六识,令她变成了一具活死人。而后,我找到了凤儿,因为就是她发现了我的秘密,我自然不可以留她,于是我杀了她。刘喜娘的死人病,凤儿的惨死,我需要一个替罪羊的凶手,于是我嫁祸给了我自己,也就是七年前惨死于蝶恋阁内的杜蝶,我利用截断的凤儿残手将杜蝶复仇的谣言散播了出去。”

    “如此,那为何杀小杏?”黎斯问。

    “凤儿发觉我的秘密后,不仅只告诉了刘喜娘,还告诉了她最好的姐妹,小杏。于是,小杏也必须死。”杜蝶平静的说,面容没有丝毫波澜,似杀掉两个人并非她自己,她只是在说别人的过往一般。

    “七年前,你假死之后,那些无辜得了怪病不久离开人世的丫鬟,想来也是你下的毒手。”黎斯想到七年前同样得怪病离奇死亡的唐府丫鬟,问说。杜蝶点头:“那几个丫鬟在我身边侍候了四五年,对于我太过了解,我若想安全在唐府乔装成唐九观,她们必须要除掉。”

    “你做事如此谨慎,冰窖内凤儿衣角遗留的白素裟残角应当是你为了嫁祸唐玲而故意留在凤儿身上的了。”黎斯想到说,杜蝶点头:“我素知大世神捕的威名,自知那些神鬼传说蒙骗不了你。于是,必须得有一个真正的凶手出现才可令你罢手。”

    “其实你大可不必那样费尽,想办法除掉我们三人便是,就像是偷偷将冰窖的石门关上。”黎斯言罢,杜蝶轻笑说:“黎兄大可以说出来,没错,关你们进冰窖的人就是我。那晚小杏被杀,唐府一片大乱,恐短时间内不会发现你们三人的失踪,待发现时,你们也早已经冻死在冰窖里了,这本是我最好的打算。但可惜,往往天不随人愿。”杜蝶转头看向唐小小,唐小小双眼回望杜蝶,唐小小目光空灵如同夜空,杜蝶不觉转开了目光。

    “你先前是打算将王翠推出来,也是你告知了王翠关于凤儿尸身上遗留白素裟残角的事,王翠自然知晓唐府内拥有白素裟衣的只有三人,一个是自己,另一个是昏迷的刘喜娘,再一个就是唐玲。王翠果然就在唐玲白素裟衣里找到了残缺的一件,而且唐玲疯癫成狂的病越来越严重,不时还会拿着剪刀来伤害他人,这种种假象让王翠不得不相信唐玲就是杀死凤儿同小杏的凶手。王翠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而唐玲的突然失踪则让王翠不顾一切,她担心唐玲失踪又是去杀人了。她为了保护唐玲,于是自己跳了出来欲替唐玲顶罪,就有了蝶恋阁内她扬刀欲杀刘喜娘的一幕。”黎斯缓缓道完,杜蝶注目黎斯,轻轻颔首:“黎兄说的没错,我就是想让王翠自己跳出来,这般,于她于我都好。我原本计划的是先掳走唐玲,再王翠出来承担罪责,最后疯癫的唐玲在唐府某个角落自杀身亡,如此一切就圆满了。但还是那句话,天不随人,偏偏唐玲在文绣阁神秘的消失了。”

    唐玲还是痴痴傻傻的坐着,此时听到别人喊自己名字,面上露出凶狠的神情,又很快变得迷茫。她转过头看到了刘喜娘同唐小小,站起身摇摇晃晃走了过去。

    唐小小望着唐玲,缓缓伸出手,握住了唐玲的手。

    “你为何定要杀唐玲?她本是个无辜的孩子,同你们大人之间的纠缠并没有关系。”黎斯看着唐玲,突然想到什么:“莫非你有什么秘密被唐玲所知晓。”

    “黎兄好见识。”杜蝶说:“七年前,定阳县郊黑石山上,唐玲不巧看到了应当是死人的我。我那时穿了一身白素裟衣,她吓坏了,我还没有动手,她就自己滚下了山。然后,唐玲的脸变成了那样,而且她的脑袋滚下山时撞到了山石,忘记了之前所看到的事,也是我一时心慈手软,放过了唐玲。本也一切安好,但偏偏最近两年,唐玲的脑痛频发,老做噩梦,说自己看到一个穿白素裟衣的恶鬼想要杀她。我问了大夫,唐玲越频繁的头疼说明她有可能恢复曾经的记忆,于是,我不得不再次将矛头对准唐玲。她也得死。”

    “还有一个问题,唐九观呢。”黎斯深深望着杜蝶,摇摇头说:“我想过很多原因,也还是想不通。你即便说了这许多,我也依旧不懂你做这许许多多事情的根源是什么?七年前,唐九观那般珍惜你,你为何要将自己葬送在一场根本不可能发生的大火里,而后又假冒唐九观在唐府待了七年,你装神弄鬼究竟是为了那般。杜蝶,我怎么也想不明白。”

    “你想明白吗?”杜蝶缓缓走到蝶恋阁靠窗位置,柔声道:“蝶恋依依情所钟,碧落黄泉永无隔。世间种种皆落寞,此情长寄美人冢。”

    “这是当时九观送于我的诗,他说过,他这一辈子如果定要死于一人手里,他希望那个人是我。”杜蝶缓缓转首,摔碎了墙角的几个酒坛。酒坛里装满的不是烈酒,而是一坛坛黑油,杜蝶从怀里抽出了火石,打着火石,而后侧目众人:“这已不再是曾经的蝶恋阁,这里也没有唐九观、杜蝶,有的只是回不来的记忆。走吧。”

    吴闻抱起刘喜娘,白珍珠拉着唐小小冲到了门外,黎斯想要阻止杜蝶,杜蝶倏然抽出了墙上金刀,金刀熠熠生光,杜蝶就那么平静的看着黎斯:“黎捕头,黎兄,很抱歉,你的问题我最后还是不能同你说明白,或许,将来的某一天,你会从另外一个人口里得知我的故事,一个名叫杜蝶的女人的故事。走好。”杜蝶将金刀横在脖颈,黎斯无法,只得退出蝶恋阁。

    黎斯退出来的瞬间,一股浓烈的黑火从蝶恋阁内吞咽了出来,黎斯分明看到了那道清丽的身影瞬间湮灭在炙热的大火里。

    “这就是宿命吗?终究注定了要葬身火海。”黎斯长叹。

    第十一章 世间种种皆落寞,此情长寄美人冢

    十月初八,唐府,唐九观书房。

    昆金正在书房里招呼捕快仔细搜查,吴闻在一旁问黎斯道:“捕头,你怎么猜出杜蝶有秘密藏在书房里。”

    “杜蝶乔装成的唐九观往日多就住在书房里,且他的书房从来不让人轻易进入,而那晚杜蝶说因为凤儿闯进了书房发现了他的秘密,这才有了之后种种。至于这个秘密,杜蝶多有隐晦,让我起疑。”黎斯说到这,白珍珠不觉问说:“黎大哥,那凤儿不就是发现了杜蝶女扮男装的秘密吗?”

    “不然。杜蝶说过,凤儿回去之后,刘喜娘撞见杜蝶洗澡后才发现了杜蝶女扮男装的秘密。况且,若凤儿真的知晓了唐九观是假的唐九观,她还会那么平静的留在唐府吗。凤儿之后所做,只可说明她发现了一个秘密,但并非杜蝶假冒唐九观,而是另外一个秘密。”

    “什么这个秘密,又另外一个秘密,黎大哥,你说的我头都晕了。”白珍珠晃着脑袋说。

    “黎神捕,这里有发现。”昆金的话打断了三人的交谈,黎斯三人连忙走过去,在唐九观平日看书的低塌下发现了夹层。夹层被打开,里面赫然存放着一具人的骸骨。

    黎斯看到了骸骨肩膀上一道深入骨头的伤疤,叹息一声说:“这就是真正的唐九观了。”

    “难道这就是凤儿所发现的秘密?”白珍珠问,黎斯默认的点点头。

    “唐九观死后,杜蝶依然对他不离不弃,不忍分离。如此情深的男女,杜蝶为何要下杀手呢。”黎斯摇头,想不明白。

    “捕头,这骸骨下面有东西。”吴闻眼尖,一手取了出来,却是一面镶着银边的令牌,令牌正面是黑色的背景,勾勒着半边高悬在夜空里的弯月。背面则用晦涩难懂的字体刻出了一个字——夜。

    “黑夜?!捕头,这是……”吴闻脱口出,黎斯立马用眼神制止了吴闻,吴闻停止了后面的话。昆金只是远远躲在后面,似是对那具刚刚发现的骨骸多有畏惧,黎斯不知昆金听到了多少,又看到了多少。总之,银色的“黑夜”令牌被黎斯收拾好了,不久,唐九观的骨骸被送往县衙,黎斯三人也离开了唐府。

    唐玲、唐小小姐妹连同唐夫人刘喜娘一并离开了那座沉沦着恩怨情仇的唐府深院,白珍珠觉得这两女一母特别可怜,黎斯心中也自有打算,唐玲和唐夫人的巫毒术有一人或许有法子可解,那人自就是黎斯的老朋友,大世第一仵作,死人医老死头。至于唐小小的断弧之症,黎斯也只能寄希望于老死头有奇术妙法,可以帮助到唐小小了。

    回去的路上,白珍珠拉过黎斯同吴闻来说:“黎大哥,我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那之前在定阳大街上捡到的写有救命二字的白纸团,究竟是谁丢的?”

    吴闻立即接口说:“自然是唐夫人刘喜娘了,她知晓了唐九观乃是杜蝶乔装,故此留下白纸团想让人去救她。不过……”吴闻口气又变得迟疑起来:“不过好像杜蝶说过,凤儿先发现他的秘密后,唐夫人才赶过去撞破了杜蝶乔装唐九观的阴谋。但那却是回到唐府之后的事了,又如何在之前的定阳大街上先遗留下写有救命二字的白纸团呢。令人费解。”

    “莫不是唐夫人一早就发觉了唐九观有异,早就识破了杜蝶的身份?”白珍珠一旁推测说,吴闻点头:“有这个可能。”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求解最终真相,黎斯却始终沉默。白珍珠不由得问:“黎大哥,你怎么看。”

    “白纸团,我觉得不像是唐夫人留下的。”黎斯摇头说:“但具体原因,我也说不上来,只是感觉吧。但像珍珠说的,如果唐夫人早知晓了杜蝶的真正身份,她为何不早早揭穿她呢。即使可能她受到了杜蝶的胁迫,也应该有别的途径将事实真相留存下来。所以,唐夫人遗留白纸团的可能性不大。”

    “那黎大哥觉得会是谁留下的白纸团。”白珍珠被黎斯一说,也觉得多有可疑,继续问黎斯的意见。黎斯望着白珍珠,许久说:“当日,定阳长街上有唐九观以及两顶小轿,轿内分别是刘喜娘同唐玲,唐夫人既无可能遗留白纸团,唐玲就更无可能了。那唯一有可能的便是剩下的一人。”

    吴闻想到了结果,错愕的看着黎斯,说:“捕头,你难道是说,白纸团是……是乔装成唐九观的杜蝶留下的?”

    黎斯缓缓的点头:“我也不敢肯定。只是杜蝶这个女子留下了太多秘密给我,而她讲述的故事里同样存在了众多疑点和不合理的地方。比如她所提及的凤儿于书房发现她隐秘的事,她明明可以将这个秘密解释成是她女扮男装的秘密,但她却并没有这样做,而是隐晦的留下疑点给我们,从而让我们在书房内发现了唐九观的骨骸还有那块令牌。这不觉奇怪吗。同样还有,杜蝶是一个谨慎小心的女子,就从她乔装成唐九观七年并未被人识破一点上就可看出,但为何她会那么大意,让凤儿一个小丫鬟就发现了她深藏于书房里的秘密。唐九观骨骸隐藏的十分隐秘,若无任何破绽凤儿是不可能那么轻易发现的,真若如此,这个送到凤儿面前的破绽如何解释。再有,杜蝶杀人可谓无情,七年前诛杀那几名丫鬟,七年后杀凤儿小杏她都是毫无顾忌的下手,为何在唐玲身上她偏偏有了妇人之仁。杜蝶说,唐玲在七年前的定阳县黑石山上撞见了杜蝶,但她并没有说清楚为何一个应该死去的杜蝶会去黑石山,而唐玲去黑石山又为了什么。还有杜蝶临死前所说的话语,分明里面遗有她无法说出口的隐秘,又是什么。总之,诸多未知依旧围绕在这个已经死去的女子身上。”

    “就如同白纸团之谜一样,或许需要一个漫长的等待,问题的真相才会慢慢浮出水面。”黎斯叹息一声说。

    黄土路上,黎斯回首望着唐府,渐渐被风所湮灭的红墙绿瓦。不知多年后,还是否会有人记得这里面曾经住过的人,发生的故事,还有悲惋的爱情。

    而黎斯心头,如巨石横亘,久而不落。杜蝶至死不说的隐秘似寒冬坚冰在黎斯心底有了一丝化解,定阳县乃是青州东边门户,外面有对青州虎视眈眈的东妖国等诸国。而唐九观是康王周邈安插于定阳县这东边门户上的一把坚固的铁锁,但如果一旦这把铁锁裂了、碎了,又或者被一把假锁所替代了,那放眼定阳县,若东妖国来犯,则岌岌可危。再论及青州全境,一旦东边天险门户有失,青州广饶的平原则毫无可抵挡东妖上万贼兵的屏蔽,更无“紫面豹子”唐九观这般对阵东妖贼兵如有神助的大将可守,那时,所失恐非一城一池这般简单。黑夜令牌即在,若杜蝶就是黑夜潜入定阳的那枚毒针,她伪装唐九观七年,难道就是在等待机会,等待一个命令,一个足可以震动大世根本的可怕阴谋。

    黎斯停止思想,他不愿也不敢再想下去了。

    “黎捕头,黎兄,很抱歉,你的问题我最后还是不能同你说明白,或许,将来的某一天,你会从另外一个人口里得知我的故事,一个名叫杜蝶的女人的故事。”

    “杜蝶啊,杜蝶,你究竟心中藏了何等的秘密来让黎某去猜啊,你可是害苦了我了。”黎斯遥望苍天,那边黑色的半月已缓缓飘上,似转眼就要遮天蔽日。

    黎斯目光闪亮,将黑色令牌藏于怀里,脚步坚定走向了那片黑夜即将来临的天幕里。

    卷三 天蓝杀意

    第一章 天蓝佛牌楼

    城外下了两天蒙蒙细雨,像是三月情人的目光多情而朦胧,卯时,天蓝城的百姓大多早早起了床,穿好了衣衫,走出了家。

    天蓝城大街上飘荡着一股别样的香气,城中百姓前拥后簇的来到了城南一块巨大的场地上,场地分东南西北布置了四个香坛,檀香袅袅升起,四个香坛中间是一座巨大的金光灿灿的牌楼,楼顶镂画着十八神佛图,即便是在这阴雨绵绵的晨光里同样散射着一缕缕庄严神圣的金光。

    “呀,真气派啊。”围绕在香坛外的人群里,有一个年轻美貌的少女忍不住感叹说,身旁一位中年男子,瞧了少女一眼道:“这位姑娘不是天蓝城人吧,这佛牌楼可是天蓝城首富曹冠洲老爷竖的金佛楼,能不气派吗。”

    “曹冠洲?”少女听到这个名字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自己身后站着的两个人。一个身穿青衣书生袍,三十多年纪,目光深邃,嘴角始终挂着一抹笑容。还有一人大约六十岁年纪,满头白发,穿一袭白袍子,老者看上去弱不禁风,像一阵大风来就会被吹走的样子。

    “黎大哥,曹冠洲这名字好像听过。”少女对青袍书生打扮的男子道,这男子便是大世四大神捕之一的鬼捕黎斯。少女名叫白珍珠,是黎斯老友的妹妹。老者则是黎斯搭档,大世第一仵作,老死头。

    黎斯点头:“这曹冠洲不仅是天蓝城首富,便是在金州境内也是数得着的有钱人。所以,即便是平道王周逐也对这个曹冠洲另眼相看。”

    白珍珠瞅着高耸的金色佛牌楼,这佛牌楼高约七丈,牌楼底部有一个祭堂,牌楼表面用金粉勾勒出各种佛教图案,在牌楼顶供有十八神佛图。金佛牌楼寓意了神赐的财富和权力。

    辰时过了一半,黎斯看到身穿官服的天蓝城县令来了,正主曹冠洲也终于现身了。曹冠洲面宽额高,生有一张相术中所谓“聚宝盆”的脸骨,怪不得可以聚敛如此多的金钱。

    曹冠洲在佛牌楼四方先后祭拜,而后进入到佛牌楼内的祭堂祭拜,跟随着曹冠洲祭拜的是一个走路有些怪模怪样的年轻男子,男子脑袋不停摇晃,肩膀、腰也随着脑袋一起晃动,远远看去,像是一只硕大的鸭子在走路。从曹府人群里走出来一位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扶年轻男子祭拜完了。

    曹冠洲从佛牌楼祭堂里走了出来,瞥了一样跟在身后的年轻男子,脸有不悦。

    “那走路怪模怪样的年轻人是谁?”白珍珠问。

    “那是曹冠洲老爷的公子,叫曹磐……他不是有病,是脑袋不好使,是个傻子。”

    祭拜后,有一群和尚上去念经祭理,又过了大半个时辰后才完事,最后,是曹府发送礼金和糕饼,领到钱和糕饼的天蓝城百姓终于心满意足的露出了笑容。

    巳时,金色佛牌楼就算是真正的竖牌了,曹冠洲和县令都走了,聚拢的百姓也都离开了。白珍珠拉着黎斯绕着佛牌楼转了两圈,左右是繁茂的树林,前面不足百丈外是一大片庄院,气势恢宏,应该就是曹府。

    黎斯陪白珍珠转悠了好大一会儿:“丫头,差不多了,咱们还得转路去神道城,天蓝城只是路过,不能再耽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