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6节
乔青刚刚伸出准备迈步的腿,一软。
砰!
还没进门,便在这古老氏族的大门口,无数邪中天族人的注视下,摔了个别开生面声势浩大的大马趴。
这下好了,丢人丢到地下来了……
乔青呈大字型趴在地上,瞪着眼前一双双陌生的脚尖,和一张张族人错愕的脸,微笑,呲牙,摆手:“hi~”
☆、第五卷 踏破九天 第四十一章 不见天日的知族
上古遗迹究竟长的什么样,世人谣传居多,真正见过的,可都是万多岁的老家伙了。而乔青根据众人所说,已经下意识的以为会看见一个类似地下迷宫样的地方,诸多房间推开,便是数不尽的丹药武器等好东西。
可实际见到了眼前一切,却和她想象截然不同!
这是一个部落。
一个恬静安然的地下部落。
不同于姬氏天空之城的旖旎瑰丽;不同于裘氏冰雪之城的景致奇绝;甚至于不同于任何一个想象中的氏族和门派,没有华美的建筑,没有精致的庭院,没有假山凉亭花团锦簇,有的,仅仅是最古老最原始的形态。
青堂瓦舍,依河成街。
农田如织,稻谷飘香。
乔青几乎是忍不住地呢喃道:“啧,世外桃源……”
这世外桃源里的众多族人,正排排围绕在这一方石门之后,看着某人独特又拉风的入场方式嘴角一抽,仰头望天:“世外高人……”
高人咳嗽一声,一个鲤鱼打挺跳了起来,整理了下皱巴巴的衣衫,顺便不着痕迹地揉了揉摔成平板儿的胸脯,挑眉,微笑,望向最前方的一个老者:“在下乔青,未请教——”
一番动作一气呵成帅的掉渣!
面前的族人约么着有个近百之数,一张张脸孔错愕不已,唯有这老人胡子抖了两下后立刻恢复平静,在一众傻眼人群中当的是鹤立鸡群!闻言立刻上前,拱着手笑了起来:“老朽左长老,乔青大人光临,实乃鄙族蓬荜生辉!”
这老人慈眉善目,透着一股子安逸平和之气,一句冠冕堂皇的寒暄说的是要多自然就有多自然,就跟眼前这位大人不是趴着进门的一样。啧啧啧,姜果然老的辣,乔青暗赞一声:“左长老太客气了。”
“应该的,大人在大陆上的一番作为,可是让老朽自愧弗如啊!”
乔青眨眨眼,本以为这老人不过是客套一说,然而观他神色显然真的对上面的一切了如指掌。她正疑惑着,这老人神秘一笑:“想来大人心中有诸多不解,不妨入内喝杯清茶,届时再由老朽为大人解惑?”
“甚好甚好。”
乔青笑眯眯应了一声,一咂嘴,一脸的胃疼:“不过……”
左长老闻言一愣:“大人可有什么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是没有,不过左长老左一声大人右一声大人,叫的在下心肝胆儿颤。”乔青朝他眨眨眼:“大家都是自己人,长老不用跟我客气,叫我乔青就行。”
“可算有人说句人话了。”一边儿看着他们客气来客气去的邪中天,老早就不耐烦了,扇着扇子揉揉乔青脑袋:“或者叫小兔崽子也行。”
乔青一巴掌拍开他:“起开起开,老子火气还没消呢。”
邪中天才不管她,再接再厉,三两下把她脑袋揉成乱海草,一勾脖子,吊儿郎当往前走:“走了,站在个门口唧唧歪歪半天。”
这师徒俩人一点儿也没把自己当外人,踢着正步打打闹闹地就进去了,后面左长老捋着胡子呵呵地笑,目中是长辈看待晚辈的慈祥笑意:“那两个已经走了,诸位,咱们也请吧?”
众人齐齐笑着跟上。
这一个地下部落真正是美到极致,放眼出去一片片低矮的小房,沿着一条细细的地下河而建,河水清澈静谧,有年纪小小的孩子赤脚站在河边,蹭了一身脏兮兮的泥巴好奇往这边看,背景是蔓延出去的大片大片谷地,半人高的稻谷茂盛喜人,一派黄橙橙的鲜亮颜色。
那近百的族人在路途上渐渐散开了,纷纷回去了农田里,只看他们挽着裤腿儿满地走的模样,哪里能想的到,这一些,竟然全都是神尊高手呢!
不错,神尊。
近百个,全是神尊!
乔青咋舌不已,叨叨咕咕着世外桃源吓死个人。
“住上三五日,自是世外桃源,可若长年累月,世世代代,如大人这般游戏人间的性子,可就该烦闷咯……”左长老停在一方青堂的门口,其上匾额三个大字“议事堂”,亦是带着一种安宁平静的味道:“诸位,里面请。”
迈过青砖阶梯,穿过外堂,一路步入了宽敞的内堂。
和外头那一方方石室内的汉白玉不同,这里真正是古朴到了极点,木质桌案,木质大椅,没有一丁点儿属于武者的浮华和傲然,这让在铸造品遍地的东洲呆久了的她,很有一种穿越时空的错位感。
左长老像是看出她的疑惑,却也不急,那般慢悠悠地提起一方紫砂壶来,开始泡茶。
“可 惜这水乃是地下的水源,少了泉水韵味。”一缕微微的水汽由壶上萦绕开来,带着茶叶的清香,他一边随口感叹着,一边取过茶盏用沸水一一烫洗干净,水流叮叮咚 咚地落在托盘上,衬得满室宁静。小片刻,他取过紫砂壶洗了一水,这才将每个人的杯盏添了个满:“尝尝,族里多少年没接过客人了,那帮孩子们不爱这清苦的味 道,老朽平时也是自斟自饮。”
叶片在水中层层舒展,鲜活光亮的让人心下发软。
乔青接过来,小小啜了一口,立时齿颊留香:“好茶!”
左长老乐开了怀,眉目弯弯跟个得了褒奖的孩子一样,把凤无绝他们饮尽的茶盏一一接过,再给满上:“品茶也是个细致的活计,这么小小一盏,不过一口的分量,若无耐性和悟性自是无法窥其真谛。”
乔青心下一动,轻轻笑了起来:“长老说的,恐怕不止是茶吧。”
他苍老的面容隐在飘渺的水汽后面:“哦?”
“修炼一道,不也正是如此。”
“这老朽可就听不明白了。”
知他有心考较,乔青从善如流:“武之一道,也是个细致的活计。数年修炼,进境不过毫厘,若无耐性和坚定一味讲求速度,不过好茶牛饮罢了。唯有万载艰辛,一步一上,方可苦后回甘,得成大道!”
这话落下,堂内便是一窒。
不论凤无绝还是沈天衣,尽都低垂着头微沉思了起来。
乔青收起漫不经心的笑容,站起身,对着这老人深深一躬:“多谢长老教诲。”
“好!好!好!”
一 连三个好字,左长老站起身来,老怀大慰:“老朽先前看大人在东洲行事,无一不是火中取粟险中求胜,深怕大人一时走错了路。也知大人乃是桀骜之人,只怕这一 番规劝得来多管闲事四字。”他捋着胡子满目笑意,一脸皱纹都笑出了花来:“如今看来,分明是老朽先入为主了。好,好啊,这次倒是老朽多此一举了,大人有此 心性,老朽佩服,佩服!”
“不敢,老人家才是真正的世外高人。”这话绝对不是在恭维。道理谁都明白,可真正落实到实处上去,渐渐便被浮华迷失了本性。当今天下,又有几人愿意这般用心良苦的提点后辈呢?更不用说这老者的修为,连她都看不出深浅来,只能用四个字评价——不可估测!
和他一比较,姬寒之流不过泰山一隅,甚至自己也如蝼蚁一般。然而不论言语还是举止,他分毫高高在上的威压都无,不介意亲手泡茶,不介意提点后辈,隐在这小小地下不争权势不论是非,安安逸逸的与世无争……
看着这个人,乔青忽然有些明白了邪中天和玄苦身上那同样的一股子豁达之气。
她下意识地看了眼邪中天。
很好,旁边儿椅子上扇子盖脸翘着二郎腿坐的歪歪斜斜恨不能直接躺倒呼呼大睡的,可不就是她家老半天没说话的师傅大人?那扇子在他悠长的鼻息中一鼓一鼓的,就是坐着也不能阻止这货睡觉的执着。
一边儿左长老的脸顿时绿了。
许是这怒气太盛,他睡着睡着一个激灵蹦起来:“结束了?”
乔青眨眨眼:“什么结束了?”
“就是互捧臭脚互拍马屁呗,多谢多谢,佩服佩服,不敢不敢,世外高人……”
哗——
众人齐刷刷闪开这找死的三步远。
懒洋洋打着哈欠犹自迷迷瞪瞪的邪中天,顿时就被捧完臭脚拍完马屁的世外高人抄起个紫砂壶活生生给打出去了。
乔青笑倒在椅子里看邪中天风流倜傥地跑了,心里那爽快就别提了:“该!”
什么叫一物降一物?这些年眼睁睁看着他欺负人,回了东洲也有人在上头压着他了。乔青眼珠子转一转,立马端起杯茶水就递上去:“左长老,消消气,那小子才十八呢,不懂事儿也正常。”
“什么十八?他一……”
顿时!
乔青的耳朵咻一下竖起来了。
同时凤无绝沈天衣囚狼无紫非杏齐刷刷把耳朵伸了个老长,以雏鸟的姿态仰望着他——快说啊。
“哎,年纪大了,记性也跟着不好咯。”左长老打着马虎眼喝了茶水,笑呵呵转了话题:“刚才说到哪儿了来着?”
切!
众人齐齐翻白眼儿。
乔 青摸着下巴思忖着到底是“一”什么呢,一百多?一千多?唔,该不会是一万多吧?从前她就知道,邪中天的修为在翼州的时候,非但不进,反而一直在退步,就像 是有什么在压制着他一般。从玄苦好几次的抱怨和当初那枯骨老人的话也能看的出,他们曾经的修为,可不仅仅是小小的玄皇玄帝。这一次重逢,也坐实了这个猜 测,邪中天的修为,已经达到了神尊的高度!
她这么想着,也就正好问了出来。
左长老渐渐敛下了笑意,严肃着面容发出了一声叹息:“既然你问出来了,老朽也不瞒你,方才就说进了内堂会将你诸多疑惑都解开,不妨,就从老朽的身份开始讲起。”
乔青点点头。
听他站起身,负着手慢悠悠踱步到门口,沉默了老半天,才转头道:“老朽,知族,左长老!”
静。
两个字,一片死寂。
乔青半睁不闭的眼睛顿时囫囵了。
凤无绝悠然喝茶的动作忽的一窒。
沈天衣从来云淡风轻的表情怔住。
囚狼几乎是霍然起身,满目惊诧。
更不用说对上古氏族了解至深的姬十三,乔青还从来没在这扑克脸上看见这样的表情,愕然、震惊、不可置信!如果说,天道乃是凌驾于一切之上不可违逆的一股意志,那么知族,甚至比天道宠儿预言师还要让人敬畏,他们仅次于天道,凌驾于一切氏族之上!
原因?
知族的血脉天赋。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博古通今,这生来便仿佛和天道有所联系的氏族,能知世间一切不为人知的隐秘!
左 长老转过身来,眼见众人齐齐大变的脸色,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唏嘘:“谁能想的到呢,我知族傲然东洲数十万载,可如今,只能过着这地底老鼠般的日子,不见天 日,永无天光……”他说着苦笑一声,言语间承载着无限向往:“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老朽已经快三万年,没再见过外面的太阳……”
这样的笑容,让众人都跟着心下一紧。说来简单,看见外面的太阳,可真正想象一下,近三万年的漫长岁月,只能呆在这地底下回忆往昔,又是一种怎样的折磨?倒不如那些年纪尚小的族人,自生来便从未见过外面的世界,倒还活的安逸一些。
耳 边朱通天的话再一次浮现出来,当初他说,他小的时候大陆上的氏族并非只有四个,蛮族、知族、琴族,除去姬氏那四个外还有大大小小七八个氏族,后来也跟着一 一消亡了。她当初只是那么一听,已经下意识地认为这些氏族和琴族一般,是在战火中永久的消失了,却没想到,竟有那么一个曾经辉煌不已的氏族,被迫沉落到了 这地下来!
乔青忍不住问道:“为什么?”
左长老摇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
“是啊,不知道,这才是老朽挣扎的根源。”
他望着乔青,又仿佛在透过她回忆着什么,过了老半天,才走过来坐下道:“罢了罢了,你们既然有兴趣,老朽就一次讲个清楚——这件事,还要从三万年前说起了,那个时候,老朽还正当整年,也就是中天的这个年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