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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节

      那些叫嚣声就这么越来越弱,渐渐失去了反驳的声音。宫玉很满意:“皇兄,怎么样?没想到吧,整个皇宫已经掌握在我的手里,不妨告诉你,就连这整个乔府都已经被团团包围!今日别说你这毒解不了,即便是解开了,你也走不出这乔府的大门!你还有什么办法呢,就连你这群所谓的亲信们,也一早被我攥住了命脉!本王,才是真正的赢家!”

    宫琳琅桌案下的手越捏越紧:“是啊,今后便不是本王了,该改成……”

    “对!朕!是朕!朕才是真正的赢家!”

    宫玉激动万分的念出这个梦寐以求的字,远方观众席上一声撕心裂肺的大哭,来自于痛心疾首的兵部侍郎刘大人。仿佛是凭借着对大燕和宫琳琅的忠心,意念使然竟让他趔趔趄趄站了起来,挣扎在刘家唯一的香火和效忠了一辈子的皇权之中红着眼不敢看宫琳琅。

    “皇上啊,微臣对不起你,微臣……微臣……”霍然拔出随身携带的佩剑,抖着手就要自刎谢罪。

    “不要!”宫琳琅大惊。

    “不要啊!”观众席上大惊。

    然而这会儿都中着毒谁能阻止的了他?韩太后优雅的喝了口茶,宫玉冷笑着欣赏这冥顽不灵的忠臣自刎,乔延荣苍老的眼中连一丝怜悯都无,然而那剑晃晃悠悠,眼看着就要割破他的脖子之时……

    “哎……傻,真是傻!”

    气氛如同张的满满的弓,一触即断!而这声突然响起的狷狂轻笑。倒是真的让这弦断了。

    刘大人割断脖子的壮志雄心都在这一笑中窒了一窒,蓄积了满满的力道一瞬间就松懈了下来。手中的剑倏然掉落,只余颈上一道深深的血痕,还证明着他方才舍生取义的决心。

    咣当一声,长剑落地,唤醒了满场的愣怔。

    方才那道声音,让所有人为之一震,眼前仿佛浮现出一湾幽潭,在无边冷月的清辉之下,微波漾漾,渏涟荡荡,撩拨的心底猫抓样的难耐。

    ——什么人?!

    每一个人的脑中,都升起了这样的疑问。

    宫琳琅捏着的拳头松了开,露出一种释然之笑,他方才敢喝那杯毒酒,便是因为相信有这个人在。而这该死的小子一直不出现,即便是他都有点慌了起来。尤其是看见刘大人自刎的这一幕,却偏偏无法相救。

    幸好,幸好啊!

    宫无绝紧闭的眼睛缓缓睁开,笑着摇了摇头。

    这小子,每次都是这样,不弄到全场瞩目就不甘心!哪次不是在人提心吊胆的时候这么悠悠然出现?什么鬼德行!

    宫玉则是满面震惊,自信满满的笑容就这么在嘴边僵住。他四下里看着,却完全没有发现说话之人的身影,今日这一切不容有失:“什么人装神弄鬼,藏头露尾算什么东西,出来!”

    “哈哈哈哈,若论上装神弄鬼藏头露尾,在下又怎么比的上阁下呢……”

    “区区小辈,也敢在老夫面前放肆!”不待宫玉反唇,乔延荣已经一声冷哼,这哼声带上了他无上的修为,震得人脑中嗡嗡作响。

    一道玄气,从手中骤然发出,凌厉如虹击向沉沉夜空之中……

    ☆、第一卷 大燕篇 第五十二章 面具

    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

    在场的谁没有点眼力价,这道玄气一出,场内便发出了一阵惊呼。再看向乔延荣的目光中带上了深深的忌惮!宫无绝眉峰一皱,这一手,比起他还要高明上许多,乔延荣的实力不容小觑!

    一瞬间,那道玄气的目的地便成为了所有人的焦点。

    玄气如虹,如一道惊雷炸开在广场外一棵极高极远的枝头。轰!那树轰然暴烈,与此同时,天际滚滚阴云悄悄飘散,迷蒙的月光由一线到一面,穿云裂石般铺洒了下来。沉沉黑夜在这一刻仿佛陡然亮起,远远看去,细碎的枝叶漫天飞舞中,五道身影翩然飞起!

    五人皆云遮雾罩面具加身,尤其是最前方那道暗红身影,青丝飞扬,广袖飘飘,面上一张狰狞可怖的修罗面具,唯余一双漆黑瞳眸漾出耀眼光泽。轻轻一转,所有人的心头都是一跳,像是被什么狠狠的一攥,呼吸险些都要停滞。

    惊为天人……

    这四个字,被每一个人讷讷吐出,完全处于呆愣中的脱口而出。即便看不见她的容貌,可就这惊心动魄的气质,便当得起绝代风华!

    好半天都没有人能回过神。皎洁的月色朦胧而下,洒在他们凌空而立的远影上,背景是如临仙境的落叶飞花,竟让人产生了一种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恍惚感。

    万籁俱寂,天地无声。

    一片寂静中,来人穿过树荫,掠过高墙,越过人群……一如登萍踏水,又如飞花随风,看着仿佛是极慢极优雅的,那速度却快如闪电,一眨眼的功夫已经轻飘飘落于高台正中。

    直到此刻,翩跹的衣摆才悠然垂落地面。

    一时间,众人眼中似有千株红莲肆意绽放,灼灼摄目!

    足落无声,她笑声若狂:“乔老家主玄气高深,真真让在下大开眼界,若非在下还有点能耐,方才恐怕就是浮尸一具了。”

    阵阵吸气声此起彼伏,乔延荣却是郁闷的要吐血。

    她这话说的绝对是大实话,乔延荣不知来人目的,原本那一击也只用了七分力,不过是要逼得来人现形和给予警告。谁知道,这红衣男子竟在飞起的一瞬手臂一扬,那道本应爆开的玄气便仿佛是被她轻描淡写的破开一般……于是这句大实话听在别人的耳里,便生生变成了:“就你这点玄气也敢在老子面前班门弄斧,没看见老子一挥手就给你破了么?”

    一道道目光仿佛看见了前辈高人一般的敬仰,乔老家主的感觉却只有七个字:偷鸡不成蚀把米。

    “你是什么人!”

    一声含怒大喝,问出了所有人的心声。

    她却不语,收了笑淡淡站着,那站姿明明如常却偏生给人个妖邪阴戾之感。然后,在所有人竖起的耳朵中,惊为天人的公子仰天打了个哈欠:“椅子呢,还不搬个椅子,想累死老子!”

    “……”

    即便是这剑拔弩张紧张万分的时刻,众人也不由的哭笑不得。不过眨眼的功夫,她的屁股后面便变戏法一样的出现了一把雕花大椅,三层靠背,七层软垫,四个铁面随从无声分居两左两右,蒲扇轻摇。

    姿态行云流水,速度快若闪电,过程身经百战!

    被石化了的众人,一寸一寸龟裂开,被这红衣男子身娇肉贵的牌场劈了个外焦里嫩。喂,这里还是篡位现场呢!靠点谱行不?

    她整个人向后一仰,没骨头一样软软的歪了进去,悠然闲适的大喇喇模样仿佛窝在自家沙发里。眼皮一掀,终于赏赐一般丢出两个字:“你猜。”

    “好大的牌场!”乔延荣狠狠皱起了眉,仔细观察着她在脑中将这一生所见之人飞速掠过。一方面觉得这人的确有几分熟悉,这熟悉极是诡异,让他心头砰砰乱跳,好像如果想不起来将会有极大的麻烦一般。到了他这个层次,这样的预感绝不是空穴来风,而是对于危险的感应与提醒。二来,既然她这么说,那就必然两人曾经见过……

    自然了,按照常理是如此。

    可这人,从来就不是个按照常理出牌的。她摩挲着半面面具下露出的白玉下颔,惊讶十足:“你还真在猜啊?”

    噗——

    场中齐刷刷一声喷笑。

    甚至顾不得自己的小命还在乔延荣的手上攥着,众人口水连喷笑的无可抑制。这人简直气死人不偿命啊,看看乔延荣那张老脸,赤橙黄绿青蓝紫飞速变换着,堪称五光十色姹紫嫣红!

    解气,太解气了!

    “你耍老夫?!”

    咬牙切齿的嗓音已经带上了杀气。她却只耸耸肩,一声嗤笑淋漓尽致地表达了她的意思:自己傻还怪老子不迁就你的智商?

    乔延荣连连喘着气,身为乔家家主的他何时受到过这等屈辱:“你找死!”

    话音还没落地,整个人已经飞身而起!腾空的时间不过眨眼,却在这眨眼间玄气暴涨,杀气冲天,那袖袍在无风自动发出猎猎声响,压迫如排山倒海般释放而出,让所有人都心下一窒呼吸困难,惊呼声脱口而出。

    “乔延荣!你一代宗师对个小辈下杀手是什么意思!”

    姑苏让一起身又跌坐回去,没有人比他们三个更了解那小子的境界,此时的她绝不是乔延荣对手!尤其这一掌下了十成全力,其中的杀气连他都要心惊!从来的温润如风在这一刻全数变成了心焦如焚。宫琳琅也急红了眼,就算这小子把他的酒窖一扫而空,就算每次一碰见她就准没好事,欣赏却是实实在在的。该死的乔青,没事儿惹怒这老东西干嘛!

    唯有宫无绝,他想的又不一样。

    和乔青打了这许多次交道,没有人比他更明白这小子的心思诡诈,这种自寻死路的事谁干都轮不到她去干。从她一出现他便察觉出了端倪,好像她每一句话都志在激怒乔延荣,她是故意的!宫无绝敢肯定。然而肯定归肯定,她的目的又是什么,乔延荣发起疯来绝不是她能抵抗的,不是自寻死路又是什么?一对剑眉拧成个疙瘩,膝上的手不自觉的握紧,再握紧。

    大片大片的惊呼声中。

    乔延荣势若奔雷,一掌凌空劈下!

    乔青不闪不避,竟是硬抗这一掌!

    宫琳琅和姑苏让尽皆绝望的闭上了眼,这样一个让他们佩服的少年天才就要陨落了么?

    然而,预想中惊天动地的声音并未出现。

    激荡的罡风没有,汹涌的玄气没有,只有一声压抑的闷哼,然后便是无声……难道只是受伤了?幸好,幸好。两人惊喜的睁开眼,这一看,顿时呆若木鸡风中石化。

    的确有人受伤了,不过明显不是乔青。

    只见那高台之上,乔青依旧仰在椅子里,和对掌之前没有任何的不同。蜀锦千重的衣摆垂落地面,青丝摇曳,姿态风流,面具下的黑瞳是那么的亮,亮的嚣张,亮的肆意,亮的人不敢逼视。

    而她的对面,那使出雷霆一掌玄气深不可测的乔延荣,一张老脸几乎扭曲的看不出形状,垂在身侧的一只手微微颤抖着,如临大敌。

    宫琳琅和姑苏让的眼珠子险些要掉出眼眶。

    就算是没受伤,也不该是个胜利者的姿态啊?

    就算真的赢了,也不该一副轻轻松松的样子啊?

    两人风中凌乱,并不知晓,方才两掌一对,电光火石间只方方接触到一起的一瞬,乔延荣那蓄积了满满力道的一掌,就忽然……歇菜了。月色朦胧中乔青又是从下而上出掌,掌风被乔延荣一挡,满场观众都没看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见的只有乔延荣的退后三步,手掌颤抖。而另一边的红衣人,那悠然程度和他形成了鲜明对比。

    高下立判!

    韩太后霍然起身,宫玉向前两步,两人对视一眼掩不住心中的急切,乔延荣竟然输了?!和这么个年轻人对掌,他竟输了?!

    宫无绝勾了勾嘴角,他眼力过人,方才有察觉到一点凛冽的白光一闪即逝。照他推断,恐怕她手中藏了类似牛毛针一样的东西,一直激怒乔延荣便是为了这一刻,趁着对掌以玄气逼入对方的掌心。

    而乔延荣这会儿不再动手,必然是那针中有毒了。

    他这么一解释,宫琳琅瞬间乐了,白给那小子担心了!看着此刻满场朝乔青投去的敬仰目光,再看着面色苍白的乔延荣止不住的心里舒坦。老东西,养了十年的波斯猫,没想到竟是一只非洲狮吧!

    这也是乔青拿住了乔延荣的心态,论玄气,她不是对手,论医术,乔延荣更没什么好担忧,整个大燕除了那修罗鬼医之外,任谁在毒术上都要给他弯腰。这才是他毫不设防拍出这一掌的原因。可是此时此刻,那根细如牛毛的针正带着不知是什么毒的毒素在他体内疯狂乱窜,连他也压不下来!这还不能说明问题么?

    “你是……你是修罗鬼医!”

    哗!

    修罗鬼医!

    你无法想象这四个字在场内造成的风暴。

    修罗鬼医是什么人?

    如果说整个大燕乔家是当之无愧的医术魁首,那么她就是唯一一个能站在乔家脑袋上的人——甚至有资格踩上两踩。至今为止,没有人知道她的身世来历,在所有人的心目中,修罗鬼医就应该是个如乔延荣一般的古怪老叟。而如今……这年纪轻轻的风流男子就是修罗鬼医?

    就是那个三年前第一次出现在翼州舞台上的修罗鬼医?

    就是不论什么样的势力都无法查出她身份的修罗鬼医?

    就是那凭借枯骨生肉的医术名扬整个大陆的修罗鬼医?

    就是“没她不能解之毒没她不能医之人”的修罗鬼医?

    就是仇敌遍地多如过江鲫却依旧活蹦乱跳的修罗鬼医?

    天啊,让他们一头撞死吧,她才多大的年纪,只听这声音应该还不足弱冠吧?可是三年前呢,修罗鬼医名震天下之时,她又是多大?一众目光朝着乔青望过去,正对上她笑眯眯扫来的视线,顿时观众席上全部缩起了脖子。

    听她挑着眉梢悠然道:“有仇报仇有怨抱怨,这等机会各位可莫要错过了。”

    靠!一串一串的脏话飙到了嗓子眼儿,却不敢吐出一个字。谁不知道你修罗鬼医正邪不分,张狂诡秘,医人还是杀人全凭心情。尤其是一手毒术诡异的紧,哪怕在场的人商讨个三日三夜的作战计划组着团儿去,恐怕都近不得你三步之内!没看那乔延荣已经面色青乌了么?不论有仇没仇的都在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只盼她这会儿的心情一定要好啊,否则一个发疯,这里的人全部玩完!

    所以此时,整个广场上在轰然的抽气声之后,便恢复了死一般的静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