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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节

      “这些人到底都是跟着我打江山的,贪钱,抓权,只要不过分,我都能容下。只是,”楼大帅话锋一转,“不要越过了线。逍儿,你也记着,对待手下人不能一味宽容,也不能过于严苛,把握好这个度很难,却是上位者必须做到的。你老子我说白了是个草莽,你不一样,明白我的意思吗?”

    “是。”

    “楼家,北六省,甚至是……将来都是你的。”楼大帅看着楼少帅:“我今年五十八了,不知道还能活几年,我不怕你夺权,我就怕你动作太慢!你早一天收服了我手底下那帮老弟兄,我就能早一天安心,说不定还能和你娘多享几年福。”

    “父亲,”楼少帅十分认真的说道:“您身体健康,还能活很久。”

    楼大帅:“……”如果这混小子别隔三差五的气得他肝疼,他应该还能多活几年。

    李谨言拿到一千万马克之后,立刻着手进行工业区的设计规划。

    手里有了钱,心里就有了底。趁着移民潮还没来,地价算得上便宜,李谨言大手一挥,直接买下了近三千亩地。地买下之后,立刻去拜访了北六省交通局的孟局长。孟老先生是前清留美学童中的一员,专攻建筑,可惜没能考取学位,求学中途就被清廷召唤回国。他的两个儿子在建筑方面也颇有建树,尤其是长子孟波,对于道路桥梁等方面十分有研究,如今也在军政府中做事。李谨言从展长青嘴里得知了这位孟老先生和两位公子的能耐,亲自提着礼物登门拜访。

    “孟公,冒昧来访,实在是有求于您。”

    李谨言亲自到访,姿态还摆得这么低,孟老暂且不论,两位孟公子都有些受宠若惊。如今在北六省,谁不知道李三少爷的能力和在楼家的地位?

    “言少爷,不敢当。”孟老先生颌下三缕长髯,面容清癯,身体也十分硬朗,看起来不像是个政府官员,倒更像是个学富五车的教授学者,“若有吩咐但说无妨。即便老朽不堪重用,尚有两个犬子可供驱使。”

    李谨言听他这样说,便不再藏着掖着,干脆利落的将他建造工业区的计划说了个大概,“地已经买下了,足足三千亩,不过都是荒地。我想先把地平整出来,分出不同的厂区,厂区之间修路,之后再建造厂房。”

    一开口,就能听出李三少在建筑规划方面完全是个门外汉,计划听着是不错,可这样的工程实施起来,岂是像他说的这么简单?

    “我也知道自己在这方面是个七窍不通的。”李谨言毫不避讳的说道:“所以才来请孟公和两位公子帮忙。”

    孟老先生抚着胡子,笑着没有说话,孟波年届不惑,尚且稳得住,孟涛二十出头又是个急性子,不错眼的去看父亲和大哥,直到孟老点头答应帮忙,才长出一口气。

    事情商定之后,李谨言便告辞离开了。

    等他走后,孟涛直接开口道:“这李三少爷倒还真放得下身段。不懂就问,也不像一般人似的不懂装懂。”

    “你说你自己?”孟老先生瞪了他一眼,说道:“你们都仔细听着,别因为他年纪小就轻看他。这言少爷可不是个简单的。”

    孟波和孟涛兄弟一起应是,心中各自有了计较。

    李谨言离开孟家,见时间还早,吩咐司机开车去了家化厂。正巧李三老爷在厂子里,看到李谨言,忙一把拉住他,“侄子哎,现在见你一面可真不容易。”

    “三叔,你这是怎么了?”李谨言被李三老爷的一张苦脸逗乐了,“有什么难事?”

    “难事嘛,还真有一件。”李庆云咂咂嘴,将李谨言拉回他的办公室,关上门,才开口说道:“侄子,这事三叔只能请你帮忙。”

    “三叔,你总要告诉我是什么事,我才好帮忙吧?”

    “是你妹妹的亲事。”

    “啊?”李谨言愣了一下,“锦书还是锦画?”印象里,那还是两个小姑娘。不过想起楼家六小姐和七小姐,李谨言便释然了。

    “锦书。”李三老爷说道:“锦画的亲事已经定了,锦书我也看好了人,就想请你帮忙说和一下。”

    “三叔,你越说我越糊涂了,怎么还要我去说和,我又不是媒婆。”

    “不是,你听我说,”李庆云凑到李谨言的耳边,如此这般的说了一番,李谨言倏地瞪大了眼睛。

    “季副官?”

    “对,就是他。”李三老爷说道:“我都打听清楚了,家世人品都没得挑。你三叔我就算不是官身,如今在关北城也算一号人物,锦书又是嫡女,也在学堂里念过两年书,加上有你这个堂哥,也不算高攀不是?”

    李谨言想了想,对李三老爷说道:“三叔,季副官的亲事也不是我说一句就成的。我得去问问他本人,再问一下少帅的意思,这里面的牵扯你应该比我清楚。”

    “这是自然。“李三老爷说道。

    “三叔,我话要说在前头,亲事肯定要两厢情愿的,我去说是一方面,季副官答不答应是另一方面。你也最好问问妹妹的意思,别到时候委屈了她。”

    “这些我都知道。”李三老爷笑着说道:“只要侄子肯帮忙,不管成不成三叔都记你的情。”

    事情谈完,李三老爷眉开眼笑,李谨言却嘴角直抽,让他去帮忙说亲,难不成他还有当媒人的潜质?这叫什么事啊!

    第八十三章

    离开家化厂,李谨言坐在车里,一路都在想着李三老爷提的事。

    真要让季副官当自己的妹夫?诚然,季副官家世人品都不错,这门亲事也算得上门当户对,可是,李谨言蹙紧了眉头,他总觉得这件事不太妥当。

    李谨言越想越头疼,司机连叫了他两声,才回过神来。朝车窗外一看,已经到了二夫人的家门前。

    “夫人,言少爷来了。”

    二夫人正坐在窗边看书,见李谨言来了,问道:“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娘,我有件事想和你说。”

    二夫人会意,让屋子里的丫头都出去,问道:“出什么事了?”

    “是三叔说……”李谨言将李庆云委托他说亲的事和盘托出,“娘,我拿不准主意,就想来问问你。”

    “亏得你先来问了我,”二夫人点了点李谨言的额头,“你仔细想想,楼夫人可有哪个亲戚是大帅身边人的?”

    李谨言拧着眉头算了算,最近的也就是展长青展部长,可展长青之前是在北方政府做事的,和北六省扯不上太大关系,其他的好像就再没有了。

    “想明白了?”二夫人继续说道:“照你说的,季副官很受楼家的器重,前途无量。你这个口更不能轻易开。”

    “但我答应三叔了。”

    “这事你私底下去和楼夫人说,问问楼夫人是什么意思。若是她摇头,那就直接告诉你三叔让他死心。也妨碍不到锦书和锦画的名声。”

    “也只能这么办了。”李谨言摸摸鼻子。

    “都是女人家的事情,你哪里能想得明白。”二夫人叹了口气,“若是锦书想有个好前程,最好不要和军队里的人扯上关系,有你一个在楼家,足够了。”

    回到楼家后,李谨言刚露出一点意思,楼夫人就明白了。

    “这事不成。”楼夫人摇头,“不是娘不通情理,而是逍儿身边的人,大帅都有了安排。”

    李谨言点点头,之前二夫人就告诉他,事情十有八九就是这个结果。

    “不过,我这里倒是想起另一个人来。”

    “啊?”

    “沈泽平的次子有个遗腹子,今年二十一岁,在北六省军官学校里做事,他的母亲生下他后就去了,在祖父身边长大。这孩子人品相貌都不错,就是在说亲上有些困难,家世好的忌讳他父母双亡,家世差一点的,沈老自己看不上。听你说起你的堂妹,我倒是想起来了,若是李三老爷不忌讳,我倒是乐意当这个媒人。”

    “娘,这事情我去问问三叔的意思。”李谨言没有一口答应,他总觉得这其中还有什么关键是他没想明白的,怎么楼夫人突然就提到沈泽平了?

    广州城

    今井一郎和小山庆盘腿坐在桌旁,小山庆的胳膊吊在胸前,他前天被不明人士开了黑枪,所幸没有打中要害,只是肩膀和手臂都受了伤,短时间内无法活动自如。

    “你必须离开广州。”今井一郎表情严肃的说道:“据我得到的消息,日本情报部门已经确定你与之前条约披露一事有关。大岛义昌,坂西武官,还有许多日本潜入华夏的情报人员,都接到了要除掉你的命令。”

    小山庆用左手端起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若是想要我的命,便来吧!”

    “小山,你不要意气用事!”

    “我没有!”小山庆猛的抬起头,双目灼灼的看向今井一郎,“我的头脑比任何时候清醒!今井,你到底站在哪边?”

    “你在胡说什么?!我是华夏人!”

    “那好。”小山庆将酒杯放到桌上,“那就帮我一个忙。”

    ”我现在就是在帮你。”今井一郎从怀里掏出一个信封放在小山庆的面前,“这里是两百英镑和一张去欧洲的船票,就在后天。”

    “不,我不去欧洲。”

    “小山!”

    “我要去日本。”

    “你疯了!”今井一郎猛的握住了小山庆没有受伤的肩膀,“你回去只能是送死!”

    “我从来就不畏惧死亡。”小山庆反握住了今井一郎的手腕,“我是个华夏人,我叫蒋庆山,我必须去日本!”

    “你去了又能做什么?”今井一郎提高了声音,门外陡然传来一声轻响,他立刻提高了警觉:“谁在那里?!”

    “是我。”门被推开,一身华美和服的织子跪在门边,“本多先生来了,他想见今井先生。”

    本多熊太郎?

    自从民四条约的事情引起轩然大波之后,本多熊太郎再没有登今井一郎的家门,如今主动上门不知想做什么。

    今井一郎站起身,对坐在桌旁的小山庆说道:“小山,你必须听我的,后天登船去欧洲!”说着,弯腰按住了小山庆的肩膀:“我们已经死了太多人,我不想看到你也死在我的面前!”

    话落,拉开房门走了出去。

    织子依旧跪在门边,小山庆一杯接着一杯的喝酒,等候在另一个房间中的本多熊太郎丝毫没察觉到,让伊集院公使都头疼的人物,此刻和他只有一墙之隔。

    “织子。”

    “是的,先生。”

    “你恨你的父亲吗?”小山庆走到织子面前,蹲下身,抬起了织子的下巴,“像我恨某些人一样的憎恨他吗?”

    “是的,先生。”织子没有躲避小山庆的目光,“我恨他!”

    “不,不够。”小山庆放开织子,仿若梦呓般的说道:“比起我的憎恨,你所谓的恨又算得了什么……”

    只要闭上双眼,小山庆就能看到当年惨死在日军刺刀下的父亲母亲,祖父祖父,还有他十二岁的姐姐……他是个懦夫,他藏在地板下,听着亲人的惨叫,却捂住了自己的嘴。鲜血从地板的缝隙间滴落在他的脸上,他永远记得那种让人作呕的味道!

    血,就必须用血来偿还!

    小山庆坐回到桌旁,“织子,来帮我倒酒。”

    “是。”

    另一个房间内,本多向今井说明了他的来意,他知道今井一郎是个出色的商人,泰平组合的军火生意在华夏南方做的很不错。今井本人同南方政府的一些官员,甚至督帅的关系都很好。

    “希望今井君能够利用生意之便,为帝国打探一些必要的情报。”本多说道:“自从川口今造身亡,川口怜一和川口香子下落不明,川口商社已经不能再发挥作用。若是今井君能够接替川口商社为帝国效力,公使阁下一定会记住你的功劳,还会对泰平组合的生意大加关照。“

    今井一郎摸不透本多熊太郎真实的意图,他是真的打算让自己去刺探华夏情报,还是已经怀疑上了自己,想要借机弄清自己的身份?

    考虑了片刻,今井一郎说道:“这件事我必须向我的上司请示。”

    “今井君!”

    “很抱歉,身为大日本帝国的国民,这件事我义不容辞,但我也必须遵守组合的规定!”

    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向本多九十度鞠躬,“万分抱歉!”

    “好吧。”本多熊太郎状似遗憾的叹了口气,“我希望今井君能慎重考虑。”

    “是!”

    今井一郎一直将本多送出大门,本多拉开车门,突然转过头别有深意的对今井说道:“今井君,我听说你和宋武的关系很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