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节
叶少棠不忍见她这个样子。虽然明知擅离职守是大罪,却实在不忍心就这样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不管。踌躇了下,终于一咬牙,道:“你住哪里,我送你回。你的小红马,我等下叫人帮你找。”
“我是……”
萧齐儿正要说,忽然停住了。改口道,“我是前面十几里地外的金药园里的。那家管事,是我的亲戚。”
原来是金药园里管事的亲戚。
金药园隶属金药堂陈家所有,是魏王王妃的的娘家产业。他自然知道。现在听这女孩自报身份了,急忙道:“好的,我这就送你回去。你以后不要再一个人到这里来了。很危险。”
他朝自己的马打了个呼哨,马便过来了。
“你上去吧。我帮你牵马。”
叶少棠对着她说道。
萧齐儿动了下脚,慢慢走到了马的侧旁,看了眼这匹高头大马,正要上去,忽然发现马蹬是断的,不禁看向了他。
叶少棠也想起来了。
到这里后,他的马蹬坏了,但也没空去铁匠处修补,反正对自己用马并无大的影响,所以也就凑合过去了。想着等回城里后再换。
没马蹬,马背相对她来说高了,她自然上不去。自己又不好抱着她上去……
他想了下,立刻蹲了下去,道:“你踩我背上去吧。”
萧齐儿一怔。
她虽然贵为郡主,甚至胜过公主般地娇贵。这种蹬踩人背上下车马的事,贵族们也习以为常。但是她的母妃就从来不允许她这样。
叶少棠等了一会儿,见她没动。抬头看向她,再次重复了一遍。
让她踩着自己的背上去,他心甘情愿,没半点屈辱的感觉。
萧齐儿一笑,不再客气了,抬起一只脚,试着踩了下他宽厚的背,他稳稳不动。她踏了上去,被他轻轻托举,然后翻身上了马背,朝他一笑,道:“我们走吧。”
叶少棠看见她笑容,又一阵耳热心跳,急忙低头,拉过缰绳,默默在前引着路。行到一半的时候,对面有几个人骑马过来,萧齐儿认了出来,正是自己的随从,知道他们是来找自己的,停了下来,等他们到了近前,松了口气,张嘴正要喊的时候,她朝他们摆了下手,示意噤声。
“他们来接我了。谢谢你。”
她再次踩着他的背下了马,上了随从前来的一匹马后,低头看向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她竟然问自己的名字!
叶少棠的心跳得厉害,极力压住那种发自内心的欢喜之情,道:“我叫叶少棠。”
第113章
魏王萧琅在这一年,已是四十有一,蓄了一把美髯,成功升级为中年美叔一枚,比之当年,魅力值不减反增。陈王妃也三旬中的年纪了,瞧着却不过二十七八少妇的样子,容颜依旧姣好,举手投足间,艳光愈发四射。多年以来,他夫妇二人心心相映,恩爱有加。若说真有什么缺憾,大概就是缺儿子了。
陈王妃早些年里,为此曾费了不少的心力。奈何生了女儿之后,无论再怎么折腾,肚子始终再无消息。再过几年,太皇太后便时不时送来得子秘方,王妃的压力可想而知。反倒是做丈夫的魏王,一直在安慰妻子,只她始终心结难解。数年之后,见药石不但无效,反倒把她折腾得面无人色,连夫妻房中之事到最后也变了味道,她竟似生出躲避之意,心中本就不爽,某日回府,恰遇到本已归乡荣养的方姑姑回来,一送得子汤药,二是得了太皇太后的吩咐,正劝王妃该为王爷纳侧妃开枝散叶,魏王终于忍无可忍,勃然大怒之下,把汤药给掀翻泼在了地,冷脸叫人送走方姑姑,最后拖了王妃回房,关上门后,二话不说摁她在身下大行男道,痛快滚完了好几趟床单,最后对着她道:“生不出儿子,必定是我的缘故。说不定就是与当年的解毒之药有关。你瞧二皇兄,他夫妇不是也没什么动静吗?你无需自责。且咱们已经有了齐儿。齐儿就是上天赐给咱们的最大宝物。等她大了,咱们给她招个驸马,不也是半个儿子吗?我明日便去对太皇太后说明这事!往后,倘若再叫我知道你瞒着我吃那些苦得要死人的药,我就真的去纳个侧妃,好叫你知道,便是换个女人,我也照样得不了子!”
这一番半是柔情半是威胁的话说出来,当场便把王妃感动得泪水涟涟。自此随了丈夫的话,消了继续折腾的心。
建平七年,萧桓逊位,萧羚儿登基继位,改年号天元。次年,魏王便主动撒手放权给十五岁的少年皇帝,从监国之位上退下。这十年来,他夫妇二人真正是像当年他写给她的那封情书中所说的那样,“微雨竹窗夜话”、“暑至临溪濯足”、“花坞樽前微笑”、“抚琴听者知音”,逍遥如同神仙。
是年年初,他夫妇二人从灵州归京,回来就是为了庆贺齐儿的十六岁生辰。当时,做母亲的没想过于排场,做父亲的,却恨不得要叫天下人尽知才好。最后魏王府郡主的那场十六岁生日宴,办得场面之盛大,倾动京华。不但皇帝封她“乐平公主”之号,连远在北庭的唐王王妃也不远万里地送来了一匹小红马做贺礼。齐儿喜欢得不得了。不幸的是,没多久后,有一次她骑了小红马去城西外祖公家的金药园小住,出去游逛时,小红马不幸被一条毒蛇咬伤发狂,找到之后,不治而亡。齐儿伤心地哭了好几天,魏王夫妇闻讯,心疼不已,亲自赶到金药园接她回,百般安慰,却不见她露欢颜。在王府里过了没两天,齐儿便又说要去金药园陪外祖公。
她外祖公便是陈振。如今已经快近八十的耄耋之年了。老人家这些年,越活越精神。如今除了耳朵有些背,与他说话须得大声之外,别的都好。这两年嫌京中闹腾,一直住在金药园里,与齐儿好得不得了。
魏王夫妇听女儿说要再去金药园小住陪着外祖公,拗不过她,便亲自送了她过去,陪着一道住了两天。见她到了这里之后,每天牵着老外祖公的手在园里慢慢进出,翁孙俩有说有笑的,情绪比在王府里要好许多,便也放心了下来,照她心意让她小住,只严令她再不许独自去往附近林苑,又让随从务必小心跟随,夫妇二人这才离去。
齐儿从前过去金药园,一般最多住个三五天,也就回来了。这一趟,住下去竟不说走了。魏王夫妇屡次派人接她回,都被她以陪伴老外祖公的理由给拒绝了。他夫妇俩知道陈振老迈寂寞,又喜欢齐儿,齐儿既然自己愿意长久陪伴老人家,他们虽也想念女儿,却没有阻拦的道理,便由了她一直留下。如此直到两个月后,连附近行宫的修缮也完了,她这才告别了老外祖公,回到了京中的王府里。
这一趟城外小住,魏王夫妇见女儿回来后,容光焕发,眼中嘴角无不泛着滋滋笑意,甜美更胜从前,瞧着彻底从失去心爱马儿的阴影中恢复了过来,心中很是宽慰。
这段时间里,他夫妇二人,也挺忙碌的。除了别的杂七杂八事, 的婚事,也正式被提上了日程。
自从过了十六岁生辰后,上门来提亲的人便络绎不绝了。萧齐儿自己身份贵重自不必说,又得皇帝堂兄的盛爱,谁若能娶了她,便如迎福回家。越国公、梁国公、定国公、成国公,京中十八家至今保有公爵衔位的门第,但凡门中有适婚子弟的,无不上门提亲,殷勤表达举家以事尚公主为荣的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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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前萧齐儿还小时,魏王殿下时不时会在绣春面前提招婿,这两年,随了她年龄增大,他便闭口不提了。到了现在,王府里三天两头有人上门提亲,只是无论是怎样的门第,也不问对方子弟的样貌人品,绣春每回跟他商议一家,他便摇头拒绝一家,话里话外的意思,就是没有一个能让他看得上眼,觉得堪配自己女儿的男子。
绣春起先还当真,后来次数多了,便也琢磨出了丈夫的心思。其实不是别人不好,而是他舍不得嫁女,生怕女儿被别的男子夺走的心态在作祟而已。
猜到了他的心思,绣春暗自偷笑。倒是想起了当年自己嫁他时的一幕。那会儿,祖父陈振可不就跟他现在一模一样?只是她也没在他跟前戳破他的心思。女儿反正才十六岁,她也舍不得这么早嫁。留在身边再养个两三年,到时候有了合适的人选,再挑一家嫁了也不晚。
绣春打定主意后,有一天,找了个机会,便把自己的意思跟丈夫说了。
萧琅原本正有些犯愁,怕绣春早早就要把女儿的婚事定下。现在得知她竟有晚嫁女儿的意思,喜出望外,哪里会说不好,自此这才定下了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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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儿那趟回城后,每隔十天半月的,便再会去金药园看陈振一趟,一般都是当天就回。夫妇俩觉得女儿这么体贴孝顺,心中很是欣慰,也就不大过问她的行踪。
一转眼,半年后了。下个月的初十,就是魏王的四十二岁生辰。他自己是没什么在意,但妻子绣春和女儿齐儿却与往年一样,提早开始替他预备礼物,母女俩还瞒着他有商有量的。魏王装作不知道,心里其实美滋滋的,只等着到时候收礼做寿星公了。这天他外出归来,绣春不在,说是鲁国公府上有喜事,被邀了去,要晚些才回。
妻子不在,萧琅问了下人,得知女儿在家,正好他在街上那家老铺里带了她爱吃的杏仁酥回来,便拎了过去。到了女儿住的地儿,叫侍女不必惊动她,自己径直找了去,在门外时,看到齐儿正独自坐在厢房窗边,低头认真在做针线,瞧她手上的东西,好像是双男人的鞋面。
自家的王妃在针线上就不在行,到了女儿这里,更是变本加厉。萧琅极少看到她动针线。没想到现在,她闷头一个人竟在做鞋,有些讶异,叫了一声“齐儿”。
萧齐儿正专心致志地和针线在搏斗着,不妨忽然听到自己父亲的声儿,心一跳,手便跟着抖了下,一根指头被针尖刺了下,手一缩,哎呀了一声。魏王身上的肉也跟着一疼,忙一步跨了进去,“小心些!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