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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节

      富春社在外城的一座民宅里,黑衣骑赶到后发现,宅子大门紧锁,里面东西纹丝不乱,只是没有半个人。

    询问附近百姓,有人道数日前见宅子里住的人乘坐一辆马车出了城,却没有人见他回来。

    想来是案发之初,富春社的人便早早逃之夭夭了,而且走得从容不颇,半分慌乱的痕迹也没有。

    这个曾先生,倒是挺机灵。

    没多久,宅子主人得了大理寺的传唤匆匆赶来。

    据他说这宅子就是那位姓曾的中年男子租用的,他一口气付了十年的租金,出手阔绰得很。

    平日里宅子主人并不与租客往来,因此他对那姓曾的男子也不了解。

    线索到这里暂时断了,不过不管怎样,几名进士舞弊的事实已板上钉钉,无可辩驳。

    大理寺还顺藤摸瓜,连夜审出了其他富春社的同党,仅中榜的进士算一算一共就有十七人之多。

    崔容平日总与张仪等人一处,和富春社一点关系也没有,这下算是彻底被摘了出来。

    真想水落石出,王远光请旨入宫,将案件的卷宗呈给承乾帝批阅。

    承乾帝阅后震怒不已,立刻下令将这十七名进士除去功名,并罚永不得再录;至于那位曾先生,承乾帝只字未提,更不用说下旨通缉,不知是一时忘记还是另有隐情。

    王远光心中有数,便做了宣判。

    犯案的十七名进士被除去了功名,永不得参春试;他们中有授了官职的,也被一并革除职位,空出来的缺按律报吏部再议——反正还有不少尚未授官的进士。

    听了这消息,犯案的进士们顿时慌作一团。

    有人当场晕厥,也有人跪在堂上哀嚎不止,希望大理寺能手下留情,不要绝了他们的仕途。

    王远光不为所动,令差役将他们通通赶出大理寺完事。至于那崔家的小厮,他盘算着既然不见宫里的旨意,还是不便深究,于是按律判了个流放。

    伪造笔迹的人,定不是身无功名的崔世卓能随意调动的角色。这案子看似崔家兄弟阋墙,但焉知背后没有更大的神仙?

    王远光可不打算太岁头上动土。

    此外,宫里倒还有一份旨意是给崔怀德的——崔怀德治家不严,罚了半年俸禄。

    半年的俸禄虽无关紧要,但这代表着承乾帝的态度。崔家本来已在风雨飘摇中,如今更显岌岌可危。

    崔怀德接了旨,明白自己这回丢人丢到皇帝那儿去了,颜面扫地不说,连仕途恐怕也受到了无可挽回的影响。他怒火攻心,当晚回府就狠狠给了陈氏一耳光。

    崔怀德向来性子软,别说动手,发这么大火都是头一遭。

    陈氏又气又怕,哭叫道:“我还不是为了卓儿!你竟然这么对我,我要找老夫人评理去!”

    见她还一味胡搅蛮缠,崔怀德冷哼一声:“你去啊,正好叫老夫人知道你都干了些什么勾当。我们崔府,也供不起你这尊大神了。”

    陈氏本就心虚,又听他话中似有休妻之意,吓得不敢再胡言乱语,只低声抽泣不只,仿佛受了极大的委屈。

    崔怀德不耐见她这副样子,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当晚就直接睡在书房。

    ****

    “我要见王大人!我还有事要招!来人啊!”大理寺监牢内,小厮绝望地扒着牢门大叫。

    他已经喊了半个时辰,除了最初有狱卒来喝止,再没人理会。越是如此,小厮越是心慌,坐立不安地在监牢内来回转圈。

    大少爷曾经和他说,伪造笔迹那人已经达到鬼斧神工的地步,绝对不会出任何纰漏。只要照着计划把四少爷的功名弄没了,大少爷便给他一笔钱,放他回杭州老家去。

    小厮原本以为自己只需挨顿板子,下大狱呆几天,大少爷自会捞他出去,谁知却一连几日都没有动静。

    接着他又听狱卒说自己要被流放,小厮一下子慌了,想将功折罪,可惜这时候已经没人需要了。

    至此,春试舞弊案算是终于落下了帷幕,结果有人欢喜有人愁,还有人因为这件事发现了不愿看到的真相。

    “这么说,崔世卓假借我的名义,令你写下那篇文章?”二皇子杨时问。

    他面前站着一名二十出头、苍白文弱的青年,闻言略略躬身:“是,否则臣也不会轻易蹚这趟浑水。”

    显然,这青年就是那名伪造崔容笔迹的人。

    杨时阴沉着脸点点头。

    他从没想到自己养的一条狗竟然胆大包天到这地步,欺上瞒下,擅自动用他最秘密的手下谋取私利。

    好在这次大理寺没有继续追查下去,否则顺着笔迹的事,保不齐会查到自己身上。那一定会惹得父皇更加震怒,而他最近的好局面可能就此功亏一篑,白白便宜了杨建那小子。

    可笑的是,这条狗居然还如此愚蠢,偷鸡不成反蚀米,把自己弄成了整个长安城的大笑话。

    原来崔世卓竟然是这样的蠢货,亏得自己之前还信任过他。

    杨时冷冷地想。

    不听话的狗他并不需要。更何况,任何敢阻挡他继位的人都得死。

    在二皇子杨时的心里,崔世卓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去叫崔世卓来见我。”杨时吩咐随从。

    ****

    崔世卓最近烦躁至极,他怎么都想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一开始明明很顺利,他上得二皇子倚重,下得弟弟们信任,在家里颇受父亲宠爱,出门也前呼后拥十分意气风发。

    崔世卓只等着中了进士后袭世子之位,待崔怀德百年后再继承忠义候的爵位——他的人生之路本应该是这样的!

    但似乎自崔容去学馆那日开始,一切都渐渐偏离了。

    看看现在,他先是落了榜,然后往日那些朋友都避他如蛇蝎;连他的父,亲,态度竟也变得不冷不热,更不用说二皇子了。

    崔世卓已经十数日没有见到二皇子的面。

    前几日他提心吊胆,害怕大理寺查到自己头上,顾不得二皇子的事。等春试舞弊案尘埃落定,崔世卓才发现二皇子似乎在疏远自己。

    这个想法让崔世卓很恐慌,因为他最大的依仗就是二皇子,失了这位殿下的宠信,崔世卓觉得比天塌下来还要令人绝望。

    正在这时候,二皇子的亲信随从传来口信,说二皇子唤他前去有要事吩咐。

    崔世卓仿佛溺水之人忽然抓到了一根浮木,连忙欢天喜地地整理头面,风风火火地赶到了二皇子府。

    “殿下。”崔世卓惴惴不安地跪拜,生怕二皇子追究起他那一点小小的错误。

    二皇子仿佛没有察觉,面色如常般威严而可亲。他上前伸手扶起崔世卓,拍了拍他的手道:“世卓,你这几日可辛苦了。”

    崔世卓顿感涕零——原来二殿下还是体谅他的啊!

    而紧接着二皇子下面的话,更是让崔世卓喜出望外,大感自己时运将至。

    “我手上有件要紧的事,交给旁人不放心,还得你去办。”杨时道。

    崔世卓立刻跪拜:“我为殿下自当肝脑涂地,请殿下吩咐!”

    他知道时至今日,唯有牢牢抓住二皇子才有一线生机,因此想也不想便如此回答。

    杨时露出满意的笑容:“如此便好,你先起来,听我跟你细细说。”

    ****

    承乾帝下旨,头甲及二甲十名的十三位进士于三日后入宫面圣。

    这其实也算是一场殿试,承乾帝会亲自考问进士们,根据他们的表现给予不同的官职。有时候,承乾帝还会亲自询问进士们的意向,以体现他的爱才之心。

    崔容终于等到这一日,头天晚上紧张地有些难以入眠,一直默默回想杨进告诉他的那些注意事项,直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睡过去。

    第二日一大早,他穿戴整齐,于宫门外集合,等着面见承乾帝,向他提出自己的请求。

    与此同时,崔世卓带着二皇子的密令离开长安,一路南下前往江南,准备办一件秘密的差事。

    而那名崔府的小厮,不小心染了病,死在流放的路上。这样微不足道的事并没有引起任何波澜,甚至连发出命令的人,都只是随手翻了一下密报,接着就将之忘到脑后了。

    第三十六章、 心想事成

    承乾帝在含元殿接见各位进士。

    含元殿是皇帝大朝才用的宫殿,此举无疑蕴含着对进士们的礼遇之意。众进士果然都很受鼓舞,暗自发誓一定要鞠躬尽瘁,以报答帝君的知遇之恩。

    十三名进士按照春试名次成列,由内侍太监张顺江带着入宫。

    崔容两世头一次有此机会,却没敢四处看,只微低着头跟在队伍中往前走。他脚下是汉白玉铺成的路,平坦笔直,走在上面每一步都踏实稳当,却似乎永远没有尽头,渐渐地叫人心生出敬畏来。

    崔容只觉得走了很久,终于踏上含元殿前的台阶,来到店门外。

    张顺江高声唱到:“新科进士觐见——”

    这声音被内侍们层层传入,半晌才听见里面道:“宣——”

    承乾帝坐在高高的龙椅上俯视他的新晋臣子们,待他们行过大礼,他用眼神示意内侍总管李德宝。

    后者得了旨,便开口令进士们一一自报家门,好让承乾帝了解一番。

    轮到崔容的时候,承乾帝将目光转到他身上。

    人虽未见,这名字承乾帝却不陌生了。

    崔容文章出众,承乾帝本欲将他点为二甲头名的传胪,却因为段临海的话改了主意。

    再后来,春试舞弊案,崔容也成了涉事进士之一。好在最终证明了他的清白,没有白白辜负承乾帝的期望。

    眼前的少年郎十五六岁的模样,立在一群年长的进士中,十足十还是个孩子。

    但他面容生得白净清秀,虽不十分俊美,却自有一股沉静的气质,看起来倒比旁人还要稳重些。

    这有趣的反差令承乾帝忍不住露出笑容,半天没有说话。

    最后一名进士已经介绍完毕,皇帝却沉默不语,众人都不知发生了何事,惴惴不安地悄悄对视,却仍旧不敢抬眼看一看。

    李德宝上前,在承乾帝耳边轻声提醒了一句。承乾帝干咳了一声,道:“赐座。”

    进士们谢恩,听承乾帝继续道:“众爱卿都是国之栋梁,朕心甚慰。”

    接下来他又说了些勉励的套话,然后终于进入正题:“众卿今日便以‘无为斯化,有感潜应’为韵,作赋一首,篇幅不限。”

    话音刚落,便有几名小太监搬上案几笔墨等物,放置于众进士身前。

    历届殿试多以时事策论为主,崔容也做了不少这方面的准备,谁料到今年承乾帝独辟蹊径,要求众人作赋。

    诗词歌赋向来是崔容的软肋,他对着纸张,情不自禁地皱起眉头。

    如此一来,崔容脸上终于显出几分少年稚气。承乾帝嘴角又微微勾起,看得李德宝在心中暗自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