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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节

      小雪说:“我有些害怕。”

    胡刚抚着她的头说:“别怕,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你。你等着瞧吧,李柱以后再向你要画,一定不会那么嚣张了,因为他成天对付鄢脂都来不及呢。要知道,一个受尽屈辱的女人,报复起来也是很厉害的。哼,这小子也想来抢这幅画,没门儿!”

    接下来的几天,李柱那边果然没了动静,不过小雪的心仍然悬着,听见电话响就紧张。其实每天只有皮贵和胡刚与她通电话,关心的都是她的安全。皮贵还在电话里告诉她,昨天给一个被杀死的女孩整容,这女孩是一个字画收藏家的女儿,被人绑架后撕票了。皮贵说他给这女孩整容时,第一次感到手发抖,因为他联想到了小雪的处境。他让小雪尽量待在家里,等到她妈保外就医办成后,就立即出国读书去。

    这天晚上,小雪躺在床上反复想着发生在她身上的事。从侦探公司的胡柳借口保护她到设计逼她交出画,再到李柱直接向她要画,都说明她爸确实留下了一幅名画。因为信息灵通的侦探公司不会干捕风捉影的事,而李柱的哥哥李祥就是她爸的司机,李柱斩钉截铁地要这幅画,应该有确切信息。这些人一定都认为这幅画现在在小雪手里,可是她真不知道。会不会世界上有的事,别人都知道,只有当事人蒙在鼓里?小雪突然想到一个可以寻求帮助的人,这就是燕娜。她要拍关于爸爸案子的电视片,掌握的材料一定更多更详细,如果爸爸真有一幅画留下来,她不会不知道。

    第二天,小雪给燕娜打电话,说想去她家玩,没想到,燕娜很犹豫,说工作忙,什么时候在家自己也说不准。燕娜说这些话时语速很快,显然有点紧张。小雪理解她的态度,现在连大院里的人,除了那个神经有问题的孙伯伯外,其余的人见着她都唯恐避之不及,何况燕娜,回避她是出于人的自我保护本能。但是,小雪太想从她那里探询画的事,于是说那我明天来吧,明天是周末,我约上皮贵一起来。燕娜这才松了口气说,好吧,皮贵明天正好也要来替我打扫卫生。

    小雪心里有些为皮贵叫屈。她开始是为探寻谋害小雪的线索而进入燕娜家的,没想到,他这个清洁工的角色形成后就不便更改了。接着还莫名其妙地成了燕娜的表弟。关于这事,皮贵对小雪说过,他愿意把这角色继续扮演下去,因为他觉得这对保护小雪有利,说不定什么时候,燕娜会为小雪的事帮上忙。皮贵的直觉也许有道理,很可能关于那幅画的事,在燕娜那儿可以迎刃而解。

    第二天,小雪和皮贵到燕娜家的时候,恰逢燕娜把孩子从幼儿园接回来。这个三岁多的男孩穿着一件小t恤衫,一条背带式牛仔短裤,很帅气。小雪蹲下身问道:“豆豆,在幼儿园想妈妈了吗?”豆豆看着她不吭声,只是怯怯地向后退了两步。他的头显得很大,看上去像一个玩偶。燕娜走过来叫道:“豆豆,叫雪阿姨,叫啊。”他望了母亲一眼,这才转头叫道:“雪、阿、阿——姨。”

    这孩子说话口吃。小雪将带来的那本矫正儿童口吃的书给了燕娜。燕娜感激地说:“让你费心了。”然后,她们坐下来聊天。这之前,燕娜安排豆豆在窗前的小桌边玩积木。

    随便聊了一阵后,小雪很快将话引向了正题。她说:“你们拍关于我爸的电视片,都有些什么内容?”燕娜犹豫了一下,然后说:“就是你爸这个案子的全过程,目的是给各级干部起个警示作用。小雪你放心,这个片子会在纪委的指导下拍摄,绝对实事求是。并且,你爸的事并没牵涉到你,你不用有过多顾虑。”

    小雪低下头,心情很沉重的样子。燕娜抚着她的头发说:“事情都过去了,你不要太难受。并且,你爸还是有一些好的地方,比如十多年前,你爸当农牧局长的时候,就「一对一」地帮助过一个山村的小女孩读书,从小学一直资助她读到大学,就在你爸被「双规」前一个月,他还给这个读大二的女孩汇了款。坚持了十多年的资助,不容易啊。这些都说明,善恶在一个人身上是同时存在的,关键是怎么抑恶扬善。在电视片中也会提到这件事,以便更真实地反映你爸的人生过程,引起人们的深思。”

    资助山村贫困孩子的事,小雪几年前曾听妈妈提起过。此刻听说电视片中也将提到这事,她不禁心生感慨地对燕娜说:“我爸还真是做过一些好事……”说出这话,小雪低头哭了起来。

    燕娜过来给小雪茶杯里添水时,小雪仰脸问道:“现在有传闻说,我爸留下了一幅很名贵的画,可我一点也不知道,你知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吗?”

    燕娜怔了一下问道:“你听谁说的这事?”

    “是大院里的风言风语,被我家保姆听到的。”小雪这样回答,是不愿将这事说得太深,不然又是私家侦探又是他爸的司机,这样复杂的事说出来或许会给她带来新的麻烦。

    燕娜坚定地说:“小雪,别听那些传闻。要真有那幅画,你爸的案情里会公布的,并且纪委提供给我们拍片的资料里,也没有提到这件事,你要相信组织,相信法律。”

    小雪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正在这时,豆豆突然“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小雪抬眼望去,窗台边的豆豆正对着桌上散乱的积木放声大哭,而皮贵站在旁边,手足无措。

    燕娜走过去询问,豆豆便哭着抱住她的腿。皮贵说,他打扫卫生时看见豆豆老拼不好积木,便过去帮助他,没想到他刚蹲在小桌边,豆豆便哭叫起来。

    燕娜笑了笑,蹲下身对豆豆说:“这是皮叔叔啊,教你玩积木,不好吗?”

    “我、我怕!”豆豆哭叫道。

    燕娜摇了摇头说:“豆豆,你怎么怕生人了?别怕,皮叔叔爱你。去和皮叔叔握一下手,就什么都好了。”

    豆豆猛地将两只小手背在身后,抬头望了一眼皮贵,又望了一眼燕娜,然后哭着说:“不,不,妈妈——我、我要上楼玩、玩去了。”

    燕娜擦了擦他脸上的泪水说:“别哭了,妈妈同意你上楼去玩。”

    豆豆跑着上楼去了,小雪看着他跌跌撞撞的样子,在他背后叫了声“小心点”。燕娜说:“没事,他挺会爬楼的。”然后又转向皮贵说,“这孩子有点怕生人,你别介意。”

    皮贵打扫完卫生后,燕娜留小雪和皮贵在家里吃晚饭。她说她这里很冷清,难得有人来热闹一下。小雪说好,我帮你做菜。

    晚饭做好时,天已暗了下来,燕娜这才想起一直没看见豆豆。小雪说:“他不是在楼上玩吗?我去叫他。”燕娜说:“好,雪阿姨去叫他,他会听话的。”

    小雪向楼上走去,脚步将木楼梯踩得“咚咚”地响。上楼后,她先打开了过厅的灯,看见地板上摊放着一本画册,显然是豆豆放在这里的。但房间里空无一人,小雪退到过厅里,走到书房门前,压了一下门把手,门是锁着的。她大声叫道:“豆豆!豆豆!”但各处均没有动静。

    豆豆到哪里去了呢?天黑前没见他下过楼呀。小雪满腹狐疑地向过厅的尽头走去,发现转个弯有一条狭长的走廊,走廊尽头堆放着一些废旧家具。小雪走过去,在家具的缝隙中看见一道向上的楼梯,原来,这上面还有一间阁楼。小雪对着上面叫了声“豆豆”,仍然没有动静。她便挤过这些旧家具上了阁楼,一眼便看见豆豆正坐在地板上,对着一支点燃的红色蜡烛发呆。小雪惊叫道:“豆豆,你怎么在这里呀?点蜡烛很危险的,要是失了火可要出大事的。”

    豆豆点亮的是一支装在玻璃杯里的红色蜡烛,小雪在客厅里见过这东西,豆豆不知何时将它带上楼来了。

    豆豆看见小雪,一点不怕生地扑过来抱住她的腿说:“雪、雪阿姨,我怕!”

    “怕什么呀?”小雪蹲下身说道,“你害怕怎么还上这里来?快跟我下楼。”

    豆豆说:“在下面妈妈不让我点蜡烛。”

    “不要玩这种东西,”小雪语气温和地说,“知道吗?小孩子不能玩火。”

    “有火就没有鬼了。”豆豆说。

    这话让小雪惊了一下,并且,豆豆说这话时,第一次没有口吃。

    “什么鬼?你从哪里听来的?”小雪语气略带严厉地对豆豆说,“这世上没有鬼,幼儿园老师没给你讲过吗?”

    豆豆不吭声。小雪抓起他的手向楼下走去,豆豆的手有些凉,也许是阁楼上有些阴冷的缘故。

    第十三章 冰柜女尸

    皮贵在停尸台旁边直起腰来,隔着大口罩长出了一口气。他望着这女孩经整理后已很安详的遗容,心里突然颤抖了一下。他赶紧开门走到外面,取下口罩,仰头对着夜空做了个深呼吸。他心里叫道:“不,小雪不会出这种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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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皮贵近来在为遗体整容时,特别怕遇上年轻女子的遗体。这是由于他对小雪的安全太担心了,面对年轻女子双眼紧闭或大睁的遗容时,他有时会因为走神而陡生恐惧。

    世上的事,你越怕遇到的越会出现。这天夜里,他加班做整容的正是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女孩遗体。他本不想在夜里加班,可秃主任几乎是央求他道:“家属明天要和遗体告别,你就加加班吧。这女孩怪可怜的,因失恋跳了楼,真是可惜呀。他父母今天来找我安排给孩子整容时,两人都哭得变了形。”听秃主任这样说,皮贵只好同意加班。

    这次整容非同小可。虽说这女孩一身的血污已被人擦洗干净了,留给皮贵的却是技术活——脸颊修复和颅骨填补。皮贵天黑不久就进入整容室,快到半夜时,才将她的脸颊修复完毕。接下来,还有破碎的颅骨填补,也许还得考虑用假发。

    皮贵在停尸台旁边直起腰来,隔着大口罩长出了一口气。他望着这女孩经整理后已很安详的遗容,心里突然颤抖了一下。他赶紧开门走到外面,取下口罩,仰头对着夜空做了个深呼吸。他心里叫道:“不,小雪不会出这种事的。”

    昨天晚上,他和小雪从燕娜家里出来时,他的忧虑就明显加剧了,因为他看见小雪从吃晚饭到向燕娜告辞出来,一直有点魂不守舍的样子。他的留意小雪也感觉到了,走在半明半暗的林荫道上时,小雪问他:“你怎么老是看我?”皮贵说:“我觉得你像受了什么惊吓。燕娜不是说你爸没有留下什么画吗,你应该宽心才是。”小雪说:“不为这事,而是燕娜的那个孩子,躲在阁楼上说有鬼,让人心里有点发冷。”皮贵说:“小孩子的话,别认真。”

    这时,林荫道上迎面走来一个男子,他对皮贵叫道:“哟,皮贵,有女朋友啦?”皮贵便笑着擂了他一拳说:“去去去!”那男子笑着走了。皮贵对小雪解释说:“这人叫邵梁,是这里的物管。你放心,这里没人认识你。”小雪说:“他把我当成你的女朋友了。”皮贵说:“没什么,这样更安全些。上次我去李柱家里,他也认为你是我的女朋友,我默认了。这个坐在轮椅上的家伙,挺凶恶的,还有那条大狼狗。可他李柱怕我,那条狗也怕我,见了我躲到墙角连叫也不敢叫。”小雪说:“那狗死了,李柱也不敢逞凶了。”

    走出小区大门后,小雪对皮贵讲了惩治李柱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皮贵惊讶地说:“胡刚可真有办法,他对你为什么这样好呢?”小雪迟疑了一下说:“他爱我,你没看出来吗?他为了我,和他妹妹胡柳绝交,还一直留在这里没出国,他说就是想陪我走过这段艰难时光。”

    小雪说这些话时声音轻柔,带着感情。皮贵说:“他真心爱你就好。不过他如果敢骗你,你告诉我,我会收拾他的。”

    “怎么会呢。”小雪笑了,望着皮贵说,“皮贵,我很感谢你,我把你当成兄弟一样,真的。”

    为小雪的这句话,皮贵昨晚美美地睡了一觉。可是今夜,看着这个女孩的遗容,皮贵又想到了小雪可能遇到的凶险。他站在整容室门外,望着殡仪馆里这条狭长的过道,努力让自己的心安定下来。

    走回屋里时,皮贵看了一下手机上的时间,已是零点一刻,得赶紧工作才是。他戴上口罩和手套,刚将女孩的头偏向一侧,手机突然响了。皮贵的心里一紧,这时有电话来,他预感到小雪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