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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4节

      祝慧芳轻颔首,脸色平静。

    赖云烟靠着她的肩头也不再言语,直到吃完一个桔子,祝慧芳手上无物了,她才黯然地道,“你回来得晚了些,我们见不了几次了。”

    她即将要走了。

    “今天我们商量一下,把手上的事推脱几日,到你那处庄子住上两日去,可好?”岑南突发之事阻了他们的行程,她也是赶了又赶,才赶在了她去之前回了京城。

    “当是饯行?”赖云烟笑着问她。

    “当是饯行。”

    看她笑,祝慧芳也笑。

    哪怕心中再是难过,这时她们需要的都只能是笑容。

    **

    离去之前,魏瑾泓需进宫一趟。

    这次,赖云烟再行穿戴上了魏家族长夫人的礼冠衣物,魏瑾泓扶了她,走过了趴伏在地的魏家众人,上了宫中派来的宫辇。

    路上夫妻俩皆无言,亥时他们从宫中退了出来,回到府中已是子时,赶上魏府大祭。

    祭礼从子时一直到卯时日出之时,赖云烟刚回屋沐浴,就听冬雨进来报,“大公子说有事进来一说。”

    “何事?”累了一天一夜的赖云烟这时靠着浴盆,疲惫得连眼睛都不愿意睁开。

    “江大人。”

    “何事?”她再问。

    江大人何事?

    冬雨不语。

    赖云烟也没说话。

    见她久久不语,冬雨突然跪在了地上,狠狠地磕了一下头,“您就见上一次吧,您都要走了。”

    见上一次吧,不要对自己那么狠。

    说罢,她忍不住低泣了一声。

    赖云烟这时睁开了眼,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一片水雾。

    不提起,她都想不起有这么一个人了,见又如何?

    不过,不见又如何?

    既然他都已来了。

    “让他进来。”

    “是。”

    “把眼泪擦干了。”在冬雨离去之前,赖云烟提了一句。

    哭着出去,无事都变得有事了。

    冬雨看着比她冷狠,可那心肠啊,还是没有被磨得冷硬。

    浴房水雾缭绕,赖云烟撇头朝屏风看去,依稀看到了他长袍拖地的人影。

    “你还未去换衣?”她语气平静地问。

    “还未。”

    “冬雨说是江大人的事。”

    “嗯,他前来给你送一些什物。”

    “给我?”

    “给你。”

    “是吗?”赖云烟抬手揉了揉发疼的额头,模模糊糊中想起了那张举着酒盅低头酌饮的脸。

    她都很久没有探过他的消息了,自她正式成为魏家的族长夫人后。

    “我让他候在南书房,你稍后过去就行。”

    南书房,她平日整理案牍的地方。

    “知道了。”

    她语毕,那人就走了。

    赖云烟再转头,模糊看到了他的衣角消失在了门槛上的影子……

    让她去见他?

    魏大人啊,呵,还真是变了不少了。

    只是,让她见就见罢,何必自行来一趟。

    **

    她的长发太长,也太厚,拭了一柱香的时辰也只拭了半干,赖云烟推了冬雨的手,与她道,“就且这样。”

    她起身拿了青袍,披在了月牙白的内衫上,自行打结穿衣。

    “您就这样去?”冬雨忍不住说了一句。

    赖云烟转头看她,“那要如何?”

    施粉黛,穿华服?

    “您抹点胭脂。”冬雨看着她苍白的脸,红了眼说。

    赖云烟推开她的手,“明日就要走了,今日你们不必烦扰我的事,来日有得是那时日让你们烦扰,今日就陪着你们的孩儿好好玩耍一天罢。”

    说着,提袍出门。

    冬雨没有忍住,拿了胭脂盒,拦顾她的面前,不顾她眼中的命令,拿手沾脂涂上了她青色的眼圈,“至少这,您也挡挡。”

    赖云烟本要斥她,但筋疲力尽的她这时也挤不出太多的力气说话了,只能让冬雨与她涂脂。

    “好多了。”冬雨涂好,勉强地朝她笑了笑。

    “没用的。”赖云烟伸手拍了拍冬雨欲哭不哭的脸。

    红颜易老,她不再年轻了,她的韶光已逝。

    这样也好,也许有些人的惦记也可以这样就跟着没了,对谁都好。

    “您不老。”冬雨抿着嘴说。

    赖云烟微笑且爱怜地看着她,其实她一直过得很好,哪怕容颜已老。

    可惜无人信她,连她最亲近,对她可以生死相随的丫环也是。

    **

    “等得久了?”赖云烟拖袍进门,看到规矩盘腿坐在案前的人,朝他摇了摇头,示意他不必起身,随后在他的对面屈膝坐下。

    这时他们的距离近得只差一臂之遥,近得她完全可以看清楚他的脸,还有他嘴边温暖如春的笑。

    想来,他也是可以看清他的。

    相比她,他老得太慢了,他的面容依然清俊,眼神依然明亮。

    “好久不见。”江镇远开了口,他看着对面那长发随着长袍散地的女人,这时他们的距离近得他觉得可怕。

    他能闻到她的头发散发出来的幽香。

    她拖着身上的这袭长袍进来的时候,他还以为这具长袍会拖死她瘦削的身子,但在一阵风袭起之后,她就坐在了他的对面,带着一身的幽香。

    她身上仅见青白黑三色,眼色沉暮幽深,嘴角带着疏离的淡笑,就好像她对面坐着好久不见的陌生人。

    那些曾出现在她眼中的悲哀,这时已全部不见了。

    不知是被掩藏在了她眼底的深处,还是,那些她心中曾有关于他的情绪已经在她心中消失了。

    他的话让她微笑不语,江镇远笑看她一眼,也不再多言,抬手把放在脚边的两个长包袱抬起放到桌上。

    他只带了两样东西而来,一柄软剑,一长匣药材。

    “本可托人捎来给你,只是,在下还想跟夫人就此告别一次。”

    赖云烟三世为人,知道有些人从来都不会有没有意义的告别,江镇远的话让她嘴边客套的笑淡了下来,她抬起眼眸静静看着眼前的人,“你要去哪?”

    他们要去西海,他要去哪?

    “去该去之所。”闻言,江镇远深深地笑了起来。

    他与她从未深淡过,可仅一言,她还是会知他话中之意。

    原来,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

    “什么该去之所?”

    “天下大势已定,该到吾辈之人浪迹天涯之时了。”

    “浪迹天涯?”赖云烟轻笑出声。

    什么样的浪迹天涯?跟着这苍生一起死吗?

    “浪迹天涯。”江镇远看着她讥俏的笑脸,目光越发的柔和了起来。

    那是他的所选之途,那也是他想要去的所归之处。

    赖云烟隐了嘴边的笑,她看着桌上的两样物什注视了良久,直到外头的朝阳透过窗子直射到了桌面上,让冒着冷光的长剑发出了耀眼的光芒,她这才张口出了声,“是该要好好告别一次了。”

    自此,他去他的天涯,她去她的西海,以后,永生都怕是无相见之日了罢。

    ☆、142

    江镇远走后,下午祝慧芳前来见她。

    赖云烟煮了茶,祝慧芳弹了筝,不得多时,前院有人来叫赖云烟,祝慧芳抱了赖云烟许久,终放了手,被赖云烟送了出去。

    “不知来日见,你会变成何模样。”上马车前,祝慧芳眼睛带泪笑看着赖云烟。

    “大概许还是现今这样子。”赖云烟微笑。

    “是么。”祝慧芳笑了,掉出了眼眶中的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