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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4节

      主帅逃走的消息成了最后一根压垮斗志的稻草,辽军士兵开始四散逃跑,被驱赶而来的战马本已疲惫不堪,在泥泞湿滑的雪地里也发挥不出什么作用,倒是挡住了往回奔跑的辽军士兵的退路,让夏军轻易的追杀了上万的人头。

    苏锦下达了自由追击的命令,但能够追击的只有这五万生力军了,他们有雪橇战车相助,而其他人因为失去了战马的机动力,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辽军士兵四散仓皇而逃。

    既然不能追人,苏锦便让他们四下里抓马,而莫罗的追击极为凶悍,一直追杀辽军到了贺兰山口,这才因地势陡高而放弃,这一路上尸体倒下无数,杀人如麻。

    夏营众将喜逐颜开,纷纷相互道贺,天黑时分,战场打扫完毕,伤亡歼敌数字也统计出来了,此战夏军死伤近八万,加上昨天夜里的那一战,伤亡高达十一万之巨,这是个令人咂舌的数字;而辽人则更惨,前后派了三十二万大军前来,逃走的不足五万,竟然被歼灭二十六万之多,简直是前所未有的巨大伤亡。

    谁也没想到,夏辽两国之战双方累积损失兵力近四十万人,夏国虽然是胜利一方,但付出的代价也不小,除了十一万兵马的损失,战马也损耗了二十万头,若不是最后抓了不少辽国的战马,整个夏国骑兵都要名存实亡了;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夏国居然也开始缺起战马来,这在盛产马匹的夏国,不能不说是个笑话。

    而辽人此战后基本上失去了一战之力,虽然号称铁骑百万,实际上辽国的主力便是三十万宫帐军加上四十万的部族兵,其他的都是扈从兵,也就是杂役乡团之类的拉百姓组成的军队,没什么战斗力;此战消耗了辽人十万宫帐军,外加十七万部族兵,七十万大军少了五分之二,今后除了防守,怕是再难挑起战端了。、

    (本卷终,请看下卷:肋生风雷踏歌行)

    第九三五章战后格局(上)

    经过五天五夜的连轴赶路,苏锦终于在大年初一的上午赶到了明珠城自己的府邸,全家妻妾老少翘首以盼,终于盼得苏锦归来,顿时一片欢腾。

    到了家的苏锦,整个人都要虚脱了一般,脸颊也瘦的变了形,上下颌的胡须也参差凌乱,看上去就像是大病了一场,让晏碧云等人心疼的几乎要掉泪。

    整个新年,苏锦闭门谢客,平日里除了陪着妻妾家人便是闭门静思,经过这两个月的战争经历,整个人的气质也有了极大的变化,除了凌厉的气势之外,还有些隐隐的不快。

    晏碧云敏感的察觉到了这一点,她也明白是因为什么,可是除了安慰之外,她能做什么呢?苏锦在为自己让许多无辜的士兵命丧黄泉而悔恨,虽然晏碧云也认为苏锦做的略微过分了点,但是站在苏锦的立场,她又不得不承认苏锦这么做有着充分的理由。

    几经开导,苏锦也渐渐的平复起来,他只能用身不由己来说服自己,就算是内疚,若回到战场之上,苏锦还是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新年期间,《明珠报》成了最为抢手的大众读物,因为上面有关于辽夏之间大战的连载,传言说苏大人受夏国相邀去指挥了这场战斗,而写这篇连载的便是明珠报的首席记者,苏大人宠爱的小妾叫做往事如烟的,近水楼台先得月,她天天在枕边得到的消息自然是千真万确,所以引得万人哄抢,以至于十万份的免费赠报都不够,报社主编李重只得下令加印出售,十文钱一份的报纸卖出去了三十多万份,不仅是明珠城,西北各州府,甚至很多客商都将报纸成沓的买下,寄往各地州府中的亲朋故旧,让他们先睹为快。

    平时这种消息百姓只是靠在官府中当差的官家人传递出来,最后在街头巷尾形成风言,往往以讹传讹最后被证实虚夸虚假了不少,但有了明珠报的客观报道,百姓们几乎将其当成了朝廷的邸报一般,速度和真实性也不可同日而语。

    苏锦本来已经很出名了,这一下更是成了全民偶像,北到西北四路,霸州沿线,南到广南广西诸地,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人们津津乐道于苏锦的种种过往经历和趣事,惊叹于他崛起之快速,发迹之迅猛,有不得不承认他的成功名符其实。

    正月初九,圣旨来到了明珠城,赵祯要苏锦携全部家眷回京共度上元节,并商讨战后格局及朝廷的政策,这是赵祯第一次邀请臣子共度上元节,往年只是赐宴群臣,但却从未有人单独受到如此的殊荣。

    苏锦原本就估摸着自己不可能清净的呆在明珠城到正月十五,回来后他便将战事过程写成奏折呈报上去了,赵祯定然会急着见自己,果然时隔数日,圣旨便来了。

    苏家上下收拾了一番,拖儿带女,带着一千亲卫,二十辆大车浩浩荡荡的赶往京城,夏思菱身怀六个月的身孕,享受特殊待遇,由柔娘浣娘姐妹亲自陪同,坐的便是苏锦特制的爱心马车。

    这回回到京城,估计夏竦要合不拢嘴了,因为苏锦已经答应夏竦,如果是个男孩便让他姓夏,以免除夏竦无后之忧;对苏锦而言只赚不赔,儿子还是自己的,夏家的家业将来可是要照单全收了,但夏思菱和夏竦父女倒像是占了苏锦不少的便宜一般,感激的就差磕头捣蒜了。

    四天后,苏家上下到达汴梁西城外,没过十里亭,远远便看见彩旗飞舞人头涌动的气势,苏锦在马上一眼便看到了黄罗伞盖,心中一惊,赵祯又亲自来迎接了,这已经是第三次赵祯亲自来迎接自己了。

    苏锦并没太过激动,他对赵祯的认识已经有了很大的改变,换言之他更加的了解赵祯了,赵祯亲自来迎接自己,虽然是莫大的荣誉,赵祯的心中也必然极为感激,但更多的是作秀成分,那是借着此事向天下人表明他赵祯的胸怀。

    即便如此,礼节上也不能马虎,苏锦赶紧远远下马,招呼众妻妾掺着老夫人下车,礼部主客也远远迎了上来,老远便笑脸行礼,一脸的灿烂之色。

    “苏大人,您可算是到了,皇上率诸位大人从辰时便在此迎候,这都等了一个时辰了,赶紧的去见皇上吧。”

    苏锦忙还礼道:“这如何敢当,天气寒冷,怎能让皇上在此迎候?”

    “皇上高兴着呢,跟诸位大人谈谈笑笑,倒也没见怎么烦躁。”

    苏锦笑道:“那便好,主客大人请带路,我携家眷这便去参见皇上。”

    主客笑眯眯的道:“好说好说,老朽去禀报,大人随后跟来便是。”

    苏锦让晏碧云掺着王夫人,柔娘和浣娘掺着夏思菱,一家大小缓步上前,走到长亭前,一席红地毯直通亭上,赵祯笑盈盈的端坐龙辇上,两侧朝中大臣鱼贯排列,均向苏锦颔首致意。

    苏锦紧走几步,来到阶下,向赵祯行礼,身后苏家众人也拜倒参见;赵祯赶紧从龙座上起身,走下阶来亲手扶起苏锦,笑道:“都起来吧,苏爱卿凯旋归来,为我大宋建下丰功伟业,朕该给你行礼感谢才对。”

    苏锦忙道:“皇上这是要折煞微臣么?”

    赵祯哈哈大笑,走到王夫人面前,高声道:“老夫人,您好福气啊,生了个国家栋梁之才,都是您教子有方,朕要昭示天下,要天下为母者都要效仿老夫人贤母之风,并授予二品诰命夫人,受朝廷官俸。”

    王夫人抖着嘴唇拜倒在地,她这辈子何曾见过皇帝,眼下皇帝面对面跟她说话,还对她大为夸奖,差点将老太太激动的脑溢血。

    “我也要当官儿。”虎儿被王夫人牵着手跟在一边,突然冒了一句。

    晏碧云忙使眼色示意他别闹,赵祯不以为意,弯腰摸了摸虎儿的小脸道:“好,朕自然要封你为官,虎父无犬子,你将来要像你爹爹一样为大宋建功立业,便封你为云骑都尉的官儿,你说好不好?”

    虎儿道:“这官儿大么?有我爹那么威风么?”

    赵祯哈哈大笑道:“比你爹还威风,这下你满意了吧。”

    虎儿欢呼雀跃,惹的众人嬉笑不已,赵祯直起身来,环视周遭众人大声道:“我大宋立国百年,从未有今日这般扬眉吐气,诸位功不可没,朕希望我大宋多几个苏锦,然则何惧西北两虎,诸位都要努力啊,朕希望在朕有生之年,能够看到大宋更为强盛,凌驾于他国之上,成为万邦来朝之国,若如此,朕也可不负祖宗重托,诸位也尽人臣之道,史书留名了。”

    群臣齐声道:“谨遵皇上教诲,我等定尽心竭力,死而后已。”

    赵祯拉着苏锦的手同乘一车进城,苏锦极力推辞,赵祯却硬是拉着苏锦上车,苏锦只得侍立一旁,不敢端坐;虽是万千殊荣,但也不能得瑟,而且赵祯的心思神鬼难测,谁知道他的真实想法是怎么样的。

    群臣随行,百姓夹道,苏锦之名在京城已经家喻户晓,有小道消息早就流传开来,说苏锦这次回京将直入中枢,取代朝中老臣地位,将来必是未来的宰相云云,百姓们自然不肯放过瞻仰这位传奇人物的机会,一路上欢呼声充塞双耳,可谓是风光到了极致。

    赵祯微笑的看着这一切,余光扫视苏锦的反应,但见苏锦神色平静,垂首侍立一旁,似乎若有所思。

    第九三六章战后格局(中)

    次日早朝之上,市井传言竟然终于被证实,晏殊领头两府三衙一干官员联名上奏赵祯,举荐苏锦进入中枢;晏殊竟然提出让贤于苏锦,搞得杜衍也不得不假意要让出枢密使之位。

    苏锦当然知道这是他们的客气,虽然自己有可能进入中枢,但要想一步登天成为枢密使或者宰相,那不过是说说而已,即便是他们真心实意,赵祯也不会同意,宰执之臣可不是光有功劳就可以,他必须是举足轻重进退练达之人,自己目前还不够资格。

    果不其然,在苏锦自谦表示自己资历尚浅不堪重任之后,赵祯理所当然的驳回晏殊等人让贤的奏议,但却当即宣布任命苏锦为以枢密副使参知政事;也就是说苏锦拥有了政事堂副宰相、枢密院副使、再加上战前任命的三司副使的三重身份,在政务、军事、财政上都有了发言权。

    只不过政军经三个副职看似风光无比,却无一有决定权,风光之外,倒有些小尴尬,但足可见赵祯对苏锦这一回是真的看重;身兼政军经三处要职,这是大宋开国以来第一人,更何况此人只有二十一岁,入仕才五年,这已经足以让世人津津乐道,惊叹纷纷了。

    朝堂之上,对于夏辽战后的格局,群臣各抒己见作了一番讨论,这样的讨论在之前已经进行过多次,意见也基本上趋于统一,但苏锦不在场,这种讨论多少有些不够分量,如今当事人到来,讨论才有了定下决策的基调。

    宰相晏殊将多日来堂上堂下讨论的结果叙述了一遍,朝廷上下的态度相当的明朗,大家都认为,夏辽大战之后,两国元气大伤,短时期内将再无启衅之心,趁此机会,朝廷上下应该将主要精力放在南方平叛侬智高的征讨上。

    侬智高占据高山密林之利,跟狄青周旋了近半年,朝廷的目光对准的是北方战局,对于讨伐小小蛮族的战役显然不太上心,以至于官兵连败,让侬智高气焰陡涨,借此夏辽两国两虎踞俱伤之际,朝廷可抽调西北东北两处驻防军队南下,扫除侬智高之患。

    苏锦听了晏殊的叙述,感到有些意外;狄青的能力毋庸置疑,之所以久久不能竟功,恐怕最终还是物资和兵力供应不足的缘故,狄青南下平叛的主力还是广南左近州府的厢兵,南方升平日久,虽是边陲,但与之接壤的南夷、交趾等国均是大宋属国,朝廷自然没有必要花费巨资将西南诸州的厢军加强训练和装备,狄青再有本事,带着一群不能打仗的乌合之众也是勉为其难。

    苏锦当然同意增兵广南,但他却绝不同意从西北和东北两地撤兵,因为他对当前的格局有着和众人略微不同的见解;当赵祯点名询问的时候,苏锦便坦言相告了。

    “皇上,诸位大人,西南增兵却为当务之急,除了增兵还要有充足物资的供应,侬智高占据地利,又熟悉地形,或许当地的夷族还会暗中支持他,我们必须给狄青将军足够的支持,才能助他平叛;我个人表个态,这次我援助夏国的五千桶火油并未派上用场,已经被我尽数带回西北,我会即刻命人将这批火油命人运抵南方,南方山林颇多,或许会派上用场。”

    众人暗暗吐舌,苏锦财大气粗,五千桶火油从何而来不得而知,但这五千桶火油的价值便值百万之巨,苏锦说送就送,眉头不皱一下,果然是在西北经营数年,已经肥的流油了。

    赵祯微笑颔首道:“苏爱卿想的很周到,火油是你自己出资提炼,此刻能倾其所有支援朝廷平叛,此不计私利之行为,当为楷模;朝廷虽无余力给你钱银上的回报,但你的这个功劳,朕在心里给你记上一笔。”

    苏锦道:“国家大事和个人的私利想必,自然是以国为重,大宋不能升平,个人何来荣耀?况且这批火油也是原本打算用在辽夏之战上,能保留下来,已经颇为让我意外了;朝廷也要在各方面给予狄将军支持,但我却认为从西北和东北边境抽调兵马南下之举有些不妥。”

    赵祯皱眉道:“哦?如今西北屯兵二十万,东北霸州前线亦有二十五万驻军,在目前的局势下,似乎不必要这么多的兵马驻守吧。”

    苏锦道:“臣只能说,一切并非我们想象的那样,没错,这次辽夏损失巨大,两国大战死伤总数超过四十万,大伤两国元气,但据此便得出两国已无威胁的推断,显得有些仓促了;新年前后,臣闭门谢客的同时,也将形势做了一番分析,回想此战前后的种种,臣承认之前对夏辽两国的判断有所偏颇,夏辽两国能在百余年间与我大宋相抗衡,且渐有压制我大宋之势,并非是偶然。”

    赵祯挑眉道:“哦?苏爱卿说说看,听你的话意,倒是对夏辽有些敬佩之意。”

    苏锦点头道:“没错,臣确实对他们有了敬意,敬意的背后便是惧意,换言之,我有些害怕这党项和契丹这两族人。”

    群臣嗡嗡议论,有人惊愕,有人思索,有人不以为然,在大宋策略成功不死一兵一卒的情形下,引得两国互斗,伤亡数十万人的今日,苏锦说出这么一番话来似乎有些不合时宜,但此一时彼一时,如果是几年前苏锦这么说话,当庭便有大臣立即反驳他,此刻的苏锦已经是中枢重臣,他说的话分量已经大大的不同,群臣除了意外,更想知道的是这位如日中天的苏大人这么说的理由何在。

    “朕还是头一次从你口中听到这样的话来,在朕的印象中,你似乎什么都不怕,你说说你的理由。”赵祯笑道。

    苏锦道:“无畏是因为无知,臣以前对夏辽两国的认知仅存于表面上,和夏人打交道也仅限于渭州一战,和辽人的交道除了和辽使有过一番交锋之外便为空白;但这一次臣正面和辽夏大军接触,所获良多;此番驱狼吞虎之计的成功乃是得益于时机的适合,辽人决策失误,想利用我大宋对于夏人的仇恨而达到他们的目的,这才被我们抓住机会;而夏人之所以愿意合作,是因为他们到了灭国的边缘,不得不和我们联手,事实上我大宋这一回从实际的效果上达到了坐山观虎斗的目的,但从心理上已经拉到了两国极大的仇恨,这一点皇上和诸位大人应该明白。”

    赵祯垂头思索,群臣也交头接耳的议论起来。

    苏锦道:“古言‘以史为鉴’,汉末三国时期,魏蜀吴三国鼎立,魏国的实力最大,但蜀国和吴国在魏国未显示咄咄攻势之前并未联合,当魏国足以灭掉其任何一国的时候,蜀吴两国便紧密合作联合抗魏,全然不顾两国之间曾有多重利益冲突和嫌隙,那是因为生死存亡之际,什么样的过节都可以抛下;反观如今,辽夏两国这场大战是在极不情愿的情形下发生的,若不是我大宋胁迫,夏国绝不肯受驱使与辽人决一死战;如果我们一厢情愿的认为,这两国将成世代死敌,那就大错特错了,在目前的情形下你,我们更要防备两国的秘密联手,我们可以阴别人,别人也可以阴我们。”

    群臣无声,赵祯也皱眉无语,杜衍忍不住道:“苏大人,没你说的那么严重吧,两国受创如此严重,即便是有心,恐也无力进攻吧?”

    苏锦摇头道:“不可大意啊,我得到的消息是,夏人在大战之后,立即将大军调往南方,会州宥州两地的兵力从战前的十万人反倒增加到了二十万人,这如何解释?按理来说,辽夏大战之后,夏国为了防备辽人报复,应该在贺兰山南北驻扎大军才是,可事实上他们完全没有这个打算,相反却在与我大宋接壤之处增兵,连丝毫都没有犹豫,这难道不值得深思么?”

    赵祯缓缓道:“也许正因辽人受创,我大宋乃是直接的威胁,夏人才如此安排的。”

    苏锦道:“臣不这样认为,至少是不完全赞同,辽人号称雄兵百万或许夸张了点,但起码也有常备军七八十万,这次被歼灭了二十多万,剩余的军队也有五六十万之多,这个数目比我大宋禁军厢军的八十万总数也相差不了多少;而且这一次我亲眼看到了夏国的征兵能力,在如此艰难的情形下,夏国几乎是几天时间便征募了八万新军,辽夏兵制类似,由此推断,辽人要想数量上恢复几乎不费什么力气,他们主要的损失还是精锐的丧失,新兵的战力有限,这才是他们所顾忌的;而且从战力上来说,两国之兵的作战能力和严明的军纪都是他们的亮点,我只能说,在这两点上我大宋士兵远远不如。”

    第九三七章战后格局(下)

    群臣中不乏有对夏辽熟悉之人,譬如曾经的鸿胪寺官员,后来鸿胪寺撤销之后,负责和北方两强交通来往的枢密院北房主事等官员,和夏辽两国交往很多,所以他们对夏辽的一切情况还是知道的较多,苏锦所说的事情他们也早就知道,不过他们可不敢在朝堂上大谈夏辽两国的诸般强大之处,那岂不是自找麻烦。

    苏锦自然是从不顾忌这些,他也压根没想那么多,他只是要将自己的所见所闻尽数说出来,出发点自然还是为了大宋着想。

    赵祯有些坐不住,倒不是苏锦说大宋士兵战力和纪律不如他国让他不安,而是因为苏锦的话意中隐隐透着些许的担忧,这才是他关心的。

    “苏爱卿的意思是,夏辽也许会秘密联合,对抗我大宋?”

    “短时期内应该不会,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几乎是必然的结果,臣认为,要多多注意辽国在边境上的动向,一旦霸州前线的辽兵大肆集结,那必然是两国联盟攻宋的信号。”

    “这也是你不赞成抽调西北和霸州前线兵马南下的原因?”

    苏锦点头道:“正是,我们无从知晓夏辽两国之间达成秘密联盟的具体时间,但有一点可以肯定,一旦抽调兵马,造成边境兵力失衡,那会加快他们联合报复的进程;经过夏辽大战之后,我大宋虽在三国之中实力最强,但还远远没有能同时对抗辽夏的进攻,更何况南边还在用兵;侬智高的叛乱只限于夷族山地密林之地,离开了这些地势的依仗,他们便失去了优势,所以对大宋而言,他们只是疥癣之疾,咱们只需要适当的从周边州府调集厢兵支援,并给予狄将军物资的援助,便是拖个一年半载又能如何?倒是辽夏两国,无论是现在还是将来,都是我大宋的心腹之患。”

    赵祯想了想,看了看殿下群臣,似乎在征求意见,夏竦迈步上前奏道:“启奏皇上,老臣以为苏大人之言甚是中肯,臣曾在西北戍边,深悉北人秉性,党项人桀骜不驯睚眦必报,从来就未曾真正向他人低头,如今他们实力不济,这才委曲求全保存实力,如果让他们有出头之日,必会如苏大人所言反咬一口。”

    御史中丞包拯也上前道:“臣也赞同苏大人所议,防人之心不可无,咱们与虎狼为伴,一切均多留心眼,苏大人纵横西北尚有此疑虑,岂能不加以重视。”

    赵祯叹了口气道:“照这么说,这次驱夏与辽作战倒是同时吸引了夏辽的仇恨了,辽主前日送来国书,怒斥我大宋背信弃义,并已经断绝于我大宋的一切交往,关闭边境全部贸易场所,并声言与朕不共待天,朕早知道会有这样的结果倒也不太在意,但苏爱卿所说的夏辽会密结联盟之事倒是朕始料未及,朕本以为夏人会感激我大宋保全了他们的地方。”

    苏锦道:“夏国人并不傻!”

    众人都听出苏锦的言下之意,别以为夏人都是二百五,他们知道宋国在利用他们而已,而且苏锦做的也很明显,大战之时,苏锦并未顾及夏军伤亡,让夏军在和辽军的大战中损失十余万,战后还将援助的火油等物资尽数带走,夏人当时可能并不明白,事后只要稍微动动脑子,便明白苏锦的居心之恶了;苏锦在夏国朝廷上下恐怕已经是魔鬼的代名词,声名狼藉之至。

    “也罢,如无异议,朕便准苏爱卿之奏,不从北方调兵,就近调集州府厢兵支援;但朕想问问诸位爱卿,既然有夏辽联合攻宋之忧,我大宋如何应对?总不能坐等他们恢复元气吧。”

    众人不约而同又将目光转向苏锦,连晏殊杜衍等中枢首脑都被自动忽略,仿佛只有苏锦才有最佳的方略。

    苏锦看出晏殊脸上的尴尬,虽和晏殊一直是同为一派,但那是过去,自己在外为官,权力上也没有直接的冲突,关系反倒容易相处,此时同入中枢宰臣,如果不注意收敛,便会造成巨大的分歧;富弼便是活生生的例子,翁婿因新政反目,富弼贬官前后,晏殊连一句求肯的话都没说,这便是明证,即便晏殊说是为避嫌,但这个理由让人实在不太信服。

    “微臣尚未有良策,晏相杜枢密必有对策。”苏锦道:“我很想听听两位老大人的看法。”

    赵祯暗赞苏锦的机灵,刚才的一瞬间他也几乎忽略了还有宰相和枢密使的存在,似乎只有苏锦的话才是良策,不得不说有些失态。

    “晏爱卿一向沉稳缜密,乃我大宋社稷之基,朕要听听你的看法。”

    晏殊脸上的不快一闪而没,恢复平静的神色,缓步上前道:“皇上,诸位同僚,之前对于辽夏贺兰山大战之后的格局,老夫估计的过于乐观了,当然形势未必如苏大人所言的那般大祸临头之态,咱们大可不必杞人忧天,因为无论如何,这场大战无论从士气上还是实实在在的战果上都让辽夏两国损耗巨大,双方损失大量军队,消耗大量物资,短时间内想如何如何,那是痴心妄想。”

    群臣明显感到了晏殊对苏锦前面分析的不以为然,敏感的官员们立刻开始揣度起两人之间即将会有何等规模的对立,想的远的人立刻开始在脑海中思量起该站在哪一边说话的事来。

    不过晏殊没有让他们的思绪飞的更远,话锋一转续道:“但苏大人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无近忧不代表没有远虑,辽夏吃了个大闷亏,其痛恨对方的程度远不如痛恨大宋,因为大宋是造成他们不得不打的始作俑者,从长远利益上来看,辽夏结盟的可能性越来越大;而苏大人指出的夏人第一时间将重兵布防在西北边境,便反应了夏人的心理,在他们心中,我大宋才是劲敌;辽人的目标自然更加明确,他们是被大宋在背后捅了刀子,所以痛恨之心自然首推大宋。”

    “老臣刚在也在想应付之策,想来想去,无非八个字‘富国强兵,秣兵厉马’,大宋必须要强大到让他们不敢动心思,那才是根本的解决之道,除此无他。”

    赵祯皱了皱眉头,晏殊这话听起来是滴水不漏,实际上却等同于空谈,谁都知道强大自己震慑敌国,但这可不是说说便能做到,赵祯需要的是具体的措施。

    “晏相说的在理,杜枢密怎么看?”赵祯未对晏殊的话过多评价,也许是晏殊没想好,所以那这样滴水不漏的大话来搪塞,自己也不必穷追不舍,给他思考的时间日后或许有更好的办法。

    杜衍忙道:“老臣一时无良策,但老臣会加强边境防务,密切注意边境敌军动向,防患于未然;臣还有一建议,为防备万全,臣请增加各州府厢兵征募名额,每州增加五都兵员,全大宋可增加二十万兵力,可备战时之需。”

    赵祯还没答话,身兼三司使之职的晏殊便道:“二十万兵?盔甲武器兵饷粮草何来?这可是常备军,二十万人一年新增费用起码四百万贯,还不算初始的盔甲兵器之资,朝廷年入仅仅四千万贯财税,各处都要用钱,款项从何而出?”

    杜衍赔笑道:“分摊到各州府负担,也没什么负担不起的吧。”

    晏殊摇头道:“地方上的截留已经被取消,采买司受朝廷直接调度,你让各地州府如何担负?这不是逼着他们上吊么?”

    杜衍道:“要不稍微提高一点税费便是了,反正我朝赋税不重,加一点也无妨。”